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儿,我本想,你若求我,我便是同意,也没什么不可以,因为,是你求我。然而,你却不屑求我,那,我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了,不然,我会很不甘的。我倒很好奇,到时,你会是怎么个动手法?”
凤沐轩有些无奈,执起酒杯,垂眸以袖遮脸,饮了口茶,眸中闪过一抹决绝,抬眸看向洛安,却又恢复了平静,继续漫不经心道道:“至于脸面,尘儿你不用担心,尽管动手吧,我反正已经臭名昭著,早没了脸面,所以,我一点也不在乎,倒是尘儿你,可一定要悠着点。”
尘儿,不要怪我狠心,你要那个皇位,但是我也想要,所以,我们既然注定不能共存,那我们,就正式开战吧!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争斗,就算我败了,也不枉此生。
因为,此生,我已经遇见了你。
“皇妹,这顿晚膳,将是我们此生真正和平相处的最后一刻,我们,好好珍惜吧。”
洛安听出了凤沐轩正式向她开战之意,不但未生气,嘴角反挑起了一抹自信的笑意,执起酒杯,欲和凤沐轩碰杯。
呵!也罢!那就斗吧!这是早晚的事情不是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些期待,凤沐轩,她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只是,心里还是泛出一丝钝痛,但她也只能忽略不计了。
凤沐轩挑了挑眉,表示默认,便执杯与洛安手中的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两人同时将酒饮尽,掩在袖后的眼里均闪过一抹苦涩,七分晦涩,三分沉重,然,一放下袖子,又都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
一顿晚膳,洛安和凤沐轩两人之间十分和睦,或互敬美酒,或互相为对方布菜。然,气氛虽和谐,两人心里都明白,明日开始,她们彼此,只是对方的对手,将,再别无其他。
至戌时,凤沐轩才醉醺醺地离开了麟王府,临走前,她还不忘记让玄月将那瓶插花拿着,让洛安哭笑不得,自己本还以为,她会忘记这回事。
送走凤沐轩,洛安让身后的申雪和几个小厮先退了,自己在府门前驻立良久,抬眸,只见月色当空,四周的星辰在因着月光的普照,显得黯淡无光。
洛安叹了口气,竟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容易被人左右,一双水眸里隐着无奈的伤感。刚才,在凤沐轩面前,自己一直强自坚持着,与她淡然相对,实则,心累无比,恨不得大哭大闹一场,只是,不能。
时下明明是夏季,她却觉得无限冷意,双手不自觉地交错着抚了抚手臂,轻轻地护着。转眸,恍然间,她看见一身青衣的娄瑞儿手里提着灯笼,步伐匆匆地向她走了过来,眉眼间尽是担忧。
“主子,你怎还站在这里?不进去休息么?”
娄瑞儿走至她面前,看到洛安眉眼惆怅的模样,有丝心疼,语气几分关切,轻轻地问道。
他刚才从主子的屋内离开,直接回了自己的厢房,洗了把冷水脸,待自己的情绪完全平复,他便想再去主子身边侍候她,可想了想,觉得不妥。他看得出来,凤沐轩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所以,未免露出马脚,他只好继续守在屋内,想等凤沐轩离开了,再去侍候主子。
可等了良久,也不见主子回宅院,他顿时有些急了,只好出去询问其他小厮主子的去向,他才知主子正送轩皇女殿下离开,他只好在宅院门口继续等,可等了半晌,还不见主子回来,他便提了灯笼找来了这里。
却见主子一人立在门口,抬眸看着那月亮,眉头轻蹙,神色哀愁,月光洒落她的身上,似为她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清冷纱衣。
“瑞儿,你怎么还没睡?”
洛安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对着娄瑞儿浅浅一笑,问道。
“主子还未睡下,我自然也不能。”
娄瑞儿自然而然地答曰。
“瑞儿,你会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吗?”
洛安听着他这句话,心里有些触动,鬼使神差地又问出了一句。
“只要主子不赶我走,我便愿意一直陪在主子的身边,侍候主子。”
娄瑞儿怔了怔,随即认真地看向洛安,答道,语气虽十分轻柔,但如山盟海誓般坚定不悔。
“那便好。”
洛安心里有丝欣慰,叹息般抒道,再度抬眸看了一眼明月,眼里闪过一抹忧思,才转身往王府内走去,留了淡淡的一句:“瑞儿,我们回去吧。”
“是,主子。”
娄瑞儿见洛安向前走去,他便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身侧,将灯笼微微前移,为洛安照亮了前方的黑暗。
一路上,两人皆无话,就这样一起前行着,月光流泻在两人身上,似将两人笼罩在一团光晕中,有了些暖意……
第二日,早朝上。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吧!”
同往常一样,早朝在众臣的山呼中和凤炽天的淡然一句中正式开始。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凤炽天一说完,左相杨曼书就向前跨出一步,朝着凤炽天沉痛地高呼道。
“爱卿说吧。”
凤炽天见杨曼书如此焦心的模样,心里顿时又有丝不怎么好的预感,面上却一片淡然,浅笑道。
“陛下,微臣有一个亲戚,熟知天文地理。近段时日,他夜观星象,观察到凤天即将面临一场大祸,就将此事告诉了微臣,微臣听了,甚是惶恐啊!”
杨曼书甚是担忧地禀报道,说到最后,语气透着几分悲恸。
她这句话让整个朝廷炸开了锅,纷纷议论了起来,脸上有丝惶恐,杨曼书身侧的凤沐轩也焦急地拉着她的袖子,问她:“外婆,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然而,众人未看见,这两人在对视的时候早已默契地交换了眼色。
站在另一侧的洛安听到杨曼书的话,眸里闪过一抹不屑的笑意,杨曼书竟也玩这种俗套的把戏,吓唬谁呢!可是,自己不信有什么用,朝中官员看上去似乎都信了,唉!这个落后的时代!
而她身侧的右相叶珍相对其他官员来说,比较冷静,只是也眉头紧锁,有些担忧。心里也飘忽不定,她感觉,杨曼书这次不像在开玩笑,毕竟这关系到国家大事,她再荒唐,也应该不会拿凤天的安危当成儿戏。
“朕怎么从来都不知,爱卿有一个熟知天文地理的亲戚?若真有此等贤才,爱卿怎不把她荐上来?”
凤炽天坐在凤椅上俯视着一锅乱的百官,不悦地皱了皱眉,心里也辨不清杨曼书话语的真假,但关系到凤天的局势,她也不敢枉自否定,只能试探道。
宫里虽有星宿官,但都是些没用的废物,虽不是常常,但就是有那么几次,她们测错了天象,害她几次都差点变成了落汤鸡,心里顿觉得这些人靠不住,也不指望她们能看出什么星象来,只求她们别再测错天象就行了。
“那人是微臣的一个远方亲戚,陛下没听说过也是自然。至于为何不把他荐给陛下,微臣也是没办法,朝中历来只能让女子为官,而微臣的那个远房亲戚,是个男子。”
杨曼书诚惶诚恐地说道,垂着的眸里却闪过一丝得逞。
此话一出,更是全场哗然,一个男子竟然能熟知天文地理,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很多人甚至开始怀疑杨曼书话语的真实性。
“哦?爱卿这样说,朕更想见见他了,他若有足够的才情,朕可以给他个一官半职。不知,爱卿的这个远房亲戚,此时在哪里?可方便朕传召他?”
凤沐轩也是十分好奇,这世间,难道真有如此聪慧的男子?她一向注重招贤纳士,若真如杨曼书所说,此人是个奇才,她倒可以考虑考虑破例让这名男子当官,只要能为朝廷做出贡献,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妥。
“陛下,真是巧了,微臣的那个远方亲戚昨日刚来微臣的府上,打算小住两日,若陛下真要见他,可派人将他召来。”
凤沐轩点点头,看向下首的一个女官,吩咐道:“灵之,你去一趟吧。”
“是,陛下。”
穆灵之明了,恭敬地应了声,便匆匆地退下了。
“陛下,关于微臣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啊!”
杨曼书见自己的一个目的已达成,继续一腔“忠义”地朝着凤炽天高呼道。
“爱卿说凤天即将面临大祸,那可有什么解救办法?”
凤沐轩仔细地观察着杨曼书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道。对杨曼书的话语,她始终还是有点不信。
“陛下,这可不是微臣说的,是微臣的那位远房亲戚说的,他说,若想消此大祸,凤天的皇室需得在三日内办一场喜事。”
杨曼书顿了顿,微微抬眸看了下陛下的表情,见她并无多大反映,暗自下了个决心,继续恭敬地说道:“陛下,再过半个月,可不就是轩皇女殿下与右相家的逸辰公子的成亲之日?所以,微臣觉得,陛下何不将这婚事提前办了?这样既能尽快促成一件喜事,也能消了凤天即将面临的大祸。”
“陛下,微臣觉得左相大人说得有理。”
“是啊!请陛下为了凤天的千秋大业,允了此事吧!”
……
杨曼书一说完,她身后的几个女官纷纷站出应和道,其中包括太尉段会英和尚书令戴先河等人。
待那边阵营闹腾完,叶珍立马站了出来,反对道:“陛下,不可啊!成亲之事绝不能草率了,既然已经定好吉日,若改了,会惹来霉运。”
她一说完,她身后的几个女官也纷纷应和道,在气势上,与杨曼书的阵营势均力敌。
她也终于明白杨曼书的真正用意了,绕了半天,原来她就是想自己的儿子早点嫁给轩皇女殿下,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该拿凤天的安危说事,此人实在可恶透顶!
令她奇怪的是,自己本想今日下朝后跟陛下商量取消辰儿跟轩皇女殿下的婚事,可怎么,恰好在今日朝堂上,杨曼书突然以消除凤天厄运的借口要求提前完成这桩婚事?这不是成心让陛下为难嘛?她难道已经都知道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此事目前只有她,辰儿以及麟皇女殿下知晓,不对!昨日轩皇女殿下来过她府上,难道真被她看出了端倪不成?所以她意识到危机,托她的外婆来为她处理此事?
想到此,叶珍就一身冷汗,转眸看了眼站在对面的凤沐轩,见其一脸淡定自若,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顿觉此女城府极深。她甚至开始认知到,凤沐轩想娶辰儿,估计,只是为了拉拢自己。
自己之前真是昏了头了,只顾着辰儿的感受,竟然忽略了这点,看来,这桩婚事,她必须想法子取消了。她绝对不能容许辰儿的幸福成为这帮人利益的牺牲品。
而她身侧的洛安一直垂着眸,十分平静,只是她的眸里却一片彻骨的冷意。凤沐轩,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开战,果真别出心裁,有点意思!也不知待会,会被请过来的杨曼书所谓的远房亲戚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不是电脑吗?她倒是很好奇呢!只希望待会,那人别让她失望了,不然,这场游戏就不好玩了!
“呵!右相大人,难道在你眼里,凤天的安危还比不过令公子的幸福吗?”
杨曼书字字如刺般反驳道,一双细长的眸里快速地闪过一抹狠毒,就算轩儿娶了叶珍的爱子依旧拉拢不到她,也可以牵制住她,甚至把握好机会,还能将她一并除了。
“左相大人,收起你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的大义凛然,还不都是为了自己?我告诉你,在我心里,我的辰儿的幸福,和凤天的安危一样重要!”
叶珍听到杨曼书的话语顿时火冒三丈,冷冷地反讥道,也直接了当地维护了自己儿子的幸福。她本想说,在她心里,辰儿的幸福比凤天的安危更重要,但她知道,若这样说,她势必会把陛下一并得罪了,所以连忙机智地改了口。
“陛下,微臣是一片忠肝义胆啊!右相大人她,实在不识抬举,请陛下明鉴啊!”
杨曼书忽又看向高高在上的凤沐轩,一脸悲哀地请求道,声音甚至夹杂着几声呜咽,十分委屈。
“你们俩一天到晚斗嘴,不觉得自己很幼稚么?况且在这金銮殿的大堂上,成何体统!”
凤炽天故意愤怒地一拍自己凤椅的扶手,沉声道。她此时的眉眼间聚着一股凌厉,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每日听这两人斗嘴,她感觉自己至少得折寿十年。
她的“震怒”也让其他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官员纷纷老实地闭了嘴,垂了头,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而凤炽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感觉自己的耳朵总算清净会了。
“母皇,儿臣有话要说。”
凤沐轩在此时站了出来,垂着眸,朝着凤炽天禀告道。
“说吧!”
“母皇,关于凤天即将面临大祸的言论,儿臣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只要皇室三日内办场喜事就能让凤天渡过难关,如此简单之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且对我们并无坏处不是么?况且,逸辰公子既和儿臣两情相悦,这婚事,早点办和晚点办不都一样吗?所以,母皇,儿臣恳请您允了此事。”
凤沐轩娓娓道来,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无比真挚,既显出了她的大义,又展露出了她对叶逸辰的爱意。
一众女官听着凤沐轩的话也觉得十分在理,纷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叶珍紧紧地锁着眉头,凤沐轩一番话说得的确圆滑,让她都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总不能在朝堂上跟陛下说,她的儿子喜欢上了麟皇女殿下,所以她想取消这桩婚事,那她不但没帮上自己的儿子,反而会害了他。
怎么办?现在这局势着实有点让人为难,她怎么也没想到杨曼书和凤沐轩会先她一步出招?待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成了困兽,无法脱困。
她看向了身侧的洛安,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还挂着笑意,顿时蹙了眉,很是不解。辰儿昨日不是跟自己说他已经跟麟皇女殿下相互定了情,可如今,辰儿即将嫁给凤沐轩,她怎么一点反映也没有?难道她根本不在意,还是她,另有打算?
“容朕好好想想。”
凤炽天淡淡地应了声,今日看叶珍的反映,她总觉得事情有蹊跷。难道麟儿真的成功了?已经拐了那个孩子的心?可是看到麟儿平静的模样,她顿时又觉得不像,心里无比郁闷,这到底怎么回事?
气氛有些僵持,然此时,穆灵之匆匆地走了进来,垂首走至凤炽天的身边,在她耳边轻轻耳语道:“陛下,人已带到,可要立刻宣他进来。”
凤炽天微微地点了点头,淡然道:“宣吧。”
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穆灵之来得可真及时,她不想对轩儿的话马上作出答复,可被众人盯着,她若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拒绝,恐怕难以服众,正发愁呢!如今,终于有其他事情可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了。
穆灵之应了声“是”,退至下首,向殿旁的一名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明了,立马跑出殿外,跟那抹烟色的身影道了声:“这位公子,陛下宣你进去呢!宫内的礼仪,你可知晓?”
“那才那位姐姐已经教过我了,不用担心。”
白色的斗笠下传出一声好听的男声,带着磁性,几分清透,几分淡雅,让人听了,忍不住为他的嗓音醉了心。
“那你为何还戴着斗笠?你这样进去觐见陛下,可是对陛下的不敬。”
小厮见烟色身影将全身都裹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还戴着垂着白纱的斗笠,看不清他的面容,顿时很是不解地询问道,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声。
“谢谢你的好意提醒,不过,不用了。因为,我若脱了斗笠,才是对陛下的不敬呢!”
烟色身影轻声地笑了笑,语气淡雅道,但听得出,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
听着他的声音,小厮忍不住红了脸,他总觉得有根羽毛在自己的心上轻轻地挠似的。
小厮也不再耽搁,让开身来,对烟色身影说道:“那公子请进吧。”
烟色身影朝着小厮轻轻点了点头,便款款地步进了金銮殿,似不是初次见识这样的大场面,在众目睽睽下,他一点也不显胆怯,也不显紧张,反而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