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尤自谦虚着,李懋却猛然一楞,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谢修齐的目光中已满是震惊。
渐渐的,他的神色更是慢慢黯淡了下来。
良久,才见他叹息道:“生活处处皆科学……祖王殿下……不想数百年来,却竟有一不学无……却竟有一毛头小子真正将您这一句话融会贯通……他这一夜大变,得天所授。是您不满我等后人之无能,于您留下的知识上蹒跚学步,只有微末寸进么……”
老大人不住喃喃着,表情已是无比黯然。
谢修齐一惊。
结合自己记忆,加上这十数日来渐渐所了解,再加上今天这谈话。谢修齐倒也发现这年代的科学,虽然似乎理论基础体系完备无比,广度可谓已完整健全。但深度却顶多是小学接近初中的水平——
物理还停留在宏观层面,化学也因物理没有进入分子阶段,全无分子分子式化学反应方程式的概念,一应化学研究,都是对化学现象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利用而已。
尼玛,不会是表现得过分了吧……可不过分,哥也没法把它解释出来啊,这还是尽量通俗,能遮掩就遮掩、能跳过就跳过的在解释了……而且您老跟穿越者比个蛋啊,咱生在数百年后知识大爆炸的年代,这些东西是人就知道好么。
谢修齐想着想着,更是猛然一楞——不对啊……雍祖王他一个现代人,跑古代就教出了一群小学生?
只见他沉吟了会儿,却也是看向正满脸叹息的李懋主动问道:“老大人……这科学……祖王殿下当年就未曾那个……深入过?”
李懋也是楞了楞,渐渐的,他已满是缅怀之色:“殿下从无到有,重建帝国,又将帝国发展壮大,更为后世立下万世之规。科学对他老人家而言,本乃小道。且殿下曾言,科学无边无垠,仅靠他一人之力,难有作为,更可能令后人走入歧途。”
他喃喃叹息着:“是以,殿下虽曾花费大量精力提出物理、化学等学科基础,名词定义,并将其归纳成体系。但其后,他便放手施为,任我等后人沿其指明之路探索,却也于不再于科学理论花费心力,顶多偶有发明了。直至今日,殿下的一些发明之原理,都被列为祖王十大未解之谜呢。”
随之,他更是幽幽一声长叹:“谁知,殿下对我等后人寄予厚望,我等却……”
李懋没有再说下去,他已是再次满脸黯然。
谢修齐却是恍然了。
也许科技的发明,科学现象的发现与利用可以超时代,但科学理论却是不能拔苗助长的,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庞大无比的系统工程。你稍稍提出点有断层的科学理论,别人都根本不可能会理解。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要从科学理论上完全阐述木头燃烧机理,足以牵涉出分子物理学(燃烧时双方元素原子怎么得到/失去电子,从而原子两两结合,形成新分子,得出新化学物质),有机化学(木中含c、h等与易与o结合的元素),无机化学(燃烧的化学方程式)等等,各类学科。
然而,要知道,在远古时代,人类就开始利用木头烧火了……
所以,总而言之,这时代的科学理论,倒也和自己记忆中古代历史上,西方此时的科学理论进展相差无几。雍祖王当年限于时代,带来的更多只是各学科最基本的基础。
他于科学所一生致力的,也只是令科学深入人心,正式成为帝国学术一极,为华夏文明的发展提前修正并规划了正确的方向罢了。
而雍祖王这货……更还是个深谋远虑之人。
一方面,人精力有限,他肩负那么大个帝国,不可能还花费大量精力到建立更深科学理论体系上——就算是凭记忆照搬,你倒是把初中化学全部背下来看看?你倒是独自编纂一本初中化学教科书看看?这在现代,都要十数名资深学者花数年之功。
就如一个小小的火,又如刚才自己解释个小小的离心机,都能牵涉出了这么多东西,简直横跨物理化学中数个分支深度学科。所以,他又哪来的时间精力、更哪来的能力去做到这些?当他是百度他大脑是硬盘资料库咩?
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正因为理论科学不比应用科学,乃是一个庞大精密的学术体系,越深入越繁杂。文明的链条也因此需从无到有,一点点积累,环环相扣,才会健康,有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这就是一个木桶,能不能往深层次发展不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取决于最短的——但文明的木板又何其之多?
他毕竟也会死的,更绝对会有大量没注意到的木板。他却是担心后人只会依赖他吃老本,没有自己的成长能力,更被他拔苗助长了,令文明的木桶从一开始就发育成了个畸形。
所以他宁愿只提出一些粗浅理论,只指明道路,让后人基于这些理论,形成自己的科学探索道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倒也可谓是用心良苦。
更何况,他当年恐怕也被人这样问得欲仙欲死过,最终才不敢如此没教会人走就自己先跑出来吧?就连哥本以为应该很好解释的离心机,刚才都差点被问哭了好么?
叫你提出科学,坑了老子不说,你当年估计也这样爽过——叫你自作自受!
到了后面,谢修齐更是如此满怀恶意地想着。
只是如此看来,倒也怪不得自己觉得这年代的理论科学象是个小小幼苗,其体系又却似十分完备,和谐自然,根本不象是由人硬生生拔苗助长上去的了。
谢修齐如是想着,见对面的李懋神色却更自黯然,他倒也是分外不忍。
只见他想了想,却又看向了李懋轻声言道:“老大人倒也过于苛求自己了。那混……祖王之……那啥,智比天人,竟以一人之力独力提出科学基础体系,岂是我等后人能望其项背?”
“老大人,科学理论最开始的发展确是很缓慢的,万事开头难嘛,这都还没到第一次工业革……那啥,这科学理论体系的深入研究,本就是一个缓慢全面积累、一朝突破爆发、再积累、再爆发的过程。只有积累到某个临界点,才会有井喷。”
谢修齐穷搜脑海地安慰着:“当年祖王殿下带来了科学的奠基,我等后人,却是在奠基至第一次爆发之间慢慢积累而已——无我等之积累,亦将无后人之爆发。又岂能觉得成就微小,妄自菲薄?”
他想了想,更将木桶理论添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李懋已是再次击掌赞叹:“说得好!木桶能盛水多少,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我等现在的努力,不过是加长那些木板。虽不知哪块最短,但只要努力,最终总会加到最短的那块上,从而使科学达到进化临界值,开始跃进的——无我等之积累,将来又怎有后人之爆发?”
他急声复述着,眼光已是大亮,更再无颓丧之色。
李懋在那眼光大亮,一边一直在静静倾听两人对话的陆子和却早已渐渐目瞪口呆。
聪颖非常,设下那奇谋也就罢了,今天倒是于科学都能说得李老大人不住赞叹了。其后更贴心安慰李老大人,将科学之发展规律说得满是真知灼见,简直精辟至极?
这……真真真是我那齐儿?
你一夜大变也就罢了,聪颖非常了也就罢了,知礼明理了更也就罢了,熟知世情了更更也就罢了——却是连科学至理,都似乎有些无师自通了?
陆子和默默想着,他眼中已是藏满了惊叹,却又更多化为一丝无比骄傲之色。
李懋却也是转向了渐渐自豪微笑的陆子和。
“陆大人,当初听闻令郎以离心机破火场油迹时,老夫嘴上不说,心中却处处置疑,如今,倒真真信了——令郎果已醉死还生后一夜大变、得天所授,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懋如是赞叹道。
陆子和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连连做谦辞状。
两人如此夸来辞去,倒令一边的谢修齐一时间有些洋洋得意,颇为自己方才扯得一手好蛋掩饰自己,又装得一手好b镇住别人而分外自豪。
正快乐间,李懋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又转向了谢修齐,饶有兴致地拉着谢修齐继续探讨起科学来。
谢修齐目瞪口呆了。
他心中已满是哀怨——哥这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么?让这老头儿在一边幽怨多好,现在好了,又来了?
妈蛋,装什么b啊……
no做no`die,why`i`tm又try?不做死就不会死,奈何偏偏又做死。我辈本是穿越人,奈何偏偏要做死,仰头大哭出门去,只因今日还做死……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老大人各种各样的话题,一边每一句话都想了又想,一时间,只觉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