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是有品级的官员,所以果然京卫司给他安排了一个带着粪桶还不怎么潮湿阴暗的单间里,他吃的饭菜也由锦衣卫派专人送来,比监狱里的猪食强上了百倍,日子过得也是相当惬意。不过这个惬意只是相对于其他的囚犯来说而已。
第二日一大早的朝会上,整个朝堂里跟炸了窝似的,只要能上奉天殿大殿内的四品以上的官员早早的在鸣鞭行礼之后就一股脑的窃窃私语着走入了奉天殿内。有些鼻子比较灵的闲散贵戚们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准备好好地看一场大戏,京师四品以上官员一起演的大戏,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过?不来就亏了,所以把偌大的一个奉天殿挤得满满当当。
看见这么多本来不上朝的闲散贵戚也上殿了,很多文官武将面带悲愤之色,把弘治皇帝搞的是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我昨晚少吃了一碗饭被他们知道了?(ps:皇帝吃饭很有讲究,吃的超过定额,太监们是有权制止,说是为龙体着想。少吃就更要不得了,少吃一碗饭,太监们大惊:陛下中焦阻塞,食欲不振。宣太医,太医一来,开了二十多斤药……二十多斤,慢慢吃吧!所以弘治皇帝看见文官武将的脸色,还以为自己昨日食欲不振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啊——站在玉阶之下的一名声音洪亮的太监喊出固定的语句之后,还没等弘治缓缓地把哈欠打完,哗啦啦一阵玉环交错声音不绝于耳,都是那些臣子走动出班时候身上佩戴的玉佩相撞发出的声音。
“臣,吏部侍郎王宁有本启奏吾皇万岁……臣国子监祭酒李世有本启奏……臣礼部左侍郎钱慕华有本启奏……”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有本启奏。臣建昌伯张延龄有本启奏。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有本启奏吾皇万岁……”
满朝文武官员一下子站出来一大半,弘治皇帝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其他人启奏在奉天殿还好,因为那些人官职低微,平日里面见君王的时间少,所以得找机会露露脸。可是牟斌和张延龄与杨廷和没必要跟着起哄啊,他们常常见到皇帝,有意见完全可以在东暖阁说嘛。
“那个,诸位爱卿,朕昨日已经宣了太医,御体无恙。诸位臣工不必挂怀。”弘治皇帝以为那些出班启奏的臣子都是为了昨日自己少吃了一碗饭的缘故,所以赶忙抢先说话,封住那些上奏臣子的嘴巴,免得他们嘀嘀咕咕的讨厌。
“陛下,微臣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啊!陛下昨日用膳不安?那微臣还有本启奏!”一名员外郎诧异的说道,随后就临时又加了一道奏本。
“臣有本启奏……”听见弘治皇帝昨日少吃了一碗饭,龙体有恙,本来正在看热闹的其余的没有出班的臣工哗啦啦的全部都站了出来。
弘治皇帝看见殿下面的情况,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本来没自己的事情,现在好,自己也掺和进去了。
“先说众位卿家要启奏何事吧。”弘治皇帝一把打断了跟风而起的劝谏,示意让国子监祭酒启奏。
“陛下,臣要弹劾顺天府尹和京卫司指挥使维护地方不宁,以至于盗贼风起,致使微臣的宅子于昨晚被歹人放火,幸好微臣的家仆扑救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国子监祭酒跪在金砖之上哭哭啼啼,引起了很多官员心有戚戚焉。
“陛下,臣的房子也被歹人放火了。”
“陛下,还有臣的。”
“陛下,臣的茅房被烧了,当时臣正在如厕,差点就被烧死了。”
“………………”
弘治皇帝没想到昨晚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见有这么多臣子都来哭诉,所以用眼神看了看站在武将群里的牟斌和站在自己身旁的王岳,他们两人是专门管侦缉的,应该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示意他们吧事情的经过讲解一番。
“陛下。陛下。”这次又是牟斌和王岳同时出言启奏。
“嗯,牟斌,你来说吧。”弘治皇帝沉吟了一下,决定让牟斌先说。
王岳看见这一幕,心中顿时沉了下去,上次同样的情况,陛下是让他先说,这就说明陛下心中,东厂要比锦衣卫亲近些,所以他就抢得了头筹。而这回,陛下居然让牟斌先说,看来叶观那小子这几日的动作已经影响到了陛下的决断,连带着锦衣卫都被陛下亲近起来了。所以王岳下定决心,打击锦衣卫都是次要的,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把叶观置于死地,才能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牟斌听见皇帝要他先说心中笃定陛下的心思已经因为叶观与太子交好而慢慢的往锦衣卫靠拢了,所以看见如此情况,把本来准备好的两张内容天南海北的折子的其中一份内容讲了出来。
牟斌讲的很详细,几乎是全部属实,不过却把其中的一点地方特意渲染了一下,比如甄能如何桀骜所以才被叶观惩罚,寿宁侯大半夜的找场子怎么样羞辱叶观,叶观怎么样的委曲求全不成反而被寿宁侯用鞭子打烂了御赐的飞鱼服,这才让叶观不顾尊卑的与寿宁侯打了起来,至于那些大臣们的宅子着火,牟斌说自己也不知道。
“嗯,原来如此。”弘治皇帝听见牟斌这样说,当下也有了思量。损毁御赐之物是大罪,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满门抄斩,虽然寿宁侯有八议之法,不过也少不了在牢里蹲几个月,受几顿鞭子。说真的,他很不愿处置寿宁侯,虽说寿宁侯行事跋扈了些,毕竟是皇后的弟弟,他朱祐樘就这么一个皇后,平日里尊她敬她爱她,若因此事而处置皇后的弟弟,不知她会给自己摆多少日子的冷脸呢。
“陛下,不可听牟斌一面之词。我兄长守法本分怎么会仗势欺人,那姓秦的千户一言不合便突然出手,不顾尊卑的与堂堂一等侯爵打在一起,不说那千户的问题,反而欲严惩家兄,岂非颠倒黑白?”寿宁侯的弟弟张延龄看见牟斌居然有意无意的想撇清那千户的责任,顿时仗着自己是弘治皇帝小舅子的身份不等皇帝发言就抢先指责牟斌。
看见建昌伯如此不成体统,本来只是为自己房子发怒的那些文官们顿时就不干了。
“有没有搞错!你居然敢在皇帝面前放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亲戚吗,不晓得能在皇帝面前放肆的只有我们文官集团,什时候那些勋贵也能这样无法无天了。这不行,得好好的打击一下那些勋贵的气焰,本来咱们文官就捞不着功勋,现在连在皇帝面前直谏的权利都被分担了,虽然锦衣卫和寿宁侯都不是东西,不过相比之下,牟斌却厚道多了,不行,得参建昌伯一本。”
这几年锦衣卫在皇帝的压制下,逐渐变得温和有礼,那些诏狱里的刑拘长久的没有用过了,牟斌又会做人,有皇帝的授意,自觉地就把身份放在了皇帝走狗的份上,见到文官们也是和和气气的,让文官们对锦衣卫也不那么横眉冷对了。
不过那两位皇帝的小舅子可就不那么温和了。从古至今,只要跟皇帝沾亲带故,基本都具有在大街上横着走的实力,寿宁侯和建昌伯把这种实力发挥到了极致,欺男霸女,圈地抢房,贪污索贿,欺上瞒下,勾结贪官,干扰办案等等事迹数不胜数,风头之盛,可谓京师鬼见愁。
开始他们只是闲散的贵戚,可是自从弘治皇帝给张鹤龄挂了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位,张鹤龄就更加的无法无天了。本来这官名只是名义上的指挥同知,可是张鹤龄仗着自己的勋贵身份,居然硬生生的挤入了锦衣卫的实权机构。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有了张鹤龄,锦衣卫里那些阴谋诡计就有了用武之地,张鹤龄不仅让自己的门人大肆的贪污勒索,还总找机会对付弹劾自己的那些御史言官。闹得是人心惶惶。
大明的言官御史们当然也不是吃素的,雪片似的参劾奏本早已在弘治帝的案头堆得老高,甚至有人曾在金殿当廷参劾,为国为民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无奈弘治帝只有一位皇后,皇后的娘家只有这么两个弟弟,自己的父亲去世的又早,长姐如母,从小便对他们疼爱得紧,弘治帝无数次下决心惩治两个小舅子时,只可惜张皇后当晚枕头风一吹,第二天准保对两个小舅子又是“搁置再议”。
今天居然有机会整寿宁侯一把,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言官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臣殿中御史魏亭参建昌伯目无君上,请陛下严惩不贷!”
“臣御史张国昌弹劾寿宁伯污损圣物……”
“臣参寿宁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