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姐大概不认得它,但应该听说过它的名字。”僧寂大师道,“此物之名,乃‘化翼’。”
“化翼?”洛凌霄微诧。与羽翔齐名的五大宝玉之一,白玉化翼?
丹凤握于掌心可辟寒化冰雪,羽翔佩于身可辟邪知吉凶,阴翥贴于心可镇煞救一命,土符含于口可驻颜保尸身。唯一没有任何记载有何神奇的,便是这化翼,但这样反而增添了它的神秘。洛凌霄一直以为五块宝玉,应该都归东云皇家所有,却不想,一块羽翔随着她娘亲凤齐长公主出宫埋于洛王府仓库的尘土之中,一块化翼被人托付保管于僧寂大师的手上,那么,剩下三块,又有几块真正被楚家握在掌心里?
“大师,不知凌霄可否问一句,到底是谁将此物托付给大师的?”
“洛小姐无需着急,待到缘分到时,一切便自然知晓。”
“若是缘分不会到呢?”洛凌霄不甘如此就被他忽悠过去,问道。
僧寂大师看了端着茶碗端详的莲肆一眼,笑得慈眉善目:“无缘处寻缘,有缘处断缘,人生向来如此,洛小姐不必痴缠这一个未到时候的结果。”
这样,便是婉拒回答洛凌霄的问题了。
洛凌霄也不打算纠缠下去,道行越深的和尚嘴越实,更何况僧寂大师还是与她有恩的人,她也不可能真的逼迫他说什么。
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莲肆道:“老秃驴,你的身子怎么样?需要本座给你准备好塑金身的金箔吗?”
“阿弥陀佛。九千岁多财,若能散与天下众生,救黎民于水火倒是美事一桩;老衲不过是区区朽木,若是到了命尽之时,随意于何处躺着便是。纵使为花泥为鸟食,均是老衲恩德一件。”僧寂大师的眼里,俱是平静悠远,他和蔼的神情,像足了一尊佛。
“本座记得早就说过,倾世纷乱又何妨?国破家亡亦无谓。世人皆与我何干?但求天下掌中游!”
彼时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是手握大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却仍然阻止不了那人在雪地里,口吐鲜血,把整片纯白染成艳丽的红。
那之后,僧寂见过他,一袭单薄的白衣比雪还白了三分,整个人像是冰雕出来的一般,已经在雪地里站了七天七夜,纹丝不动,仅凭绵厚的内力维持生机。
当僧寂把那一个红色的锦囊交给他看之后,莲肆的眼睛才恢复了焦距,看着皇宫的方向,笑得悲凉沧桑:“倾世纷乱又何妨?国破皆亡亦无谓。世人皆与我何干?但求天下掌中游!”
可以说,那个恣纵于世的莲肆是与生俱来的,但是,那个恶鬼之首莲肆,却是从那个瞬间,从地狱业火里经过淬炼,盛开出来的。
“阿弥陀佛……”僧寂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一碗茶很快饮尽,两人也就于此时与僧寂大师话别。
临走之前,僧寂大师将洛凌霄单独留下了一会儿,并手对她道:“洛小姐天命至贵,却不幸蒙受妖人作祟,借命转运。老衲曾经受人之恩,于人所托,帮罗小姐去除灾厄。只是老衲才能不济,剩下的路,老衲实属有心无力;望洛小姐前行之时心怀菩提,万份珍重,因果循环尚算有理,但若是有祸及万民之时,洛小姐能够高抬贵手,便是最好。”不知道是不是洛凌霄的错觉,一瞬间,僧寂大师就仿佛苍老了数十岁,连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只剩那对平和清亮的眼眸还依旧不改。
洛凌霄也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恭敬地对着他一鞠躬,便出门跟上了莲肆的脚步。
僧寂大师望着那一双白衣如云的影子,眼里闪过深痛的怅然,直到他们俩都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关上门,坐到了禅室的蒲团上,合上眼睛,并起双手,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那天,洛凌霄和莲肆刚回佛安院没多久,僧寂大师圆寂的消息就在整个大全安寺传开了。二皇子楚琰当即率领所带人马离寺回宫传消息到皇上那。
洛凌霄站在门口,看着僧寂大师的禅房的方向,淡然的眼里蒙着一层雾气蒙蒙的东西。她静静矗立着,站了良久良久,没有说任何话。
莲肆站到她身后,只微讽了一句:“老秃驴……逃的真快……”然后便把藏在暗处的下属们全部遣走,把呆怔的洛凌霄横抱回去,呆在房内,搂着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天的黎明。
大全安寺为僧寂大师要敲满七七四十九天的丧钟,每隔一个时辰,整个大全安寺方圆三四里内都能听到钟声阵阵;皇家派了人来哀悼,各大家族也纷纷送来悼帖,曾经受过大师恩惠的平民百姓更是将上山的路堵的水泄不通;被莲肆遣离的下属,也不得不顶着莲肆的命令把一直没睁眼的莲肆叫起来,因为皇上听闻僧寂大师的死讯,旧病复发,整日头疼,暴躁不已,已经差了十几趟人去司礼监和东厂找莲肆。
莲肆把洛凌霄的丫鬟马夫们都找到了佛安院去,也在那天下午动身进了宫。
洛凌霄一身白衣,银装素果二人都以为她是在哀悼僧寂大师,并未说什么。而夜雨和断魂则是了然地看着房内没有撤走的金丝楠木大床,相视一眼。
余四赶着车,几人要赶着在夜幕降临之前回洛王府。很明显,比起来的时候,马车上的氛围要安静而且严肃了许多。
就在马蹄声嗒嗒作响即将行到一座桥边,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洛凌霄忽然道:“余四,停下!”声厉色严,把余四吓了一大跳。
余四赶紧将车停住了,正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前方刚刚还没有任何异样的桥,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余四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炸的粉碎的石桥,脑子里一片空白。
“夜雨,保护素果!余四,保护银装!断魂和我一起,待会儿若有来人,只准留一个活口,其余杀无赦!”洛凌霄早在远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前方有人,人数还不少,直到临近了,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类似引线被点燃的声音,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味,这才赶紧让余四停下,不然这会儿被炸的粉身碎骨的,就不止那看着坚固的石桥,而是他们一行人了。
除了洛凌霄,夜雨和断魂三人,素果,银装和余四何曾见过这种阵势,皆是被吓得不轻。只是洛凌霄不徐不疾的安排让她们心里多少有了些依仗,便按照安排各自找好搭档。
不出洛凌霄所料,见到他们几人并没有被炸到,从两边的树林草丛里奔出了两三股人,皆是破衣草莽,拿着大刀长矛,一脸凶神恶煞,对着马车,也不说任何话就冲上来想要伤人。
断魂和洛凌霄二人将另外两组人护在身后。断魂从腰间抽出软剑,还不知从哪弄出一根细长的赤色鞭子扔给洛凌霄。
洛凌霄虽然不会内功,但是出手极其快速,精准,狠辣,单凭拳脚功夫丝毫不输于那些不过有点儿内功基础的草寇。她挥舞着赤色的鞭子,远远地就甩上为首的两个人的脖子,稍稍一用巧劲,那两个人就被掀翻在地,捂着被割开的喉咙痛苦地打滚,然后咽气。
“妈的!不是说就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儿们和一个马夫吗?”那后来的人被洛凌霄这一手吓住了,全部都停顿了脚步,暗暗咽着唾沫。人群里忽然有人爆出这样一句粗口。
“说出是谁指示你们的,你们还可能有活路,若是不说,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祭日!”洛凌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倒是狂妄!”有人喊,“只怕不知道是你们几个的祭日,还是我们的祭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主赏了一千两银票做定金,后续还有一万两要你们死。一万两那是多少!就算是拼上哥几个的命也要把你们给做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头头的人大声说。
“对!做了!”“做了!”立刻有人和声。
那人又道:“不过现在看上去,几个小娘儿们长得还是不错!兄弟们,活捉了她们,带回去大家都有份!”
人群骚动,有人面露贪婪,有人眼中带了淫邪之色,那方才安静了一会儿的刀子,都慢慢开始鸣动。
“活捉了!”“我要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小丫头!”“郭三你可够了!喜欢那种还没破身体的小丫头!我要那个蓝色衣服的,那胸脯看着,比花月楼的头牌还诱人!”
说不清的污言秽语在人群里传开,洛凌霄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黑色带着血雾的风暴,她忽然想到素果前世死之前,那痕迹斑驳的身体。
“断魂,不用留了,杀!光!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