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是晓得的,自己在京城之中可以为朋的女子不足一手之数。王苏苏、宁姐儿离开长安已去其二,再有一个杨氏若也算的上是朋友的话,那又去其一。再有者,无非许倩。除这几人之外,郭善哪里认识其他女子?且许倩常来郭府,若她来必然无人阻拦。再而哪怕把唐绾也列入此列,她也是不用通禀就能来见的人物了。
到底是谁?会来拜访,这个时候来拜访?
郭善原也没想太多,亦不想去想太多。酒精的作用下让他不太喜欢思考,很不在意的随口说:“让他进来吧。”
下人出去后,小悠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收拾桌子上的残羹,余了酒仍在桌子上。至此才恭恭敬敬的站在郭善一侧,身为婢女,她断不能在外人面前不懂规矩的。
就在小悠好气的同时仆妇果然引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年龄稍大,但却也掩饰不住那股子诱人的风情味儿。小悠俏脸一寒,对这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有了极重的戒备心。她分明能感受得到,这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一进来似乎就在向自家的老爷讨好。俗话中所指的‘狐媚儿’恐怕就是此般人物,自己身为小姐留在老爷身边最得用的婢子,不可不为小姐防。
就在小悠看了看陌生女子,又看向了郭善后。睡眼有些惺忪的郭善眉头一挑,起身道:“哦?你怎么来了?”
小悠暗恨,看起来老爷受这女子蛊惑久矣。
确实,郭善受这女子‘蛊惑’久矣。但到底她也没有真蛊惑过自己,因为她不过是梨园下自己的下属罢了。但也正因为如此,郭善才实在不明白身为梨园里一个普通下属的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府上来?
这个女人,就是梨园里‘得宠’的王助教。
“奴来看看大人,手里制了些自家的糕点想给大人来尝尝。”这位王助教拘谨的一手提着包裹,一边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她虽然在大唐中,年龄算是老了些,但这一番撩拨头发的动作却是有些诱惑人的。尤其小悠这种尚未发育成熟的小姑娘在镜子面前把头发撩光也不可能撩出这种成熟风韵来。这让小悠大感醋意。果然是狐媚子,这般搔首弄姿只怕是要祸乱老爷了。
“哦?”不知道小悠想法的郭善完全没去多想,诧异这个女人跑到这里来之余又觉得自己躺在躺椅上并非待客之道。
他在家里是从不摆架子的,起身说:“小悠,给王助教上善儿酒。”
小悠更感不忿,但她也从来不敢违拗郭善的命令。只能不悦的接过了王助教手里的礼物,却对她口中的‘谢谢’假意没听见。
其实这王助教送的礼物也算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按理说给上司送礼,非财帛金银不足以动人心。然而她本来地位就低,每年在太常寺领到的吃穿之物就紧缺。而朝廷对待女乐,一向是不宽厚的。只是她做了助教后稍有好转,但手头的余钱每年还债都不够,更遑论用来‘孝敬’郭善?
且郭善也不是贪财之辈,纵然贪财,一般的金银哪里能入得了郭善的法眼?从她进郭府的大门后就可以看到,郭府的宅院虽然不像那些王孙贵族那般大,但所用之物一应新奇而又豪奢。她送金银恐怕也不能让郭善动容,反而不如送点儿自己自制的吃食的要好。不显得唐突,但表足了心意。
带着诸般念头,她是惴惴不安的在郭善再三让她坐下后她才坐下的。等小悠上了崭新的酒器,倒满了善儿酒后,她才忙向小悠说了声谢谢。然后颇为拘谨的坐在那儿也不敢喝,只是笑吟吟的不敢说话。这番姿态,倒让小悠看她顺眼了许多。
“贞观八年至贞观九年,让王助教对梨园费了一年余的心思。郭善仰仗王助教的能力,才有了现如今的梨园,这一杯酒,郭善敬你。”
也不知道郭善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果真拿了善儿酒就喝。但王助教却脸色微变,忙笑道:“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奴哪有什么能力,全凭的是大人您的智慧才让梨园有了完整的秩序。”
她不知道郭善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的话肯定是假话的。其实真说起来,梨园自打成立以来郭善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张文收这个非梨园的人员比起郭善这个梨园令来更对梨园费尽心思。但这种话不能说,而且郭善敬的酒也不能喝。这就跟皇上对你说‘郭善,你长得很帅,比朕还帅’一样。你听到皇上这般夸奖,首先不要感到自豪,而是想办法把脸抹上泥然后再去见皇上,告诉他:“您是最帅的。”
“当自然是当的起的...”郭善虽然醉了,但还没醉到一塌糊涂呢,问:“王助教来找本官是有事儿要说吧?”
王助教果然腼腆一笑,然后说:“大人英明...奴知道今日大人没有上朝,所以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听到一些消息。”
郭善眉头一扬,问:“什么消息?”
他今天确实没去上值,倒不是他懈怠懒惰,而是他本人并不惯于凡事都亲力亲为。梨园虽说几乎独成一司,但相比较其他部门,人员并不算多。而本身梨园的建设就多是教习乐人乐器为主,排练舞蹈为主。郭善并不精于此道,他唯一要做的,只是在需要新曲儿的时候拿出一个曲儿,乃及放手让底下的人对新人教学。
所以,郭善一般确定自己几乎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会选择给自己放一个假。这种事情,在各司一把手的身上时常都可以看到,郭善的梨园本来又不是重要的部门,所以他上值和散值就显得比别人更加自由些。
当然,那是因为他是梨园令,所以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而让旁人无话可说。但底下的人,如王助教这一类的人物是绝不敢逃班的,一旦逃班等待她们的就是处罚。
“王助教想说什么?莫非咱们太常寺发生了什么大事?”郭善问。
王助教吃吃一笑,旋即说:“倒是说不上大事...只不过,只不过大人却不可不知。这小大人,加封特进平章奏事了。”
这话当如五雷轰顶,使得郭善双眼猛然一睁。那双眼一睁之下,竟似有寒光乍现,迫得王助教脸色一变,惶恐低头。她也晓得,背后非议朝事那是遭忌讳的。但她此来犯者忌讳,无非也是表露忠心的一种选择啊。
“萧老大人拜相...这,这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郭善说完,又看着王助教问:“然则,助教跟我说起此事究竟有何用意?”
“啊?”这下轮到王助教傻眼儿了,见郭善疑惑的看着自己情绪似乎并非作伪。她只能‘这,这..’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幡然醒悟,暗想这郭善小小年纪可演的了一手好戏,他明知道自己跟他说这事儿的意思却不肯说出来。也罢,也罢,他不提自然是不想别人提,那我索性装作不知。
这般想,她呵呵的摇了摇头。
郭善实在被这女人搞蒙了。
跑自己这儿来送了礼然后报了信儿,郭善不相信她不想多说点儿啥。可是临了抛出个让他郭善颇感惊讶的信儿后却又不再说什么了,还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
郭善有些小怒了,这是侮辱我的智商怎么地?
但萧瑀拜相,这确实是郭善觉得十分惊讶的事情。李世民,这是玩儿哪一出啊?
“王助教还有别的事儿么?”郭善开口问了。
听出了郭善想要送客的意思,王助教脸色就有些变了。她跑这儿来送了礼送了信儿,可不是白送了就灰溜溜的走的。不是逢年过节跑亲送礼,那自然是托人办事儿的节奏啊。可现在自己没把事儿提出来,那边收了礼就想打发自己走...好吧,她必须得承认小郭大人想来是看不上她送的礼的,但那也是她如今能拿得出来的礼品了。
“这...这...”她脸一阵红一阵青,暗想这是走呢还是直接把目的说出来呢?
小悠看不下去了:“娘子有事儿就说吧,我家老爷自不会生你气的。”
见郭善看着自己,王助教一咬牙终于扭捏道:“过两天就是大考了,奴,奴...奴想这助教博士的位置能不能...”
郭善一听,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啊。他忍不住愤愤了...为了区区一个助教博士的位置打扰自己这么久,又送礼的又示好的,自己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儿呢。
说:“我晓得,我们梨园今年有两个助教博士的名额。嗯...你的资历不必说,技艺也是极好的。只要你能发挥得当,我自然会让你当上这助教博士。但你何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助教博士而跟我客套这许多?”
见郭善直接应下了,她大喜过望。真的很想给郭善跪倒了...
要知道,太常寺的助教博士可真没有多少啊。在其他官署,想要当上助教博士那非得八面玲珑讨好上级...这还不算,而且还得礼物周到。倘若光凭本事,那也非得熬上个十来年头才可能得个助教博士的位置。地位自然不比得那些科考进士,但中举程度比起科考更加艰难。
虽说郭善应下后不要她谢,但她敢不谢么?
事儿办成了,礼物自然没有白送。在欢喜和恍若做梦中,王助教被送出了郭府。
看着这女人走了,郭善还在纳闷儿:“这萧瑀当宰相,跟我有什么关系?干么要给我通风报信?”
他还是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思维,觉得她报信儿的方式和内容都是如此的无聊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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