张惟功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张用诚几个眼见他进了英国公府,几人不便从刚刚厮杀的地方回宣武门店,只得一直往北,打算到德胜门店那里暂休一夜。三四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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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周晋材闷声道:“用诚,刚刚东主为什么不要咱们当护卫,偏选了国峰?”
“国峰伶俐,晓事,年纪小,东主使唤他方便,不象你们几个年纪大了,东主怕也有些事不好吩咐你们去做,如厕的时候叫你递草纸,你愿意么?”
“就算是我那死鬼爹叫我,我也不愿意......但如果是东主,我愿意的。”
张用诚一噎,只得无奈道:“反正东主有他的道理,你就甭问了。”
“嗯,我也就是随便一问,也没什么。”
“晋材,我知道你怕东主不信任你......其实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对东主,恨不得剖出心肝来给他看,既然这样,东主吩咐下来做什么便按吩咐去做,不比自己胡乱猜疑要好的多么?”
周晋材这才展颜一笑,开心道:“这么一说,咱心里堵的这一块石头就落了地了。”
佟士禄却是毫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这一次咱们立功不小啊,东主会赏的,上一次赏晋材哥一匹好马,这一次,我也要马!”
“你小子不是攒了二十多两银子了,自己也将就够买了,不如要别的。”
“要不然就要一把好刀,鲨鱼皮的刀鞘,闽津铁津工打出来的刀身!”
“这样的好刀最少二十两银,你小子一点不亏。”
“哈哈,说的是呢。”
雨声虽大,却是完全盖不住这一群十四五岁少年的笑声,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际遇,这样的本事在身上,纵是想不如眼前这样放声一笑,亦不可得!
......
看到惟功回来之后的模样,七婶差点叫出声来。
还好张元芳撑的住,只是亲自入房取了一声衣服,叫惟功悄没声的换上。
“来兴儿不见了吧?”
惟功换了一身干衣服,感觉舒服了很多,嘴里含着七婶硬是叫他含着的姜片,哄着七婶去睡了,这才又问张元芳。
“嗯,吃罢晚饭,我叫他去寻你,出门之后就没有回来,既然没有和你在一起,你又遇伏,事情就很显然了。”
张元芳也是有遏制不住的愤怒,一家子关起门来也是说是自家人,平时处断不公也罢了,还遇着这样的事,勾结外人杀害自己家的子弟,说起来真是叫祖宗都没脸的事情。
“我们现在就去请见,看看这事情究竟是谁下的令。”
“好吧。”惟功的心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几年前就对这个家族失望透顶,没有一点亲情,只有勾心斗角,既然不在意,当然也不会愤怒,只是他不愿顶撞七叔,叫失望的七叔更加难过。
叔侄二人撑起油伞,也没有人跟随,好在一路上戳灯不少,这两天府里事多,巡夜的也不少,见是他们叔侄二人走夜路,半途中有几个长随过来,在道路两边举着明瓦的灯笼照亮,加上月光,路就更好走了。
一路上众人默不出声,到嘉乐堂外时,见到不少人影晃动,张元芳盛气而来,也不理会别人,直带着惟功大步前行,谁知道刚到堂门处,但闻一阵铺天盖地的哭号声,扑面而来。
“晚了!”
张元芳面色苍白,也惟有重重一顿足,张溶一死,英国公府陷于混乱和悲痛之中,此时就算抓着惟功被围杀的事情出来说,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无论如何,国人亦有人死为大的传统,要求追查,无非也就是惹人厌烦,凭白使得张元德父子赢到同情分。
惟功反过来得抚慰他,只道:“七叔,这是无所谓的事情,要紧的是自己自立,别人如何并不要紧。”
张元芳摇头道:“该说也得说,只是态度上有所不同,要有节制便是。”
待叔侄二人入内,屋内众人已经换了丧服,张元功和张元德兄弟几人都是面色苍白,全身雪白,见他二人进来,张元功便点头道:“你们来的正好,太爷刚去了,我也是刚到,你们也换了丧服吧。”
张溶是当世英国公,也是家族的族长,哪怕惟功叔侄不是他的嫡系子孙,按孝亲礼仪也是要服丧,当下两人一起换过了丧服。
张元芳换衣服的时候,却也是将刚刚惟功遇袭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述说的同时,张元功等人都是震惊无比,听到最后,各人的脸色也是变的十分之差。在京城这样的地界,最有势力的当然是皇家无疑,然后便是各家勋戚,张惟功好歹是张元功的私生子,过继出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大街坊市之中,袭杀国公府的近支子弟,这等于是给国公府一个极大的难堪。
但其中的诡异之处,也在于惟功行踪的谢露,而且,敢为此事者,也是有深厚的背景,这件事不用多想,也知道其中水有多深。
“不是时候......”张元功用恨恨的眼神看一眼神不守舍的二弟,还有惟德哥几个也是一脸慌张,这群废物,做这样的事居然也下的去狠心,但却偏偏还做不成!
“小五的本事真没说的。”张元功定了定神,拿出家长的威风来道:“既然遇袭,咱们府里以后拨二十个家丁,轮班跟着小五出外,长随执事也轮班跟着,梨香院太小了安顿不下,住竹子院去吧,离乐道堂也近,我和元芳哥俩没事也好小饮几杯。此事咱们自己要有一个章程,查案的事交给官府,亡羊补牢,要紧的是小五日后的安全。”
张溶一死,张元功袭爵和继承族长的位置是迟早的事,他如果没儿子,人们肯定还是趋奉张元德,但他现在雷厉风行的样子,再又将惟功的位子无限拔高,在场众人,都是神色各异,看来,以后英国公府里,安然不了。
张元德恨的牙齿痒痒,恨不得把牙根咬碎了,大哥这样独断专行的样子,他已经多少年没瞧着了,还真没想到,这人逮着这样的机会,就是这么翻脸无情!
“父亲,隐忍为上。”
张惟贤面色惨白,他向来自傲的就是自己嫡长孙的地位,还有未来国公的爵位。此前和惟功的争斗还算是没有表面化,但适才看张元功的这一系列的举措,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但此时出头,无疑是坐实了是他们父子设计对付惟功,这无论如何亦是不能上身的事,当下扯了扯张元德的衣袍,小声警告,又用眼神将张惟德兄弟几人的火气压了下去。
看到张元德父子几人的表情,张元功心中一阵畅快,只是看向惟功时,见这儿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张元功也是一阵气沮,怎么这小子就是这么硬气,国公的爵位也就这么不放在心上么?
惟功自己,却是真的无所谓。
他的境界已经与此前不同,若是两年前,甚至就是几天前,可能他也会高兴的......世袭国公,这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高爵,是当年两代英国公在沙场上立下多少功劳才挣来的这一份世袭的产业,大明的国公一共就这么几个,哪怕是现在文官势力独大的情形下,国公也是有领枢密军务,掌握京营,参与廷议朝政,参加经筳等多少样实际和荣誉的职责,加上百万亩的土地,两座过百亩的巨宅,几十个官店门店,这一切都归一人所有,巨大的财富在掌握之中,哪怕就是惟功也会动心的。
就算想做一番事业出来,有国公的身份,起步也是较常人不同。
但现在他的境界格局已经不会太介意这些,有固然可以,没有也未尝不好,国公这顶帽子虽然有它的辉煌,又何尝不是一种桎梏?与惟功所想要的东西相比起来,国公,真的不算什么。
......
天明时分,英国公府到处都是一片素白,大门口的红灯笼都取了下来,换成两盏素白的。
在张元功等人一起商量写奏表的同时,各家勋戚也是纷纷赶来拜祭。
成国公朱时泰、泰宁侯陈琏、武安侯郑崐、镇远侯顾寰这几家平时相与的很好,最早先赶到,然后就是抚宁侯朱岗,永康侯、襄城伯李成功、隆平侯、成安侯、兴安伯、崇安侯等先后赶到,中午时分,定国公徐文壁和广平侯、富阳侯等先后下朝,一起赶到,几个驸马都尉,武清伯李伟等外戚亲臣,也是纷纷赶来。
午初时分,整个英国公都是被各家勋戚给挤满了,阖府上下,所有男丁都出来陪客,各大客厅,花厅,正堂和大小书房,都是站满了貂蝉笼冠的公侯伯爵们。
惟功也算是近支子弟,和张元芳一起在大客厅待客,都是几家外戚,驸马,伯爵等第三等的客人,第一等的公侯和实权的侯爵都被延请到小客厅或是内书房去了,由张元功或是张无德等兄弟亲自陪同。
陪什么客惟功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些外戚侯伯的话题实在无趣,无非就是哪家有好的家戏班子,或是谁又买到了正经的商周鼎器,要么就是宋人的字画,能谈几句宋版图书的,便已经算是极雅致的行为了。
他听的无趣,脸上渐渐露出冷笑来,侯伯之家与国同休,这些家伙不要说是被闲置了,现在就是叫他们实权领兵,或是参政议政,也是绝无可能,大明这一侧的车轮子,是真的被废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