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喧闹吵醒了被锁在屋内的薛婵。
薛婵尚算正常,没有发狂,她拖着腰间的铁链下了床,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拥挤的人群。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能认出熟识的人。
“小云!小云!”薛婵呼唤着。
薛云侧了侧身,想要隐藏手腕上的手铐。
庄轶脱下外套给薛云遮了手铐,薛云冲庄轶露出一抹感激的神情。
“小云,这么多人在我们家院子里干什么?”
片刻的迟疑后,薛云笑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大家来送我。”
周围人一片安静,没有谁戳穿薛云的谎言。
“小云要走很久吗?”薛婵问道。
“很久。”
“那我要睡醒多少次,小云才能回来?”
薛云微微怔住,默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
薛婵低垂着头很是失落。
薛云抬起被铐住的双手,轻轻给薛婵理了理头发:“妈妈,小云很忙,可能有好久好久都回来不了了。你要是想小云了,就和外公一起来看小云吧。”
薛婵闻言立时精神起来了,笑道:“那我要是天天都想小云,能天天见着小云吗?”
薛云没有出声,只是低下头,轻轻靠在薛婵肩上。
薛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再说话,只抬起手,学着刚才薛云给她整理头发那样,轻轻地给薛云理着头发。
母女两人静默着,众人也安静地在旁,都没有打扰。
“走吧。”
几分钟后,龙开诚冲薛云道。
薛云抬起头,冲薛婵笑笑:“妈妈,我走了。”
“小云?”
薛婵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薛云背转身,朝警察们走去,薛婵终于嘶嚎出声。
“小云——!啊——!放开她!”
薛云脚步匆匆,没有回头。
薛婵拉扯着铁链直响,大声嚎道:“放开小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女儿!!”
薛云匆匆的脚步突然一顿,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脸颊。
庄轶突然忆起,这好像是印象中第一次,看见薛云流泪。
在被收押之前,薛云要求见的最后一个人,却是庄轶。
“你的爸爸,其实就是庄游吧。”薛云道。
庄轶有些怔愣。
“因为我妈妈的原因,我对‘庄游’这个名字是格外敏感的。担任你们班辅导员的时候,我看过你们的学籍档案,你的资料上,父亲一项写的是庄游,已故。不过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我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心中有个印象。可是废弃矿洞外,我妈妈冲着你喊‘庄哥哥’,王家国和我外公也说你长得和庄游有些像,我才怀疑,也许庄游就是你父亲。”
“原来是学籍档案啊。”庄轶道,言下之意也承认了。
“可是我问你是否有叫庄游的亲人,你却想也不想果然摇头否认了。为什么?”薛云看着庄轶,“是因为,你也和你父亲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但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庄轶没有吭声。
“你有特殊能力的吧。”薛云道,“那天我妈妈发狂时,你表现出来的力量和速度绝非普通人。我那时就在想,也许你也和你父亲一样,是个神人,是个能救我的人。”
庄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略带疑惑地看向薛云。
“其实……很小的时候,在我总被我妈妈打骂的时候,在我意识到我的心理因为扭曲的仇恨出现问题的时候,我就一直有个朦朦胧胧的愿望,希望也能出现一个人,像庄游救了我妈妈一样,那个人……也能来救我。”薛云笑笑,“庄游能让我妈妈饱受摧残的内心获得丝缕的宁静,我幻象着那个人,也能把我从黑暗和仇恨中拯救出去。”
“杀谭文杰的时候我在想,分尸的时候我在想,每次恨意难抑拿针戳着谭文杰那块干尸发泄的时候我也在想。我知道我的心在扭曲,我试图控制,学心理学,说是为了救妈妈,其实又何尝不是为了救我自己?可是还是没用,当伤害我妈妈的那些人出现时,我根本无法压制我想杀他们的欲/望,无法压制。所以,你能出现在医院里阻止我,我真的很开心。”
看着薛云明媚的笑颜,庄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会有人带来光明,暂时驱散内心的黑暗,但要走出阴霾,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就像垂死的人,没有求生的欲/望,再优秀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薛云仍在灿烂地笑着:“明天,一定会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庄轶离开警局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对远林的大多数人家而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方佑宁在外面等着庄轶,一见他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薛老师怎么样?”
“精神状况蛮好。”庄轶道。
外面不只是方佑宁,还有记者,和好些远林人。记者想跟最近案情,至于远林人,则有些想见贾志,有些想见薛云,还有更多的人,凑在一起想找个法子,让贾志和薛云能够减罪轻判。
“冯达民呢?”庄轶突然问方佑宁道。
“嘁!不提这混蛋还好!我听小叔说,冯家的人来了,这混蛋更嚣张!拒不承认自己强/奸过薛阿姨,杀人的凶器上也没有发现他的指纹,他说他全程只是在旁边看!简直狗屁!”方佑宁骂道。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证据根本就没剩多少,真要这样下去,冯达民还真判不了什么刑。”一个记者道。
“玛的!像这样的混帐就该去死!”
王家国也在场,和一些远林人一起破口大骂。
庄轶表情很平淡。
方佑宁嘟囔道:“弥勒轶,你就不觉得气愤吗!”
庄轶摊摊手:“对着个迟早会死的人气愤干什么。”
“什么意思?”
周围的远林人疑惑问道。
正在这时,一些记者突然接连接到电话。
“死了?谁死了?……什么!?冯达民!?”
如庄轶所料,冯达民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一把警枪之下,开枪的人是王勇。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怔了,尤其是王家国:“大勇杀的人?怎么可能?!大勇平时连骂谭武谭文杰都不骂的,一说起他妈妈的事,他还总不想提,怎么可能杀人!?”
当听闻王勇还是谭文杰碎尸一案的主犯时,王家国更是彻底说不出话来。
庄轶抹了抹脸,这桩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案子,总算完全结案了。
那晚在树林中,他听到王勇和贾志的对话,贾志和谭文杰一案有关,王勇肯定撇不清关系,可薛云和贾志两人都口供一致,丝毫不提王勇,肯定是有因由的。
直到刚才,他听见薛云说了那句话:明天,一定会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对薛云而言,只要冯达民不死,她的天空永远都不会万里无云。
她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冯达民活不过今晚。
没想到王勇动手得这么利落,居然在冯家人眼皮子底下杀掉了冯达民。
二十多年前的凶手全部被杀了,十年前和现在的凶手正在等着审判。所有人都知道,虽然薛云、贾志和王勇三人是谭文杰一案的主犯,但大半数远林人都参与了毁尸灭迹,扰乱警察视线,这样的犯罪,要怎么审判?
当然,这不是他头痛的问题。
也不是龙开诚头痛的问题。
看了看不远处,龙开诚仍旧指挥着警察忙碌着。
谭文杰、钱鹏和冯达民的案子破了,但是乔菲菲,仍旧下落不明。
而且张梓墨似乎也消失不见了,自早上分开之后,再没人见过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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