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末刻,一条人影缓缓走出子午谷,走向真武台。看上去,眉宇间仍有淡淡的愁云。
独孤阳明何曾想到,自己突然间就要挑起这个重任了。要知道,在真武殿的第三十二代弟子中,只有三人做过此事,哪就是众望所归的龚伯符、万仲谋与徐怀远。万仲谋事发后,龚伯符与徐怀远二人,从来都是一个若主外,一个必主内。这也是各派留存的常用手段。
而宗门此次的如此安排,等于说是将主外的事情,就交给了独孤阳明,龚、徐二人皆主内。这对门下弟子来说,其中的厉害关系与特殊意义,不言自明。特别是独孤阳明现如今的道行,至少从人族修真之士的体表特征判断,他是不折不扣的凝元境修士。这让他如何统领节制一众神意境的同门。
难道就凭开山祖师留下的那柄短剑?这显然是不能服众的!只不过,事到眼前,独孤阳明也无路可退,更无路可逃。
反而,让他觉得这是一种报应。因为自己就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当独孤阳明慢腾腾的来到真武台上时,不止有前往昊月城临月亭的众人,更有近千同门,或近些与临行人交谈的,或远远观望的。这种大大小小的圈子,明白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人发现,独孤阳明一改常态,手中提着那柄承影剑,并没有提祖师爷信物的那柄剑。大家也就明白了,独孤阳明定是要通过自身的能力,来折服同门。不愿以势压人,却也是他一惯的作风。
朱鸿亦早早等候,见独孤阳明走到众人面前,快步走过来,交给三个乾坤袋,并未多言,只是微微一点头,便御剑离开。
独孤阳明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要是不服我的人,现在就请站出来!是骡子是马,我们拉出来遛遛,再上路也迟。常言道:紧走慢收拾!我们也还是按这个套路来好了。丑话说前头,打赢我,我主动退出。要是你输了,也一样。”
萧珑玲等十二位,互相看了看,皆是轻微摇头,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有术堂的两大后起才俊,神色复杂,极想站出来挑战,似乎也拿不定注意。
独孤阳明点名道:“令狐旭正,你是不是不服我很久了?要是够胆的话,你就站出来。如果你打赢我,以后,我就叫你四哥,你随便叫我什么都行。”
令狐旭正等五人,可是清清楚楚,独孤阳明此言,就是针对萧珑玲的。无论如何,这一行人中,对独孤阳明造成最大威胁的人,就只有她了。
令狐旭正一抱拳,沉声道:“师兄多虑了!师弟绝对听从师兄的节制,愿被师兄驱策,绝无怨言!”
“你这马屁,拍的我挺舒服,不过,带家属的人,只管好自己可是不够的!希望师弟好自为之!”独孤阳明目光渐冷,缓缓走到费诩与艾彧面前,道:“既然术堂的两大高足颇有意见,不妨出来赐教一二?”
费诩正色道:“独孤师弟,请你以主事之人的身份自重。今日,并没有哪位同门表达不满与不服,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哎呀!”独孤阳明一竖大拇指,赞声道:“说的好,说的妙!好一个咄咄逼人!我宁愿你们把我在这真武台上拉下马,也不愿在不周山外,手持祖师爷信物清理门户。自家人嘛,大家有商有量,有事就在家里解决。要是下了这不周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也不例外,大家可要想清楚了。”
祝馨道:“师弟,话你也说明了。现在辰时已过,我们应该出发了。”
独孤阳明微一颔首,道:“师姐提点的是!此次下山,我只强调一点,离开不周山,我们四十九人就要内对得起宗门所托,外撑得起宗门的门面。希望我们劲往一处使!”
说完,独孤阳明率先朝不周山山脚下走去。身后,依次跟随的是萧珑玲等十二位早入门的弟子,其次是前后两批次的精英弟子。
这一行人离开不周山时,有人微叹道,至少在场面上,独孤阳明完全压得住,这已经很难得了。因为他可是率领着真武殿九大弟子中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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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界,昊月城。
此时的临月亭,可不像两年前的那一次那么安静,各巨派皆派出门中精英弟子,汇集于此。各派弟子互相站成一个个小圈子,互相议论着。
曦和殿的一人讥讽道:“真武殿,可真有意思,刚起色一两年,就开始托大起来。此次,各方势力响应鸿蒙圣令,早已聚集于临月亭,蓄势待发,准备前往圣妖界。只有这一派,竟迟迟不见来人。莫非,他们放弃了此次行动?大家有谁知道的,不妨说出来听听!”
话音刚落,亭外一人朗声道:“久闻鸿蒙北方的巨派曦和殿,以盛产金面草包称著于世,今日一见,可真是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说话之人,自然是独孤阳明,他如何分辨出说话之人的身份的?是令狐旭正告诉他的。因为此人,也参与了两年前的破冰之旅。
真武殿的弟子走上临月台,独孤阳明怒视刚才说话之人,淡淡的道:“三宫说定的时辰,是今日午时。真武殿的弟子在巳时前就已赶到,有什么问题?而且,阁下刚才的口气,恐远胜阁下的脚气,臭不可闻!请阁下自重!”
曦和殿的这位弟子,脸涨的通红,其余年轻的弟子,也面带怒意,静静的注视着独孤阳明的一举一动。
“区区一个凝元境弟子,要不是仗着师父是掌教真人,还能有如此神威!”曦和殿的弟子讥蔑道,“有萧师姐在,真不应该由你来挂帅。可见,真武殿后继无人,才是实事。”
“哦!”独孤阳明微微一笑,道:“既然阁下自视甚高,不妨出来赐教一番曦和殿的无上神通,也好给我这个凝元境的修士开开眼。究竟是我仗着师父之威,还是某派是名副其实的金面草包胜产基地。”
曦和殿的这位弟子,脸色渐趋平静,紧接着被一层意外的喜色所笼罩,似乎他早就盼着独孤阳明如此说法。
先向独孤阳明一抱拳,又朝周围各派弟子一抱拳,谦声道:“在下曦和殿弟子潘瑜。大家可都听清楚了,是真武殿掌教真人的首徒主动挑战我曦和殿,并不是我派有意与其一争高下。若是在下不小心伤了烨霖真人的高足,大家可要给我做个见证。”
这种成竹在胸,见缝插针,视胜利如囊中之物的作风,倒与独孤阳明十分相似。独孤阳明暗自道:“莫非,平日里别人见到的我,就是这般狂妄?”
二人也不多说话,众人缓缓让开一块区域,将二人圈在中心。除了当事的两派弟子外,其余各方势力,无一不是看戏的不怕热闹大,一幅坐山观虎斗的表情,冷冷的注视着此二人。
须臾,只见潘瑜双手合十,掌心间缓缓生成一道拱形月亮门,在法诀的催动下,股股灵气充盈月亮中。月势已成,只听他一声轻叱“出鞘”,背上的那柄无阶仙剑,像是得到了旨令一样,凌空而起。灵气充沛的剑身上,开始显现出一轮弯月。
这正是曦和殿有名的五阶道法—托月玄斩剑诀。其修炼难度,类似于真武殿的策雷屠仙术,一旦开始修炼,就算修炼至元丹境,乃至天罡境,都不一定能大成。而潘瑜能在短短十年内,修炼至第三重,已属奇才所不能及的了。
独孤阳明自然不可能示弱,在自己能借助如意珠驱动双丹田灵力的情况下,别说是区区一位神意境中阶的修士,就算是神意境巅峰的修士,他也不惧一战。
只见独孤阳明凌空虚指,承影剑应指而出,剑身上聚满繁星,一闪一闪亮晶晶。起势极缓,去势极迅。极速压向那轮弯月。在与弯月相撞之际,独孤阳明一变幻掌型,承影剑上的无数繁星忽然汇集成北斗七星,诀踏天罡,顺势而击。
两股强大的灵力相撞之下,产生出清脆的雷鸣声。北斗七星的威势不减,游刃有余的继续攻向对方,而潘瑜那边,剑势已灭。眼看潘瑜要丧生于独孤阳明的攻击下时,独孤阳明轻笑一声,微一招手,十分舒畅的将承影剑招回。承影剑所发出的星月御剑诀之威势,自然消退。
一个闲庭信步,一个狼狈不堪,输赢十分清楚。
潘瑜稍微震了震精神,满含谦意的看了一眼同门,缓缓走近独孤阳明,一抱拳,恭声道:“刚才是在下失言,有损真武殿的威名。没想到,独孤师兄只用短短四年时间,就已经将贵派的师传道法,修炼至第七重大圆满的境界。小弟万分佩服,输的无话可说。”
独孤阳明微一颔首,点头道:“嗯!如此甚好!可见阁下也并非朽木不可雕琢之人,以后若能静修,或许会有所重大突破。”
独孤阳明此话一出,真武殿这边,就有四人实在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对独孤阳明了解的人,都知道一件事,一但独孤阳明摆起谱来,比谁都有谱。反正,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只管自己做的称心就好。
潘瑜苦笑一声,道:“其实,我师尊也经常如此说我!”
独孤阳明又正色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没什么可奇怪的!”
令狐旭正见独孤阳明毫无收敛之意,轻拉一把,独孤阳明怒视令狐旭正,及哪四个一脸笑嘻嘻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认真观视此次前往的各方势力。
忖道:“看来,此次是玩真的了。就连四会,也派出同样的阵容。这四会,似乎比三宫还神秘、还有来历。将来,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四会没有占据灵山福地建立奠基之地,亦没有占据鸿蒙名城,还没有掌控任何一个界域。但是,他们却掌控了鸿蒙中的灵材十之七八,同时,鸿蒙中最重要的传送法阵或灵阵,甚至是幽冥隧道,也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中。这就等于说,看似没有根基的四会,却牢牢握住了人族兴盛的大动脉。只要他们一用劲,整个鸿蒙中的人族势力,就要面临失血乃至死亡的威胁。
而四会的实际势力,至少也是与轩辕殿这种巨派持平,甚或是要高出些许,但稍弱于三宫的存在。这从此次鸿蒙圣令行动中就可窥一斑。
当看到神仙会的人,穿青一色的墨绿相间深蓝的袍服时,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
所有人刚从刚才的激战中清醒过来时,又有一人缓缓走近独孤阳明,微一笑,问道:“万师兄还好嘛?”
独孤阳明一听此话,不由得看了一眼肩上的金猴,朗声回道:“万师兄非常好!多谢这位师兄挂念!”
来人微一点头,道:“二十五年前,与万师兄畅饮于大风山脉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真的好想念这位故人!”
“万师兄他……,也很想念故人!”
萧珑玲见独孤阳明又开始口没遮拦,缓步上前,微一躬身行一礼,道:“西门师兄安好!万师兄他已经故去,请西门师兄别听我这位主事师弟的信口之言。”
乾坤宫中的一人大声言道:“一个人死人,还能想念活人?打铁的烤红了铁围裙—阁下的这玩笑,开的有些过火了吧!”
独孤阳明神色不变,却暗自道:“糟糕,怎么这无意间,我成了传出万师兄死讯的人了?这万一真让人追查起来,可怎么办呢?”
西门寒向身后一挥手,仍是笑意满满的跟独孤阳明道:“独孤师弟,万师兄的英雄冢在什么地方?就算在忙,我也一定要去祭拜他一番!”
独孤阳明面不改色,道:“只要阁下进入九丰界的黑狱山脉,就可以随意祭拜了。万师兄泉下有知,定会欣慰不已。”这话,到是没任何破绽。各派的后花园,尚无别派弟子进入过。就算西门寒想去,也显得不可能了。
西门寒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朝临月亭内阁走去。哪种思念故人的情怀,还是令在场的所有人这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