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见如故</p>
连月一剑挑开帐幔，剑尖微颤，笔直地指向锦被里的丽人，低声喝道：“起来！”</p>
这个丽人正是大将军文哥的夫人夜露，她的脸本来是向着内侧的，闻言却转过脸来，面对剑尖，冲着连月艰难地笑了笑，默默地闭目受死。三四中文
www.444zw.com她的脸上虽然露出安详的神色，眼角却滚出一颗晶莹的泪珠。</p>
连月不由暗暗心惊。她是津通医术之人，看到夜露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病得十分厉害。但是，面对冷森森的剑尖，却能表现得如此安详，她还是很少见到。</p>
夜露夫人虽然憔悴得厉害，但还是可以看出，她的年龄顶多三十来岁，平时的保养也相当不错。她是如此年轻，又是大将军夫人，过的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生活，比一般的女人何止幸福千百倍？象她这样的女人，应该将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什么原因使她失去了生机，萌发了死志呢？</p>
连月好奇地看着夜露夫人，持剑的手变得犹豫起来。</p>
夜露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喘息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p>
连月讪讪地笑了笑，收起了宝剑。她本来就没有要杀死夜露夫人的意思，只是想将她扣为人质，好让自己从容逃出去。但是，她看到夜露夫人病情沉重，身体虚弱，也不好意思动手了。</p>
夜露夫人见连月收回了宝剑，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失望的神情。她默默地看了连月一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p>
连月大惊，连忙上去抓着她的手，将一股柔和的真气缓缓送入她的体内。夜露夫人很快停止了咳嗽，脸上还渐渐地出现了一抹红润。</p>
“啊——”</p>
那煎药的婢女端着一碗药水走进房来，一抬头，看到房里四个婢女全都僵立不动，而夫人的床边却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顿时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的碗也掉在地上，药水洒了一地。</p>
她楞了半刻，突然转身欲向外奔去。连月纤手一抬，一缕指劲凌空射去。那婢女全身一颤，也立即僵立当场，无法动弹。</p>
又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连月才收手站了起来，对夜露夫人微微笑道：“行了，我已经帮你打通了体内的郁结，你只要再休息两天就会完全痊愈的。”</p>
夜露夫人果然感到舒服多了，除了津神稍差以外，再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她从床上坐起来，靠在软枕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反而要帮我治病呢？”</p>
连月疑惑地问道：“我实在想不通，夫人有什么理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寻死觅活呢？”</p>
夜露夫人默默地看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脸上流满了泪水。良久，她嘤嘤哭道：“老爷都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p>
连月听了，心里顿时掀起了一片狂澜，她没有想到，夜露夫人与文哥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深到愿意和他同死。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水帘石洞，在黑色森林，在天猎城，每当尧天濒临死亡的边缘时，她的心里总是在第一时间就决定，如果他死了，自己也绝不独活。尽管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做过许多对不起她们的事，但她们此心却始终不渝。</p>
唉，可怜天下女人心！</p>
看到夜露夫人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她的心里也是一阵揪痛，若是她知道文哥正是死在自己丈夫的手下，她将会是如何反应呢？其实，尧天和文哥也是前世无仇，后世无冤。听尧天常常说，他心里一直挺佩服文哥的，如果不是他领兵来犯，他真希望与他结为生死朋友呢。</p>
都怪那可恶的战争，它使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小孩失去了爸爸。可是，又是谁发动的战争呢？文哥虽然是听命于夜叉城主，但他是大将军，也是发动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是一个受害者，更多的却是一个施害者。对于他，我们到底是应该同情，还是应该谴责呢？</p>
沉默良久，连月终于出言劝道：“夫人节哀！将军难免阵上亡。人总是要死的，我听说大将军是战死在沙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夫人应该为有这样的丈夫感到骄傲和自豪。若是他看到夫人这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恐怕死后也不得安宁呢。”</p>
夜露夫人好不容易才止住悲泣，低声道：“对不起，我是不该在客人面前失态的。”</p>
“没关系。”连月淡淡道。“我想我也该走了。”</p>
“那怎么行呢？”夜露夫人忙从床上爬起来，拉着连月的手，诚挚地挽留道：“你治好了我的病，又帮我解开了心结，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怎么能让你就这样走了呢？”</p>
连月谦逊道：“这也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擅自闯进了夫人的卧室，还惊吓了夫人，万望夫人见谅。”</p>
夜露夫人笑道：“若不是你擅自闯进来，我又到哪里去找你帮我治病呢？看来我们俩也算是有缘，完全是老天帮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p>
连月见她说得恳切，反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她还会这么热情吗？</p>
“你请坐！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夜露夫人转身对婢女们呵斥道：“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给客人沏茶去？”</p>
那些婢女都被连月制住了x`ue 道，哪里动得了？连月微微笑了笑，连忙上去解开她们的x`ue 道。</p>
这些婢女平常都生活在深闺里，虽然住在大将军府，也听到一些打仗的故事，但她们那里见过这么高深的武功，要她们停就停，要她们动就动，简直是神奇得不得了。而且，夜露夫人已经病得恹恹的，她只是跟她握了握手，马上就能够起床了，就象没事的人一样。连月的年纪看起来比她们还小，却有如此本领，她们心里都对她佩服不已。</p>
夜露夫人拉着连月在绣墩上坐下，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闯到我这里来？”</p>
连月答道：“小女子叫月兰，刚才正在城里走着，突然有五六个人围住了我，我奋力冲了出来，慌不择路就逃到这里来了。”</p>
夜露夫人听了，顿时大怒道：“那些巡逻队都干什么去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出来管一管吗？风儿，你给我将大执事叫来，让他到军中去起一趟，这件事一定要严办不可。”</p>
夜露夫人看到连月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有人见色起意，拦路调戏于她。所以，她对连月的话深信不疑。</p>
连月吓了一大跳，如果将大执事叫来，她的身份还不是当场就露了馅？她连忙拦住风儿，道：“不要去了，这点小事怎好意思让夫人兴师动众呢？况且，如果没有这件事，小女子也不可认识夫人，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他们呢。”</p>
夜露夫人听了，心里一喜，觉得连月说的也有道理，只好算了。回过头来，她又细心安慰道：“月兰姑娘，你放心，若是你以后还遇到这样的事，你就跑来告诉我。不管对方是谁，我一定帮你出气。”</p>
“谢谢夫人。”连月口里虽这么说着，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如果是对方是夜叉城主，你也敢去管吗？”</p>
其实，夜露夫人说的一点也没有夸大。她不仅是文哥大将军的妻子，也是夜叉城主的亲妹妹。夜叉城主与这位妹妹的关系相切亲密，的确是很多事情都要让她三分的。假若连月知道了这些，她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p>
夜露夫人又问道：“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不是准备用剑刺我吗？为什么后来又出手救我呢？”</p>
连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嚅嚅道：“小女子当时也不是想杀你，只是想将夫人扣为人质，好让你府里的武士乖乖放我出去。”</p>
“扣为人质？”夜露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连月。</p>
“是的。”连月道。“我当时只顾逃命，没想到糊里糊涂闯进大将军的府上来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了。我知道，擅闯大将军府，就算不是死罪，至少也会被抓去坐牢的。逼不得已，我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夫人见谅。”</p>
夜露夫人哈哈大笑道：“你只知道擅闯大将军府是死罪，难道就不知道劫持大将军夫人也同样是死罪吗？”</p>
“请夫人恕罪！”连月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连忙站起来谢罪道。</p>
“看你怕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治你的罪呢？”夜露夫人呵呵笑道。“你不仅没有罪，而且还大大有功，我还要重重地赏你呢。这样吧，你们虽然年纪相差较大，但是，你我一见投缘，你就留在我身边怎么样？”</p>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件难得的好机会，但是，连月乃是堂堂的血玉令主夫人，岂会屈身于一个已故大将军的夫人手下为婢呢？她婉言谢绝道：“非常感谢夫人的美意，若是能在夫人的手下做事，确是月兰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过，月兰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几个伙计目前还住在客栈里，我们不日就要南下。有违夫人的好意，还请夫人原谅。”</p>
夜露夫人听了，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膝下却没有一男半女，而且丈夫也去世了，的确是够寂寞的。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投缘的姑娘，真不愿意就这样让她离去。</p>
连月发现夜露夫人也是一个真性情的女人，不忍使她伤心，只好给她一个安慰道：“我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动身，蒙夫人不弃，我有时间一定来拜访夫人。而且，我们这次去南方，也是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便会回来，到那时，若夫人还想着月兰，我一定前来陪伴夫人。”</p>
夜露夫人听了，顿时回嗔作喜，忙道：“那好。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呀。”</p>
连月装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一种沉重的负疚感，觉得欺骗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一种罪过。但是，命运已经将她们安排在对立的位置上，她又能奈何？</p>
两人正说得起劲，婢女丝儿和竹儿就象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高声嚷道：“好消息——”</p>
她俩蓦然看到夜露夫人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绣墩上与一个陌生的女人亲热地说着话，不由吓了一大跳，忙将冲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p>
夜露夫人狠狠地横了她俩一眼，嗔怪道：“看你们俩疯疯癫癫的，成什么体统了？”</p>
丝儿和竹儿都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上前禀报道：“大执事让我们来告诉夫人，说老爷在前线根本没有死，过几天就要回来了。”</p>
夜露夫人和连月听了，全都一震。</p>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夜露夫人连忙问道。</p>
丝儿道：“大执事说，这是城主大人刚刚告诉他的。他说，城主大人也是刚刚接到报告，正准备派人来告诉夫人呢，刚好大执事去见城主大人，就把这个消息带回来了。”</p>
连月心里立即嘀咕开了。文哥明明被尧天杀死了，连尸体也被安葬在雅安城外，怎么会没有死呢？假如是夜叉城主故意捏造一个文哥没死的消息，他有必要用这个假消息来欺骗夜露夫人吗？而且，他说过几天文哥就会回来，如果消息是假的，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戳穿，到时他又如何向夜露夫人交代呢？假如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死在雅安城外的那个文哥又是谁呢？难道竟有两个文哥不成？如果那个死去的文哥是假的，固然可以骗过雅安城的人，但他又如何骗过天堂城那么多的将士呢？</p>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谜！连月就是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出这中间的谜底来。</p>
夜露夫人却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地对婢女道：“快！快帮我换衣服，我要亲自去见城主。”</p>
竹儿道：“大执事让我告诉夫人，府里正在闹刺客，请夫人千万不要轻易外出。他已经从城主府调来了五百津兵，加强大将军府的防卫。”</p>
说完，又忍不住狐疑地看了连月一眼。</p>
夜露夫人微微笑道：“闹什么刺客？他就是喜欢小题大作。你立即去告诉他，就说警报已经解除了。”</p>
她知道，大执事所说的刺客，一定是眼前的这个月兰了。肯定是月兰进来的时候被侍卫发现了，将她误认为是刺客了。就算月兰真的是刺客，以府里的侍卫还不能对付，非要去借什么津兵吗？如果月兰真的是刺客的话，她早已刺杀成功了，就是借了津兵又有什么用呢？</p>
风儿是众婢之首，她看到夜露夫人执意要去见城主，不由担心道：“夫人，您的病才刚刚好了一点，恐怕还不能外出，是不是由奴才——”</p>
“毋要多言。”夜露夫人打断她的话道。“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如果我不能听到准确消息，我的心里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安稳的。”</p>
大家听了，只好分头去进行准备。</p>
“夫人要出门，小女子也要告辞了。”连月道。“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夫人能够应允。”</p>
夜露夫人立即爽快地答应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p>
连月道：“小女子擅闯大将军府，恐怕那些侍卫和兵丁不会放过小女子。我想随同夫人一起出去。”</p>
“行啊。”夜露夫人道。“有我在，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p>
连月道：“话虽如此说，但理不可废。小女子毕竟犯了擅闯之罪，蒙夫人宽宥，不予计较，但在众侍卫和兵丁面前却不好交代。小女子斗胆，想坐在夫人的马车里悄悄跟着夫人出去就行了，不愿惊动别人。未知夫人意下如何？”</p>
夜露夫人见她想得周到，更是对她喜爱非常，立即点头同意了。她亲自走到屏风后面，从柜中取了一块令牌递给连月，道：“这是大将军府的令牌，持此令牌可以在大将军府里通行无阻。如果你想要见我，可持此令牌直接来找我，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擅闯了。”</p>
“谢谢夫人！”连月大喜，立即伸手接过了令牌。</p>
雪儿和月儿来请夜露夫人前去梳洗，夜露夫人向连月笑了笑，随着两婢走了出去。</p>
这时候，风儿悄悄地来到连月身边，低声道：“月兰姑娘，不知您将瑟儿怎么样了？请您将她放出来好不好？”</p>
连月此时才想到婢女瑟儿被自己制住了x`ue 道，还留在仓房里呢。她不好意思地对着风儿笑了笑，转身向仓房走去。</p>
走进仓房，瑟儿还瑟瑟地站在屋子里。连月连忙上去帮她解开x`ue 道。由于x`ue 道闭的时间较久，体内的血脉一时难以畅通，连月又为她活血通经，歉声道：“对不起，让你等久了。不过，你这套衣服我还想借穿一下，只好委屈你暂时穿上我那套衣服了。”</p>
瑟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好捡起连月的衣服穿上。</p>
不久，夜露夫人也出发了。连月坐在她的马车上，果然无惊无险地走出了大将军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