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薛婵已经喝光了奶瓶里的水,突然像清醒了一样,不再四肢趴地,站起身来,蓦地扭头,看向了方佑宁。
方佑宁吓得使劲躲在三头猪后面:“她……她……她又要干什么!”
薛婵瞅了瞅方佑宁,又瞧向猪圈外面的死鸡处,走了过去。
薛云在后面想拉住她,被她一把挥摔在地上。
庄轶没有拦薛婵,他好奇薛婵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只提前把地上的大菜刀收了起来。
薛婵对庄轶拿起菜刀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径直走到死鸡面前,提着被剁成几大块的死鸡,面无表情地扔进了猪圈。
方佑宁高处不胜寒,正被死鸡砸中头,血淋淋一身,又是一阵惊叫。
庄轶眉头微蹙了蹙,问薛云道:“这又是在扮演谁?”
薛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薛婵扔完死鸡,怔在原地呆了好一阵,一动不动,像根木桩子。
方佑宁已经受够了,自打靠近这猪圈以来,他就衰运不断,浑身自己的血、鸡血混在一起,还有猪身上的秽物,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贴着墙壁朝猪圈门口走,想离猪圈远点,离那个疯女人远点,谁知刚跨出猪圈,薛婵忽然惊醒过来,“啊——!”地一声尖叫,疯狂朝猪圈外跑。
正站在门边的方佑宁被薛婵一个猛推,摔倒在地,头砸在猪圈栅栏上,登时破了皮。
“忒么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儿——!”方佑宁大叫道。
庄轶拍拍倒霉兄弟的肩膀:“顾好自己啊。”
说完就朝薛婵追去,将方佑宁的抱怨远远抛在身后。
薛婵跑得极快,庄轶甚至疑心她这种发狂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开启了什么觉醒力量,不是一般疯子的力气都会很大么。
薛婵在薛家院子里疯跑,视倾盆大雨如无物。庄轶担心薛婵跑出薛家的门,手中棍子朝院门精准一砸,将大院门关上。
薛婵却似乎并没有跑出院门的打算,她尖叫着跑过院子,冲进了一间屋子,然后再没有声息。
庄轶立马也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不大,四处整齐地堆着些杂物,中央却立着一个画架,画架上叠着较厚的一叠画纸,薛婵正坐在画架前方,抓着笔画着什么,对他的闯入根本不加理睬。
薛婵神情专注,脸部肌肉扭曲着,两眼大瞪,浑身似乎都在抖颤。她疾笔画着,不断将画纸扯下扔在地上。
庄轶看向地上摊了一地的画纸,笔触凌乱,显示出作画人慌恐的内心,画法粗糙,有些根本看不出来她究竟在画着什么,好几张纸似乎只是毫无意义地涂黑,但大多数的画纸,却在尽力勾勒出一些具象的画面。
满脸惊惧的小女孩,凶恶扑向小女孩的黑影,躺在血泊中的女人,旁边还有未燃尽的灯烛……
薛婵在画那天晚上的事。
但她着画的视角全是客观视角,仿佛她只是当时站在旁边目睹这一悲剧发生的过路人。
薛婵的绘画能力一般,好多其实是庄轶猜出来的,也亏得他从王家国那里知道了不少当晚发生的事。
从画架上扯下来的画纸上,内容越来越激烈,小女孩疯狂地大张着嘴,似乎在嘶叫,她看过来的眼神充满着无助和绝望。
薛婵的心理自我保护最终没有让她完全客观地重现当时的情景,在她的笔下,只画出五个黑影全数压在小女孩身上,将小女孩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最外面的一个黑影倒下了。
庄轶心中振奋,接下来的部分,定然是除了谭文杰、钱鹏、冯达民还有薛婵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真相。
薛婵没有画黑影是被什么东西攻击,只在黑影的脖颈上画了一块更小的黑影。
紧接着这个小小的东西就像跳蛛一样,又扑向另一个黑影。
剩下的三个黑影见状,仓惶逃窜。
鬼魅般的小东西像不散的冤魂紧追在后,就要咬到其中之一时,旁边的一个黑影伸出手来替它挡了下,手中似乎拿着根棍子,将小东西打翻在地。
趁着这当儿,三个黑影疯狂逃离。
庄轶看懂了这部分,差点被咬到的肯定是冯达民,替他挡了下的是钱鹏。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薛婵居然连这些小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小东西没有再追过去,它折返回来,继续撕咬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两个黑影,然后头抬起来,两眼盯了过来。
这里薛婵第一次用了主观视角,小女孩的主观视角,也是作画人的主观视角,庄轶现在看着画,似乎也感受到鬼魅一样的小怪物盯着自己的森森寒意。
薛婵仍然没有细画小怪物的特征,依旧是一块有头有脚的黑影,唯独眼睛,薛婵留了两处白,只在中间画了一条细线,让它们看起来像极了猫眼。
庄轶心中咯噔一跳:小怪物莫非是纯血种、混血种或者深蓝种之一?
在接下来的一张画纸上,小怪物已经朝小女孩扑咬而来,却被一道光芒给击中。
小怪物倒在地上,身上的黑落了一地,显现出一个小婴儿的样子。
一个人走过来,抱起了小婴儿,也抱住了惊恐中的小女孩。
薛婵疯狂挥舞的笔画突然放慢了速度,脸上表情似乎也变得柔和。
庄轶走过去,看向她正在作画的画纸。
只见画纸上,薛婵正精心地一笔一画描绘着一个人的样子,脸部轮廓,眉眼,嘴鼻,甚至嘴角微噙的笑意。
薛婵的作画能力并不算好,但庄轶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也许只有这个人,这个一直住在薛婵心底深处的人,才能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日子里,让薛婵饱受摧惨的内心,获得丝缕的宁静。
窗外雷已经停了,雨也小了许多,薛婵画完了画上人的样子,停下笔,又呆怔了许久,突然像是省得了什么,四下里张望,看到身后的庄轶时,微微一愣,继而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
“庄哥哥。”
庄轶默了片刻,最终笑着回道:“嗯。”
算是替他老爹,做一个相隔了二十多年的回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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