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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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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有紫魂珠在或许值得一搏,现在也就只有这个方法既能镇住魔族又能救活风邪。

    默念咒,然后执剑指天,一声〃乾坤逆转〃响彻云霄,霎时疾风四起撼动天地,飞沙走石迷住了视野,玉衡勉强站稳,忽得一道身影从身旁掠过,仔细一看发现那人正是方才执着剑直冲天山的自己,而这时顶上一道天闪划过,又一道身影掠了出去。

    〃玉衡,小心!〃

    于是他看见风邪纵身追上自己从背后紧紧护住,而那道天闪

    玉衡一跃而起,在那道天闪劈下来前挥剑而出,便见一道犀利的剑气挟着白光直飞天上,几乎瞬间,一声轰鸣炸响开来,接着山摇地裂,天山自中间裂开一条缝

    所有的魔障妖云都被收进了天山之中,山体缓缓合拢不留一丝缝隙,玉衡看得愣了神,等反应过来时,四周已是一片肃清,熙风和暮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转身,那人静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他不觉欣然一笑走了过去。

    〃我虽然答应了你〃他说着从他怀里掏出另一枚珠子,墨绿莹亮,催动青魂珠然后在他面前扫了一下,只见一团小小的金光自他头顶飘了出来,然后悠悠地被收进青魂珠内。〃只是我们再不可能见面的。〃玉衡看了看他,将紫青二珠放回他怀里,而后起身,跨步生风,纵云而去。

    〃邪后会无期!〃

    70。

    太清观

    堂上坐着刚接任掌门之位的年轻道士,第七十二代弟子玄龄的长徒弟——淳然。

    〃杨将军,太师父说他会亲自为你蘸坛祭剑的。〃

    堂下坐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约摸杖乡之年却依然神采矍铄,风清气朗,让人不禁想象当年他驰骋沙场挥剑退敌时该是怎样英勇神武。只是岁月如流,而今,大周的镇远将军也如同他父亲当年,铠甲已旧,战袍已干,不得不放下长剑远离沙场。

    杨义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那再好不过的,先父解甲归田之时便是君房为其蘸坛祭剑,待到我时没想到还能由他来做,着实意义非凡,只是君房已返回仙班,能请得到他么?〃

    淳然颔首而笑,〃不瞒将军,其实太师父一直都在太清观里,将军愿不愿意去见他一面。〃

    杨义拍案而起,朗声笑道,〃好啊,我还真有点想他。〃只是兴奋了一下子又开始犹豫,〃他现在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见么?〃

    淳然仍是笑,〃除了师父师叔,太师父确实不见外人,若是杨将军觉得不妥,远远的看一眼想也是无妨的。〃

    〃可以,那就站在远处,也算见过老朋友一面了。〃

    太清观百年依旧仍是原来样貌,唯独不同的是通往后山的小路加了道门,观内弟子若是未经允许而擅闯,将以门规处置且要被逐出山门。

    能挑起人好奇心的门,严格到苛刻的戒律,于是便有人传说那里藏着至宝,也有人说那里镇了妖邪,只有玄龄、云清这一辈弟子以及太清观的掌门才知道,那里不过住了一个人,只是这人来路特殊。

    〃太师父就在那里。〃

    淳然手一指,杨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那棵已长成有铺天席地之气象的榕树下面,静静地站了一个人,青衣素葛,风华卓然,一如那年在周辽阵前见到时的模样,竟一丝都曾改变。

    想起,那时候一起纵酒飞觞吟诗耍剑回首算算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自己即将走到人生的终点,而他依然还是二十二岁。杨义摇了摇头不禁轻叹了一声,〃老了真的是老了见到他如此更觉自己老朽垂暮了。〃

    淳然道,〃凡间一年,天上一日,人世情长、生老病死、亲情冷暖,这些都是太师父所不能体味的,故而杨将军不必太过伤感。〃

    听他这么说,杨义眉目舒展,有些释然,〃你说得对,只是他为何一直待在这里?〃

    淳然回道,〃太师父说他身上所负杀业太重,要将那些冤死的狼族魂灵都超度了,看着它们都转世重生,方才安心。〃

    杨义对他们之间的事知道得并不多,淳然这样说,他虽然不知其具体但也没有多问,叶落风声,一声狼嚎划破长空,然后见到一只灰毛银背的狼从远处跑来。

    〃咦,那只狼?〃

    〃几年前冬天,太师父在后山林子发现了一只被猎户伤了腿脚的幼狼,于是就把它抱了回来。悉心照料之下伤很快就好了,但是那只幼狼没有离开一直跟着太师父〃

    狼,又跑去哪里疯了?罚你一个月不准吃荤的!

    张君房斥责的声音随着风传了过来,那只狼似听懂了他的话,俯在他脚边摇着尾巴嘴里呜呜地乞求。

    〃淳然师父,我们走吧。〃杨义说道。

    〃好。〃

    杨义转身,一笑释然,流年似水,经久别年,就让一切都留在记忆里好了,而他认识的张君房还在北原,静躺在那一片洁净无瑕的雪地里。

    风带着几络发丝挂上他的脸颊,伸手捋下,眼睛瞥到有两个身影消失在远处,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却是嘴角一弧淡淡一笑,蹲下身手指轻抚那只狼背脊上的毛。

    〃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张君房淡声道,〃到时候,我又该到哪里去?〃

    那只狼睁着剔透的眼睛看着他,用脑袋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然后伸出舌头在他脸上了一下似以安慰,而张君房似乎正想着什么心事,被它一惊得回神,随即在他脑袋上拍了下,笑嗤道,〃不准胡闹,本仙君岂是你随意碰得?〃然,声音越说越小,手摸着那只狼的脑袋,眼神茫然地似又陷入了回忆里。

    本仙君岂容你

    身边扑通一声,那只狼一下兴奋起来,挣开他的手窜了过去,然后从草丛里叼起一只麻雀。张君房眼神一凛,声音平淡而严肃,〃狼!忘记我说过什么了么?〃

    那只狼先前的兴奋顿时烟消云散,叼着麻雀莘莘地回到张君房身边,将吓走了半条命的麻雀放到张君房手里,而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张君房手托着麻雀在树下走了几步,看见枝杈上的窝,于是伸手将要把它放回去

    我帮你!

    低沉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手,灼热的气息吹在颈边

    蓦地转身,风,倏悠而过,卷起一地枝残叶落,卷起青丝飞扬衣袍穿风,却是什么人也没有。

    张君房身体一软靠上榕树,然后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越笑越癫狂,最后一边笑着一边发狠地捶打树身,一下一下,惊走一树雀鸟,叶落如雨。

    天上隐隐传来一阵钟声清响,张君房终于控制住情绪,抬头,钟声自天庭而来,是召仙官、星君回去的。

    〃给我乖乖待这里,要是我回来听说你闯了什么祸,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作披风。〃恶狠狠地告诫了那只狼然后转身脚踏祥云往天庭而去。

    等到了南天门,天璇和天玑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天璇原先想好了一肚子的话来劝他回来,天玑说就算用骂的也要把小五骂回来,但是待到张君房颔首浅浅的一声二哥一声三哥,两个人,不,两位仙君顿时没了底气。

    小五的魂都丢在了那里,就算用链条锁也是锁不回来的。

    三人缓缓往凌霄殿走去。

    〃二哥,天庭急召是为何事?〃

    〃是有位新飞升的仙君今日在凌霄殿拜见玉帝。〃天璇答道。

    〃不是向来都是单独拜见的,为何这次要叫我们也去?〃

    〃据说身份非般,也是位列上仙。〃

    张君房点点头,再不说话。

    凌霄殿前,有一人负手而立,锦衣白袍,银发如雪,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回身

    张君房恰好抬头,四目相交,正对上一双绯色的眸子。

    71。

    怎么可能?

    他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撞上天玑,天玑抬眸也是一愣,张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这不是真的!张君房一伸手抓住天璇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一定又是自己的幻觉,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

    然天璇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张君房将手一甩,径直冲到那人跟前,颤颤地伸手抚上他的脸。指下清晰温热的触感证明这不是幻觉,张君房倒吸了口冷气

    〃你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么?〃

    对方一怔,似乎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张君房却是红着眼角神情激动看起来有些失控,〃为什么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你假惺惺地来救我!我什么都不要!你把命拿走!现在就〃

    话未说完直直地倒在他臂弯里,身后天玑呲着牙拼命甩手,天璇手一捞将被打晕的张君房从那人的臂弯里揽了过来一把抱起,然后眼神凛凛地盯着他。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对方嘴角一撇,〃带我来这里的人让我在这里等着,他先进去通报了,说是待会要觐见玉帝〃

    天玑指着他惊叫起来,〃你、你、你就是那个新入天庭的上仙?〃

    他说这就是情!

    想整天和你在一起,看着你,哪怕不说话也觉得满足,想要抱你,亲你,想要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

    君房可知,世俗之人是如何形容这样的执手相握?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狼,冬雪初融,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映山红开

    而你在何处?

    感觉有人动作轻柔地替自己拭去额角的汗珠,熟悉的气息张君房一下惊醒过来,入眼的是雕了风形的床,粉白的帷帐。愣愣地看着帐顶,良久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在自己丹元殿的榻上。

    果然是一场梦。

    心里轻叹了一声,紧接着涌起一阵萧然怅惘。

    〃醒了?〃一个低沉温淳的声音落在耳边,〃我就说你三哥下手太重了,说什么也不该对自己兄弟这么粗鲁。〃

    张君房缓缓侧首,便见之前在凌霄殿前见到的那人正坐在自己榻边,银发绯眸,那张脸早已经融刻进了心里。张君房看着他,平静地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谁?〃他问道。

    对方眉尾一挑,浅浅地笑,〃北原狼王,风邪。〃

    张君房撑坐起来,〃如果我不是在做梦,那你告诉我,一个魂飞魄散了的妖如何重生?又如何成为了上仙?〃

    感觉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语调平淡波澜不惊却好像有什么情绪在深处暗涌,狼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姿,〃确实有听说我是因为助某位上仙渡劫而形神俱失、灰飞烟灭的,但是是怎么重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道德天尊的丹房里,他说我的元神刚恢复,还没办法立刻想起以前的事。〃

    张君房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会而后移下来盯着自己的手,嘴里低声轻喃,〃想不起来很好啊,真的很好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然后回过头来,一声不响地向他倾过身去,执起他的手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把手抽回来但又怕他像之前那样失控,犹豫了下还是任凭他握着。

    这个人也许以前认识自己,记得他说

    你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么?

    你把命拿走!

    难道自己是为了救他所以才魂飞魄散的?

    正思忖间,一股真气顺着相握的手冲进他身体里,惊讶之下抬头,便见他周身萦绕着白色的光辉。

    〃你做什么?〃狼想将手抽回来,但是对方道行远在他之上,手被他抓着,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见一片灿烂若莹的白芒之中,他嘴角轻轻弧起很淡很淡地笑,对他说。

    〃你的命还给你我不要,什么都不要!还给你〃

    他身上的气息渐渐弱了下来,但是他的真气还在源源不断地输进自己身体内。

    〃小五!〃

    天璇正推门而入,看见里面的景象背脊一凉,还不及多想便冲上去一掌分开了他们两个。

    72。

    啪!

    一掌落在张君房脸上,霎时五道通红的指印爬上他白皙的皮肤。

    〃你闹够了没?〃天璇吼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仙不仙,鬼不鬼,你把命还给他,那谁把玉衡还给我们?好,你要元神尽灭我也不拦你了,但是你给我走,别在这丹元殿,别污了这太虚宫!随你魂飞魄散,还是灰飞烟灭,我都当没你这兄弟!就当白疼了你一场!〃天璇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然后身体一斜靠着床栏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张君房低着头,自两颊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天璇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心里既怜又恨。

    小五一身清冷濯澈如莲出水,怎会是你现在这般的颓然?

    〃呵、呵哈哈哈!〃天璇哑着嗓子笑了起来,笑到后面几成泣声,一室憩然,良久他才收了笑声很轻地喃了一句,〃我们真傻小五根本没回来〃

    是啊

    人是活着的,也重返天庭,只是魂都丢在了凡尘俗世里,不再是那个淡雅自若又清傲倔强的小五,也不再是那个乖顺到让他们捧在手里怕冻着护在怀里又怕捂坏了的小五。

    小五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而眼前这个,不过是具——

    行、尸、走、肉!

    张君房伸手摸了下发烫的脸,天璇的话字字如针扎在他心上,令他痛得几乎就要窒息。他回头看了眼坐在那里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狼,然后又看向天璇,对方撇着头没有理他,显然一肚子怒气还未全消。他微微颔首,声如蚊蚋,〃二哥教训的是,玉衡答应要为杨义蘸坛祭剑,不敢在此久留,玉衡这就离开,决不玷污仙界圣境,二哥默念。〃说完便起身离榻,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狼想要拦他,但是手刚伸出去却僵在半空中。

    〃哎?你去哪里?小五?!〃

    听到房间里有争吵声,又看到张君房头也不回地出了丹元殿,天玑不禁有些莫名,〃发生了什么事?〃见天璇黑着张脸,而房间里那股沉重肃杀的气氛还未散去,便知事情不对,遂捏了捏拳头扑向狼,抓着他的肩膀冲他道。

    〃都是你!都是你!你看你把小五害成了什么样?他当初为了还你一命不惜触犯天条逆转乾坤,结果下界受罚你还不放过他,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然后摆出一副有情有义的样子舍开一切,你以为你做得就是对得么?你以为这样你们就各不相欠从此两清了?你知不知道你让小五永生永世都要背着你的情债这么痛苦下去?!你简直,简直就是〃

    见天玑拎着他衣襟撩起拳头,狼也不反抗只是闭着眼别开脸。见他这样,天玑咬咬牙正准备打下去,但是手挥到一半被人停住。不解地回头,身后一张表情冷到极点的脸。

    〃不关他的事〃天璇道,〃他本就有千年修为,况在三界之争时立有奇功,助仙渡劫而破身飞升,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他现在宛若初生,你说再多他也是不知道,算了。〃

    〃但是〃想辩驳,只是话到嘴边被天璇一眼横了回去,天玑磨了磨牙有些不甘心的松手。

    天璇对狼道,〃你助玉衡渡劫我们本该要谢你,但是玉衡的劫数是你给他的,这样说来你那样做也是理所应当。我不管你的元神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也不管你什么时候想起前尘旧事,之前所发生的事你也看在眼里了,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见玉衡他已经很惨了。〃

    狼没有立刻回他,静默了一阵,而后点了点头。

    那天走的时候还是春天,虽然只在天庭待了几个时辰,但是回来的时候凡世间已是秋风渐凉碧水寒,草木萧索雁阵鸣。

    暮色浓,寒烟翠,一轮皓月皎洁当空。

    他披了件单薄的袍子倚着床栏将手里的肉干撕碎了扔给蹲在他腿边候着的那只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体会不到,我也体会不到〃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看地失了神,狼吃完地上的肉干了爪子,而后摇着尾巴巴望着看着他的手,见他迟迟不动手便前脚搭上床沿就着他的手啃起了肉干,待到啃完还留恋的在他手指上一一过。

    指尖一阵酥痒,他回过神来,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仙不仙,鬼不鬼,你把命还给他,那谁把玉衡还给我们?

    天璇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荡,只是他已分不清,究竟谁对谁错,谁还欠了谁而现在这样子,他已经很满足了,天上天下在哪里都无所谓,心里再没有空余去放别的事,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往那里塞,碰一碰就痛到腐骨蚀心,所以不去碰是最好的,埋在记忆里落了尘积了灰永远永远都被遗忘掉,就像他一样

    说喜欢的是你,说要一起共度情殇的也是你,末了,却是什么都不记得。

    转念一想,就算记得那又如何?张君房你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么?

    手指一弹,烛火啵得一声熄灭,青烟袅绕,一室寂寥。

    他向来浅眠,加上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在榻上辗转反恻一直到东天泛白才昏昏沉沉地堕入乱梦之中。

    梦里春草绿,桃花香,那人站在花絮纷飞里,笑且温柔。

    次日醒来,一睁眼,便正对上一双绯红如焰的眸子,以为自己睡迷糊了,张君房坐起身甩了甩头,然那个人不像是幻觉。晨曦薄雾柔和的光线自窗格里斜照进来细碎地铺在他身上,于是那一头顺了月华般的银发泛着流金的光泽。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君房口气冷淡地质问他。

    对方嘴角一扬,几分邪气的笑,〃北斗廉贞星君?〃见张君房一脸表情复杂的用那双清澈剔透的眸子瞪着他,他凑上去出乎意料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他说道。

    霸道而炽热的表白一如数百年前北原雪山之上的初识,一如云州那夜流苏帐暖合卺酒浓

    世事沉浮,循而往复,而你我之间,仿如中了魔魇!

    73。

    一连数日,太清观后山时不时地传出兵刃相向的铿锵挫击之声,观内弟子虽有疑惑却都只敢闷在肚子里,谁让那里是禁地,只是有几次还是在半夜三更,间或电闪雷鸣,让人禁不住猜测是不是太清观得罪了哪路仙神,现在别人找上门来了。

    猜是猜得**不离十,只是得罪了那位神仙的倒不是太清观。

    〃请风邪殿下不要再捉弄玉衡了。〃张君房一招白虹贯日将狼隔开丈外,而后凝气收势将剑挽起,径直向屋内走去。

    狼撇了撇嘴,追上去,〃我没有捉弄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

    张君房的手刚攀上门把,听到他这么说,不自觉地颤了下,但却没有说话默默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将剑挂回墙上,张君房在心里苦笑,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再也不敢

    转身,狼一双绯眸灼灼地看着他,不知何时他站在了自己身后,此刻彼此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气息,狼伸手将他的鬓发捋到耳后,手指在他脸颊摩挲,〃你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受了伤一样。〃

    张君房心里一怔,而后冷冷地拨开他的手,〃是你想太多了。〃走到屋子另一边始终和他保持距离,狼跟在他后头粘了过去,〃你成天把自己关在这里就算是神仙也会闷坏的,我们下山走走,可好?〃

    〃风邪殿下的好意玉衡心领了,只是玉衡向来如此恐扰了风邪殿下的兴致。〃言下之意就是,要去你自己去。

    狼似乎根本没听懂他的话,一把拽过他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只要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

    十指交错,熟悉的体温自掌心传了过来,张君房蜷起手指反握住他的手,指下微微用力。

    〃嘶~〃狼痛地倒吸了口冷气猛地将手抽了回去,甩了两下,眉头纠着有些懊恼道,〃很痛哎!〃

    张君房冰冷如霜的脸上竟是辗然,然后好像自言自语般淡声说道,〃确实很痛谁叫十指连心呢。〃

    〃别逼我用绑的。〃狼有些没好气地叹了一声揽过他的胳膊,足下一踮,带着他一起御风而起。

    被紧紧揽着,背脊贴着他胸口,张君房显然有些不自在,抬头看了看他,而后道,〃风邪殿下应该知道,玉衡的修为远在你之上〃

    〃你是想把我一掌打下去?〃低沉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铺开,张君房的心思被一语道破,狼续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下去。〃说着撤了一身法力蓦得松手,便见他一身粉白如雪的身影如鸿绝影遽然下落,银发飞扬,悠然而笑。

    〃狼?!〃张君房愣是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也不顾的多想倾身而下追了上去,在他快要撞上地面前一把拽住他胳膊。狼手腕一绕反将他揽住,足下生风安然落地。

    〃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这不还是来救我了?〃狼微微笑着,眸子里闪烁着狡黠。但是下一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灼疼,张君房红着眼角扔下一句〃你太过份了!〃径直转身。

    〃玉衡!〃知道自己惹怒了他,狼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将他搂进怀里,紧紧地仿佛若非如此只要一脱手对方就会消失一般。一瞬间,心痛如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轻声道歉,只这三个字,不断地重复着,就好像累积了几生几世的愧疚。只是他看不见,张君房的脸上,始终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

    74。

    之后两个人一路无语,也不御风,从太清山上走到山下时,天色都已经黑了。

    镇上比平日里要热闹许多,家家门口挂着各色各样做得精致非常的灯笼,年轻的姑娘都穿上新衣服,戴上最好的首饰,三五结伴或是在丫鬟陪同下手里捧着莲花灯说说笑笑往河边走去。

    〃七夕乞巧?〃

    见他终于肯开口,狼打趣道,〃原来你也知道七夕?〃说完,很高兴地接受了对方一记白眼,于是牵起他的手。〃这里看不清楚,我带你去个地方。〃

    张君房跟着狼一直到镇外河边的坡地上,因着地势较高而一览平川,脚下,荷花灯飘满了整条河,荧荧烁烁宛若星辰,而头顶之上夜空如洗,九霄星汉和一河的荷花灯交相互映,美不胜收。

    见张君房脸上隐隐露出喜色,狼便负手身后有些洋洋得意地站在一旁。

    自那日狼出现在太清观之后,两人不是兵刃相挫,便是张君房闭门谢客,难得有这般安静祥和的气氛。狼侧首看向张君房,见他仰着头嘴角微微弧起,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天真,便问他,〃是在天上看天河漂亮,还是在这里?〃

    张君房回头,点点荷花灯的火光印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地看起来就好像星辰都落在他眸子里,他回道,〃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身侧树丛一阵耸动,两人有些莫名地转身,倏忽几只雀鸟冲出树丛扑啦扑啦地往天上飞去。狼有些兴奋地将手一指,〃它们一定是去搭鹊桥的。〃

    深远而广袤的苍穹,点点墨色往空中而去,越来越多,汇聚成堆。

    张君房却是沉默,先前脸上还露出欢喜之色这会竟显得有些落寞惆怅,他失神地望着鹊儿飞去的方向,喃喃自声,〃遥愁今夜河水隔,龙驾车辕鹊填石纵使一年只能聚一回,生死难却,然已足矣这便是情?〃

    视线被水汽蒙住,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化作一条明亮的缎带,又仿佛是苍穹裂开了一道伤,那么宽,那么广,永难愈合。原以为那些痛彻心肺的爱恨情殇都会随时间过往而一点一点随风消逝,最后如星月般沉入山涧,然这一刻却发现,那数百年的纠葛,生生死死,早已如隽刻在晨霜中,任他如何抹都抹不去。

    滚烫的液体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在脸上湮开冰冷濡湿的痕迹。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流连于凡世,如游魂一般,过了今日不知明日。

    有只手伸过来,轻柔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水痕,声音里满是浓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怎么了?好端端的,倒像是我欺负你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张君房摇了摇头伸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抹了几下,手被狼擒住被迫转向他。

    〃不要这样子闷在心里,有什么苦,有什么痛,说出来我和你一起分担。〃

    张君房眸子蒙蒙得看向他,嘴角擒了一丝凄苦。我所有的伤,所有的痛,都是因你而起,而今你却说要和我一起分担,那为何当初不曾考虑就那样待我?

    永远也忘不了云州那夜缠绵悱恻结果第二天独自在暖阁内醒来时的那一份寥落怅惘,也忘不了从你口中证实一切时心如坠深渊,生生摔得破碎不堪更忘不了指骨尽碎那一瞬间的彻骨彻心的疼

    淡淡开口,〃玉衡如何,与风邪殿下毫无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狼拽着他的手一下将他摁倒在树上,〃我说过我喜欢你,我不会放手的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都是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落在彼此唇舌间,压制下他的抵抗,便吻了上去。

    周遭的喧闹和嘈杂仿佛潮水般的退去,天地间静得耳边只有对方粗重的喘息,灼烈而炙热的吻,将所有的思想都燃烧殆尽,然后又挑起那掩埋在深处的记忆,狂热的失控,势如燎原。

    良久,狼才意犹未尽地放过那两片已经被啃咬地有些红肿了的薄唇。张君房倚着树,失神了片刻,抬起头来对他道,〃回太清观,我有东西给你看。〃

    75。

    张君房在自己住的屋前摆了个简易的法坛,狼静静地站在一边,视线一直随着他不曾挪开。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颂着法咒,张君房将剑往天上一指,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便见北面天空紫光闪闪,随之几枚璨若耀日的光球倏地升上天际,旋了几圈而后消失在云端。狼看到这一景象竟显得有些激动。

    张君房将手里的剑放回法坛上,淡声道,〃这是最后几个〃回身,嘴角化开一丝浅笑,看来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他对狼说道,〃你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的元神已经恢复了〃停了一停,而后头转向北天,续道,〃妖精不受三界辖管,若是无法得道死后往往化作游魂孤魅。你的父母兄弟,还有那些死在青尘子手里以及我剑下的那些族人我都已经超度了。〃

    〃再不欠你什么了。〃说这话时,他笑魇缓绽,竟如毒药般蛊惑,垂下肩膀舒了口气,〃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么轻松了〃

    见笼着他全身的苍白光芒渐渐退去,狼箭步上去牢牢拽住他的手,〃君房!不要!〃

    他素颜清冷,素袂清扬,静立于此顺了一身的水月光华,宛若莲出水般高华绝尘,伸手撇开狼握着他的那只手,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你放心,我没打算散去元神二哥说得对,若是我灰飞烟灭了,谁把玉衡还给他们。〃

    〃君房,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只是放心不下又怕你不愿见我,所以才〃狼轻声解释道。原本彼此间的还隔着层薄纸,这些时日和他相处的虽不融洽但也没有什么尴尬,现在这层纸被毫无预兆地捅穿,才发现自己其实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用。

    体味过一次失去的滋味,能再一次这样看着你,已经心满意足。只是留给你的那些伤,我要怎样才能弥补?上一次卑怯于自己身为妖的事实而不敢向你表达心意,而现在,我已为上仙,然前尘过往却成了横在你我之间的沟壑,再一次只能看着你,却无法逾越那道障碍。

    两人皆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张君房才淡淡开口,〃自小二哥他们就很疼我,就算犯了错也很少数落我,然那日二哥怒我不争打了我一掌,我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让他们失望了〃垂眸思忖了一下子,而后抬头,释然一笑,〃你以千年修为助我渡劫被迫魂飞魄散,却又因此而修业圆满得以破身飞升,这都是天意,我也不会再轻易作践自己这条命,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那你不恨我?〃狼落出些许失落,垂首看了看自己脚下,而后抬头问道。

    〃何来恨?〃张君房的声音依然是那般平水如镜的清冷无漾,他缓声说道,〃我是以带罪之身下界受劫,擅动情已是错,再造杀孽更是错,既铸下大错便该身受惩戒,若说真要恨〃

    恨的也只有自己了那日在凌霄殿外再遇到你时,便知道自己一直都惦念着你,否则不会把那只幼狼当做你,也不会在你消失后一个人留连于人世,数十年如一日,所做的事情却只有一件,便是超度你族人的亡魂。只是世间情长最为纠葛,而我是真的体会不来。

    〃我累了想早些休息,你回北原吧。〃说罢,转身向屋内走去。

    狼只觉心底一阵刺痛。

    三百年,人世间多少次沧海轮回,彼此纠缠着生死难却,然终究还是要将感情埋藏于心?终究还是只能远远望着你,即使触手可及但却碰触不得。

    不,我不要!狼在心里痛喊道着。若是如此,我宁愿魂飞烟灭永世都活在你的记忆里!

    紧了紧拳头,而后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冲上去一把抱住他,任他反抗也不松手。〃张、君、房!〃他在耳边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怀里那人震了一震,而后停止了挣扎任他抱着。

    将脸埋在他颈窝边,有些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淡远宁静的沁香,〃第一次爱上你,被你封了记忆丢在天山脚下,苍焕说起三界之争而我活了千年却一点印象也没有;第二次爱上你,阴差阳错,我卑怯于妖的身份而不敢向你袒露心迹,害你误会,冲动之下铸成杀孽,我却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封了你的法力,废了你的手〃

    〃别说了!〃张君房抑制不住的颤粟,双手捂住耳朵,闭着眼大声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不要再说了!〃

    狼握着他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扯下他的手,〃要!你一定要听!〃在张君房近乎哀求的眼神下,狼心里一横继续道,〃那夜放你下山,却没想到你那句后会无期便自此成真,我竟还不知,每天对着你留下的那件道服想你和我一起的那些时日一晃三年,当看到冰棺里你残破不堪的尸身时,我简直痛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口口声声说着爱你,但还是把你伤得体无完肤〃

    张君房闭着眼撇开头,眼角有水珠莹莹若闪,狼松开他的手反捧住他的脸,〃那日凌霄殿前,我元神尚未复原,你和你两位哥哥自云霭之上缓缓而来,素衣素颜,清脱飘逸,宛若青莲,一步一华我那时候就在想,我是不是为了能上天庭再多看你一眼所以才修行千年〃

    狼紧紧拥着张君房,那些深埋在心底不曾表达也不曾流露的感情决堤一般涌了上来,〃君房,就算封了记忆,就算前尘尽却,我还是喜欢上了你很喜欢很喜欢〃

    就算明知会万劫不复,却还是傻傻地跳了进去。

    76。

    这便是情

    那些印刻在三生石上的朱红誓言,月老手指间缠绵相绕的纤纤红线,即便是堕入轮回,也难舍,也难却。

    〃那时候心里认定你不会动情,更加不会和妖谈情说爱,故而才隐了自己身上的妖气借季怀措的模样跟在你身边。后来给你疗伤以至丹元受损没有办法再将季怀措的样子维持下去,又怕被你发现,所以才落荒而逃。〃

    狼轻舒了口气,这些话以为会藏在心里永生永世,现在合盘脱出,不觉轻松,〃但是我也不想再骗你,初时扮作季怀措,确实也是为了方便拿回紫魂珠。〃

    那个害人的物什虽是被自己毁了,然留在彼此间的伤却难以泯灭。

    见张君房抬着头看他,眸子里噙着水汽,莹莹烁烁,他心里一痛,〃是我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痴心妄想,也不该因着一己之私拉你下凡尘入俗世,更不该屡屡欺骗于你所以,你要打要骂都无所谓,我就在这里再也不会逃开了,若还是不解恨〃说着便拽过他的手让握着自己的手,〃你尽管折!我绝对不用法力护身!〃

    手颤了颤,指尖下便是那日狠心捏碎自己指骨的手,张君房淡然一笑,错开他直直投来的灼热的视线,〃若是真要这样,方才你拉我下山的时候便已经动手了,何必还要你来提醒?〃

    〃那你不打我也不骂我?〃

    〃我已身负杀业,不想再造罪孽,况且过往之事尽如尘烟,各自了清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张君房平静道。

    听到他这么说,狼露出些许失落,莘莘地松开手退了两步,〃那时候我是妖,不敢奢望你会对我动情,如今我已得道,才明白,无论是妖是人还是仙,你都不会对我动情〃他眸子黯然,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因为我不是季怀措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保重!〃说罢,转身。

    一阵酸楚涌上鼻端,狼不断地在心里责骂自己,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那样伤害他,居然还抱着这么愚蠢的想法。

    若不是你为情所动跟着他去天山,他也不会为了偿你一命而逆转乾坤罪犯天条;他本该高华绝尘无情无,是你毁他清修让他沾了凡世俗秽;指骨尽碎之痛,百鬼噬身之劫,也全是你给他的事到如今却还抱着这样的奢望。

    周围静得出奇,沙沙的脚步声落在耳里仿佛有人拿着针锥一下下刺在心上。三百年,他对他一见倾心,纵使被封了记忆仍然钟情于他,第二次,第三次有些不甘心地停了下来,紧了紧拳头,转身。

    那人依然站在原处,夜风里,袂裾轻扬。

    〃你承诺过的下次见面,会给我一次机会的你身为星君难道还想耍赖?〃狼本来想质问得更有底气,然而见了他那一脸沉静,气势顿时去了大半,听起来反倒像是对着糖果不依不饶的孩子。

    张君房静站在那里,一时语塞。之前是自己要他离开,但是真的见了那抹欣长挺拔的白色身影转身离开时,心里却又伤痛万分。云州那夜是因为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份,又想到天劫将至生死难料,便有豁出去的意味,只这一次便已情伤深重,再刻骨再铭心不过。

    〃我何时赖过你?〃张君房撇着头,声音很轻道,〃云州那夜,暖阁榻上〃后面的话自是说不出口,张君房已是脸红到耳根。

    〃那时候,你眼里的是季怀措,并不是我。〃狼提醒他道。此话一出,心里更加堵得厉害。

    张君房微微低头像是自嘲地嘴角很浅地弧了一下,〃怀措即是狼,狼也是怀措,在君房来说并无甚分别你要自轻自己我便也无话,只是君房〃他抬头看他,一瞬间,有什么晶莹剔透的自他脸颊滚落,他声音有些哽道。

    〃不曾悔过〃

    狼惊异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他又重复了一遍。

    〃君房从不曾悔过!〃

    那人笑魇如绽,不可方物。

    夜未央,情堪已?一句话,云淡风清。

    他欣喜若狂,奔回到他面前,捉住他的手,〃真的不悔?你可看清楚了?是我,你可看清楚了!〃

    张君房将手抽了回来,冷淡道,〃悔了!是君房认错了!〃

    狼伸手指了指他鼻尖,〃哎,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你还是堂堂北斗廉贞星君,出尔反尔小心遭天谴〃

    话出,噤声,见张君房脸色一凛,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一时口快竟说了最不该说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去睡了。〃

    张君房喃了一句,就要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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