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黑一片。
张程远壮着胆子从窗户跳进了卫生所二楼的大厅里。陈旧破败的建筑特有的浑浊潮湿味儿夹杂着酒精、药水儿的味道扑鼻而来。这些刺鼻的味道混合起来,居然是恐惧的味道。张程远从小生病去医院也都没害怕过,可是今天不知为何闻到这种味道,心中就一直发颤。外边的雨声依然可闻,而卫生所的大厅里却是一片死寂。
“冷长河!”张程远背靠着窗户大声的喊着。
说实话,跳进卫生所里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了,窗户旁边还有点儿光亮,可是张程远说什么也不敢朝着黑暗再迈一步了。
“冷长河!”张程远可以听见自己的喊声在空旷的卫生所中的回音。卫生所虽然不小,但是因为室内很静,所以如果冷长河也在二楼没有理由听不到,不做回应,除非……
“没有什么除非,他一定是不在二楼。”张程远深吸了几口气,虽然依然压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但是已经习惯了这刺鼻的气味儿,也稍稍恢复了一些胆子,而他的眼睛也稍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依稀的可以分辨出走廊的墙壁。
又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张程远鼓足勇气一手扶着墙,迈出了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一点一点的,张程远远离窗户,一步步的迈向黑暗。
“冷长河!”张程远终于又开口呼喊着同伴的名字。可是自己的喊声不由自主的变得轻微难辨,也不知是怕吵醒什么,他仿佛不敢大声说话。
“冷长河……”这一句他提高了一丝音量,以至于他又可以听到自己的回音。可这又让他吸了一口凉气,他怕听到他喊声的还会有别人……
一阵幽风吹过,让程远汗毛竖起。如果这真是一个普通的空旷的卫生所,为什么会有风?
张程远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已经摸不到墙壁了,可是前边似乎还有路。
张程远努力地聚焦自己的视线向前看,或许是因为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前的事物依稀可辨。他面前是绕着一棵大柱子的旋转楼梯,楼梯从一楼到四楼。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棵大柱子,张程远眼前一片眩晕。这柱子上密密麻麻的镶嵌着黑白相间的小石块儿,就仿佛一条巨蟒身上斑驳的鳞片,又像是怪物身上长满的无数的复眼。
张程远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这棵柱子吸引住了,他感觉这柱子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透过他的皮肉,直视他恐惧的内心。
一道闪电照亮了卫生所,闪电中,他仿佛看到柱子上的黑白点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颗压着一颗,眼中渗着血水,在愤怒的盯着他。
张程远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腿发软,连跑开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感觉密密麻麻的眼睛向他压了过来,伴随着血腥味儿,让他头晕目眩,无法呼吸。
“轰隆!!!”一阵响亮的雷声传来,眼前的一切幻像烟消云散。原来,一切恐惧都是张程远自己想出来吓唬自己的。柱子还只是黑白两种石片镶嵌而成的柱子而已。
张程远大口的嘘了几口气,胆量又一次将恐惧压了下去,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扶着旋转楼梯外侧围栏往下走。一楼既然有四张牌,冷长河又不在二楼,那么他最有可能就是去了一楼。
手扶着柱子,石壁的冰冷透过掌心,向身体传递着阴森的凉意。张程远不由自主的再次凝视柱子,他阻止不了自己的思绪,在他的注视下,柱子上黑白相间的斑斓石子又一次变换成了成千上万瞠目的眼睛,怒目而视。
张程远赶忙抽回扶着柱子的手,忽然又脚下一软,整个人踩空,滚了下去。
旋转的楼梯太陡,这一滚就收势不住,直接滚到了一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阴森刺骨的冷风将张程远吹醒。睁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楼黑暗的楼梯缓步台上。
“冷长河!”张程远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小声的喊着,他已经吓得快哭出来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一楼的大厅,眼前的景象直接吓得张程远双腿一软,又坐回了地面上。
因为这道闪电不光是从窗户透过来的,也从正门的两扇门门缝透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个废弃的闹鬼的卫生所,从外面看大门已被水泥封死,而其实门根本没有被封住。
更吓人的是,一楼的大厅地面上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一个人的脚印都没有。
别说冷长河肯定不在一楼,就连说在一楼放了扑克的朱天曌也肯定没来过!
除非,他不是走着进来的。
“赶快跑!”一个念头在张程远脑海中闪过。
张程远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往楼上跑,却直接撞到了铁栅栏上。
张程远滚下的旋转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铁栅栏,封死了上楼的路——他滚下来的路。
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了。
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借着闪电的光,他赫然发现楼里居然还有向下延伸的楼梯!而在闪电的光的衬托下,向下延伸的楼梯显得更加的黑暗和恐怖。
“不对不对,我已经在一楼了,怎么还会有向下延伸的楼梯?”越想越觉得邪门,他脑子里充满了恐惧,却什么也不能思考了。
“嘎吱!”
张程远猛然回头看卫生所一楼的两扇木门。
“嘎吱!”
一阵阴风吹过,门缓缓地打开。外边居然不下雨,也没有朱天曌和冷长河的身影。
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从门外吹来的阴风越来越刺骨,一声女人的惨叫忽然在张程远右耳畔惊响。
顺声望去,张程远猛然发现一张女人狰狞的脸正贴在自己右肩上。那张脸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血顺着嘴角淌下。“啊!!!!!”张程远被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的向左一窜,顺着旋转的楼梯继续往下跑。
张程远直接顺着楼梯滚到了地下室。也顾不得想为什么这里会有地下室,他只是没头没脑的乱跑。直到快要跑到地下室的尽头的时候他才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之所以朝这个方向跑是因为他能看得见这边的路,而他之所以能看清楚路是因为在走廊这边的尽头居然有灯!一盏不明不暗的黄色壁灯。他站在壁灯下,四处张望。还好那张女人的脸没有再出现,但是他也不敢离开这壁灯。很快他又注意到了这盏壁灯旁边的一间消毒室。在灯光下可以看见这间消毒室刷着绿漆的门上有一个黑色的手印,这个黑色的手印仿佛有着不可言喻的吸引力吸引着他。他伸手摸了摸这个手印——那是凝固了的血手印。
又一个奇怪的念头油然而生,他想打开这扇门,他冥冥中觉得,门后边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他伸手要推门,心跳越来越快,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可是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推开这扇门。
“三、二、一!”默数三个数。
他终于推开了门,借着门外的灯光,他看见消毒室里有一屋子凌乱的、打翻的药水。除此之外屋里有一张婴儿床和一面镜子显得格外的眨眼。
先是那婴儿床,空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却有仿佛有着什么,吸引着张程远的注意力。
再就是那面镜子,感觉也是怪怪的。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镜子,每走近一步,越觉得这面镜子与普通的镜子有些不同,却说不出不同在什么地方。当他把脸贴在镜子上仔细看镜子中的自己的时候,却渐渐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了,他看不清镜子里面的自己了。
他努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
这一次他看清了,镜子中压根没有他自己,只能看到自己背后的那张婴儿床,里边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在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