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涛打电话说一定要好好放松放松,太压抑了,实在是太压抑了。不管考上考不上吧,今天晚上一定要痛快了,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同时电话里魏云涛还问唐棠家冰箱里可存有啤酒。唐棠答曰有,听装的,行否。魏云涛听唐棠言罢在电话的另外一端高声取笑唐棠,说唐棠喝听装啤酒算不得爷们儿,欠阳刚,需划入伪娘之列。唐棠则在电话这头大骂魏云涛未饮先醉,满口污言秽语,一竿子扪翻一船的人。然言毕挂掉电话,唐棠还是马不停蹄蹬蹬蹬地跑下楼去趁魏云涛未到之前搬回两大箱雪花,依魏云涛要求,瓶装雪花。魏云涛很快到了,一眼瞧见屋角的箱子,大叫给力,同时坐都不坐搬起一箱即往外走。被唐棠拦住,问“干什么去”,答曰“在家喝不美,大街上才过瘾”。同时要求唐棠亦将第二箱一起搬上。然唐棠坚决不答应。理由是一箱足矣,如一箱果真不够,再回来搬不迟,何必来回搬呢。
街道一僻静之处,昏黄的路灯之下,啤酒箱子在中间,唐棠与魏云涛二人一左一右坐着,一人手边抱着一个啤酒瓶子,正疯狂肆意飙歌,正是怎么难听怎么唱。两人面前的路面上,已经碎着不知道多少个啤酒瓶子了。如今魏云涛又喝空一瓶,手脖子一个甩劲儿,又一个空酒瓶子“嗖”地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抛物线然后重重摔在路面之上,哐当碎去,同时亦壮大了碎酒瓶的阵容。
终于有大妈受不了了,打开窗子大骂:“谁家的孩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吵的别人也睡不成觉。赶紧走!再不走我可打110了。”
这是文明的,客客气气的。
又有一个大妈打开窗子,伴随着“挨千刀的小混混,还不走,看我不打爆你们的头”之声,一个大花盆从天而降。
唐棠与魏云涛大喊大叫着跳起来跑开。
花盆砸落在两人刚还坐着的地面上,粉身碎骨了。
唐棠家里,狂饮继续。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唐棠终于忍不住倒沙发边上的地板上沉沉睡去,手里握着仍在往外洒酒的酒瓶脖子。魏云涛只身躺在沙发之上,终于喝光了最后一瓶中的最后一滴啤酒,酒瓶子顺手一扔,亦倒头睡过去。世界终于一片静悄悄,只留下满地的空酒瓶子以及寂寞的吊灯。
“云涛,还记不记得刚考完中考那天晚上咱俩拼酒的事吗?”回忆往事,唐棠开始激动起来。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两年前的事了,一提起来,又好像很近似的,找不到一点儿遥远的感觉。”魏云涛悠悠的,“那时候我们俩真是什么都不懂,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就只会胡乱幻想。还有还有,第二天午后酒醒以后我这颗头可真是疼啊,哎呦,现在想想都觉得头还在疼。我现在算知道了,什么酒都不能喝太多。就是白开水喝多了也一样难受,起码撑得慌呀!”魏云涛揉着自己双鬓,“唐棠,你觉不觉得酒醒以后咱俩定下来的理想如今看来恐怕两辈子都不能够实现?”魏云涛自我陶醉地沉浸在对那个时候的回忆里。魏云涛的声音很缓,很静,像支催眠的曲子。魏云涛慢慢地阖上双眼。
“是呀,那个时候,你说你要做第二个徐霞客,足迹踏遍五湖四海万水千山。”
“你也说将来最好能当一个优秀的军人。初中三年,你天天抱着一本孙子兵法百看不厌的。天天给我灌输你的‘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致人而不致于人’。你还老兴致勃勃地给我看你画的那些个装甲车。唐棠,你不知道,其实你画的可真够难看的。只是怕打击你,不拆穿而已。”魏云涛偷笑。
“你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提那天晚上我们还被当成街头小混混遭到大妈扔花盆。”
“哈哈,对,年少轻狂嘛!年少不狂何时狂!哈哈哈哈——”魏云涛放声大笑。
“你那时候的理想如今还在吗?”唐棠把头靠过来看着魏云涛,唐棠有些后悔自己刚说出的话。没准魏云涛会笑话自己没有恒心,说自己常立志不如立长志。
“早没有了。”魏云涛道,“说实话,我如今连课本都懒得碰。只要能找到一个差事随便应付着我真想立马就退学不上了。”魏云涛恨恨地。唐棠放下心,仰头看星,同时听魏云涛接着往下讲。“初中的时候太小,好好读书考试拿高分只为讨老师表扬以满足自己那可怜的虚荣心。如今心态不一样了,却又命令自己非把书读好不可。否则自己没面子不说,对不起的人也太多,我受不了。”
“都是一样的想法。”魏云涛的话又叫唐棠有点儿难过了,“这些心事,可能存在于每一个学子心底里吧。”
“唐棠,剩下一年半不到了,想过没有将来考哪里?”
“这个倒没有想过。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总忍不住在想要万一考不上了该怎么办。你知道吗,其实我自己倒不在乎能不能够拿到那张通知书,但我真的受不了别人那么在乎。真的!我想,如果我考不上的话,周围人的眼光估计就能把我给淹死。”
“不要太在乎别人怎么看,考学到底还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别人只不过妄加猜测而已,没有谁真正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操的上心的除了你自己。”
“咱们还是不要聊这个了,太沉重!而且为时过早不是吗。”唐棠叹口气,“云涛,你那班长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办呢?”唐棠猜测,魏云涛今天晚上如此闲情逸致地出来逃课,绝对与这个“班长”有关。
“本来还在犹豫,还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辞掉。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梅雪瑶既然觉得关睿轩不当班长比当班长好,那她肯定也认为我不当班长比当班长要好一些。”魏云涛笑笑,“梅雪瑶总比你我想的要多一些。”
“正常!女孩子的心思一般都会比较细一点儿。”
“那你如今逃课你不怕梅雪瑶不舒服吗?”
唐棠看魏云涛如此紧张,笑了:“不用担心,瑶瑶根本不会知道的。平常都是我叫她,我不在,估计她连头都不会抬一下,一直到放学。”
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梅雪瑶在唐棠下楼去找魏云涛以后就没再出去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梅雪瑶照例泡了杯茶,然后接着忙自己的事。茶早已凉透,唐棠还是没有回来,教室里面已经快满员了。梅雪瑶抬腕看表,晚自习马上就要开始,梅雪瑶换掉凉茶。铃声响过,梅雪瑶朝教室门口张望,依然没有出现唐棠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一个晚上,梅雪瑶在看表、换茶、抬头中度过。
“走了,回吧。”魏云涛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回吧,晚自习快放学了。”唐棠亦站起来,活动一下,坐得太久,腿有些麻了。
唐棠回到教室,悄悄坐下来。才刚坐定,梅雪瑶不早不晚适时递过来一杯茶,一杯温度正好的茶。如唐棠所料想的,梅雪瑶一句话也没有说,接过空杯子,又把头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