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洛安不和礼节的行为,娄瑞儿本有些无措,但一想到刚才主子才认同自己,他当即又立马镇定了下来,捧起茶杯认真地轻抿一口,一双眸子微垂,掩饰了眸中的颤抖。
洛安也径自喝着自己的茶,只是一双眸子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旁的娄瑞儿,见他还算淡定,当即放下了心,嘴角溢出一丝淡笑,虽弧度不深,却煞是柔和。
六月已然坐回了桌边,目光贼贼地在洛安和娄瑞儿之间流转了一下,便也不说话,只端起自己的茶盏,品起了茶,只是一双眸中却隐着几许意味深长。
这两人,还是有戏!
这时,内室的门帘也终于被掀开,叶逸辰和祈乐相继走了出来,叶逸辰一出来就跑到洛安身边,直接拿起洛安面前的茶盏灌了一口,杯落的同时,他舒了口气,感叹道:“说了那么多话,快渴死了!”
忽然,他看到坐在洛安身边的娄瑞儿,怔了怔,令人意外的是,他没在意,只看向洛安,道:“洛安,这里既然也是你的家,你带我四处转转吧!”虽是请求,其语气却是有几分蛮横。
他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试探洛安。
既然他迟早要嫁给洛安,那他以后迟早会是这里的男主人,所以他想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无可厚非。若洛安不同意,只能说明,她心里压根还没承认自己是她的人。
此时,连叶逸辰也未察觉到,他这么做全是心里的不安在作祟。而他这份不安,也为他以后的人生埋下了隐患。
“好,我也正这么想呢!”
洛安站起身,一把握了叶逸辰的手,眼中尽是宠溺。
她怎会看不出小刺猬的用意?!
她虽瞒了小刺猬很多事,但并非刻意,如今小刺猬终于主动走近自己,探索自己,她怎能不欣喜?
娄瑞儿拿着杯盏的手忍不住一抖,因为,他知道,主子这样做无疑只是想安了叶公子的心。
即使刚才已一番又一番地告诫自己以后要安分守己,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溢出苦涩,无论他怎么压制都没用。但他并不惊慌,因为,只此罢了。
这份苦涩,他尝着,是自己活该,自己对主子存着念想,无论是不是自己的错,都是他的痴心妄想。
所以,这份难熬的苦涩,就当是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吧。
六月意味深长的眸光则在娄瑞儿和叶逸辰之间流转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渐深。
这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安跟叶逸辰身上,却未都发觉后面走出的祈乐面上的异常。
祈乐此时的面色发白,一双眸子哀伤地看着叶逸辰和洛安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真切,因为,他眸中已满是泪光,掩在袖下的手紧紧地握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他此时想落泪的冲动。
刚才,公子一把将他拉进内室,就问他可了解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自然答不知。
这两日他都被软禁在那石室内,除了从那看守自己的男子口中得知公子已被殿下救下的事情,其他的便什么都打探不到了,几乎与世隔绝了,若不是看着来人送餐的次数,他都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公子听自己说不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自己生怕露出马脚,便跟公子说,自己住在这边住得舒坦,整日就养养花草,做做刺绣什么的,并不出门,所以才不了解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似乎也不在意自己到底为何不解时事,听自己答不知,他就似乎打定主意亲口告诉自己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听完自己的解释后也不多想,草草应了声,便就直接跟自己陈述起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他越听越心惊,甚至越听越心伤,即使公子和殿下在一起会是早晚的事,他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那既定的未来,可当亲耳听到这些他一直以为过阵时日才会发生的事情已于这两日尽数发生,他的心还是抽痛得厉害。
更令他心惊的是,殿下竟然为了公子做了那么多事,即使知道公子叙述这些事时夹杂了很多私人的情感,但他还是能听出很多内情来。
比如殿下在朝堂上主动认罪领罚,恐怕是想保护公子吧,让流言蜚语都冲她一人去,这样公子就能少受些伤害。
她甚至还在朝堂上公开承认她对公子有意,也不悔做出那些有违礼法的事情,无疑又是一起轩然大波,这样做,她无疑能更好地想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到她身上去,减轻那些唾骂公子的谣言。
公子跟他说得很详细,他便静静地听着,看着公子时而羞涩,时而喜悦的神情,他忽然想起刚才殿下面对自己的冰冷面容,虽在笑,但他看出,那只是她一贯的面具,以及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些伤人话语,他心里无端地有些压抑,甚至有些不忿,更多的,却还是苦涩,无奈。
他知道自己比不过公子,无论是才识,还是相貌,但,他自觉也不差劲。
容貌虽算不上绝色,但也属清秀,府中的小厮几乎没几个能及得上自己,而且,他自小为以后能嫁得好的妻家,便一直努力地完善着自己,男儿家应该学的活计他都学得算精。
甚至,他因着公子的关系,也识了字,并学会写字,这可是少有男子能学的。
可是,为何,殿下就是看不到自己?公子对她的心意是珍贵的,难道自己的就该是廉价的么?
呵!想想也是,公子是当朝右相大人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且有“凤都第一公子”的美名,哪是自己这卑微的奴才及得上的?
可是,他心还是不甘,很不甘,若没有刚才石室里发生的事情,此刻他听了公子的这些话,或许会为他高兴,为他欣慰。
可是如今,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可公子这番话无疑是在他心上撒盐,让他痛得发颤,麻木。
虽知道公子不是有意伤害自己的,但自己还是有些恨他,恨他那张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更恨自己这卑微的出身、这平淡的容貌、这无才的心智,恨这世间的一切……
这世间,真的不公!从来都不公!
祈乐远远地看着那双璧人,眸中闪过百种情绪,唇颤了颤,想唤出声,却不知到底应该唤“公子”两字,还是“殿下”,只静静地看着她们,明明咫尺,却在天涯,明明只过一瞬,却已隔了百年。
他之前从来不知情殇是何种感受,可如今终于体会了。
那是,一种生不如死……
“祈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叶逸辰得到洛安的准许自然是十分高兴,转眸见祈乐站在内室的门侧,也不多想,立即招呼他过来,只是其面上的喜色却狠狠地刺痛了祈乐的心。
祈乐敛了敛神色,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眸中的泪意尽数隐去,才抬眸笑看向叶逸辰,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公子,你就不怕累着?”只是,其面上的笑意总有些不自然。
他的眸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洛安的方向,若不是公子跟自己说了殿下两日前受了两百杖责的事情,他都没能看出来,此时的殿下竟受着伤。
即使殿下已经拒绝了自己的心,可是自己的心哪是说收回就收回的,所以,他心里还是很担心她,甚至想问问她此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的伤口可还疼。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问。
不仅因为公子在场,更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也已没了那份勇气。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在石室一时激动向殿下表露了自己的心意,给了殿下亲自给自己判死刑的机会,将他最后的一点期望也毁了个干净。
若殿下还没知道自己的心意,自己身为公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就有理由上前关心她的身子,因为她是自己家主子未来的妻主,也是自己未来的主子。
可是,他现在却做不到了,他甚至不敢与她对视,不敢主动跟她搭话。因为,他只想维护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不累,这里是洛安的家,以后自然也是我的,我在自家逛逛,怎会觉得累?”
叶逸辰不以为然道,转眸羞涩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越发觉得喜欢,即使不是她原来的模样,他也看着十分顺眼,反正只要是她,他就是喜欢。
洛安笑了笑,手里更紧紧地揣着叶逸辰的手,一边看向六月吩咐道:“六月,还是你领路吧。”
“是,主子。”六月满头黑线,真不明白明明在自家,主子遮着掩着做什么?!
洛安又转眸看向娄瑞儿,“瑞儿,你也跟着。”
“是。”娄瑞儿点点头,眸中溢出欣喜。
上次初次来这宅子,他并未有机会熟悉熟悉这里。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他虽不知道主子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势力,却也知道定不简单,而这个宅子是主子归朝前就拥有的,无疑使主子那背后势力的一部分。
所以,主子今日这样做,无疑是接纳了自己,将自己拉入了她的世界。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又想落泪,不过这是激动得。
最后,她才意味不明地看向祈乐,“祈乐,毕竟你在这宅子住了两日了,应该都已熟悉。”
她言下之意就是想让祈乐先留在这里,不用跟她们出去。
虽然小杰将祈乐软禁石室的事情在这个宅子里众所周知,但是现在祈乐突然被放出来,难免会有人上来问是非,那自己岂不露馅?
祈乐怎会听不出殿下的言下之意,苦涩一笑,便看向同样看着他的叶逸辰,道:“公子,祈乐有些累,就不出去了,你先跟殿下出去转转吧。”
同时,他有些惊讶,那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竟然就是殿下的那个贴身小厮娄瑞儿。
之前,自己常陪同公子去见殿下,便也常见到这个男子,殿下与公子单独相处时,自己跟这个男子便有机会搭了话,发现他是个极好相处的男子,因此,自己对他是有几分好感的。
然,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男子竟然也同自己一样对殿下有意,虽不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但自己却能从他的言行中观察出来。
他几乎三句话不离殿下,只要一碰到事情,第一想到的也是殿下,且每次自己见着他,也都看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殿下身上。
那目光自己熟悉,因为,自己也常看到公子用那样的目光望着殿下,所以,自己才如此断定。
因此,每次与私下他交谈时,自己都不自觉地生出惺惺相惜的感受。
“好,那你就在这屋内等吧,待会我再过来接你。”
叶逸辰本来想带祈乐一起逛宅子,然后再一起出宅子的,可听到祈乐的请求,他也不想勉强,便答应道。
“不用了,辰,待会我会命人直接将祈乐带出宅子的。”
洛安也不想耽误时间,今日难得出来,她也想陪着小刺猬好好逛逛这凤都繁华的街道。
因为,她今日才认知到,自己和小刺猬认识至今,竟还没有一起出去游玩过,这让她很是懊恼。
然洛安单纯不想耽误时间的一句话入了祈乐的耳中,无疑像一根刺,刺入了他的心,让他的心间忍不住一疼。
他忍不住抬眸悲伤地看着洛安,暗自咬了咬牙。
她难道就如此不待见自己?!
“哦!也好!祈乐,待会你若先出了宅子,就在呆在马车上等我们吧。”
叶逸辰听着洛安的话也觉得有理,点点头,便有关切地看向祈乐,吩咐道。
下人若未经主子的同意,是不能擅自上主子马车的,所以,叶逸辰是怕祈乐待会比她们先出府,会劳累地站在马车外等着,才刻意回头提了这句。
祈乐也听出叶逸辰的好意,有些感动,当即朝着叶逸辰点点头,感激一笑,“祈乐明白,谢谢公子。”
洛安也随着叶逸辰看了一眼祈乐,见两人互动完,便伸手搂上了叶逸辰的腰肢,催促道:“走吧,辰。”
虽是不经意的动作,但无疑又刺痛了在场两位男子的心。
“嗯。”
叶逸辰应了一声,便任由洛安搂着,往外走去,嘴角噙着幸福的笑意。他有种错觉,感觉自己现在已然是洛安的夫郎。
六月和娄瑞儿又对视了一眼,六月眼中是无奈,而娄瑞儿眼中,是压抑的平静。接着,两人赶紧跟上了上去,只不过六月的步伐快些,因为,她要在前面给这个无良的主子领路呢!
几人走后,徒留祈乐一人坐在屋内,看着面前的几个杯盏,面色沉郁,欲发泄,伸手将这些杯盏都挥落地上,但他还是生生地忍住了,最终只能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由于六月在组织的地位挺高,所以,她即使带着三个陌生面孔的人在宅子里四处转悠,也无人敢过来苛责她。
甚至常有人主动上前,与六月寒暄。毕竟都是为组织办事的同僚,六月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见主子无反对之意,便只好停下脚步与那些上前与她搭讪的同僚寒暄了起来。
不过,那些同僚也都是有眼色的主,见六月身后跟着三个陌生面孔的人,只字不提关于组织的事情,无非是问六月一些私人问题。
当然,也有人好奇洛安一行人的,六月就依照着原先与那守门小厮说的说法说,洛安她们是她交好的朋友,因路上偶遇,且恰巧经过这里,便请她们进来坐坐,怕她们坐在屋里坐得发慌,想到宅子里景致挺好,她便带着她们在宅子里四处转转。
那些同僚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听六月此番解释也没觉得不妥,继续客套了几句,便也各做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