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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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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67、意外怀孕

    九华山,月潇山庄临风馆。

    画云轩,玉无尘迎风而立,如丝的雾岚模糊了他的背影,轻渺澄净得仿佛随时可能乘风而去。

    “少爷,大少爷来了。”出岫站在他身后,轻声禀道。

    “嗯。”玉无尘没有回身,握着玉扇的手却紧了紧。

    玉九霄,比玉无尘大三岁的兄长,容貌周正身材魁梧,比起玉无尘的不食人间烟火,他显然要真实而世俗得多。这两人站在一起,其实很难让人相信他们竟是亲兄弟。

    “你没把那个女人带回来?”来到雾丝袅袅的轩中,玉九霄开门见山地问。

    “我从未说过要将她带回来。”玉无尘淡淡道。

    “那你此番纯粹是去找她厮混的?帘秋尚在叶千浔的手里生死不明,你竟有心情跑去跟她幽会?”玉九霄的声音转而严厉起来。

    “叶千浔劫持她不会是为了杀她,这样毫无意义。人需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帘秋也一样。我认为你与其在这里发怒,不如想想叶千浔究竟想拿她与我们交换什么?”玉无尘仍旧背对着他,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管他想交换什么?抓到秦璃月,用她与叶千浔交换帘秋就是我的选择。”玉九霄说完,转身欲走。

    “别动她。”耳畔传来玉无尘风一般的声音。

    玉九霄停住脚步,凝眉转身,问:“你说什么?”

    玉无尘缓缓转过身来,轻纱般的雾丝中,愈显得他容颜如画。他看着玉九霄,不带丝毫温度道:“我叫你,别动她。”

    玉九霄怔了怔,突然冷笑起来:“怎么?不准备继续假装无动于衷了么?你真是好耐心啊,一忍就是五年,就连我也差点被你骗过,以为她真的只是你的一个杀手而已。你不知道当你发现身边某个人毫无弱点可寻时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即使,这个人是你的兄弟。”

    “你触到了我的底线,我希望你不要尝试挑战我的底线。”玉无尘看着他冷笑的脸,突然发现,原来兄弟之间,也可以很陌生。

    玉九霄见他不似开玩笑,便也收敛了笑容,道:“原来已经触到了底线,那可真是抱歉了。只怪你保护自己女人的方式太特别,为兄没看出来,差点害她命丧黄泉。只不过……凭她现在和叶千浔的关系,应该说成是他的女人比较贴切,我动叶千浔的女人,与你的底线应该无关吧。”

    “我说过了,别动她。”玉无尘仍旧没什么表情地重复这句话。

    玉九霄目光冷了起来,少顷,切齿道:“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玉无尘微微笑了,云淡风轻道:“大哥,你知道我一向无意与你争任何东西,但这几年来你对我的忌惮让我十分疲惫。或许, 是时候向你展示一下,我究竟有多大的实力了,你想看么?”

    玉九霄目光僵滞起来,玉无尘的眸子就像无底的深渊,越看进去便越心惊胆战。

    良久,他头一扭,不发一语地离开。

    *

    沁阳是西武帝都临颍的三大卫城之一。

    沁阳城里有一家沁阳客栈,沁阳客栈里有间天字二号房,天字二号房里有张方桌,方桌上有一壶酒两碟菜,菜的香味引来一只馋猫。

    璃月将门悄悄推开一条缝,菜香味越加浓郁,房中却静悄悄的似乎没人。眼珠一转,她嗖的一声挤进门缝,溜到房中一看。

    哇,一碟香辣虾,还有一碟貌似是鱼丸,每一颗都雪白晶莹像夜明珠一般,下面还都垫着一小片绿叶,绿白相间甚是好看。

    苏吟歌这家伙,明明把他甩了却又凭着檀郎般的本事追了上来,黏了她一路。有史以来,她还从没觉得赶路是件这样累的事情,如今眼看快到临颍,他竟然偷偷开小灶犒劳自己,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在偷吃之前,最好还是找找她想要的东西。

    璃月擦了擦口水,扭头朝他的床边走去。

    话说这家伙还真是挺爱干净,看这床铺收拾得一道褶子都没有,好像没人睡过一般。璃月才不管这么多,爬上去将他包袱扯出来,打开一看,登时瞠目。

    满满一兜子的瓶瓶罐罐,都只有拇指般大小,五颜六色无奇不有,应该……都是毒吧?

    啧,几十瓶毒药,这家伙怎么能记得住哪个是哪个呢?她看一眼就觉得眼花缭乱了。

    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到里面一顿翻,终于找到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一条黑色的蛆虫正慢吞吞地贴着瓶壁蠕动。

    霸王蛆!

    她说想看,他果真带了,看起来这家伙对她的话倒还蛮上心的。

    璃月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忍着恶心将那装有霸王蛆的小瓶子藏到自己的腰带里,又在兜里一阵翻,想偷瓶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随手拿起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白色的细小粉末,她不敢闻,也不知这是什么毒,盖上瓶塞便将它和霸王蛆藏到了一起。

    将他的包袱丢回原处,她来到桌前,看着那两碟还冒着热气的菜肴,舔了舔嘴角,刚想伸手去拿,又想:如果偷吃了那家伙会不会一怒之下又对我下毒呢?

    嗯,来权衡一下。就算他对她下毒,一定会给她解毒,她最多难受一天或者一夜。但,看看桌上这两碟菜,如果她吃不到的话,一定会难受好几天啊。

    两相比较,当然是偷吃比较合算。

    想到这里,她兴奋地搓搓手,大刀阔斧地在桌边坐下,开始大快朵 颐。

    哇,说实话,这家伙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每次吃他做的东西她都有些陶陶然的感觉,然后食欲无限增长,就像这虾,她觉得自己能吃一缸。

    但这家伙每次做东西都是少而精,害她常常不能尽兴,但要再去吃别的东西,又觉得味同嚼蜡。

    哎,如果将来哪个女人有幸跟了他,别的不说,能天天吃到他做的东西也算是世间最大的享受了。

    哦,忘了,这家伙是个龙阳,如此说来,只有那什么九天玄女有此殊荣了。嫉妒啊嫉妒!

    啧啧,这鱼丸看似简单,却比香辣虾更好吃,润润滑滑入口即化,含它在舌尖上,璃月觉得自己都快跟着一起融化了。

    真是该死的好吃啊!可惜只有八个。

    转眼间便剩了最后一个,璃月将它举在指尖,盯着看,哀怨地想:吃掉了下次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了……

    门突然被打开,苏吟歌一抬头,看到房中的一幕时愣了一愣,随即铁青着脸冲过来,叫道:“有没有搞错?你偷吃便罢了!竟然一个都不给我留!我做了一上午啊!”

    璃月这才发现他的目标是她手上那颗鱼丸,当即张开小嘴就欲一口吞下。

    说时迟那时快,苏吟歌一把拽住她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将她尽量推离那颗鱼丸,自己却俯首去咬。

    眼看鱼丸就要被他吃到,璃月急了,一边拼命和他较着手劲一边大叫:“苏吟歌你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竟然跟我抢吃的!”

    苏吟歌本来看准了能咬到鱼丸,不意这女人被人掐着脖子竟然还两手并用地将鱼丸从他嘴边扯了回去,顿时怒道:“你偷吃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璃月被他掐着脖子使不上力,眼看鱼丸又要被他夺去,情急之下一脚踢向他腿间。

    苏吟歌到底是吃一堑长一智,但见他轻轻巧巧地一闪,避过她恶毒的攻击,同时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到她腰间一挠。

    “哈哈哈!”璃月痒得大笑,苏吟歌趁她不注意一口就将鱼丸吞入口中,心满意足地在一旁坐下。

    璃月看看空荡荡的指尖,失落之感油然而生,不行,到嘴的鱼丸哪有被抢走的道理?

    当即往前一扑,将一脸惬意的苏吟歌从凳子上一下扑到地上,她凶神恶煞地骑在他身上,一手掐住他脖子一手捏住他两腮,气急败坏道:“给我吐出来!”

    苏吟歌瞠目,口中因含着鱼丸含糊不清道:“你疯了!”

    哦,还在嘴里,嘿嘿,还来的及。

    璃月二话不说,俯□堵住了他的唇。

    ……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璃月躺在地上,搂着苏吟歌的脖子,一边与他接 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她好像只想把他嘴里的鱼丸抢回来,可……现在是什么状况?

    脑子里一团浆糊,唯一清晰的感觉就是:他的吻好温柔……

    软滑的舌技巧性地探索着她的口腔,带来一阵酥酥麻痒,她从不知道,原来这样轻柔的唇齿缠绵会让自己如此敏感。

    他勾引她的舌与他共舞,一样的挑逗纠缠,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当他含住她舌尖轻轻吮吸的时候,璃月浑身一麻,清晰地感觉到小腹深处酸软起来。

    她……有点想要。

    他甚至连手都没动,仅仅是吻了她,就能让她想要,这样高超的接吻技巧,在她的记忆中,唯有金缕那只妖孽可以与他一较高下。

    想起金缕,不由想起他那句“我们三个一起睡吧”,貌似他和苏吟歌有一腿来着,他俩不会就是这么互吻所以才练的这么好的吧?

    想到这一层,璃月顿时一阵恶寒,睁开眼睛却见上面的男人双眸微闭一脸忘情,好不投入的样子。

    她伸手抵着他的肩将他推开,苏吟歌眼神还有些迷离,怔怔地与她对视着,比鱼丸味道更好的唇透着绯红的水光,好不诱人。

    璃月觉得有些尴尬,明明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莫名其妙地滚到一起拥吻,还吻得这么忘情……

    见苏吟歌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问:“金缕还没被废掉吗?”

    苏吟歌:“……”

    刚刚萌生的一点柔情立马就被怒火烧了个干净。

    试想,一个女人刚刚跟你吻过,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别的男人的情况?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当即从她身上起来,冷哼:“勾引人的本事还真不一般!”

    璃月柳眉一竖,怒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勾引你了?”

    “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请自来,不是勾引是什么?”苏吟歌掸了掸衣袖,一脸欠揍的傲慢。

    璃月语噎,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骂道:“去死!”摔门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璃月挠了挠头,发现自己现在和苏吟歌的关系的确有些不正常,竟然会为了他一句话动气,不是她风格啊。

    可她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明明是他一路追过来,浑水摸鱼搂着她一顿亲,竟然说她勾引他?她品位那么差吗?

    算了,反正自己肚子填饱了,觉也睡足了,让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男人爱死哪去死哪去,她现在就去临颍。

    思虑一定,她拎起自己的行囊便出了客栈。

    这边已经落跑,那边却还在思考。

    苏吟歌在房内来回踱着步,想:金缕让我看住她,我却好像有点饥不择食想把她吃掉,要是被金缕那家伙知道了,漕  帮和父亲必受我连累。

    可若就这样被他牵制一辈子,我心何甘?如今他不过是太子,还有个金威与他争权夺势,他尚且如此厉害,若待他清除政敌坐稳大位,漕帮的处境岂非更危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我虽志不在接手漕帮,但那毕竟是父亲毕生的心血,我难道也能不在意父亲么?

    也许,是时候为漕帮寻些后路了,但愿,还来得及。

    思绪一转,想起秦璃月,不禁又想,金缕对她尚不知是何种感情,但曲流觞绝对是喜欢她的,他虽现在回东仪去了,但看他走时的表情,与其说放下倒不如说是逃避。曲流觞是他最最要好的朋友,朋友喜欢的女人,他插一手不太好吧。

    可刚刚吻她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心动,此时想来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不是初试□的毛头小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吻而心动?

    无论如何,他刚刚说她勾引自己的话该是过分了,瞧,像她那样刀枪不入的女人不是也气得摔门而去了么?还是去看看她吧。

    如是想着,他踌躇地来到璃月房前,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一看,发现人和行李又没了。

    怔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又丢下他跑了!

    苏吟歌双手叉腰仰头吸气,好半天才控制好濒临抓狂的情绪,开始考虑追还是不追。

    其实根本无需考虑,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不追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以……

    他二话不说冲回自己的房间,拎上行囊又追出了客栈。

    *

    次日一早,帝都临颍西南角的一家小客栈里。

    璃月昨日下午来到这里,与早已潜进临颍的二十位曦王府精干之士见了面,了解到皇甫绝观渡一行两天前已经到了临颍,大概再过两天便会离开,至少要五天之后,待皇甫绝一行到了安全之地,他们才能着手抢人。

    这一路上,人们议论纷纷,到处都流传着皇甫绝送天钦宝盒之钥回帝都的消息,看起来观渡他们声势造的很好,璃月只是好奇,他们凭什么让皇帝相信他们带去的是真的钥匙呢?这个恐怕只有回到朱武门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坐在梳妆台前,璃月对着墙上那面小小的铜镜,一边梳理长发一边东想西想,突然一阵恶心泛上来,她忍不住侧身低头,捂着胃干呕起来。

    一番难受至极的折腾后,璃月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早晨起来就恶心干呕,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如今看来,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难不成她生病了?

    唔,今天去看看大夫吧,再过几天便要入宫救人,此时若身体出了岔子可不太方便。

    小客栈旁边便是一间医馆,璃月一脸愣怔地问给她搭过脉正在开药方的大夫:“你说什么?”

    “姑娘,你有喜了,我给你开几服药,按时服用,很快就不会吐了……”大夫一边写一边唠叨,抬头一看,却发现璃月已经向门外走了。

    “哎,你……”大夫刚想叫住她,璃月扬手甩过来一锭银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馆。

    有喜?她是怀孕了么?开玩笑的吧?

    细想想,上个月貌似真的没有来葵水……

    想到这一层,璃月仿似瞬间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就靠在了医馆外的青砖墙上。

    如果说她真的怀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只能是皇甫绝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和叶千浔睡过那么多次都没怀孕,为什么和皇甫绝就会?

    她忘了,叶千浔几乎是隔几个月才来一次,而皇甫绝……那半个月他们几乎夜夜都在一起厮混,自然比较容易怀孕。是她倏忽了,竟然忘记了避孕这回事。

    如今怎么办?

    孩子……

    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若是能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也算有了念想有了家,好像也不错。

    可是,她跟皇甫绝不可能有未来,皇甫绝喜欢的是和他青梅竹马的江含玉,也就是说,如果她生下这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注定和她一样,生下来就没有爹。

    自幼,她就常坐在妓院门口看着街上那些孩子被他们的父亲扛在肩上走来走去,她很羡慕,那时她真渴望自己也能有个爹,也能把自己扛得高高的走来走去让别人羡慕。可这种愿望,成了她一生不可弥补的伤痛和缺憾。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跟她一样命运,因为这样的命运,委实不好。

    才一个多月,喝药的话,应该很容易打掉。以前在妓院,有些妓女不慎怀孕就会被逼着喝药打胎,她们会在床上滚来滚去,痛不欲生地嚎叫,然后老鸨命人去把她们的嘴堵上,过几个时辰拿出一床血迹斑斑的被褥,打胎便算是成功了。

    她伸手捧住自己的头,不顾来往行人诧异的眼光,顺着墙壁蹲了下去。

    难以想象,她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难道她也要和那些女人一样在床上疼几个时辰,只为打掉自己腹中的胎儿么?

    她知道,她要杀江含玉轻而易举,但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她不想去争,也不屑去争。可若她想生下这个孩子给自己的生活添一点亲情的暖色,她就必须为孩子找个父亲。

    找谁呢?她所认识的这些男人,她相信没有一个会愿意做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而她不认识的男人……要找到一个合心意又不在乎她已经怀孕的,定然很难,她又不 是可以将就的人。

    思来想去,好像只剩打胎这一条路可以走。

    打吧,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正如她自己一般,来的不是时候,所以注定出生之后命运多舛。

    她很难过,但她不恨任何人,这是她自找的,后果她必须自己承担,这就是任性的代价。

    咬着唇,她正欲站起身去那药铺中买堕胎药,耳畔却冷不防传来苏吟歌戏谑的声音:“怎么?跑不动啦?”

    正文68、让她小产

    “喂,你真当自己是猪啊?不分白天黑夜地睡!”

    “起来,带我去吃饭。”

    “快点起来,我身上没银子了,昨天的菜又被你偷吃掉,我饿了一天了你知不知道?”

    “再装死我发飙啦!听见没有?”

    ……

    客栈二楼,璃月蒙着被子躺在床上,苏吟歌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璃月本来心情很低落,被他这么一烦,却又恼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跳起来揪着苏吟歌的衣襟问:“苏吟歌,你是不是断袖?”

    苏吟歌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瞠眸道:“不是躺尸就是诈尸,你还会点别的吗?”

    “我问你是不是断袖啊!”璃月不耐地叫。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苏吟歌好奇。

    “如果你真是断袖,那么,娶我吧。”璃月看着他,眸中却带着一丝茫然。

    苏吟歌一怔,转而抬起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被璃月一把挥开。

    见她神情不对,苏吟歌凝眉,正想开口,璃月却又放开了他,笑得戏谑:“这样就吓傻了?胆小鬼!”说着,转身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苏吟歌看着她的背影,她方才的表情和语气都不似开玩笑,此刻倒似隐忍着什么。“你刚刚蹲在医馆门外干吗?”他问。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璃月喝完水,转身向门外走。

    苏吟歌身子一倾,修长手指精准无比地按向她的手腕。

    璃月一个旋身避了开去,站在门侧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他道:“苏大少爷,我不想勾引你,所以,没事的话离我远些好吗?”

    出了房门,她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她闭上眼睛,轻舒了一口气,决定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

    苏吟歌站在门外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那头的身影,直觉地感到从她昨日离开到今日两人相见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显然让她很纠结。到底是什么事呢?

    嗯,他去问问那医馆中的大夫,或许会有答案。

    璃月在外面逛了一天,入夜才回到客栈。

    她想今夜去皇宫探一探,看看太妃宫殿那边的警卫情况以及出宫的最好线路。动手之前必须全面了解对方的情况,这是她这些年来在一次次刺杀任务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也是她能一次又一次全身而退的秘诀。

    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苏吟歌坐在她房中。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中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僵直地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她皱了皱眉头,关上门,点亮桌角的油灯,转眸看向苏吟歌,问:“你到底想干嘛?”

    “叶千浔 ,还是皇甫绝的?”他眉眼不抬地问。

    璃月绕过他,从包袱里翻出自己的夜行衣,冷冷道:“与你何干?”

    身后一阵风响,“回答我!”他拉过她一下将她按在床框上,脸色有些铁青。

    璃月眉头皱了一半,刚欲发怒,看到他气息不定的样子,却又微微笑了起来,“苏吟歌,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苏吟歌眸光一滞。

    璃月拨开他按着自己的手,盯着他道:“我不想听你的答案,因为你根本不适合我,回家去吧。”

    转身,当着他的面开始换夜行衣。

    “你准备生下这个孩子,而他们俩谁都不肯娶你,所以上午你才会让我娶你?”苏吟歌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转为淡然。

    “没错,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璃月动作利落地换好衣服系好绑腿,转身一边绾头发一边道:“不合格的父亲,不如没有。”

    “我劝你不要生下这个孩子。”苏吟歌其实现在很想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可他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呆在这与她说这些话。

    “你管得太多了。”璃月很快便收拾利索,带了一把短刃就要出门。

    “值得吗?”他皱眉看着她的背影问。

    璃月停住,少顷,缓缓回过身来,傲然一笑,道:“我做事向来只管愿不愿意,从不计较值不值得。”

    *

    飞檐走壁翻墙入院,凭着对地图与实际地形非凡的结合能力,璃月借着夜色的掩护在皇宫后院一路蹑行,不多时便到了地图上标志的太妃寝宫“霜华殿”。

    这应该是一座冷宫,位置偏僻不说,守卫也只有殿门外四个,其余连一队巡逻都没有,殿中寂寂无声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不过这正合璃月的心意,到时候营救起来可以省很多麻烦。

    以她的轻功,避开守卫的耳目潜进殿中不费吹灰之力。在色彩黯淡灯火不明的空旷大殿中潜行了一会儿,她听到了轻轻的咳嗽声,循声而去。

    转过青玉雕刻的五伦图屏风,一座垂着浅黄色水纱五尺多宽的黄花梨大床映入眼帘,床上素纹印花的软枕上斜倚着一名中年美妇,淡装素面细眉轻颦,长发披散形容消瘦,一看即知乃是久病之人。

    床沿上另坐着一名衣着素雅的少女,拉着美妇的手轻声说着什么,细看,正是江含玉。

    这应当就是皇甫绝他娘显太妃了,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便能顺利出宫逃过追兵,能不能熬到朱武门还得另说啊。如果苏吟歌能施以援手应该就不成问题。可是……看他方才那样,还是算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

    再看一眼这母慈子孝的场景,璃月突然心中一阵泛酸

    皇甫绝多么幸运,这么大了还有母亲在,她也想念自己的母亲,只可惜,当年她保不住自己的母亲。

    那么现在呢?她能帮皇甫绝保住他的母亲么?

    或许是心中对于自己母亲的遗憾在作祟,这一刻,她想把显太妃活着带到皇甫绝面前的信念无比强烈,她想看他们母子团聚的样子,这样……她或许也能幻想一下,以后自己若是死了,和母亲团聚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当然,还有江含玉……

    本来对于营救江含玉她心中便带着疙瘩,如今得知自己怀着皇甫绝的骨肉,再来营救他未来的王妃或是皇后,心中便更觉得自己可笑了。

    但已经答应的事,她不会反悔。

    既然探明了这两人就在此处,她也不再耽搁,抽身就离开了霜华殿。

    刚出了皇宫潜入她来时的那条巷子,老远就看到苏吟歌倚在拐角处等她,如水的月光下,淡淡一抹素白身影,清俊得很。

    璃月揉了揉额头,还未开口,他倒先叫了起来:“我还没吃饭。”神情语气与以前一般无二,仿佛刚刚在客栈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璃月的幻觉一般。

    既然他能放得开,璃月自然也没必要矫情,干脆利落地抛出条件:“我管你吃住,你帮我保住一个人的命。”

    “行。”他答应得比璃月更干脆利落。

    于是两人便若无其事地一起回客栈去吃夜宵。

    *

    璃月的计划是这样的:让曦王府的那二十名高手分成三路疑兵,她一旦得手这三路人马便立刻潜出城去直奔朱武门,飞散追兵的注意力,而她则和苏吟歌一起带着太妃江含玉向东而行,绕道绯水向南,穿过西武南部荒无人烟的草原密林最后抵达朱武门。

    这样虽然行程长了很多,但比较容易掩人耳目,且绯水一带地形她很熟悉,万一朝廷有追兵前来也比较容易甩掉。

    曦王府派来的这二十名精干忠诚度果然够高,明知此行身为疑兵的自己凶多吉少,还那样积极地与璃月一起研究走哪条线路能拖住追兵时间最长,如何装扮才能显得更像真的。

    想起这些视死如归的高手效忠的是皇甫绝那样的家伙,她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可惜,同时也更好奇观渡的身份。这些人,并非单靠一个王爷的招牌就能招募来的,观渡到底是何方神圣,又究竟为皇甫绝组建了多么深的势力呢?

    接下来的几天中她都呆在自己房里养精蓄锐,苏吟歌还是每天来烦她,对她晨吐之类的反应视若无睹。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也不想去猜,但她防备着他。

    她不希望自己的事由别人来替自己做决定。

    约定的日期转瞬便到。

    借着炉火纯青的轻功和夜色的掩护,璃月与苏吟歌毫不费力地潜入霜华宫,为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进去第一件事便是将江含玉和太妃点倒然后一人带一个准备逃离。

    然而背着一个人到底不如来时那般轻盈迅捷,翻出宫墙的时候不幸被一队皇宫巡卫看到,一时警戒之声四起,大队的禁卫军追了出来。

    璃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苏吟歌带两人先走,自己留下来应战,这些人毕竟不是御前高手,自己以一人之力拖住他们一会儿为苏吟歌争取脱身时间总是可以的。

    岂料苏吟歌这家伙就像只黄鼠狼一般,一边跑一边放毒烟,不过十几丈的距离,追在后面的禁卫军已无一幸免。

    璃月松了口气,心中暗思:怪道这家伙懒得学武功,如此的轻功加上如此的下毒本事,连叶千浔都栽在他手里,一般人自然只有死的份了。啧,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啊,还不用费多大力气,羡慕。

    由于入夜,城门已关,不过十丈左右的城墙对两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在城门口和城墙上留下一堆死尸后,两人成功逃到城外。

    一路狂奔到与三路疑兵说好的聚集地,吩咐他们赶紧出发,再回头,发现城头大亮,城门也开了,大队举着火把的骑兵追了出来,成人字形散开。

    璃月与苏吟歌一路向东,近天明时分奔出了临颍卫城的警戒范围,这才在一片树林内停了下来。

    放下背上无声无息的显太妃,璃月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还活着,对苏吟歌道:“你看看她要不要紧?”自己却手扶着树干喘气。

    她一直以为有身孕后除了晨吐没其他反应,昨夜这么一跑才知道,尽管才一个多月,但自己的耐力明显受到了影响,若换做以前,跑这么一夜她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今天,她觉得精疲力尽。

    一旁被解开穴道的江含玉终于回过神来了,冲过去跪在显太妃身旁看了看她的情况,一脸怒容地回身冲璃月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想活着见到皇甫绝就闭上你的嘴!引来追兵我就把你丢给他们!”璃月扫了她一眼,转而问正在翻太妃眼皮的苏吟歌:“她能坚持么?”

    “慢性毒药掏空了她的身体,即便从现在开始调养,能再活两年吧。”苏吟歌收了手,开始在自己包袱中翻那些瓶瓶罐罐。

    江含玉一愣。

    璃月道:“我不关心她活多久,能活着见到皇甫绝就算大功告成。”

    *

    一辆破败的马车,散发着阵阵脓血的恶臭,缓缓行驶在绯水之侧。

    车辕上坐着相貌平庸的一男一女,男的挥鞭驾车,女的在一旁嗑瓜子。

    “我觉得脸上很不舒服。”自显太妃被劫之后,西武朝廷飞一般地诏令各地设关卡严查来往行人,为了顺利过关而被迫和璃月一样带上面具的苏吟歌一路上都怨声载道。

    “忍着。”璃月噗的一声吐出瓜子壳,言简意赅。

    “还有这衣服也太丑了,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苏吟歌低眸看看自己一身藏蓝色的粗布长衫,嫌恶地皱了眉头。

    璃月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的灰尘,扬眉道:“不会啊,我倒觉得这样的你比原先那不可一世的死相可爱多了。”

    苏吟歌语噎。

    马车的窗户里探出来一张同样面有菜色的普通女子的脸,江含玉的声音轻缓地响起:“苏公子,现在可不可以把那药膏拿走?熏得受不了。”

    苏吟歌还未答话,璃月侧眸道:“到朱武门再拿不迟,为了活着,鼻子受点罪不算什么。”转而又问苏吟歌:“散发尸臭的药膏你能弄得出来吗?”

    苏吟歌皱眉,转头看着她道:“你也太恶心了!”

    璃月笑得浑身颤抖,道:“若是光凭味道就能把那群讨厌的家伙熏晕了多省事啊。”

    苏吟歌干脆扭过脸不理她了。

    *

    好景不长,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六天,第七天上午,当璃月一行度过绯水转而向南切入蜿蜒数百里的落雁山脉时,遭到了截杀。

    一连三拨,百十来人,璃月在他们中间认出了一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九华山玉九霄的手下。

    这些人都不是月潇山庄的精英,连着三场恶战,他们拼了性命毁掉的只是璃月她们的马车。

    月潇山庄与西武朝廷关系匪浅,璃月一早就想到他们可能帮着朝廷缉拿盗走显太妃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看到来历不明的女人就抓,无奈之下,她只得出手。

    这一带是九华山的地盘,既然已经暴露行藏,除了拼命逃跑之外,别无它法。

    月潇山庄的实力,她很清楚,不要说玉九霄亲自出马,就算派他手下九龙中间的任何几个她都消受不起。

    丧家之犬般带着显太妃江含玉昼伏夜出地逃了几天,璃月明显感到身体不支,便在一处密林深处的湖泊之侧停了下来。

    小腹坠痛让她备受煎熬,她顺着湖慢慢走,假装要捕鱼。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太妃和江含玉都已知道苏吟歌医术不错,太妃斜倚在江含玉怀中,看着湖边璃月有些瘦削的背影,声息孱弱地对不远处的苏吟歌道:“苏公子,秦姑娘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苏吟歌扫了她俩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开。

    江含玉见状,拿手绢为太妃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轻声道:“太妃,这两人脾气都怪得很,不用理他们。”

    太妃微微摇头,道:“他们在为了救我们出生入死,我怎可不理他们?若非还想见绝儿一眼,我真不愿拖累你们。”

    江含玉眼眶中泛起泪光,握着太妃的手道:“太妃,您千万不要这么想,您知道王爷他有多渴望与您团聚的。”

    提前皇甫绝,太妃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飘忽如秋天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道:“绝儿这孩子,就是太依恋我了,若是我不在,他或许还能坚强些,心无顾虑些……咳……”

    “太妃,您别说了,您这样说,含玉心里难受。”江含玉垂下泪来。

    太妃抬眸,见她哭了,勉强伸手替她拭了拭泪,道:“含玉,我知道,这些年也让你受委屈了,为了追随绝儿,你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绝儿他亏欠你……”

    江含玉摇头,道:“不,不是,若非父亲他反戈,王爷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您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是他亏欠你们,我恨他。”

    “如今你哥哥遭逢如此大难,想必你父亲也过得十分煎熬,你就不要恨他了。绝儿以后的路不好走,你跟着他,一定要学会坚强。”太妃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有些累,合上了双眸微微喘息。

    江含玉表情一窒,提起哥哥,她不由看向湖边的璃月。回到临颍之后,她看过海捕文书,上面有害哥哥绝后的逃犯的画像,就是她,秦璃月!

    不和家里来往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家族断了香火却是另外一回事,父亲就哥哥一个儿子,如今他不能人道,江家后继无人必将没落,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好恨她!

    她不明白,难道皇甫绝会不知道秦璃月阉了她的兄长么?为什么还派她来营救太妃和她?难道是想让她将功补过?

    皇甫绝对她……似乎和对别人不一样,以前,别的女子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咬着唇,她决定回到朱武门要好好找他问清楚。

    *

    密林中的夜漆黑如墨。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们连篝火都不点,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枭鸣叫和狼嚎,除此之外,便只有璃月不安辗转的轻微声响。

    苏吟歌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与他一样半靠在树根上背对着他的身影。

    她几乎辗转了一夜。

    他知道她很累,但她睡不着,因为她难受。

    他知道近来她处处防范着他,不吃他的东西,时刻保持警惕,但她不知道,放在马车里散发瘟疫脓臭的药膏中,他也添加了可使女人堕胎的药物。马车在前几天被毁了,否则的话,只要她天天闻着,不出十天她便会自然流产。

    他知道自己此举很卑劣,但他委实不想看到她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第一,金缕若是知道,难免迁怒到负责看管她的他身上,第二,曲流觞若是知道,难免伤心欲绝,第三,就他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希望看到她生下别人的孩子。

    他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若是对她动了情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他追根溯源地寻找自己喜欢她的理由,最后归结为她很特别。

    于是,他想看她脆弱的样子,想看她小产时狼狈痛苦的样子,他想让自己看到,她和寻常女人一样,会流血会流泪,会哀嚎会蜷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值得自己和好朋友反目。

    所以,他忍着看到她难受时泛起的不合时宜的丝丝心痛,静待他期望、其实心里又有些害怕看到的那一刻的来临。

    她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动了胎气,她一定极其难受,她一定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她感觉舒服很多。

    但她不求他。

    这让他轻松很多,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她求他,他该如何拒绝她?

    正文69、步步鲜血

    天明时分,苏吟歌困劲儿上来,便眯了一会儿。不多时醒来,发现璃月精神抖索地在湖边叉了一尾肥鱼,正在那用短刃清理。

    他微怔,按道理,她今天应该比昨天更难受才对,不该这么神气活现啊。

    心中疑虑,他假装过去帮忙。

    璃月脸色苍白,眼眶下分明是一夜未得好眠的青黑,神色憔悴,然眸子却仍是晶亮的,听到脚步声,手一甩将已经清理好的鱼扔给苏吟歌,道:“你去烤,我再抓一条,吃完这顿下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苏吟歌接住鱼,看着她重又在湖边逡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歇着吧。”

    璃月回头,好奇地看着他,忽而一笑:“死后有的歇,活着最好还是能动就动。”

    “死犟!”苏吟歌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开。

    璃月不以为意,继续抓鱼。

    早餐过后,璃月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在草地上趴着看。

    地图上早已绘好了此番的逃亡路线,只不过因为被月潇山庄发现了踪迹,路线可能需要变动一下,不过无论如何,三里多开外那个龙门峡谷都是必经之路,对方很可能在那里设下埋伏圈。

    但此时若要后退也是万万不可能,前有狼后有虎,除了背水一战杀出生天,他们别无选择。

    将地图收进怀中,绳索,短刀,匕首,钢爪,金疮药,绷带,所有该带都检查一遍后,璃月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太妃和江含玉。

    因为苏吟歌愿意同行,所以她把二十名曦王府死士全部派去做疑兵,怕的就是人多了会引起怀疑,如今看来,却是欠考虑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月潇山庄的人会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吸了口气,她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吟歌,道:“你先在这里看着她们,我去前面探路。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是走是留随便你,她们……不是你的责任。”

    听得此言,江含玉瞠眸,似有些不可置信,太妃倒面色平静,微有忧虑地看着璃月。

    苏吟歌皱眉,问:“就为了皇甫绝,你豁出命去也愿意?”

    璃月摇头,站起身道:“不是为他。”

    “那为什么?”苏吟歌看着蹲在湖边洗手的女人,禁不住心中醋意翻腾。

    “你不会明白。”璃月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明白十一年前的那一夜,她有多么渴望能代自己的母亲去死,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给她的人生造成了多么深重的影响,不会明白看到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柔软目光时,她心中的悸动有多大。

    是的,病入膏肓的显太妃,皇甫绝的母亲,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与她母亲天差地别的女人,却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神——水光潋滟中隐着一丝忧郁,一丝思念,一丝绝望。

    她不知这是否就是专属于母亲的眼神,她只知道她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为此,她不惜以命相搏,没有原因,她就是愿意。

    “孩子。”冥思中,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

    她怔了怔,转过身,发现显太妃正看着她,见她回身,颇为吃力道:“你们势单力薄,不要为我去冒险,不值得。你们将含玉带走吧,她自己能走,该是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孩子?她叫她孩子?

    璃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中好像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人当她孩子看待了,可在这个母亲眼中,十七岁的她却依然只是孩子。

    她相信,她是个好母亲,皇甫绝有这样的母亲,幸甚至哉!只可惜,她现在毫无把握是否能让他们母子活着团聚。

    一语不发,她站起身,向龙门峡谷的方向掠去。

    “喂,我还没答应呢!”苏吟歌见她这就走了,忍不住站起身叫道。

    “你爱答应不答应,没人逼你!”说话间璃月已到了湖对岸,微停了停,头一扭就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

    太阳还未升起,枝叠叶盖的密林中格外暗沉,璃月宁神提气,箭一般在林中飞奔,然快到龙门峡谷时,她却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春风和煦的清晨,这片林子,有些太过安静了,甚至,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曾被大批人马造访过,夜宿林间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她一直以为对方会在龙门峡谷设伏,既然她能想到,对方一定也能想到,于是,在这片紧挨着龙门峡谷的密林设伏,不是更能让她防不胜不防么?

    想通了这一点,璃月一个旋身,急速后退,却已,为时太晚!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张银色大网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破空之声大作,近百只飞镖带着浅蓝色的寒芒呼啸而来,而她落足之地则突然塌陷,丈余深的土坑内,几尺长的黑色尖刺密如牛毛,一旦失重跌落,立马会被刺成马蜂窝。

    这是个绝杀之阵!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璃月近乎本能地扔出匕首,已然腾空的双足在匕首上轻轻一蹬,借着这一点力量冲天而起,同时,拔出绑腿上的短刀袭向那张大网。这是她唯一的逃生之路。

    短刀是寻常之物,但加上了她的内劲之后,那张看似牢不可破的大网立马裂开一道豁口,璃月伸手握住裂口两侧,一阵凉意透过掌心迅速蔓延到她臂上,双手立刻酥软无力。

    她心中一惊,这网上浸了药物! 趁着双手还有一丝知觉,她用力一撕,半个身子探出网外,腰肢九十度旋转,右手一扬,一只钢爪勾住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桠,她借力向绝杀之地的外围荡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从她发现中了埋伏到借力脱身,四周射向她的飞镖才刚刚在她下方叮叮相撞着落地。

    然,就在她刚刚为逃出绝杀之地微松一口气之时,身侧四周的树干上突然爆射出一片黑色锋芒,闪电般向空中的她袭来!

    她大惊,双臂及上半身还处于软麻无力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挡开这些由机关发射力道极强的弩箭。

    电光火石间根本不及细思,只能循着本能做出最简单的规避动作。放开钢爪的绳索,身体在空中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凌空蜷曲身子抱成一团,直直地向地面坠去,将近地面时突然展开身子面朝下方,右手一撑地面与地面平行地直飞出去。

    危机再现,撑地的手还未完全缩回来,在她手撑过的那一块地面,突然直直地射出一支利箭,由于距离极近,当她看见时,那三角状的锋利箭簇几乎已经射到了她的咽喉!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凌空飞速向一旁旋身,锋利的箭支穿肩而过。

    她伸手握住那三角棱形箭身阻住它的穿透之势,这种三角棱形的武器专为放血设计,若是让箭身穿过身体,她的血很快会被放干。

    右臂的酥麻感越来越强,她聚集起那丝少得可怜的可以调用的真气,一把折断那玄铁制成的箭身,在落地之前将手中的半支断箭往地上一插,借力向三米开外的草丛扑去。

    落地时,她想,如果这草丛中也有暗器,她秦璃月,就要不明不白地葬身于这片暗无天日的高山密林了。

    这片草丛离那绝杀之地不过三四米远,却没有设计机关,她安然无恙地着地,下一个瞬间便迅速坐起,伸手点了自己几大穴道减缓麻药的扩散速度。

    “啪啪啪!”耳边响起鼓掌声,她抬眸,循声冷冷地看过去。

    一名身着石青色丝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二三十个青衣人,出现在绝杀阵另一侧的灌木丛后,离璃月大概有三四十丈距离。

    中年男子垂下双手,抬眸看看被绝杀阵的暗器射得枝零叶落狼籍一片的树林,又看看草丛中盘腿而坐眸光沉静的璃月,似笑非笑地抬步走过来,边走边道:“大少爷说的果然没错,这千面绝杀阵即使杀不死你,也绝对能困得住你。秦璃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当是谁偷**摸狗地在这里设阵,原来是你,龙众,两年前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此番,玉九霄是故意让你报那一箭之仇来的吧?”璃月冷笑看着他。

    龙众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yīn毒,看着璃月道:“那时不过看你是二少爷的手下,给二少爷面子不与你动真格的而已,你还当自己真有多厉害!”

    “呵,那我现在不是玉无尘的手下了,你敢与我一对一过过招么?”璃月上半身麻痹,小腹却隐隐作痛,不想坐以待毙,只好试图激将他。

    龙众却不上她的当,扫了一眼她肩头的断箭,蹲□掐住她的下巴,道:“算了吧,今日你有伤在身,反正大少爷要把你活着带回去,我们来日方长。现在,你告诉我,显太妃在哪?”

    璃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龙众被她笑得不明所以,瞪着她问:“你笑什么?”

    “笑玉九霄愚蠢!”璃月喝一声,突然拔出肩头那支断箭向一旁掷去,动作快如闪电。

    龙众万想不到她还能动弹,扭头一看,一名手下已被那断箭穿喉而过,再回头,发现璃月已飞蹿到两丈开外,肩头毫无血迹,原来那断箭并没有真正穿透她的肩胛,只是被她折断了一半,造成了视觉误差。

    “他竟以为我会在同一个阵里栽两次么?难怪你这么蠢,有其主必有其仆!”璃月说着,突然向后一个踉跄,伸手扶住树干,一副身中麻药站不稳的样子。

    龙众见她这样,不怒反笑,一边向她走去一边道:“不会栽两次?那你怎么还不动手?站着干嘛……”

    话还没说完,但见璃月手一动,一片细小的白色粉末迎面洒来,他慌忙后退,但脸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心中大骇,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璃月见他中招,转身就跑,她上半身的确麻痹了,幸好及时封住穴道麻药还没有扩散到全身,双腿还有知觉。

    “想跑?没门儿!”龙众竟又追了上来。

    璃月一惊,暗思:苏吟歌的毒怎么不好用了?正待回身应战,身后却突然一阵骚乱。

    龙众追到近前,劈出一掌被璃月险之又险地避开,听到身后的异动他也忍不住回身去看,却见原本跟着他一起来捉拿秦璃月的二三十名手下已倒下去了一半,一名藏青布衫的男子正行云流水一般凌空向这边飞来,身姿轻盈犹如飞鸟过林。

    人未到,一根银针却飞了过来,龙众见他轻功如此登峰造极,一半的手下又死的不明不白,不敢大意,慌忙旋身回避,苏吟歌落地,与璃月背靠背。

    “你怎么来了?她俩呢?”璃月低声问。

    “她俩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你。苏吟歌提防着四周,后半句话却终是说不出口。

    璃月见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先保住命再说,趁着龙众还在观望,她低声道:“我中了麻药。”

    话音刚落鼻尖便闻到一阵恶臭,熏得她几欲呕吐,神奇 的是,身上的麻痹之感竟然瞬间消失干净。

    “好啊,两个都在这里了,太妃定然也就在不远处,来人,先把他们拿下。”龙众观望了一会儿,见苏吟歌不先发制人,料想他武功定然也不太高,遂又有了底气。

    璃月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低声道:“你那么多毒针,干吗不一下清场啊?杀一半留一半,嫌不够麻烦?”

    苏吟歌没好气道:“刚才那是最后一根,也不想想叶千浔那混蛋浪费我多少。”

    说话间,龙众早抽出长刀横空一刀向两人劈来,璃月一把推开苏吟歌,一边闪躲一边叫道:“那你不会武功来干吗?”

    “你非得告诉他们吗?你保护这个保护那个就不能保护保护我?”苏吟歌一点武功不会,只好借着高超的轻功在众人的杀招下闪来闪去,险象环生。

    璃月全力对付着龙众,无奈小腹中越来越明显的酸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总觉得有些力不能支,过招间格外辛苦。

    “你的毒怎么不好使?”混战中,璃月和苏吟歌再次背对背撞在一起,短暂的休息中璃月大声问。

    苏吟歌扫一眼被她丢在草丛中的瓷瓶,气急:“盐能毒死人吗?”

    龙众半天劈不到璃月,恼了,横着一刀拍来,却又被璃月真气幻出的短刃弹开,璃月乘势而上,一边去插龙众的xiōng口一边大声抱怨:“你他娘的把盐跟毒放一起?万一拿错怎么办?”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蠢啊?”以苏吟歌的轻功,此时抽身逃离也不是问题,可他偏就在璃月身侧晃来晃去地躲着十几把刀尖不走。

    璃月一击落空,闻言又气又急,道:“你去死好了!”

    一名手下见龙众一人制服不了璃月,刀尖一转直袭她后背,而璃月正被龙众缠住,无暇□,苏吟歌头一侧,正好看见,不顾自己眼下危险至极的境况,直直向璃月撞去,右臂几乎是贴着对手的刀刃划了过去,血流如注。

    璃月被他这么一撞,当即横飞出去,龙众与那名背后偷袭之人杀招都落了空,不过璃月也没好受到哪去,重重一跌之下,她只觉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她几乎没力气再站起来。

    龙众见状,举着刀就追杀过去,而其余手下则继续对付受伤的苏吟歌。

    “璃月!”刀光就在眼前,苏吟歌却目眦尽裂,站在原地看着璃月大喝。

    璃月应声抬头,见他也在险境,不由叫道:“你走吧,陪葬不好玩!笨蛋!”腹中真的好痛,痛入骨髓,她想站起想避让,可颤抖的身体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单刀势如破竹般飞来,一下撞偏了龙众的大刀,有人大喝:“住手!”

    众人停住动作,循声看去,一 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带着三十几名手下正急速地向这边奔来。

    “龙天,你想做什么?”龙众皱眉大喝。

    来到近处,龙天停下脚步,亮出令牌,道:“奉二公子命令,保护秦姑娘。”

    “什么?大公子要我抓她回去!”龙众也亮出令牌。

    “那我不管,二公子要保她。”龙天态度强硬。

    “龙天,你别忘了,山庄现在是谁当家?”龙众怒道。

    “我只知道,二公子是我的主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龙天面无表情。

    “难不成你要窝里斗?”龙众刀一横。

    龙天缓缓拔出长剑,道:“若你等不肯罢休,也只好如此了。”

    龙众怒极,一刀劈来,双方立马混战一团。

    璃月见状,强抑着疼痛站起身,拉着已经把自己胳膊包扎好的苏吟歌撒腿就跑。

    龙众看到,想追又被龙天缠住,气得大吼。

    *

    “你到底怎么安置她们的?安全么?”璃月一边飞奔一边问苏吟歌。

    苏吟歌道:“放心,那个地方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们。”侧头看看璃月毫无血色的脸颊,他强忍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璃月短促抛出一句,再不说话。

    奔了片刻,璃月有些坚持不住了,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皱眉道:“那就是你说的安全之地?”

    苏吟歌跟着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太妃躺在地上,而江含玉跪在她身侧,不住地轻摇着她,顿时瞠目,喃喃道:“她们怎么下来的?”

    “下来?”璃月目光上移,看了看她们身旁那株高逾四丈的大树,顿时头皮一麻。

    “是啊,我把她们藏在树冠上才去找你的。”苏吟歌立刻证明了她的猜测。

    天呐!璃月急忙飞奔过去。

    太妃口鼻溢血,死了一般动也不动,江含玉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苏吟歌忙着检查太妃的状况,璃月心中颤抖,问江含玉:“怎么回事?”

    “树……树上有蛇……”江含玉哭着道。

    “蛇?然后你们就一起掉下来了?”璃月挑眉,不敢置信。

    江含玉低下头,呜咽着不说话。

    璃月撑额,不用多想,一定是这位一直养在深闺的江大郡主被那条蛇给吓坏了,没扶住太妃,于是两人便一起掉下来了。

    近半个月,他们一行躲过重重盘查环环追杀,最后竟然是因为一条蛇……腹中好像痛得更厉害了。这一瞬间,她好想杀人!

    “怎么样?能不能救?”见苏吟歌开始翻他的包袱,璃月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还没死透,我让她清醒片刻,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苏吟歌简单明了道。

    璃月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江含玉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太妃便悠悠醒转,只不过迷糊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身边之人,她目光依然平静,看了看痛哭流涕的江含玉,又看看僵立在一旁面色如纸的璃月,轻缓地开了口:“含玉,不要哭。我想与这位姑娘单独说说话。”

    江含玉和璃月同时一怔,两人都没想到,生死之际,太妃竟然要跟璃月说话而非江含玉。

    苏吟歌起身,对一脸愣怔的江含玉道:“走吧。”

    “我……我腿折了。”江含玉又开始抹泪。

    “真是麻烦!”苏吟歌走过来,左手拎起她的领子,拎猫拎狗一般将她拎到不远处开始为她验伤。

    璃月在太妃身侧跪坐下来,俯低身子,看着她,不说话。

    太妃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道:“孩子,你别自责,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活着拖累了绝儿,如果死了,对我,对他,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璃月垂眸,少顷,问:“你有话要带给皇甫绝么?”

    太妃强撑着一口气,道:“我虽不知你与绝儿是何关系,但他对你定然是不同的……从小到大,除了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含玉,别的女孩子他是看都不看的。而他竟然放心让你来救我,你在他心中定是极有分量。绝儿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对我感情又极深,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因为我的死造成你们反目,那就太不值得了……”回光返照一般,平时说两句话就累的太妃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停下来休息。

    璃月不语,心中却翻江倒海,这个母亲,临死之际心心念念想的仍然是皇甫绝,她甚至担心自己的死会令皇甫绝与她反目……这是怎样一种母爱啊!

    璃月手不自禁地抚向自己隐隐抽搐的小腹,她能感到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正伴随着阵阵剧痛从她体内缓缓流出。

    “孩子,你把我腕上的佛珠摘下来,带给他,告诉他,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须生烦恼处,悟得……即菩提,他便……不会怨你了……”太妃气息渐弱,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

    听着耳畔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浅,渐至无声无息,两滴温热的液体,从璃月眼眶中滑落。这一瞬间,她只恨腹部的痛还不够,不够冲淡她心中的痛。

    时隔十一年,又一位母亲在她手中逝去了,她终究还是不够强,还是保不住她,保不住……

    她咬着唇,努力控制着濒临失控的情绪,从太妃腕上摘下那串被摩弄得十分圆润的佛珠,顿了顿,从腰带中拿出那只装有霸王蛆的瓶子。

    再看一眼太妃瘦削却清丽不改的容颜,她抑着抓心挠肝的悲伤,拔 出瓶塞将霸王蛆抖落她身上,然后果断地起身向苏吟歌江含玉走去。

    江含玉一直看着太妃那边,见璃月突然撸了她的佛珠走过来,不由问:“太妃怎么样?”

    “死了。”璃月面无表情。

    江含玉僵住,随即不顾骨折的右腿刚刚被绑好,一边哭一边向太妃那边爬去。

    “不要过去!”璃月一把按住她。

    苏吟歌看见了她放霸王蛆的动作,难以想象,她竟然在一个多月前就预料到了今天这一幕。

    “为什么?放开我,我要过去看她,你放开我!”江含玉失控地哭叫挣扎,但她的力气哪能跟璃月相比。

    不过很快她就停止了哭闹,因为她被发生在太妃身上的那幕景象给吓呆了。

    无数的蛆虫,密密麻麻爬满了太妃的身体,殷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很快,除了一大堆蠕动的蛆虫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呕——”短暂的愣怔后,江含玉突然侧过脸,掏心挖肺地吐了起来。

    璃月腹痛如绞自顾不暇,无暇理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一定要告诉皇甫绝,我一定会告诉皇甫绝的!”将胃里本来就不多的食物吐了个干净,江含玉泪流满面目光怨怼地盯着璃月,悲痛万分地大叫。

    璃月冷笑一声,道:“那你得确保能活着见到皇甫绝才行。”自己的命还握在别人手中,竟然就开始威胁了,这智商……跟皇甫绝果然是一对。

    她起身,对苏吟歌道:“你带她吧。”温热的液体仍在不断涌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亵裤已经湿透。

    终于……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么?

    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到失去他,竟然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自己有孕的这一事实,他便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他定然也是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吧……

    这样走了也好,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为什么是我?”苏吟歌不满地叫。

    璃月几近麻木地一边走一边道:“是男人就别废话!”

    苏吟歌闭上嘴,一脸怨念地用没受伤的左臂挟起江含玉,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却发现草叶上有血,他微愣,顺着血迹向前看。

    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脚下,却一步一个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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