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奴大概是要报复我,一连几日开出极苦的补药叫我充血,那苦药喝的我脑子一团浆糊,怎么还有心情去算计他的脸为什么用面具遮住。
今日避开幽碧和隐浓这两位忠仆的“细心呵护”,我带着越狱时才有的兴奋逃出药奴的“寂雪啼苑”,奔向自由的康庄大道上。
我有时真怀疑药奴的学问是否注水,他乃饱读医书,学富五车的医圣,为什么给自己精致的宅院起“寂雪啼苑”这么个烂名字,我总私底下简称它“寂苑”,想他一个不爱女人更不可能爱男人,身心扑在药理上的狐媚药呆子,知道“寂苑”是什么滋味吗?
虽说我前十年过的什么日子,我已经忘得一塌糊涂,可失忆后的我记忆力绝佳,似乎失忆腾空全部大脑,于是学习新知识的空间更加广阔,几乎是过目不忘,就这样偷偷看完药奴的所有藏书,聊以度日。
其中一些男情女爱的书更是看了不少。药奴总说我痴恋斩月是因为言情小说看多了,走火入魔。我总反驳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不看还买。他说是买医书多了老板免费赠送。我说老板还送《.真经》?
今日我不想再乖乖待在“寂雪啼苑”,尤其愈发接近斩月来的日子,思念愈像猛虎一般撕扯我的神经,我几乎夜夜梦见斩月的神仙笑颜。
为什么一年才见一次面?这折磨太漫长而琐碎,欺负的我脆弱与无助。
收拾几件衣物,“借”了药奴几件值钱玩意,我扮成男装,骑了一匹雪浪宝马偷偷一去不回。世间很多事情看似复杂,其实只怪自己畏首畏尾不敢实践,就拿这次逃跑行动,如果我没有周密的计划和满怀的勇气,我永远不可能知道逃跑是件多么轻松有趣的挑战,对于我这般冰雪聪明的奇女子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寂雪啼苑”位于听风谷一偏僻隐蔽处,整个听风谷终年大雪漫漫,飞冰走霜。平素里天地一片迷迷茫茫,不见东南西北,但凡误闯听风谷的人最后只会迷失雪原,活活冻死。
但“寂雪啼苑”不会遭受谷间雪暴侵袭,因为山庄建成时就在周围按太极八卦方位摆放巨大的镇宅驮碑兽,这些泰山石精雕细刻出的龙龟,尾内首外,坚固的石碑上刻有界咒,在山庄外撑起硕大的结界,战士一般护卫整个山庄不受听风谷风雪打扰。任尔东南西北风,庄內自是春暖花开。
经过我长期不间断观察,听风谷每月朔望十五寅卯两个时辰风停雪止,祥和太平。此时驾雪浪出逃,可谓天时地利,占尽先机。
话说这雪浪乃雪中神驹,通体雪白如霜,不畏严寒,身形高大,可负重物,四肢强健,驰骋万里,最主要此马蹄状特异,行于深雪如履平地,飞快异常,是专门培养在雪地驰行的优良宝马,踏雪而来,电驰雷掣,扬雪纷涌,如波似浪,故称雪浪。
我驾雪浪朝听风谷东南角前行,之前将地图熟记于心就是为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谷中此时虽是一片肃静,毕竟是上千年的冰封雪藏,谷内阴寒湿重。若非雪浪此等良驹,普通人休想在听风谷内穿行。我不由拉紧豹皮制的斗篷,连我这火血之人,亦觉得寒冷。微微伏底身子紧贴雪浪,它连跑半个时辰甚是辛苦,我轻抚它晶莹无瑕的鬃毛,暗想若真能离开此地,便终身好生伺候,不再骑它。
雪浪灵性通人,知我谢它,跑的更快了。
夜色渐淡,东方蒙白,我和雪浪都有些倦,我喝停它,从包袱里给它抓出些粮草,算作犒赏。自己在四周伸展腰肢解乏。幸亏今日穿了一双雪地鞋,否则一下马非陷进深雪中去不可。
眼观四周,大地苍茫,一片银装素裹,雪树雾松,堆银砌玉,我使劲呼吸这皑皑白雪清洗干净的空气,清新之余更是带着自由的畅快。
正依依不舍准备翻身上马,一阵嘤嘤的啼哭声由远飘近,那悲悲切切的哭调着实吊足我的好奇心,我望望朝阳还未从地平线完全跃出,知时辰大概还有富余,终是斗不过好奇的纠缠,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找一棵树拴好雪浪,我踉踉跄跄在雪原中寻觅哭声来源,绕过一座低矮雪坡,在一小丛树林底看见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跪倒在雪地里掩面而泣。
是个娇小的女孩,岁数与我不相上下。
那孩子在天地飞雪的银色世界中,显得那般孤单和无助,单薄的背影楚楚可怜,我被同病相怜的情怀蒙蔽了眼睛,蹒跚缓挪至女孩身边,轻轻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小妹妹,你怎么了?”
走近才看清天寒地冻这孩子才穿一件薄薄春衣,怎能忍耐如此寒冻,我同情心泛滥把豹皮斗篷脱下给她披上,说实话不是我大方,只是太阳渐升,气温回暖,我这满身的火血温温热热,不穿斗篷亦能横穿听风谷。
小女孩不理我,自顾自地悲切哭着,婉婉啭啭,如泣如诉。我想这孩子大抵是附近猎户家的孩子,好心规劝道“快起来吧,这雪寒凉入骨,当心落病!”怕她怯生,我更温柔道“我也只是个十岁孩子,自不会加害你,你起来告知我你家门户,我保证将你安全送归府上。”
女孩听我好言好语,从雪地中站起,身量跟我一般高低,果真与我相差无几,她的哭声由高转底,变为抽咽。许是对我防备降低,轻言道“我不是这里的人”那声音清脆如歌,悦耳非常。
同样是女孩,差距怎么这样大呢?
“那你如何至此?”我关心道。
“我受大姊之命,出来找些食物,怎奈听风谷环境恶劣,食物几乎断绝。如果空手回去,定将受罚!”那孩子自始至终背朝我不露正脸,语气仍然婉转悲伤。
“吃的?”我心情豁然开朗“这还不好办,我把出门随身携带的干粮送你一半,解你燃眉之急。”
“不必!”女孩猛然将我拉住,一股劲寒之气袭来,那抓住我的小手寒彻心扉,冷得我一个激灵脑子清醒大半。
环境如此恶劣的听风谷,哪来人家会搬至此处,尤其这孩子衣着单薄,身轻体飘,如何像个正常人家的少女。此刻我暗怪自己掉以轻心,表面不动声色道“你我虽只是小孩,不过男女有别,这样拉拉扯扯叫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私下我抽了下手,那女孩竟手劲强劲,根本不能挪动分毫。我暗叫坏了,面上嬉皮笑脸道“小姑娘不会看小哥哥我容貌俊美,想跟我做个娃娃亲吧……”我再抽了下手,女孩仿佛与大地结为一体,纹丝不动。“我哥的车队正在不远处,上面山珍海味,不胜枚举。不然你跟我去看看他同意不同意咱俩相好。”我既是威胁,又是利诱,表面一派轻松佯装不逃,只要到了雪浪身边,任她法力如何,也追不上雪浪的腿脚飞驰。
“小哥哥你不能走。”女孩的语调不变,清浅如雾。
“为什么?这你家啊?”我被激怒,脱身不成,语气粗鲁起来。
所以说,都是女孩,差距天壤之别。
“你不能走……”我的宽大斗篷一直遮盖她的小脸,她缓缓抬起头来望我,一张惊世骇俗的清丽容颜跃然眼前,只是那脸苍白如雪,几乎与这苍茫大地同色。
就算是容颜绝世,这等死白也会吓人一跳。
“你若是走了,我们吃什么呀……”女孩眨眨眼,终于绽开笑颜,鬼样恐怖。
我腿脚虽软,预要自救,可惜小女孩先我一步,从口中喷出一股寒烟,我便昏昏沉沉,不知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