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在屋内腻了将近半个时辰,洛安才离开,幸好回自己府邸的时候,一切相安无事,凤无双和凤千雪并未来找她,只申雪一个劲地在她耳边怨念她不守时,明明说好早回来的,却去了那么长时间。
将近酉时,洛安想起今日在宫内与水清浅说好的约定,便带着娄瑞儿去了水清浅的府上,离她的府邸不是很远,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驻足水清浅的府前,洛安发现他的府邸是极普通的民宅,府前挂了牌匾,上书“云水居”,笔迹清秀飘逸,自可看出落笔之人是个心性淡雅之人,洛安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没想到水清浅还挺有诗意,给自己府邸起这么个名字,而且,她看得出,这字迹,应是他本人的。
娄瑞儿走上前去扣了扣门,不一会,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从里探出一个小童的脑袋,他好奇地看向两人,问道:“你们是谁?”声音清甜。
“麟皇女殿下来访府上,请通报一声吧。”
娄瑞儿有礼地答曰,心里有些惊讶,难道那水公子未跟这看门的小童提点此事?
他已经听说这位水公子的事迹,心里十分惊讶,也十分好奇这水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竟然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被封为官,这绝对是史无前例,可见,其定是个非凡的男子。如今,随着主子终于能见一见这样的男子,他心里有些期待。
“哦!好,请你们等一下。”
小童应了声,便又把门合上,去向自家公子通报去了。
“这……”
娄瑞儿更惊讶了,这小童好不知礼数,明明已经跟他说明主子的身份,他竟然没想到向主子行礼,而且,还继续将他们晾在外面。
“瑞儿,等吧。”
洛安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发现这儿还挺僻静,没什么人来往。
过了一会儿,那小童终于又打开门来,向两人有礼地伸手做了个请状,说道:“两位请进吧!”
洛安笑着点头致意,便径自迈入其中,娄瑞儿连忙跟上,小童见关好门后,就领着两人向宅院的里侧走去。
洛安和娄瑞儿随着在小童往后院走去,后院外侧种着一大片竹林,只中间开了条小道,曲径通幽处,洛安隐约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了琴音,越往里走,越明显,琴音时而如珠落玉盘,清脆灵动,时而如呢喃低语,宛转悠扬,只两个字可形容,妙极!
洛安心念一动,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她下意识地认知到,这琴音,应是水清浅弹出的,所以,她想确认。
果真,来到竹林深处的院子,洛安见到那弹琴的身影,眼里忍不住闪现出一抹惊艳。
只见水清浅一拢素雅的白衣,衣上无任何花饰,长发披散,随风拂动,面上蒙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潋滟的眸子。此时,他低垂着眼,长睫成弧,似乎沉浸在了自己营造的意境中,纤长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抚弄着琴弦,弹奏出清妙的琴音,青翠的竹林衬着他,洛安只觉得,他,如诗,如画。
她身后的娄瑞儿也看呆了,从未见过如此清淡雅致却万千风华的男子,好似天边的一抹薄云,浅浅的颜色,却能不知不觉地在人的心中留了印记,无法轻易抹去。
他,果然非凡。
小童已悄悄退下。
而洛安与娄瑞儿只远远地看着那抹似雾般的身影,静静地听着从他指尖流泻而出的琴音,不忍打扰了这一画面。
音落,水清浅抬眸看向站在远处的洛安,微微一笑,只淡淡道:“你来了。”
腿上的琴已被他放在了一侧。
“嗯,我来了。”
洛安也淡淡地回他,一边抬步走向他,一边淡笑着继续说道:“水公子好生雅致,这琴弹得都快醉了本殿的心了!”话语几分玩笑。
“多谢谬赞。殿下,请坐吧。”
水清浅听着,也无多大情绪,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坐垫,向洛安示意道。
洛安见水清浅席地而坐,身前放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酒壶和两只竹制的酒樽,便一边在他对面坐下,一边笑问:“你不会是想与本殿在这儿对饮吧?”
她身后的娄瑞儿也默默地跪坐到了她的身后,一双眸子总是若有似无地打量着水清浅,有些郁闷,他为何戴着面纱?
“有何不可?”
水清浅反问,一双眸子平静地直视着洛安。
“啧!竹林,竹樽,看来水公子你很喜欢竹子?”
洛安也不答话,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面前的竹樽看了看,复又抬眸看向水清浅,感叹道。
“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水清浅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樽酒,平淡道,复又将酒壶举向洛安,示意她要不要自己为她斟酒。
洛安自然需要,将手里的竹樽朝向他,见他只一根手指提着酒壶的把,将酒壶微倾,壶嘴里倾泻出一股清澈香醇的美酒,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度,直直落入了自己的竹樽,九分满的时候,他就一倾手指,将酒壶落回了矮几上,举止透着几分潇洒。
洛安将竹樽凑向自己的嘴边,饮了一口,酒液清冽甘甜,带着股菊花的芬芳,回味无穷,她挑眉看向水清浅,确认道:“菊花瑶?”
水清浅点点头,自己也举起竹樽,微微掀起面纱,仰头饮起酒来。
洛安见他侧着身,仰头饮酒,隐约间,她看到了他的颈线,优美修长,些许酒液从嘴角泄出,顺着他的颈线落入了他的襟内,画面有些诱惑,洛安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浑身发热,连忙也拿起竹樽饮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怎么回事?为嘛她现在越来越色了?见到好看的男子就热血沸腾。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女尊国女子的体质,所以,她才会这样?
“殿下,在这儿用膳吧?”
水清浅放下竹樽,抬眸看向洛安,问道,虽是问话,却更像是在陈述,只在最后一个字挑了个短音,让人听出他应是在问别人的想法。
“可以,咱俩之间的确是有些冷清了,待会有明月相伴,也可对影成六人。”
洛安玩笑道,一双眸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水清浅,手里执着竹樽,浅浅地晃着,让里面的酒液渗上竹香,也许别有一番风味。
“殿下好风趣。”
水清浅无声笑了笑,感概道,语调终于有了些起伏。
他转眸看向竹林小道的入口处,抬手打了个手势,见竹林中晃过一个身影,他又自然地转头,继续斟酒,执樽,饮酒。一点也不在意对面的洛安会如何看法。
“水公子的宅院可真安静啊!连下个吩咐,也都无人应声。”
洛安戏谑地望着水清浅,调侃道。话里带着试探之意。
竹林里隐着人,她一直都知道,也猜想应是他家的仆人,只是,她不明白,水清浅和他仆人的相处方式,怎这么奇怪?就算主子懒得发声,打个手势以作吩咐,可仆人好歹应现个身,出来应一声吧。
“他们是哑巴。”
水清浅也不隐瞒,陈述道,一点也不在乎洛安知道此事。没有任何刻意,很自然,只是洛安想知道,他便答。
“哑巴?为何?”
洛安有些疑惑,身上无端有些凉意。他说他们,难道,整个府内,只那守门的小童是能出声的?
“是我将他们毒哑的,哑了,便不会多话了。”
水清浅漫不经心道,语气平淡如水,好似他只是在说今天吃过饭了。
“…水公子的手段,本殿钦佩!”
洛安初听,惊讶得有些语塞,最终只冷嘲道,却有几分真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眼前的男子明明一副纯净圣洁的模样,竟是蛇蝎心肠,干出这种没人性的事,竟还能理所当然地承认。
不过,这样的人,她总忍不住想欣赏,因为,他坦然,总比那些做了龌蹉勾当,还死命抵赖、诬陷别人的人强。
更何况,她自己又能好到哪去?与他,应是半斤八两,这样想着,她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过,眼前的男子是自己的,敌人。
她身后的娄瑞儿听到水清浅的话语,眼里七分惊讶,三分恐惧,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发凉。再看向水清浅,还是淡雅如水,只是,这份淡雅,在他眼里变得苍白,因为,只是伪装。水清浅,是个危险的男子,他现在心里只剩下了这个认知。
“多谢谬赞。”
水清浅似乎压根没听出洛安话里的嘲讽之意,只淡淡地应承道。
“其实,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坦然。”
洛安笑道,语气透着几分真挚。
执着竹樽轻轻地碰上自己的唇瓣,倾斜着竹樽,启唇,将樽中酒尽数饮尽,菊香,竹香,在口中萦绕,果真别有一番风味。一双桃花眸别有深意地看着水清浅,眸里闪过一抹幽光,也正是因着他的坦然,她也认知到,他是一个真小人,而这种人,更危险。
而她身后的娄瑞儿却蹙起了眉,心里有些担忧,听说,这位水公子是当朝左相大人的侄孙,那这样的话,他应是帮轩皇女殿下的,所以,自己怕,他会伤害主子。
“坦然?殿下是在赞美我么?”
水清浅听着洛安这话,情绪终于有了丝起伏,一双潋滟眸子饶有兴趣地看向洛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掩在了面纱后,却让他的眼里有了笑意,泛着莹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竹樽。
他以为,她会说自己残忍呢!没想到竟说了这个他从未想过用在自己身上的词,还说喜欢,倒真让他有些诧异,眼前的女子,果然,特别。
“自然,只是,做你家的仆人真倒霉,你究竟有多少秘密?竟需做到如此。”
洛安趴在身前的矮几上,微微倾身,靠近水清浅,一双眸子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近看他,竟更觉得他应美得不似凡人,怎会是丑颜?那双眸子,是她活了两世见过的最好看的眸子,眸里黑白分明,只是那眼周完美的弧形将他的眼勾勒得似秋水,似迷雾,似云烟,不近真切,那眸光灵动,隐隐流转着琉璃的光泽,如梦,如诗,密密的睫毛微微卷翘,垂眸之际,在他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更将他的眼修饰得完美。
她突然,好想看一下他的真容,拥有如此美的眼,其他五官,应也不会差到哪去。他若真的是丑颜,应是皮肤上有问题吧!所以,她想证实。
“不多,也不少。”
水清浅卖起了关子,似是而非地说道,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眼前的容颜,他的心竟莫名地快了几拍。
未进朝前,常听人说,麟皇女殿下与陛下长得十分相似,再另有更早的传闻,说的是当今陛下颜美貌慈、温柔亲善,如此,两则传闻一结合,他便猜出,这麟皇女殿下应是生得好相貌的。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低估了她的美貌,也低估了她的人。
他此生也算阅人无数,但从未遇到过如此特别的女子,她貌美似男子,甚至,更胜于男子,常人见着她这娇美的容貌,不看她的身形,恐怕就会将她当成男子,即使认知到她不是男子,估计也会下意识地认为,她会同男子一般娇弱无力。
但他却看得出,她的本质与她的表象根本完全相反。他感知过她的气息,沉稳却轻盈,所以,他断定,她应是有武功的,而且,比自己还精进,因为,他虽能看出她有武功,却测不出她的修为。
且不说她武功修为很高,就看她的神情,他也可看出,她是个强势的女子。虽总是单纯无害,但时不时流转出的那股气势,还是让他忍不住在心间多注意了她。
她好像,是个极其矛盾的女子,明明肆意张扬,却又处处谨慎低调,明明潇洒如风,却又周转于权势,携着野心,欲得江山。
“水公子,将你的面纱摘了吧,你不觉得在自家也蒙着面纱,很压抑吗?”
洛安想了个理由,眸光期待地看着水清浅,试探性地问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她就是想看水清浅的真容。
她想,他如此坦然,怎就在意自己的丑颜被别人看到?她觉得,他应是那种能配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句话的人。
“殿下想看我的真容?”
水清浅依旧平淡道,一双眸子忽然幽幽地看向洛安。
“嗯嗯,很想看。”
洛安依旧趴在矮几上,眸光执着地看着水清浅,重重地点点头,表示十二分的肯定。
“那殿下让你的小厮先回避一下吧。”
水清浅看了一眼洛安身后的娄瑞儿,说道。言外之意便是,他愿意展示自己的真容,但,只对她一人。
他的容貌,一般人都承受不起,但是,眼前的女子不是一般人,所以,他想试试,她见到自己真容的反映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下意识地,他还有丝期待。
“啧!还以为你挺坦然的,没想到还在乎那么多。”
洛安笑意盈盈地将水清浅望着,感慨了一句,但还是看向身后的娄瑞儿,吩咐道:“瑞儿,你先回避一下吧。”
“主子……,是。”
娄瑞儿本不赞同,心里担忧水公子对主子做出不轨之事,但看到主子让他放心的眼神,他便只好应了,不怎么甘愿地退下了。
“现在总可以了吧!”
洛安见娄瑞儿隐入了竹林里,眸里闪过一抹幽光,复又恢复平静,转眸看向水清浅,笑着说道。
“嗯。”
水清浅轻轻应了一声,便抬手,缓缓地摘下面纱,以自己的真容面对洛安,他竟无端地有些紧张。
当洛安看到水清浅的真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十分惊讶。
水清浅见到她这反映,心底涌上一股失落,手渐渐握上,指尖嵌入了手心,痛意传至心扉,让他麻木,习惯。
果然,他这容貌,这世间,几乎无人能承受得住,即使眼前的女子异于常人,但她终归是俗世中人,她的思想终归是融于这个俗世的,自己在众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在她眼里,便是什么模样,无多大区别,想法,自然也无多大区别。
然,下一秒,他就彻底呆愣住了,只因耳边传来一声“真美”的赞叹声,让他有点听不真切,她竟然说他美,第一次有人将这个字用到他身上,他有些恍惚,怀疑这只是自己的幻听。
洛安见水清浅发愣的模样,顿时发现新大陆似的,感慨道:“啧啧!本殿一直以为你是个没什么情绪的男子,一滩死水似的,没想到,今儿个,可算让我颠覆认知了!”
水清浅却不在意洛安这句话,只回过神,缓缓地转眸看向她,语气不再平静如水,带着质疑,带着试探,僵硬地启唇问向洛安:“你是说,我,美?”
“嗯,你长得很美啊!”
洛安如实答曰,看着水清浅的真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果真如她所想,是他的皮肤出了问题,但他的五官,的确都好看,鼻若悬胆,薄唇性感,淡若粉樱,配上他那双眸子,简直就是一组天下绝无仅有的艺术品,若不看他面上的那些诡异茎蔓,他应美得令人窒息,绝对有当蓝颜祸水的资本。
也怪不得他平时都得蒙着面纱,只因,他应该不是担心别人如何看他,而是担心别人看了他,会绝倒一片,不仅心灵受到冲击,而且,晚上还会做噩梦。
只见那黑色的茎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下半张脸,似还张牙舞爪地要往周边蔓延,委实有些恐怖,让人看着晕眩。幸好她心理承受能力够强大,所以才能惊讶过后保持镇定。
不过,这黑色的茎蔓,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上次在朝堂上,听他说,他是得了怪症,才会如此,但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可从未听说过什么怪症的病症有这幅现象。
“谢谢。”
水清浅看到洛安眼里的真诚,便知她不在说谎,眸光微闪,如鲠在喉,只生涩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十分真诚。
他虽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容貌如何置评,甚至已经习惯,别人看到自己真容时惊恐的神情。只是,今日初听到有人对自己的真容发出赞美之声,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颤,狠狠地,一种新奇的感觉自心底涌出,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周身都充盈了力量,似要轻盈地飞起来一般。
“水公子,本殿能摸一下你脸上的…图案吗?”
洛安特别有探索精神,遇到自己不解的东西总想研究研究,因此,她趴在矮几上,将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倾了过去,一双水眸希冀地看着水清浅,请求道。
虽然,初看时,她也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可以将他脸上的图案直接想象成人体彩绘,只是,这彩绘是平铺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