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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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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8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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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愿你真恨到杀了我。

    宁愿恶梦未醒我已魂过奈何。

    等千云戈也筋疲力尽,不知是多久以后了。

    我不愿动一下,也怕再看他,只感觉身后癫狂的气息渐渐低弱,毫无预警地,千云戈的手搬过我,僵硬地解去手臂上突兀的束缚。

    我由着他,直到被一片烫人的湿热撩动;抬起头,千云戈垂落的五官下、泪如雨洒。

    我就这样懵然看着——

    只一刻,便再不愿顾忌许多,我猛地挣开双手,一挺身,狠狠抱住他,困兽般在他唇齿间厮咬。

    ——我们都疯了

    ……所有阻碍体肤的隔阂全部撕碎……

    ……纠缠;翻转;互相压制……

    像要把对方吞入胸腹似的留下血痕——血,他的,我的,在的身躯间流淌、交融,若起令人眩晕的快感;

    我大大打开身体让他肆虐,迫不及待勾起双腿攀上他的腰肢;十指在他脊背上、恨不能穿透骨肉;

    没有一刻间隙,千云戈猛烈贯穿我,不遗余力地律动;

    每个动作都到达极限——最深的、最狠的、最疼的、最蚀骨**的;

    我蛇缠在他身上,任他在我身体里喷洒多少遍,依旧抵死般不肯放松;

    我决不让他退出我——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我的……

    在他身上醒来,浑身几乎没了知觉。

    我的手依旧不肯罢休地缠着他的脖子;略动一下头,竟酸痛到骨子里,可即便如此,也连抽息的力气都没有。

    “还不起来!”千云戈的声音一样颓弱,只是仍带着一丝暴躁。

    我不动,盯着看他胸口上一处结痂的紫痕。

    千云戈敛了敛气,翻身就要起来。

    我反射般把他抱紧,虚恍恍哀求:“不要!”

    千云戈怔了一刻,总算恢复如前,只是话语仍旧不肯客气:“你是想要我的命吧?顾峥难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可是没把你伺候好,你才舍得回来了……”

    顾峥——我太累连回话都不行,可终于知道,他气成这样是倒底为了什么。

    若不是才逼着顾峥从我的余荫中彻底顿足,此刻我必觉得好笑极了。

    千云戈的无理取闹从没让我像今天这样动心——均赫王爷、挥斥方遒,怎么人情世故面前却粗浅至此?

    只因为他笃定顾峥与我暧昧、只因为我失踪头天显得反常、只因为顾峥护我出行、只因为他暗中遣派的随护跟丢了我们、只因为我昏睡三天消息了无、只因为顾峥恰巧也失了踪影——看着的确像一出顺理成章的私奔故事,但顾峥想掳我、或者我要出逃何必等上四年之久?况且既逃了,我何苦要回来自投罗网?

    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他解释清楚,但不说又不行。

    从杜倾雨下处与顾峥分开,还不知他现在如何;我欠顾峥的已是无头冤帐,再不能让他受累丢了性命。

    我努力攒出些力气,拖着双手搬起千云戈喋喋不休、越来越恼的脸,然后深吻下去。

    “别动!”我轻声喝住他的抗拒,“我真没劲儿了——可你……真是天底下、最混的人!”

    “我混……”他才要辩驳又被我的吻堵了回去。

    直到我心满意足了,才任他颠三倒四地埋怨着。

    总之是——他气急了:我的“拈花惹草”、我的三心二意、我的薄情寡性,加上此前种种触怒“龙颜”、刻意刁难,所以才三天光景,他堂堂均赫王爷便乱了定性,甚至不惜调动王府私营军满城搜捕。

    我听着他越来越没秩序的话,心里反受用非常——贱,第一回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跟吃了蜜似的。

    等他终于耐不住、被我一脸贼笑惹得七窍生烟,我也想好了托词。

    “顾峥要娶麝兰。”我故意没好生气地说。

    千云戈愣了一刻,轻屑道:“少来胡弄我,你这么说我就信顾峥对你无意了?”

    “顾峥对我当然有意——”

    “那你说他——”他不由得又恼起来。

    “你兜我是‘**’了,谁让你找我?你找个不‘**’的,我保你高枕无忧。”我说着,把爪子在他身上搔弄起来。

    千云戈一下抓住我作祟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好!你总算是有处发挥了!这名字就让你恨成这样!我偏叫你‘**’,你越不喜欢我一天越叫个几万遍!**、**、****……”

    看着他孩子似的固执,我一阵惘然,于是喃喃道:“真这么‘**’么……”

    千云戈愣了一刻,大概也察觉出有些失态,于是噤了口,赌气地不再说话。

    我又把头枕在他胸口,感觉他稳健的心跳并温质的肌理,不无感叹地说:“我死了,你可怎么好!”

    千云戈闻言狠狠抓住我的手臂,身子一转把我落在其下。

    “啊……”我疼的散了驾,才想起他还在我里头,止不住骂道:“你要死啊!”

    “闭嘴!”他吼着把我攥得更紧:“除了死你还会什么?你敢死——你敢死——看我不……”

    我幡然诧住,恍然忆起而今一切状况。

    死——不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他一早知道、必也为此憔悴了心肝;以前我尚且可以拿来胡诌,而以后,也只有自己在心里默默嚼味。

    “你别急,我——我胡说八道呢,谁不想好好活着,我为什么死!”我慌忙安抚着他深痛的狂躁。

    可他狠狠瞪着,目光在我身上,却像已然把我穿透,不知投落何处一般。

    我略有些担心,摇晃他,支吾着:“你看什么——我——你松手,疼死我了!”

    他呆了片刻,反常地顺从起来;慢慢从我身体里退出,又平躺下去,寂然无声。

    我贴着他,却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担心他想的与我身世经历有关,所以更心虚得要命——不想他想下去,怕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一下子将我刚才的喜乐颠覆无余;筵着脸,如履薄冰般难耐,又一阵抽痛从心里扩散开,我控制不住,癫痫起来。

    “你——怎么了?”他侧过头,略有些迟疑地问。

    “千……千……千云……”话到一般,我就喘个不住。

    千云戈一把抱过我——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我竟再次攀上他的颈背,躲在他怀中默然落泪。

    千云戈不停抚着我的脊梁,动作已是极尽温柔。

    我终于放开声音,蛮不讲理哀求着:“你不许离开我!一辈子不许——永远也不许!”

    “你——”千云戈气结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掌,不解恨地说:“你敢吓我……”

    还是不敢告诉千云戈我见了皇上的事,也不知我到底怕什么;可隐隐的,的确有根刺杵在死穴上,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关于失踪的三天,我没有编出什么故事来,只是向千云戈挑明一点——顾峥对我一日不死心,我的王爷你能否真正踏实?我没做任何出格的事但用三天时间让顾峥望而却步了,这于我们大家都再好不过,所以你死死追问我也不说倒不如你就这么认了还可免去许多麻烦。

    千云戈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就认了,看他一副恨极要吃人的模样在销云阁中撒野,我只有“安之若素”地在一旁品茗读书:甘饴穿肠过,眼底只字无,不过总得做个样子,等他砸累了,耍烦了,事情也就七七八八可以结案了。

    果然不出所料,半颗“蔻欢”都没焚完,千云戈便一屁股坐在沉鸿榻上,夺过我手中的书本,狂吼起来:“麝兰不生出儿子来,顾峥永不得进二门!”

    我眨着眼,半天才悟出他话中之意,忍不住痴痴笑了。

    千云戈越发气不过,一下子拉过我,趴在他膝上,照着头天才遭他毒爪的小臀就是一顿乱抽;我嘴里叫疼、心里却乐开了花——你气吧气吧气吧,气死你也不舍得真打疼了我!

    顾峥以维护不利的罪名卸去了总管一职,交由细务房出去打点王府在外的买卖。

    我再没见他,不过凭他多年的威信和能耐,想来也不会太难捱。

    顾峥与麝兰的婚事也落了定,千云戈和我本都想极早办了稳妥,哪知竟因着那日与护城军一场争持,均赫王爷破天荒地在朝中吃了官司,喜事自然耽搁下来。

    明里看是项适甫等人合力参奏千云戈无理捣乱长都治安,实际上必有幕后主使;虽然最后皇上极力规劝,平息了事端,但均赫王爷独揽大权的阵局终于打破,破绽已出,此后不知还有多少险恶。

    我虽为千云戈担忧,却耐不得身上的隐患;更加愁苦的是,这般光景,倒如何解了重重夙结,让我、千云戈、甚至母亲能够全身而退,做番了解?

    朝中的事千云戈自然不用我担心,可回到均赫王府,他又把我看得很紧。我安然享受他对我的在意,同时也极小性儿地对他与母亲的过往不依不饶——我承认自己是个很自私、很狭隘、很不讲道理,甚至是个有点儿坏的人。

    对千云戈的依赖及动情是我此生没有经历过的,关心则乱,的确如此。

    我几乎把四年来我们所有的旧帐都重温了一遍,结果是、更加患得患失——我心里不爽快,倒霉的却是千云戈,因为我必得不停给他找些麻烦,让他为我抓狂才能踏踏实实过下去。

    烦透了。

    这日子——要死的日子,奔命都有些来不及,我这是瞎折腾什么呢?

    歪在千云戈的銮榻上,我拧着脸让麝兰给我上药。

    麝兰手轻,倒不会弄疼了我;可是想起刚才千云戈铁面无情地拒绝我外出的请求,气就不打一处来,更害我、不但没把那碍事的鹤瑜几粉身碎骨,倒把自己的脚碰的惨不忍睹,便这样,千云戈那混蛋也只是冷哼一句“七少爷可劲儿造”,而后转身不见。

    他固执起来真要命、他冷血起来真该杀、他诚心气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我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榻上,横眉怒目地、倒把麝兰吓得一震。

    “七少爷?”麝兰敛声叫我。

    “啊?”我回过神看她。

    “我下手太重?”麝兰不敢稍动。

    我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挤出笑道:“没,是我想起件可恨的事。”

    “七少爷想的可是王爷?”

    “他有什么好想……”糟……这不是盖弥彰!

    麝兰何等聪明,见我恼羞的样子自然明了,但却不再追问,又低头去给我包扎;好半天,她又道:“七少爷以前也是这么拧,只不过总冷冷的;倒是这几天,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躁,生像个……”

    她笑着噤了口,我知道后面的必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倨傲道:“麝兰姐姐也不知道让人囚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儿,当然怨我躁了;干明儿你也遇上个魔王,困住你不放,你就知道我这都是为了什么。”

    麝兰目光熠熠,扫在我身上,看不出情绪:“我没七少爷命好,有人囚、有人困倒是福气呢。”

    又吃味儿——这女人!

    我换上张谄笑的脸:“麝兰姐姐怎么这么说,还有多少日子,马上不就有人囚困你了!”

    “七少爷!”麝兰一恼,手也重了许多。

    我疼的抽筋,不由得倒吸口气。

    “你——你别欺人太甚!”怔怔然,麝兰竟垂下泪来——我一下子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甩手中的白绢,扭身就要离开。

    “麝兰姐姐!”我一急,顾不得伤痛便起了身,“麝兰姐姐!”我一步三晃,上去拉住她——娘的,这是怎么了?

    麝兰果然是麝兰,均赫王爷身边的丫头都不好惹,我向来不会跟女人打交道,如何哄的住她?倒是低声下气地,颜面丢了个干净。

    “麝兰自知道比不上七少爷,也还没脸皮厚到对谁要死缠烂打,七少爷便觉得麝兰碍眼,也用不着这样羞辱——禀了王爷,把我也打出去就行了!”

    “你——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要羞辱你——我好心撮合……”

    “谁用你好心!是你自作聪明,凡事把自己倒撇个干净,什么腥的、臭的都让别人去担!”

    我闻言,登时恼了,挫着牙关,半天才说出话来:“好!好!我自作聪明,我好心没好报,我把自己撇个干净——总之你恨我,这辈子我也成不了什么好东西!我不敢在这儿惹麝兰姐姐晦气了!”我说完破着脚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麝兰便在身后拉住我的胳膊,我一回头,正对上她梨花带雨的粉脸,怒气消了一半,身子却挣两挣,假意不满地顿住了。

    “七少爷……”麝兰的声音一阵酸涩,“刚才是我冒昧了,七少爷千万别气!”

    我凝眸看她:“麝兰,这几年你恨我吧?”

    麝兰垂着头不答。

    “所以你看我,眼光更要犀利些。可你自己说,我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吗?你何必面子上总不忘身份,故意说那些刺弄人的话——你讨厌我,现在这里没别人,我宁可你骂我、把真心骂出来,也不愿你这样阳奉阴违地,我……我听着心里比你还难受!”

    麝兰哀怨张着眼,紧紧咬住下唇,但我还是看出,我的话触动了他。

    我忍住泪水,凄喃道:“你是如此,顾峥也如此,咱们为什么非这样不可!难道我真是个祸害,身边的人都不能安生吗!”

    麝兰默默抓住我的手腕,温软的手指不住安抚着:“七少爷,我知你是为了我和他——可你不知道他的苦呵!”

    我深吸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凌厉:“麝兰,我是不知道,一辈子也不要知道。我把他交给你,他的苦以后都是你的!你若连这些都化解不开,那我就真是看错人了!”

    麝兰微微一震,含着雾的双眼逐渐变得明鉴。

    12

    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千云戈经常半夜醒来,默默看我。

    我睡得浅,把他一举一动收在眼里,却从来没有挑破。

    跟千云戈的关系变得出奇默契,但是我们都该知道吧,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热络,只因为四年多的矜持快让我们发疯了;

    我们厮磨,只因为前途的未知使我们拼命想抓住什么;

    我们纵容,只因为生怕逼得太紧,那些暗藏的夙结会要了彼此性命;

    而我们拥抱、我们亲吻、我们发了疯似的交合,不得不说,正是我们垂死抵抗的全部筹码——其实我们所剩无几、危在旦夕。

    人说时间会使人积累,但我更痛定的是时间的消磨:四年,是你没有真心宠爱过、还是我不曾实在触动过?为什么死到临头,生在我心深处的不是那点滴聚敛的饱满,反是灰飞烟灭般越来越抓不住的虚空?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现实不许我再拖下去。

    眯一眼腕子上幽光娆娆的冥玑,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痴痴望着他。

    “怎么没睡?”千云戈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醇浓。

    “我明天要出去——祭一个人。”我淡淡说道。

    “哦?什么人?”

    漏一拍心跳,我转动眸光,道:“一个曾经生死相许的人。”

    千云戈缄默片刻,稠着嗓子问:“生死相许?可见是胡说八道,命都没了,有什么许不许……”

    “千云戈!”

    他骤然噤口。

    我无力地撑起身,心里一阵发紧,但还是忍住虚脱般的茫乱:“你不可能困我一辈子,该做的事、该去面对的人总是逃不过的——”

    但、愿秋霜落叶后,此景此情非惨淡,君莫妄,衡不过一令朝夕过……

    “你可是也有过生死相许的人?”说时无心,出口骇然,我一下绷紧了身子,不敢看他。

    身旁传来一声颓涩的轻吟,千云戈倒答的坦然:“有。”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千云戈有些艰难地揣度着,而后赧然一笑:“女人。”

    女人——这就是她和我的不同?

    女人——我不懂,所以唯一的一个我辜负了;这辈子,我变得只有男人。

    女人——我、非要去和女人争么!

    原来如此。

    我不敢再继续下去,于是起身越过他,笃自下地转到屏风后,但仍不肯泄漏些许失控;突然,看到多宝格上的紫晶竹,不由得失起神来——妒鸾啼淑,紫晶浴血,何等凄艳!亏了千云戈那日发疯,大小珍玩造了满地,却独没有动这紫晶竹一下——这世间的事,怎么这样难解!

    “你是非要去?”千云戈又问。

    我“嗯”了一声,便不多话。

    千云戈竟应许了:“那你去吧,我叫人随护着。”

    “不用,我会自己小心,可能要去整天,若回来晚了,你也别急……”我再难说下去,压抑着,泪还是落了下来,淆然滑过喉结,凉的撼人。

    “好,我不派人随护,也不让人暗中保护,你去吧,去哪都行,去多久都行,去找谁、做些什么都行,你原是均赫王府买进来的,先是送了出去,又跟我这么多年,该偿的也早该清了,以后谁也管不着你,你得偿所愿,自由自在了!”他赌气似的发泄一通,狠劲一个翻身便没了声响。

    我一时间郁结胸闷,踌躇向前,但终于忍住——好,你总算醒悟了,我本是别人还的债,是个替身,是个祸害,是个玩儿物,是个多余的,现在一切了结,我也该消声觅迹。

    于是尽力……敛住声气,我恭敬道:“那就谢过王爷了,既如此,也不用等明天,求王爷传命下去,我现在便可离开王府!”

    静着……

    静着……

    静着……

    千云戈猛地丢过一只玉枕,骇然砸在屏风上:“滚!”那一声怒吼伴着屏风倒地的声音,在夜半时分显得格外刺耳。

    我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屏风的棱角还是滑到我的腿上,钝痛的感觉绞在一片破碎不堪中,我分不清——是心吗?这下终可以死而无憾了吧!

    不等转缓过来,芫儿、谷庆并着千云戈的贴身仆婢们便赶了上来,见到这番光景,都不敢张息。

    我努力扯出个笑,回头对上众人,扫了一圈,道:“王爷刚才下了令,以后我就不是这均赫王府的人了,劳烦大家为我作个证,免得以后被人误会!”

    “七少爷……”芫儿不敢相信地诺诺开了口。

    “芫儿姐姐,这些年,辛苦你了……”别哭,别哭——我不住对自己说。

    “七少爷你说什么!”芫儿先垂下泪来。

    我觉着好笑,这算什么,当着均赫王爷的面,我还要演出“惨将别”的戏吗?快算了吧,丢的起面子,丢不起里子。

    霎时收起好面孔,我冷笑道:“你哭什么?不过一个丫头,也学着别人情深意重的?叫你姐姐也是给你些颜面,你再烦,我不奉陪了!”

    说完,我穿过众人,大步下楼,一去不回头。

    没想到离开就是这么轻易的事,更没想到我是这样大摇大摆、笑得灿烂离开均赫王府。

    芫儿还是追来了,哀求着要我带上些衣物盘缠,我不是清高,是实在没力气拿;

    谷庆、麝兰跟在后头一直挽留,但双脚着了魔似的,停也不住;

    陈松、顾铁岭、培仁、甚至一朝被我陷害的李靖全都来了,我恍惚着,如坠深梦;

    四年——

    就这些……七少爷……以后怕不能这样称谓了……

    就这样……**……再也不是了……

    就收场谢幕了……

    我是谁?

    于是终于一个人越走越远,拒绝众多好意收留,我无处可去。

    在空阔的长都街道摇晃,突然,一双大手拉住了我。

    意外吗?本也该是顾峥,除了他,没人知我这般丝丝入扣。

    “我先送你去杜姑娘那里吧,都不过是气头上,事情过了还是跟从前一样。”顾峥柔声宽慰,只是神态间带着陌生的疏离。

    我愣了一刻,抚上他的手;他略有闪躲;我轻轻推开那片熟悉的温热,又要向前。

    “五儿!”他唤了声——只这一句,我此生值得。

    我不是千垄琛,不是流落人手的娈宠,不是七少爷,不是**,至少我是你的五儿;

    我做过恶,行过凶,害过人,负过情,享过乱,坏过纲常,我便十恶不赦,这天底下,你总会认我。

    伶俐地回过头,嫣然一笑——知道吗,这笑,世上我只给你。

    “顾峥……”我走上前,踮起脚,用我的额头贴上顾峥的,如此之近感受那双温溺的眼睛,安心沉落下去……

    顾峥,谢你——五儿说……

    你和我不用说谢——顾峥说……

    那我怎么报答你,你总是帮我——五儿又说……

    顾峥为难着,终于说——你和我贴贴额头,这是咱们情意好,便足够了……

    你和我贴贴额头,这是咱们情意好,便足够了。

    顾峥先是一僵,而后会意地放松下来,任我靠着他,越发恬静祥和。

    “五儿,你知道吗,你最让人疼的,不是这绝世的容貌,而是你的心——不肯容一个人进来,多苦都是一个人撑着;我常是恨你,身边为什么一个知心的都没有,你要苦死自己吗?”顾峥说着容我入怀,和着泪湿,在我脸上呢喃。

    “顾峥,我不会;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容人——怎么容的下自己,我好苦……”我也放肆着泪水,与顾峥汇合。

    顾峥慢慢放开我,凝视一刻,道:“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我认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爹娘兄弟,你让我教你,就听我的。”

    我迟疑地后仰一些,来不及躲闪,手便被顾峥攥住,略感觉到他骨节下的力道,我不由挣持着。

    “放心!”顾峥把我蜷得更紧,像待个初学蹒跚的娃娃一般,小心引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倾雨阁看似个纨绔子弟聚乐弄兴的珍圃宝苑,其实是借敛藏稀世草木的名号钻研医术;场面上一概由杜倾雨打点,内里却是其兄杜展臣持。

    住下没几天,我便央求杜倾雨带我去惜卿坟上。

    杜倾雨初是顾忌我的身子,后经我百般执着,才终于肯了。

    杜展臣自我来就不曾露面,想必是因为惜卿;我觉着懊躁,却也无奈,惆怅自己凡事多桀之际,也着实为杜展臣惋惜——这样的事,大约搁在谁身上都必是一生的耻辱和伤痕,他能容得下我,已经不易,倒是我该谨小慎微、卑恭人前,以求赎过才对。

    意外的是,上路那天,杜展臣却一早赶来了。

    他面色苍悴,眼眶发乌,一副休息不好的样子;见我和杜倾雨上了车,终于尴尬地过来,从袖子里抽出个锦盒,递给杜倾雨,侧目道:“这个——还是给她带去吧。”

    杜倾雨愣了一刻,眼中溢出泪来:“哥……”

    “我走了,墨儿一个人在家……”杜展臣略有些手足无措,不等说完,便离去了。

    我不敢多问,只好随着怅然失神的杜倾雨,一路出了长都,直奔燕支山。

    不由想起顾峥昨夜来探望我时的情形,试问:浴火真能重生?

    我一直不信,可若能,顾峥必是一个。

    我伤他多深,怕是天地也难鉴,更怕是此生都不得痊愈;但他终究肯越过那道坎儿,不管摔得多惨,继续走下去。

    看着他总算可以痴笑地与我谈论婚娶,我化不开那片惘然,直追上他略现沧桑却不再沉沦的脸,千万分想大叫——顾峥、顾峥、顾峥!

    你若不是上辈子欠我太多,就是要等我下辈子狠狠报答你,但不论如何,老天如此苛刻我、却也如此厚待我,因为你是无可替代的、我的另一个家世。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住了,杜倾雨一把拉我躲在车帘后,悄然掀开一角,警觉地打量着。

    周围静的出奇,我早就忘了质疑,紧张地屏住呼吸。

    突然一声风响,马车稍震一下,一个黑影掀帘探进头来。

    “杜姑娘!”原来是韦段戎,他深望我一眼,又道:“**——近来可好?”

    我赧然别过头去,不知该不该答。

    倒是杜倾雨一副急色道:“你怎么就这么赶来了?”

    “你不知道——”韦段戎说着,有所顾忌似的顿住了,踟躇一刻才道:“先上路吧,到了前面,我再和你们细说!”

    我瞟一眼车外,忍不住问:“那车夫呢?怎么人都不见了?”

    韦段容叹口气:“那是沈孤瑛安插下的人,幸亏皇上发现及时,否则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我愕然瞪大双眼。

    杜倾雨又急上了脸:“怎么会,刘生跟了杜家十多年,一直老实本分,怎么会是沈孤瑛安插的人?”

    “沈孤瑛要他听话,那法子是你我拦的住的吗?亏了这事顾峥跟皇上露了些风声,要不然,你们也是太大意了!”

    我见韦段戎责备杜倾雨,杜倾雨又面带愧色,于是忍不住周旋:“算了,这也不怪倾雨,是我逼她的。再说,那个什么瑛的纵看上我这条命,她拿去便是,还当有多少活命的日子呢!”

    “**!”闻言,这两个人竟异口同声嗔怨道。

    我自嘲地笑笑:“还叫什么**,我早不是均赫王爷的人,这可是故意臊着我?其实谁来这世上不是光秃秃的,叫什么还不都是后来的事,我也懒得想,你们看叫什么顺意尽管叫我,哪怕猫啊、狗的,我也不介意。”

    “你——”杜倾雨气的涨红了脸,一把撇开我,再不顾惜情面:“早知道你这样,我决不带你去见惜卿,你是要她死不瞑!”

    我心里一颤,触到隐怆,暗自咬住唇,不再多话。

    韦段戎见到这番光景,脸上虽有难色,但还是尽量平和地说:“算了,先到落脚处吧,此地不宜久留——**也别要作难自己……”他在我身上烙下一瞥,合上帘子,又驾车上了路。

    杜倾雨再不理我,直到天色沉下来,我们才到了韦段戎所言的落脚之处。

    那宅院插在山间,与树木一色,若不细看,极难发现。

    韦段戎敲门进去,与那接应窃窃私语几句,我们便被带进去休息了。

    一路劳累,心情晦涩,我只觉得这个地方蔽陋,更没心思多去打量,于是简单梳洗一下,便笃自懒在床上,可终究嫌那床面硬的硌人,翻来覆去,就是安实不下。

    “**!”韦段戎突然敲门、在房外叫着。

    我略有些赌气,撇过头,却不答话。

    “**?出来吃些东西,吃完了再歇着不迟,你都一天空饿着了!”

    “我不吃了,你们随意,路上太累,我动不得了。”我闷声答道。

    屋外静了半晌,忽而又响起模糊难辨的私语,悉悉嗦嗦、一直也不停息。

    我越听越烦,在床上滚了几个回合,终于有些耐不住,刚穿鞋走到门旁,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见杜倾雨与韦段戎一前一后契合地望着我,心里早恨的要命,可又不好就这么发作,于是僵着嗓子问:“有事吗?”

    “呵,果然跟顾峥说的一个样,就是这么个德行……”韦段戎揶揄,突然意识到说露了嘴,连忙收声。

    杜倾雨忍住笑,却不说话。

    我横这两人一眼,更懒得搭言。

    韦段戎也不扭捏,发现我们都杵着,于是朗声道:“别都站着,坐下说话!”话未完,他先在八仙桌旁捡个位子,大大咧咧坐下来。

    杜倾雨也不客气,昂头阔步过去坐了,直玩着一副指甲。

    我沉住气,虽然千万个想要逐客,但还是忍住,唯独远远站着不动,冷闷地问:“到底有什么事吗?明天还要赶路……”

    “明天暂不上路,休息三日,再作打算。”不等我说完,韦段戎倒吩咐好一切。

    “为什么休息三日?燕支山又不远,本来明天一早便可以到!”我厉声问。

    韦段戎也不变色,依旧笑着:“自然是为你安全,你出了事,我们怎么赔个一模一样的给皇上?”

    “杞人忧天!我有什么事,饶这么拖着才不安全!”

    “呵呵,怨不得顾峥说,你这性子要好好改改,总是急怎么行。”

    我真火得要命——顾峥,又是顾峥,这家伙也不来送我,倒背地里做了多少事!

    于是瓮声瓮气道:“急不急是我的事,我明天非要去——现在乏了,我要歇着,麻烦二位各自回去吧!”说完,径自上了床,我躺下便睡。

    屋里闷了一刻,却听不到杜、韦二人离去之声,我呕着,心想:爱走不走,我自睡我的,你们不嫌无趣,只管坐着好了!

    哪知一个颇有挑绊意味的叹息之后,杜倾雨竟悠然开了口:“我总算知道,你那均赫王爷为什么不要你了——段戎,咱们别管他,他要去看惜卿,我偏不告诉他地方,免得惜卿被这等狭猝人扰了,知道自己死的不值,要有多冤枉!”

    她句句戳痛我心,我窒得难受,情不自禁跟着颤抖,更绷紧身子、揪住胸口,气也喘不过一个。

    “倾雨!”韦段戎喝了一句,健步过来,便在我头顶疏缓道:“**,你……”

    “闭嘴!”我大吼一声,气场一破,泪也跟着下来。

    “你这……”

    “我跟你说了,我不是什么**,**是什么破烂玩意儿!我是我自己,跟谁都没关系!”我转过身,声嘶力竭的发泄。

    韦段戎拧眉看我,筹斡一刻,才黯然道:“好,你是你自己,只是你自己——可你这处处防人的性子倒底要辜负多少人?你是瞎的吗?多少人疼你、体惜你、为你奔命,你难道全看不见?这眼里就只容的下一个自己!你叫他们情何以堪?他们付出的、都凭你这无情无义枉费了吗?”

    我被他噎的说不出话,一下、一下辗转声息,却挣脱不开深处的纠缠——是我错了?不、没有!我辜负谁、谁让我辜负?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情何以……

    “你要不说话也行,但我不忍看你日后追悔莫及——我跟你说过,此生决不辜负你,所以今日便伤狠了你,也只盼你日后明白。”韦段戎说着,眼神变得执迷,那鹰样的眸子第一回失了平静,如破竹霹雳般,腾然绽放:“先说你此行要去看的,文惜卿姑娘,身怀着……”

    “段戎!”杜倾雨忍不住起身,话中张慌着阻遏之意。

    韦段戎回头看一眼杜倾雨,发气似的:“就是都瞒着他、怕他难受、怕他负担,才生生把他惯坏了。当他是长不大的孩子也好,是天性寡薄也好,再要纵着,只会害了他!”

    我不由得提气凝神,听到事关惜卿已经警醒,又闻韦段戎这番言辞,更觉得隐情深重,于是暂忘了难受,直瞪着韦段戎看。

    “你还不知道,惜卿离开你时已有两个月身孕吧?她书香人家一个小姐,被你弄得不人不鬼;嫁到杜家,那般委屈,纵说的出、怎形容得尽?

    你和人月下花前风流快活时,她一个弱女子,硬是背着两个人的罪、苟延残喘,便这样、也没有忘过你一日好。

    你当倾雨此番只是仰慕你?若不是拜了惜卿开化,第一个要你命的便是倾雨!她杜家上下,就是因为你才受到均赫王爷发难,若不是皇上出手相救,连这几条人脉也留不住!”

    我听不到他说完,已如五雷轰顶,周身经络顿时灰化、溃如枯木。

    待转醒过来、再循向杜倾雨,已是卿身不在。

    我着了魔似的抓住韦段戎双臂,木然摇晃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惜卿怎么怀了我的孩子?她怎么会怀了我的孩子?”

    韦段戎也不挣开,只笃定说道:“你说呢?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要别人给你拆解?”

    “她怎么会……她……我、不、知道啊!”我哭着哀求,拼命想在韦段戎脸上找到解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糊涂了?便是天底下的男人都只对你动情,也别忘了,你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可以忘情,无所顾忌,但惜卿却得受这苦果,这便是男女有别!”

    我颓然倒在床上,耳畔嗡嗡作响。

    男女有别……是吗?

    这恼人的冤孽,一件、两件、三件、四件……

    ……原来都坏在男女有别!

    怔怔然,却是问:“那孩子呢?”

    韦段戎凝视我半晌,眼底一层层思量,可最终别过头:“死了。”

    “死了?”我喃然一笑——是报应吗,死了,对那不曾谋面的生命,我只有茫然,但他源于我,却是死了;惜卿也死了,是不是我也该死呢!

    “这样不好吗,他活着有什么好,万一再掉进别人的算计中……”韦段戎说着、脸上幻然划过道伤痕,强哽着,而后僵直地伸过手,锁住我的双肩:“你别作践自己了好吗?你若苦不堪言,有人比你还要苦千万倍,我不说顾峥了——他是为你舍过性命的人,你应当明白;还有而今的倾雨、还有你亲娘、还有我,就当怜惜我们,活一天便乐一天,挣一日便享受一日……”

    “段戎……”别逼我好吗,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我坏透了,但是:“对不起,对不起……你们都好,可我做不到!”

    “慢慢来,今天好一些,明天好一些,总会有一天……”

    “没有那天了,我活不到那天——我说不出来,可就是知道,我本来也不该活着,老天爷容不下我!”从他手中滑落,我压住哭泣垂下腰身;这一刻的失神、失心、失魂竟变得好不舒服!

    别醒来吧……

    “**——还有件事,本不想告诉你。”

    别醒来……

    “这次,皇上本是要我们逼你归顺他的——皇上的意思你懂,他若想,一定能救你和你娘;但你要彻底和千云戈断绝,而且要帮着皇上……”

    别醒来……

    ——我和千云戈?我和千云戈这还不算彻底断绝吗?

    别醒……

    “但倾雨不想逼你;她恨透了千云戈,可现在却不想逼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别……

    “你瞧瞧你腕子上的冥玑……”韦段戎说着,轻轻扯起我的手臂:“这是你的均赫王爷出生入死为你求来的……”

    别……别提他……

    “冥玑独一无二、为什么识主,那是须得有‘籽玦’作引子。

    皇宗密系中长年有人栽培‘籽玦’,但得成的几乎没有。因为这东西要种在人身上,食髓而旺,稍有不慎便是惨死——更何况作辅料的又是天下猛毒‘罗汉手’,所以根本没几个人受得了。一年中,送进宫里作人圃的从来都是无一生还。

    而你那均赫王爷,为了给你求这冥玑,不惜在自己身上种‘籽玦’,也难为他、破天荒竟种成了;这也罢了,种成便能引冥玑来,可这冥玑终究是给你的,他又得把籽玦转到你身上,此番凶险比耕种时更甚,他必要经三日蚀骨蚕心之熬;挺过去了还好,若挺不过去,最后连尸骨都剩不下一丝。

    我听倾雨说,那般折磨,真是惨绝人寰、死几万次也敌不过的,而他为你竟都成了——可见他待你的心也是世间少有。你不顾惜自己,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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