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想到霍修刚说的故事,忍不住还是想笑:“臣妾们正在听明妃讲他小时候被狗追的糗事。”
君金麒饶有兴趣的看向霍修,兴致勃勃的道:“诶?有这种事?说来朕也听听。”
又多了一个听众,霍修只好再从头说起:“这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那一天……”
楚尽尘眼波流转,心里却快笑破肚皮了,霍修还真会瞎编故事,他口中的那个小孩哪有那么欺负过他?自己放的狗只不过是只才四个月大的小毛团,可爱极了,根本不会咬人。
7
“霍修,霍修,你快来看,张老夫子旁边的小孩是谁呀?长得好漂亮啊,白白嫩嫩得像我早上吃的豆腐花。”贪吃的王淳趴在窗子口用肥肥的手指着窗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这里是子越书院,只有官宦子弟和富家少爷才能来读书的地方,刚满六岁的霍修已经在这里念了两年书了,对于这个老喜欢大呼小叫的同窗,他已经习惯了,心里虽烦他,但脸上还是浮上完美的笑容,回道:“是吗?真这么漂亮?”
装模作样的趴到窗前,随着王淳手指的方向望去,满脸皱皮的张老夫子步履蹒跚的拉着一个陌生孩子的手走在青石路上,像是察觉到有人的视线正驻留在自己身上,那个正在四处观望的孩子忽然转过了脸朝这边望来,霍修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
劲敌!这是他唯一的感觉。
不错,那孩子和自己一样拥有好看的皮相,或许在常人眼里看来这孩子清清冷冷的像中秋节的月亮,优雅却高不可攀,但自己却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嗅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气息——表里不一。
冷笑,还是冷笑!
这是第一个对自己如此态度的人,楚尽尘一眨不眨的与窗前那俊美的孩子对视着,那双冷漠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嘴角也缓缓弯成了一个特殊的弧度。
挑衅!他在挑衅自己!
霍修冰凝的笑容开始融化,玩味却又诡异,他忽然伸出手臂挡住王淳近乎垂涎的目光,用不大却足以让楚尽尘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开玩笑了,哪来的豆腐花?明明只有豆腐渣!”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豆腐渣吗?楚尽尘听得清楚,小脸在笑,双脚却停了下来:“张夫子,我要读这间!”
当楚尽尘走进这间书堂时,几乎所有的孩子都露出了欢迎的目光,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人的眼睛从自己刚跨进这门的那一刻起便像冷箭一般朝自己射过来。
冷冷撇了撇嘴角,他傲然的从霍修身边走过,真巧,夫子帮他安排的座位就在他隔壁一桌,这下还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对别的孩子的叽叽喳喳议论置若罔闻,他缓缓转过头对隔壁桌轻轻启了薄唇,有形无声。
霍修看得清楚,心里更是依着那半启的嘴唇将那三个字读了出来:“臭豆腐。”
竟然反讥自己是臭豆腐,霍修不怒反笑,也许从今以后不会太无聊了。
“安静!安静!”夫子往桌子上敲了敲鸡毛掸,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板着脸的夫子可是比自家的爹爹还要可怕的,他们可不想挨手心。
移开视线不再盯着对方,霍修与楚尽尘开始目不斜视的看着夫子授课。
夫子的絮絮叨叨好像永远停不下来一样,好不容易等到夫子上完早课,在别的孩子还没有从书本中回过神时,霍修早已拽着楚尽尘跑了出去。
一口气奔到书院的后山上,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都有些气喘吁吁,可谁也不愿意大口喘息,生怕对方把自己看扁。
待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霍修抿了抿唇,漂亮的眸子里闪着熠熠的光芒:“我看你不顺眼,我要和你打一架。”
楚尽尘挑了挑眉,眼中的淡漠被一片炙光所取代,如玉雕般的脸上兴趣正浓:“我也正有此意。”
蜕去人前好孩子的假面具,两个孩子打成一团,没有任何技巧和章法,力量赋予在拳脚之上,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完全孩子的打法让两人不一会儿全变得脏兮兮的,尤其是楚尽尘,早上刚换的一身白衣已沾满了泥土,相比之下霍修倒是没那么狼狈,因为父亲是武将的关系,他从三岁起便已开始在扎马步,所以基础的防御比楚尽尘要好多了,相对挨的拳脚也少多了,不知不觉中竟也占了上风。
这是楚尽尘第一次和人打架,用尽全力的打架,直到胳膊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在闭上眼等待拳头落在脚上时却发觉那一刻迟迟没有到来,有些疑惑的睁开见,却见到霍修似笑非笑的脸,虽然那张脸已经有些青青肿肿,但依然能见到那无可抑住的骄傲。
“你输了!”
楚尽尘有些懊恼,倔强的扭过头:“是啊,是啊,你尽管笑吧!”
意料之外,霍修倒是沮丧的叫了一声:“啊!我的衣服完了!”这时他才注意到他的蓝衫早已变了颜色,这下回去很难交待了,他嘟哝道:“早知道打架前先把外衣脱掉就好了,我的形象啊……”
听他这么一叫,楚尽尘脸色也不好看,他的白衣已变成了黑衣,再看看霍修的脸,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算是不能见人了,苦笑着掸着身上的灰尘,他淡淡说道:“说好了下次打架不能打脸哦!”
才注意到那张已与漂亮可爱挨不上边的青青紫紫的小脸,霍修对自己的杰作放声大笑:“你的脸……好好笑啊……哈……”
楚尽尘愤愤的踩了他一脚,没好气的道:“笑人之前先照照镜子吧,脸肿成猪头的人没资格说我!”说完还用力往霍修脸上青肿的地方按了按。
“痛痛……”霍修的脸都苦了起来。
“活该!哼!”
虽然结果是痛苦的,回家后还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但这架打得还真过瘾,自己一点都不后悔,霍修爽朗的笑了起来,故意将身体的重量移到了和自己同样陷入窘境的楚尽尘身上:“我叫霍修,你呢?”
“楚尽尘。”
勾肩搭背的两人相视而笑。
尽管两人一个像是永远挂着热情的笑容、一个像是永远含着冷漠的冰霜,但他们知道,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就像另一个自己一样。
在书院装作生疏的同学,可一放了课,两人便悄悄跑到后山尽情的玩耍,虽然有时也会打架,但拳脚加交之后,两人却是更甚从前的亲密。
“修,这是我刚养的狗狗,很可爱吧,我特地一大早就藏在这儿了带给你看的。”楚尽尘献宝似的抱着蜷成一团的小狗递给霍修。
可是霍修的反应却有点奇怪,脸色忽青忽白,鼻尖甚至渗出了点点冷汗,那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修?”
“你……你别过来……啊……”
从没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那狼狈样活像有狗追一样,有狗追?楚尽尘笑眼微眯,恍然大悟:“修,原来你怕狗啊?别怕,这狗狗很小的,不会咬人!”
“别过来!”
“爱妃?你做了什么好梦了吗?竟然笑醒了。”君金麒拥着怀里的人,柔声低笑。
楚尽尘的笑容还未全部褪去,他有点怀念的说道:“忽然想起了豆腐花。”
君金麒有些茫然:“豆腐花?”
“豆腐花是我小时候养的一条狗,很可爱,白白的毛,胖胖的身体,还有短短的腿……”
8
“呜……”
黑黝黝的圆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自己,乞求、讨好,软软的身子蹭在自己怀里寻求更多的温暖,柔柔的毛毛不毫一丝杂色,白得像雪一样。
看着逗弄着小狗的楚尽尘脸上绽着一抹醉人的笑容,君金麒心里有些酸酸的,有些后悔送这只白毛畜生了,哼!和主人争宠的畜生不是好畜生,早晚把它炖成香狗肉。
仿佛接到恶意的恐吓目光,小狗呜咽一声瑟瑟的垂下了脑袋将自己团得更紧。
有些好笑君金麒孩子气的举动,楚尽尘安抚的摸着狗狗小小的身子,温声对君金麒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自己昨晚随口说了一下豆腐花,他今天就送来了一只和同自己形容得差不多的小狗来,一个皇帝竟把这种小事情放在心上,不得不说他对自己够细心、够用心。
像是受到了表扬的孩子,君金麒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像是被蒸气喷到了一般,呐呐的道:“没……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见他难得的羞涩,楚尽尘唇边的笑意更深,这个男人除了床上有些愚笨之外,别的方面都好,尤其刚才自己逗着小狗时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仿佛被抛弃的一只大狗狗正摇尾乞求主人的再次垂怜。
自己对可爱的动物一向没有抵抗力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金麒觉得楚尽尘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变化,眼里的淡漠像是被春雨融去了许多,看上去柔和多了。
“爱妃替它取个名字吧。”
淡色的唇轻吐,楚尽尘淡淡笑了笑:“花豆腐。”
花豆腐?对于狗来说,无论叫豆腐花还是花豆腐都是奇怪的名字,君金麒笑了起来,眼中泛着温柔:“那好,就叫它花豆腐。”
捏紧拳头,耐着性子,青叶躲在假山后面静静等着,他已派人打探好了,明妃每日这时都会出来散步,而他此刻藏身的假山就是明妃散步的必经之路。
半盏茶后,远处的几条身影映入眼帘,青叶定了定神,虽隔得还很远,但他还是能看清楚有两名宫女、两名太监跟在一个华袍男子的身后,男子的步履不疾不缓,时不时转过头随意观赏,状似悠闲。
那个男子就是明妃霍修吗?
青叶的瞳孔骤然紧缩,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进宫还不到一个月,可他却尝到了从天上掉进深渊的滋味,皇帝的宠爱来得快也去得急,自从贤妃和明妃进了宫以来皇上一次都没有到他那里去过,侍寝的不是明妃就是贤妃,相比之下明妃侍寝的次数又比贤妃多出好多。
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的样貌在同一批被选进宫的少年中是最出色的,唇红齿白,柳眉媚眼更甚女子,为什么自己如此出色的相貌还是抓不住皇上的视线呢?
暖风拂着轻声笑语,那人已然走近。
从石缝中偷偷注视着那笑意满面的男子,青叶瞬间怔住了,自卑、沮丧、嫉妒同时涌上心头,那笼罩在光芒中的男子根本不是自己能比的对象,那双凤目仿若天上掉下的星辰晶亮得刺人,那高挺的鼻梁若鬼斧神工雕刻出来,那殷红的嘴唇邪邪上扬着,仿若傲睨着世间的一切。
难怪皇上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有了这样一个人间极品的男子,其他人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可笑的存在吧?自己输了,输得心甘口服!
青叶黯然的往里缩了缩身子。
细微的石子破裂声令霍修暗生警惕,脸上笑容已敛,凤目像箭一般直射向假山后面,他冷喝道:“什么人?”
身后的两个太监见霍修表情严肃,立刻机伶的钻进假山之中将神色慌张的青叶拉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青叶不住的扭动身体,强行挣扎。
霍修玩味的看着眼前身着轻衣的漂亮少年,那一身花俏的颜色夹在两个灰衣太监中特别的突兀,还有那半披半扎的头发,现在略显凌乱的半遮着脸庞倒是更平添了几分媚人,裸露在外的双手雪白无茧,霍修嘴角扬了扬,已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使了个眼色:“放开他。”
被箍制的身体一自由,青叶反而安静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自己,那凌人的气势像是一层层剥开了自己的衣服,仿佛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都被那人观察得一清二楚。
见那少年低着头有些瑟瑟发抖,霍修深沉的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青……青叶。”
有些生气,有些不悦,君金麒一路风风火火的来到光华殿,却见那人悠哉的捧着卷书在看,自己的怒气在他眼里侊若未见一般,甚至嘴边还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修!”有些恼怒的抢过霍修手中的书,君金麒浓眉微蹙。
霍修风目微挑,懒懒的看着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君金麒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拿起茶杯就猛灌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进入腹中,却未浇熄腹中的怒火。
“你怎么擅自把栖竹苑的那些少年谴出宫了?”
霍修轻笑了声,凤目敛了敛,微笑渐淡:“我还当什么事呢,原来皇上是舍不得那些年轻漂亮的少年,既然如此,那再召他们进宫好了。”
见霍修的脸色有些阴沉下来,君金麒不由语结,明明自己想责备他的,可一看到他脸色不善,倒是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般委屈了他,他有些气馁,闷声道:“你……你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哦……”霍修意味深长的拖了个长音:“那皇上气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自作主张,未加禀报!君金麒很想这么吼出来,可偏偏这些话怎么也冒不出来,面对他,自己只有两个字——没辙!
“算了,修既然不喜欢看到他们,那就赶他们出宫好了,朕不希望你不高兴。”
霍修的嘴边再次泛起笑容。
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可第二天,宫里却是流言满天飞。
“明妃娘娘为除去不安因素,把栖竹苑里的公子们全赶出宫了!”
“明妃娘娘如此善嫉那还得了?不知道下一个要除掉哪个了?”
“那还用说,当然是贤妃娘娘了,只要除掉贤妃娘娘皇上就可以独宠他一个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为明贵妃了。”
9
贤妃与明妃如何受皇帝宠爱,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可镇国侯与楚文泉的麻烦却是接蹱而来,奉迎拍马之人扰得他们烦不胜烦,送走一拨还有一打。
这天刚下了朝,楚文泉便悄悄派人给镇国侯送去了口信相约一见有事相商。
脱下官服做平民打扮的楚文泉一身儒雅的坐在临湖的窗前小口轻啜,难得的平静倒是涤去了这些日来的疲惫,目光不经意扫过楼下,那人的身影已夹杂在人群之中,虽一身布衣,却如同鹤立鸡群频频引人注目,唉,气质这东西怎么无论你怎么打扮也掩不掉的。
说来真是可叹,明明是相交二十余年的好友,可在朝中却硬要故作疏远,若是不这样,被有心之人看到定会说成是结党营私,说不定还会凭空冒个叛逆的罪名。
等到雅间的门被人推开的时候,面前的酒壶已空了大半。
“哈哈,我就知道又是你等我。”爽朗的笑声让这个高大的男人变得和蔼许多,完全没有了朝上的严肃:“那些小人真难甩,送礼的像是要债的跟在屁股后面乱转,我这个不想收礼的倒像是个欠债的,完全就像只没头苍蝇乱飞。”
闻言,楚文泉摇头笑了笑:“再过些时候恐怕这些人就避咱们不及了。”
镇国侯知道楚文泉一向深谋远虑,他所料之事必然是**不离十,他正色道:“你我又不是外人,楚兄有话就请直说吧。”
楚文泉脸上飘上了一层愁云,眉头轻蹙:“我怕这两个孩子会闯下大祸。”
“不会吧?”镇国侯一惊,手中的酒杯也搁在了桌上。
“你也应该听说过宫里的传闻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镇国侯大咧咧的笑道:“传闻有什么好奇怪的?宫里没传闻那才奇怪呢!”
毕竟是武将……神经粗啊!楚文泉苦笑了下,继续说道:“那你相信那俩小狐狸崽子在宫里斗吗?”
“我怎么可能会信?”镇国侯虎目圆瞪:“这两只小狐狸崽子到了晚上经常不是你爬我家墙就是我翻你家屋,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没人知道,殊不知我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几年来,我哪年不是要修三次屋顶?真可惜了那些瓦片,通常是刚换上去就被人踩裂了。”
自己生的什么儿子自己知道,楚文泉有些无力,尽尘从小就像只狐狸,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个样,深沉得紧,偏偏又让他遇到了个同类霍修,这两只狐狸合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快得到升天的狐狸精!
揉了揉有些伤神的太阳穴,他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人什么事,我们还不知道吗?所以我说这事有蹊跷,这两只狐狸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我就怕他俩早晚要出事,皇上是不是好惹的?你我又岂是不知?”
听楚文泉这么一说,镇国侯有些慌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出事似的,忙道:“那怎么办?”
楚文泉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用得着约你出来商量吗?”
镇国侯摸了摸鼻子哑然无语。
皇宫固然华丽,可它美丽的外表下竟是裹着一滩死水,无趣至极,没有自己想像中的什么诡计阴谋,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自己理所应当的受宠,理所应当的应该享受这一切,然而以后呢?难道以后也要理所应当的等待自己漫长的下半生吗?
不!这绝对不可能!
心不在焉的逗弄着花豆腐,楚尽尘的心思飞到了天外,也许是时候给这滩死水吹吹风了。
唤来宫女碧玉,他漫不经心的问道:“宫中除了御花园还有什么好去处?”
碧玉欠了欠身,脆声道:“禀娘娘,除了御花园,宫中还有一个花池叫镜心湖,这个时节里面开花了荷花和莲花。”
“镜心湖吗?那就去转转。”
碧玉一听贤妃要去镜心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近日宫中流言纷纷,避着点总是好,她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娘娘,奴婢听说明妃娘娘几乎每天都去那儿赏莲……”
楚尽尘冷嗤一声,眼里尽是不悦:“他喜欢去那里,那我就得避着他不成?”
碧玉赶紧跪在地上,慌道:“请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又来了,动不动就是又跪又拜的!楚尽尘不耐的扬了扬嘴角:“起来,带路!”
“是。”
镜心湖湖心亭
被脆绿的荷叶衬着的粉红荷花越发显得娇嫩动人,另一边的睡莲也毫不逊色的占满了镜心湖的半壁江山,然而这一切美景似乎都在某人的到来后显得黯然失色。
霍修轻笑一声,迎上迎面走来的楚尽尘,凤目中似含着说不出的邪气:“贤妃也有如此雅兴?”
楚尽尘冷冷瞥着他:“雅兴倒不敢当,倒是明妃你可不要败兴而归啊!”挥了挥手摒下身后的宫女:“你们都退下。”
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霍修亦使了个眼色驱退了随身太监,朗声笑道:“怎么可能呢?莫非贤妃认为自己是个败兴之人?”
水中映出一副森森冷笑的脸庞。
两人话中的刀枪剑影让碧玉她们的心都吊了起来,偏偏她们只能站到湖畔远远的看着那贤、明二妃,这么远的距离无法让她们再听到任何只字片语。
侊若被孤立于湖心,轻风拂着两人的衣衫和发丝,湖中也映出层层涟漪,霍修与楚尽尘静静望着湖中对方的脸,想要说的千言万语仿佛又不那么重要了。
看着涟漪越泛越大,楚尽尘弯了弯嘴角,轻声道:“是时候了。”
霍修似笑非笑的瞅着水中的倒影,笑容绽开:“是啊,不能拖下去了,那家伙还蛮合我胃口的,万一哪一天我不小心吃了他,我就得人头落地了,说不定还得诛九族。”
楚尽尘邪邪一笑,俊美的脸显得无比妖异:“他在床上真的很差劲,真想哪天好好教教他!”
“呵呵,有同感!”
敛去笑容,楚尽尘对湖畔的碧玉她们招了招手,碧玉她们几人立刻小跑过来。
“把花豆腐给我。”
站在碧玉身后的宫女碧珠连忙将花豆腐抱给楚尽尘,楚尽尘接过花豆腐轻抚了两下,抬起头有些傲慢的对霍修挑了挑嘴角:“这是皇上赐给我的,明妃要不要抱抱?”
可恶!怎么忽然冒出条狗来!尽尘定是故意的,霍修心中一边暗暗抱怨,一边强笑着后退:“不,不用了。”
见霍修僵硬的表情以及紧绷的身体,楚尽尘含着一丝恶意的笑容,故意把花豆腐往霍修怀里送:“别客气,抱一抱吧!它不会咬人的!”
霍修被逼得节节后退,直到无路可退,望望身后已是不及他腰高的白玉栏杆,而眼前又是他避之不及的长毛畜生,幼时被狗咬的恐惧瞬间弥漫上了心头。
“扑通”一声,湖水四溅,尖叫声四起。
“快来人啊,明妃娘娘落水了!”
10
君金麒有三子二女,大皇子乃德妃所生,今年五岁,二皇子乃皇后所生,今年四岁,三皇子是淑妃所生,今年同样四岁,另外,长公主乃皇后所生,二公主乃淑妃所生。
每过十日君金麒就会亲自问考皇子们的功课,今日君金麒才刚让大皇子背了一半的书,就见小安子神色慌张的进来,似有急事禀报。
一番耳语后,君金麒脸色大变,丢下手中的书便夺门而出,小安子急忙紧随其后。
君金麒脚下生风,快步上了龙辇:“到底怎么回事?明妃怎么会掉进镜心湖里?”
小安子慌声道:“奴才也不知其中缘由,刚才光华殿的小庆子就是这么禀的。”
“那明妃现在人呢?救上来没有?”
“救上来了,已被送回光华殿了。”
不知事情来由,又不知霍修现在是否安好,君金麒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又惊又怒:“别傻愣着,还不快去叫御医!”
“是是是!”小安子苦着脸心中直为自己叫屈,自己不过是传个话还得挨骂。
匆忙赶到光华殿,一路就见宫女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君金麒现在没空责罚她们,心急如焚的连忙往内殿走去:“修!”
刚沐浴过的霍修正躺在床上,虽全身都已擦拭过,但头发还是**的散在枕上显得有些无力,那好看的眉峰之间也隐隐透出一丝疲惫:“皇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行礼。
君金麒忙将他按回床上,细心的替他掖好被子,自己也在坐在了床沿担忧的看着他:“行了行了,快躺好!朕已经让小安子去叫御医了,你怎么好端端的就落水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才刚问,就听霍修冷哼一声,俊脸也被一片阴云遮住,想来落水之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光彩之事。
“是我自己跳进湖里的,但也不是我愿意跳的,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我宁愿选择虎,至少能虎口脱险。”
见他似乎满腹怨气,似乎另有隐情,君金麒犹豫道:“什么前有狼后有虎?”
霍修话锋一转,冷笑道:“我讨厌狗!”
狗?是了,那次他曾说过自己从小就怕狗,用他的话来说,他宁可见到了鬼也不愿意见到了狗!君金麒忽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了,以前宫中一直没有狗,可现在却有一只,而且是自己亲自送到那人手里的。
浓眉微蹙,他迟疑道:“贤妃对人虽冷漠,可却也没有恶意啊!”
霍修忽然笑了起来,可笑意却极冷,像是寒冬里的北风:“既然皇上偏袒贤妃,霍修就不多说了,免得落人口实说我霍修恶意中伤贤妃。”
见他忽然闭上眼帘不想理睬自己,君金麒知道自己的话语已让他不悦,忙苦笑着安慰道:“修,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我累了!还请皇上允许霍修先行休息。”说完还侧过身子只留给君金麒一个后脑勺。
君金麒不想再惹他不快,只好软声道:“好好好,你好好休息,朕去贤妃那儿替你讨个公道。”
悻悻的从光华殿出来,君金麒便直接摆驾月华殿,这事真有些棘手,虽已听了霍修的说法,但事情究竟怎么样,自己也得听听贤妃怎么说,毕竟手心和手背都是肉,自己也不想因为偏袒哪一方而造成以后贤、明二妃难以相处的恶劣局面。
“他倒是会恶人先告状,真是好笑!他自己往湖里跳与我何干?”楚尽尘毫不掩饰一抹嘲讽的眼神,神情中尽是倨傲:“若是皇上不相信的话可以随便找人问,当时在场的不仅有我的贴身宫女,还有明妃的贴身太监!”
“朕不是不相信你……朕只是问问当时的情况!”楚尽尘从容的回答让君金麒真的有点骑虎难下开始头痛起来,照贤妃的说法,他的确只是抱着狗什么都没做,而霍修又是太怕狗,所以才自己往下跳,这逼与被逼……看来很难搞得清楚了。
见君金麒面有难色的踌躇起来,楚尽尘淡淡笑了笑,不急不缓的道:“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宫里的流言?”
“流言?”君金麒摇了摇头,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太监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这些流言,乱嚼舌根就是找死,但既然流言已经传到贤妃耳朵里了,那自己也有必要听一听了,他正色问道:“什么流言?”
“流言说明妃已成功的将栖竹苑里的人都赶出宫了,而下一个要赶的人就是我。”楚尽尘深深看了他一眼:“流言或许也有可信的一点。”
君金麒皱了皱纹,上次明妃擅自将栖竹苑里的少年赶出宫的行为的确耐人寻味,但楚尽尘现在将这个流言说出来又是别有用心。
霍修与楚尽尘,谁会更有心机?自己到底会被谁误导呢?说起来自己一直对这两人特别的迷恋,也许正是这样,自己才会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怀疑的种子迅速在君金麒的心里萌芽,或许自己该好好了解他们了,不过在这之前,这件事总得有个解决的方法。
略微思考了一下,他不由笑了起来,既然肇事者是那条狗,那就处罚那条狗好了,不过打狗也得看主人,自己可不想让它的主人伤心。
转过头,却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花豆腐正热情的对着它的主人吐舌头献媚,君金麒有点想改变主意了,也许把它成一锅香肉是个好主意。
消息一传来,霍修蒙在被子里不可置信的闷笑了起来,事情比他想得还有意思,君金麒竟然宣布让那条狗闭门思过,真是难为他想了这么一个平息事端的办法,不过火苗在点起来的时候不先把它扑灭的话,以后可是很容易燃起熊熊大火的。
“娘娘,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以及三位殿下来看你了。”
霍修一听便立刻起身穿衣,男女有别,自己现在虽躺在被子里,可万一小皇子顽皮,来掀自己被子的话,自己这副赤身**的模样是绝对会吓得三位娘娘掩面尖叫的:“快去奉茶,请她们稍待,我马上就来。”
理好仪容,他这才笑容满面的走到前殿:“霍修来迟,还望皇后娘娘及二位娘娘恕罪。”
皇后温婉的笑道:“听说明妃落湖,本宫有些担心,不知御医来看过没有?”
“谢皇后娘娘关心,御医已来过了,霍修只是受了惊吓以及喝了几口湖水,没什么大碍。”笑了笑,霍修便迎上了三双清澈的眼睛,那三个比他的小腿高了一点点的孩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里尽是好奇,他弯下腰,摸了摸中间那个孩子的小脸:“怎么变成小兔子了?眼睛红红的。”
被他这么一问,大皇子刚止了不久的泪珠子又啪啦啪啦的往下掉,偏偏又倔强的抿着小嘴不呜咽出来。
这小人儿真让人怜惜,霍修扬了扬嘴角,出奇不意的将他抱了起来,轻轻的用衣袖替他擦着眼泪,柔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是男子汉了。”
奇迹似的,大皇子止住了眼泪,还将主动用手勾住了霍修的脖子,整个人撒娇似的趴在了他的肩头。
见二皇子和三皇子羡慕的看着他们的大皇兄,皇后以及淑妃、德妃都有些黯然,除了他们刚出生时,皇上已经很久没抱过他们了,顶多只是摸摸他们的头,有时候男人的怀抱比女人的怀抱更能安慰人。
皇后她们的神情霍修没有注意,只是地上那两个孩子,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眼含渴望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不由一软,对他们温柔的笑着:“我一双手抱不起三个人哦,一个一个来,好不好?”
两个孩子惊喜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显的高兴起来。
11
三个孩子围着霍修又闹又笑,光华殿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看着那被三个小人儿追逐的高大身影,连皇后也不禁佩服霍修的耐性,她笑声道:“小皇子们顽皮,明妃可不要见怪。”
和三个孩子戏耍的霍修弯了弯漂亮的眉,凤目微敛,轻声笑道:“怎么会呢?他们挺乖的,至少我女儿比他们顽皮多了。”
仿佛被雷劈中,皇后及淑妃、德妃顿时变成三尊雕像,同样的姿势和表情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明妃有女儿?”首先回过神来的皇后语中竟然带着微微的颤抖,看来受的刺激不小。
像是没察觉自己投出了巨石,霍修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云淡风轻的道:“我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经七岁了。”
明妃是男妃,虽谈不上要他冰清玉洁的来侍侯皇上,但他已经有五个孩子了,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记不清自己慢怎么回到凤仪宫的,皇后抚着有些头痛的太阳穴唤来了贴身太监:“去,把皇上请来,本宫有要事要与皇上说。”
小安子禀报说皇后请自己过去时,君金麒还真有些惊讶,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自己必不能等闲视之。
合上奏折,他立刻吩咐摆驾凤仪宫。
一进凤仪宫就见皇后柳眉轻蹙,一个宫女正在替她轻揉着太阳穴,他皱了皱眉,温声问道:“皇后不舒服?可曾叫了御医?”
“谢皇上关心,臣妾已觉得好多了。”皇后使了个眼色驱下了所有的宫女太监:“皇上,臣妾请皇上来是为了明妃的事。”
君金麒有些明了的笑了笑:“皇后也知道明妃落水之事了?”
“臣妾请皇上来不是为了明妃落水之事,而是……”皇后有些为难的言又止:“臣妾不知道该怎么说。”
君金麒不喜欢人吞吞吐吐,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挖好等人跳的陷阱,眼中划过一丝不耐,他沉声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既然这样,皇后干脆简洁的道:“明妃有五个孩子。”
“什么?”君金麒的眼睛顿时阴寒下来,压抑住自己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他冷静的看向皇后:“此事皇后从何得知?”
皇后从容回道:“此话乃明妃亲口所说,不止臣妾一人听见,淑妃、德妃当时也在场。”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咣!”一声脆响,桌上的茶杯抵挡不住君金麒的怒气,硬生生被摔个粉碎:“小安子!”
小安子应声而入,地上的碎瓷让他心中一颤,从他侍侯皇上起,还从来没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是怎么了?悄悄瞅了瞅皇后娘娘发白的脸色,心中不禁狐疑,难不成是皇后娘娘犯了龙怒?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陆召元给朕叫来!”
小安子颠颠的一路小跑,待见到陆召元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皇宫这么大,差点把他的一双短腿给跑断。
“陆……呼……”顿了顿,吸了几口凉气平息气喘,小安子急道:“陆总管,皇上传你,快!”
见小安子狼狈成这样,陆召元就知皇上急召必有要事,忙搁下手中的事务跟小安子急急赶去凤仪宫。
“奴才陆召元……”
陆召元才刚跪下说了几个字,便听到君金麒有些暴躁的说道:“行了行了,朕有事让你去办。”
“是!”陆召元悄悄抬起头,却见龙颜铁青,平时看来还算英俊的五官已变得冷硬逼人,不过他的表情再怎么冷,熊熊的怒火还是源源不断似的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脑中闪过霍修的脸,君金麒冷声对陆召元说道:“派人悄悄去查一下明妃进宫前的情况,比如家中除了镇国侯还有什么人。”
“奴才领旨。”
就在陆召元磕头要退下的时候,君金麒又叫住了他,似乎有些犹豫。
“慢着。”
“皇上还有何事吩咐?”
君金麒总觉得心中隐隐还有一些不放心,索了一下,总算明白了自己不安的所在,他沉声道:“还有贤妃,朕明天日落之前就要看到结果。”
“是。”
心里总像有什么东西被卡住了,这种感觉让他不想去面对那两人,至少今夜不想。
这是贤、明二妃进宫以来君金麒第一次独寝,奢华的寝宫在黑暗中格外空荡得吓人,连自己的呼吸声仿佛都在耳畔回响。
以前不知道多少次自己都是一个人独眠,却也未见如此这般难以入睡,眼睛虽闭上了,可脑子却转动得更快,总是有这人或那人扰乱着他的思绪。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迎来的不是周公,却是天快亮的微弱光芒。
“天亮得好快……”君金麒抿了抿唇,泛着血丝的眼睛却越发明亮起来,今天,自己对他们所有未知的事情都要暴之阳光下了。
一心二用的上完早朝,不出意料的看见陆召元已在御书房门前候着。
“皇上。”薄薄的几页纸适时的递到他的手中。
将手中的调查结果一页一页的过目,君金麒的脸色变了又变,青白交替,煞是吓人,捏着纸张的手甚至已隐现出了青筋。
对于皇上的反应,陆召元也不意外,当他看到这些东西时也是愣得瞠目结舌,甚至已做好了未雨筹谋的打算。
“你先下去吧。”君金麒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眼神也是史无前例的阴蛰。
知道暴风雨快要来临,陆召元应声而退:“是。”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君金麒倏地将手中的纸张撕了个粉碎,但即使纸张被他撕得片字不留,可上面写的却一一清晰的印在他的脑中,好似永生都不会忘记。
“霍修!楚尽尘!”
12
凡是二品以上的大臣,子女婚配都必须申报皇帝知晓,因为他们的子女大多是王公贵族赐婚的对像。正因如此,君金麒才被事实震个眼冒金星,因为据他暗中留神,楚尽尘和霍修还没有婚配,可他还是疏忽了一点,只要家世好点的男子,有的十三岁就开始纳妾了,作为宰相、镇国侯的公子,他们也不例外的十五岁就先纳了姬妾。
霍修十五岁开始纳妾,至今一共纳了四个美妾,这四个美妾为他生了四女一子;而楚尽尘亦是十五岁开始纳妾,虽不及霍修有四个姬妾,但也差不到哪儿去,三个姬妾,还育有二子三女,最小的女儿甚至还在吃奶。
一想到这儿,君金麒又是一阵气结,大袖一甩,纸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落地上,那些个什么姬妾,她们怎么不去死呢?
“皇上。”小安子盯着地上碎成两截的青玉镇纸又开始心痛,这都是第几个了呀,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工匠们再怎么赶也不够他摔的呀。
想想这都怪陆总管,不知道那天他给皇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