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洛凌霄却对她笑了笑道。
“知道你还……”沈氏顿时就急了,焦心地道。
“四伯母,你先出去吧。我这里没事。”洛凌霄却打断她,让她出去。
沈氏只能三步一回头地退了出去。
剪烛和银装取来了刀,是一把八寸左右的短匕,精致至极。
胡大夫见了剪烛、银装,那眯缝小眼就更睁不开了。浑浊的目光在她们俩周身打量着,让两人均感觉周身像被冰凉黏腻的蛇缠上了,恶心得很。
剪烛将刀递过去给胡大夫,胡大夫却趁机在在她的手上摸了一把。她书卷气的眸子徒然染上料峭的寒霜,手仿佛不经意一颤,那已经脱了鞘的刀的刀刃竟然直直就往胡大夫手心里坠了下去。那尖锐的刃带着寒芒,胡大夫躲闪不及,只感觉手都会被那利芒给分成两段,整个人更是被狠狠吓了一大跳。只是在刀刃刚刚挨上他的皮肤的时候,剪烛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刀柄,对着胡大夫,微微一笑:“胡大夫,手滑了。”只是眸子里寒霜不化,让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剪烛。”洛凌霄在一边淡淡出声,示意她别玩了,“把匕首给我。”
胡大夫见剪烛不看他了,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便凑近了对洛凌霄道:“大小姐,这取血的事,该我来。您来,怕是会错伤了自己。”也让他没地儿下料揩油。
银装知道这胡大夫不是一个个好人,便不动声色地隔开他和自家小姐,道:“这位大夫,我家小姐自小聪慧,饱读诗书。小姐她想要自己来动手,还请大夫您不要多管。”
胡大夫被不客气地这么回绝,脸上有些不好看了,他捋了捋胡子,道:“即使不让我来取血,那也要先让我替大小姐诊脉,确定她的身体情况,才能取血给老太太入药。”
“胡大夫放心,这一点,我自然会做。”洛凌霄摆了摆手,银装便拿出一段丝线,为洛凌霄系在皓腕上,然后另一端递给胡大夫。
“大小姐这是要……”胡大夫皱眉,这小丫头莫不是耍他,给他半截线做什么?
“胡大夫,”洛凌霄始终保持淡然无波的表情,“您可以开始诊脉了。”
胡大夫当即有些被戏弄的火气,道:“大小姐,这诊脉,您不把手给我,反倒给我半截线,莫不是在耍弄我?”
“谁有心情耍弄你?”银装没好气道,“我们小姐,可是尊贵无比的身份,饶是您是这附近哪里来的‘神医’,只要您是个男子,就没资格碰我们小姐的手!给您半截线是让您悬丝诊脉,可别告诉奴婢,您堂堂一个神医,连悬丝诊脉都不知道,白让人笑掉了大牙了!”
银装这一番话,说的快、准、狠,让胡大夫喏喏着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那躺在床上的林氏,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些发急。
“好了,银装,这悬丝诊脉天底下是个大夫就都知道,胡大夫是二夫人推荐过来的,医术自然了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洛凌霄道,然后又对胡大夫重复了一遍:“您可以开始诊脉了。”
她这番明褒暗贬,胡大夫是半句话都应不上。
因为……因为他压根就不是一个大夫啊!他就是那林氏花钱,随便从街上拉来的骗子瘪三,然后先被林氏安排着,拉去李氏那里转悠了一圈,哄的李氏把他当作活神仙一般,再献宝给林氏。实际上,别说是悬丝诊脉,他连普通的望闻问切都不会!顶多是按照事先和林氏说好的那样,取了洛凌霄的血,随便开一副补身子的药方,然后开够了四四十六天,就可以拿银子走人了。而且林氏身边那位徐嬷嬷今个儿还暗示了他,取血的时候,总有可能和大小姐身上布料遮着的地方有接触,和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打了照面那是必须的事,若是有看中大小姐或者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什么的,随便他动手动脚,最好是弄出什么丑事来,那银钱就加倍,最终有什么麻烦还都由她来摆平。
只是他倒是想动手动脚,可是一个丫鬟都差点没把他的手给切了,他哪里还敢去整什么丑事儿啊?只能菩萨保佑这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不是都那么吓人的,眼珠子跟冰雕的一般,他就能继续完成任务了。
“胡大夫?”见他发了呆,洛凌霄出声提醒。
“啊?额!”胡大夫恍然回了神,忙道:“刚刚我们说到哪……啊,对了,悬丝诊脉,悬丝诊脉!这个我会,当然会。”说着,他就捏起线的一头,装模作样地诊起脉来。
边在那做戏,胡大夫一边洋洋得意地吹牛道:“大小姐,您大概有所不知,这天底下,会这悬丝诊脉的人就不多,那要能诊断得精准的人,就更少了,怕是宫里的太医都不一定能都会!真是巧合,我就恰恰是那其中一个……”
“胡大夫,若您再大声些,老太太怕是都得给您吵得不得安歇。”被莲肆那张妖孽脸养刁了眼睛,洛凌霄根本看不下去胡大夫那猥琐得意的面容,便打断了他的话,道。
胡大夫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然后捋了捋胡子,把丝线给放开了,道:“我诊完了,大小姐您身体康健,非常适合取血。接下来,这第一处要取这腕上的活血,您看是您自己来,还是我来动手?”
洛凌霄让剪烛把她手腕上的线给解开,然后拿起匕首,道:“自然是我自己来,就不劳烦胡大夫您了。”
胡大夫便拿出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止血工具和一个冰裂碗,指着碗壁上的一道淡淡痕迹,轻哼道:“大小姐,这今日取血,是头一道,您怕是要多吃些苦头了。”
“这么多!”银装惊呼出声,怒道:“胡大夫,您这是想让我们大小姐出事吗?”
也难怪她会发火,那碗本就不小,而且取够碗壁上的痕迹处那么多,洛凌霄怕是真的要虚弱好一阵子。而且点明了要她腕上的活血,那就是动脉血,一旦伤了,就是把底子都亏了出去的事!
“那也没办法。”胡大夫耸了耸肩,一副无赖样,“大小姐可要想好了,您要是现在不给取血也是成的,只是老太太要有个万一,那就可都是您的责任,外头怎么说,那就不是我一个大夫可以决定的了。”
洛凌霄看了一眼碗,道:“给,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了?银装,你若是怕了,就先不要看,我没事。剪烛,你带她一起上外头去吧。”
剪烛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心,有不解,最终还是道:“是。”
“奴婢不走,奴婢在这陪您。”只是银装一听洛凌霄要她出去,就连忙摆手道。
洛凌霄没有再坚持,只是把袖子撩了一半,露了小半截雪白的腕子,用匕首对着手腕处比划了一下,问胡大夫道:“是这个位置吗?”
胡大夫的脸也不禁有些发麻,这样一个小姑娘,到底是心性如何,才能这么淡定地拿着刀对着自己,却不露一丝多余的情绪。他虽是泼皮混子,却也没少见过各色人,当真找不出一个和她一样让人心里没由来有点儿发毛的人来。
洛凌霄早在比划的时候,鼻子就敏锐地嗅到一丝熟悉的香气,唇角忽然勾了起来——那人倒是耐不住寂寞自己跑来了。恶作剧的心便升了起来,才故意拖延时间,问了胡大夫那个她一清二楚的问题。
只是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身上汗毛全立起来了——那人在生气,而且,怒火全对着她一个人!
这才感觉自己玩大了,洛凌霄连忙刀锋一转,把刀子往旁边一搁。
“大小姐,您怎么不取了?”胡大夫见状,忙急切地问道。她不割下去,他怎么交差啊?
“胡大夫,我刚刚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啊,这血我看是采不了了。”洛凌霄却是一转身就坐了回去,从从容容道。
那窗外墙角下,早有外头一群女人派来听墙角的小丫鬟,一听大小姐不取血了,忙不迭一个个奔回自家主子那报告。
于是洛凌霄这话还才说完三分钟,刚刚的一屋子女人们又都轰轰烈烈地回来了,一个个脸上义愤填膺,就差拿手指指着她喊“杀人凶手”了。
那后来才赶上凑热闹的洛敏倒把这句话给补全了。只见从人堆里挤出来,抓着洛凌霄就推她,怒气冲天道:“大堂姐!你出尔反尔,是想要害死奶奶吗?一开始你就说不要,我们好歹还有更多时间可以去找全阴的女子,这下……若是我奶奶有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这个杀人凶手偿命!”
“敏小姐,你不要这样!”沈氏也过来,把洛敏往一边拉。
她起先听着洛凌霄没有取血,当真是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去;只是一进屋看到这么多女人们不善的眼神,就知道不好,这里还有一堆人的千夫之指在等着洛凌霄呢。
只是洛凌霄在意的,全是那暗中让她毛骨悚然的怒气在瞬间如潮水退去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所以她也就舒了一口气,觉得其他事都算简单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