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家小姑娘,真俊,裙子好漂亮?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我家来了?”洪岩笑着,上下打量着跑阶沿前的小嵘嵘,故意惊喜地问道。
“大锅,我系嵘嵘,你不记得嵘嵘了吗?”嵘嵘瞅着哥哥,似乎有些委屈呢。
“啊,你是嵘嵘吗?不对吧!我家嵘嵘有这么漂亮?这么俊?有点象那个什么公主呢……”
“白雪公主!”小峥急忙道。
小嵘嵘不再委屈,很是开心地笑了。象故事中的白雪公主,穿着漂亮的裙子,过着无忧无虑地生活。嗯,还转一圈,要把裙摆撒起来。
洪岩牵着小丫头的小手走出门口,一一给阶沿上的父亲、老祖、大姑等人打过招呼。小纸箱早已被小峰吃力地拖到门槛下。正在翻找着。小丫头没有去凑热闹,她更在意大锅的怀抱。“糖!”小峥欢呼着。“这是啥子?”小峰和峥各抱一包饼干问洪岩。
“不认识!”洪岩故意摇摇头。
“吃不吃得?”
“晓不得!”
饼干的香味还是很诱人的,两人都急着要拆开。洪建国赶紧把小峰手里的要过来放起来,一次不要都吃完了。“你哪钱买这个的?”洪建国故意问道。陈家大人小孩都在看着,没有来历不好说。
“认识了渝州钢厂的一个工会科长,还有他夫人是罗坪坝跑渝州线路上的售票员。我请他们春节来我们家过,他们答应了,送的一些他们吃不了用不了的东西。”洪岩说道。乡村都认为城里人富有,多得吃不了穿不了花不了。这样说也有人相信。至于,人家怎么愿意认他并送他东西,随人家怎么想了。前些日子,洪岩不照样与老红军谈得来吗?
一趟渝州,总共回笼资金四千二百块,转眼成了有钱人。
洪岩把饼干包装打开,叫小峰分发。首先满足小孩,包括陈家的一个小孩子也给了两片。然后,再给老祖等成年人分一片尝尝。说起来没人相信,饼干对于此时大多数社员来说,是一种奢侈品。
回屋后,洪岩将钱和购买的衣物交给母亲,由她分配。小丫头拉着哥哥往后走,一定要看神奇:“大锅,小狗狗睁眼睛了!”
灰灰生产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小狗应该睁眼了。犬类出生后,听不见看不见,一周左右才听力才能发育正常,半月左右视力发育正常。灰灰离窝摇着尾巴欢迎洪岩。4只小狗在窝里不安地哼哼爬动。洪岩摸着灰灰的头,顺顺毛,在食槽里放了两个包子。
一股浓郁的醪糟香气扑鼻的而来。醪糟做好了?洪岩有点惊讶。仙园糯稻在下渝州前就晒干,洪岩唠叨过一句用糯米做醪糟。
醪糟据说是杨贵妃发明的。但是据考证,明人李实在《蜀语》中说:“不去滓酒日醪糟,以熟糯米为之,故不去糟,即古之醪醴、投醪。”《庄子?盗跖》和《后汉书》中都有关于醪糟的记载,可见确实历史久远,秦汉已经有之,并非因杨贵妃而发明。郭沫若有《游西安?五月二日》一文,称“浆米酒即杜甫所谓‘浊醪’。蜀川人谓之‘醪糟’,酒精成分甚少。”
醪糟不一定非得用糯米或者江米为原料,平常大米也可以做,当然味道口感自然相差甚远。
洪岩俯小汤碗在上方深吸一口气,香气直透心底。“好香!”洪岩发自心底赞叹道。三个小孩子都跟着喊“好香”。细长的米粒和清凉透明的液体,令人眼馋。舀起一汤匙,慢慢品尝,老嫩适中,香甜糯软、入口化渣、酥软细腻、凉爽解渴、芬芳提神。禁不住味蕾的刺激,他很干脆地不用汤匙,而是直接开喝了。
三小只能吃几小口,不允许多食。醪糟或叫酒酿,刚出来的酒味不重,好吃而不醉人也不伤人,但存放几天后就会变老。变老的醪糟酒味重,酒劲大,而且后劲足,比白酒厉害,不懂的人很容易醉倒。醪糟鸡蛋、醪糟元宵是蜀川不可多得乡间美味。实际上,前世在酒席宴会上也会上一汤盆醪糟元宵。自然醪糟极少,而元宵做得相当精致了。也有人开发出各种醪糟食品,如醪糟鱼、醪糟蒸肘等,很是受人欢迎。
醪糟并不是蜀川特产,南方各省均有,吃法也是大同小异。一碗醪糟是午饭前的小点心,也就是“过午”了。
吃饭的时候,小峥与小丫头换争争抢抢要与大哥坐一起。饭后,洪岩给母亲说再蒸米做醪糟,又提出泡米推水磨汤圆。李芸笑着道:“就知道吃!”
李芸还真是说对了,洪岩对吃非常上心。前一段时间没有那个条件,他不讲究,甚至好吃的还让着弟弟妹妹们。现在条件已经完全改善,他不再为这些发愁。前世因为化肥、农药、杂交、转基因以及速成等搞得粮食肉类神马的都变味了。能享受到原汁原味的乡村美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午饭后,全家动员推水磨汤圆。看着雪白的米浆从石磨间流出,先是一绺绺再连成片最后整个磨槽都成白色,三小高兴得直拍手。自从上次推豆腐之后,洪岩建议把石磨移到前院看不见的地方。现在就在爷爷厨房后面重新搭建的。好在,院里有两副石磨,不存在别人借用问题。
米浆从磨槽口流进摊在菜箕上的包帕布里。糯米浆由丝成线再成瀑状,但都聚在一起。包帕布里的米浆越来越多,水泡慢慢鼓起在轻微的“呯”声里消失掉。
这个季节不是推水磨汤圆的好时节,气温高,吊浆时容易发酵有酸味。洪岩当然不怕啊,上次没吃完的豆腐他收起来后,天天吃新鲜豆腐呢!
话说小女孩对这些有相当的兴趣,嵘嵘就蹲在菜箕跟前看着米浆流入,冲成旋涡状,从旁边起来小泡又消失,不时伸出小手指去点刚起来的水泡,乐此不疲。小男孩不一样,看了一会儿,感到无聊透顶,两人就到晒坝里玩自己感兴趣的。十几只小鸡仔跟在两只母鸡后面咯咯进鸡圈。气温比较高的时候孵出的小鸡,身上毛比较少,不过已经长出几片翅羽。
推好水磨汤圆,把包帕扎紧,吊在磨把上。所以,水磨汤圆也叫吊浆汤圆。为了晚上能吃上,李芸洗好磨子后,还不停地挤压或拍打包帕。功夫不负有心人,傍晚靠近包帕布的米浆就可以挖出来搓成汤圆了。
双手扶着碗,醪糟汤圆的清香沁人心脾。吃上一口,没有放糖的汤圆,绝对正宗的原味。淡淡醪糟味,香糯的汤圆,洪岩心中感慨:“传说中妈妈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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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中秋节到来。
“月姐姐,多变化,初一二,黑麻麻,初三四,银钩样,初八*九,似龙牙,十一二,半边瓜,十五银盘高高挂。中秋月,净无暇,圆如镜子照我家。打麦场边屋檐下,照着地上小娃娃。娃娃牵手同玩耍,转个圈儿眼昏花,一不留神摔地下,连声喊痛叫妈妈。云里月姐说他傻,引得大家笑哈哈。”
中秋节,是华夏的传统节日,农历八月十五日。因为这一天月亮满圆,象征团圆,又称为团圆节。北方人吃月饼,南方多食糍粑。
洪岩重生回来两个多月。虽然房屋依然破旧,但是食物不再成为问题。不过,令洪岩相当失望的是,洪建国一大早去龙溪买猪肉,结果空手而归。哪怕传统节日,也只能杀一头猪卖,哪够周围几个乡购买?生猪也不能随便屠宰的。
洪建国买回来一只大红公鸡。公鸡不是比猪肉好吗?营养、味道确实很好,但猪肉解馋啊!生产队体晾社员们心情,今天出半天工。
物质匮乏的时代,中秋节有什么好过的呢?新谷已经晒干,征购已经完成,生产队里已经给社员们分配了部分稻谷。洪岩也看了,二秕谷(介于饱满与空谷之间)多。这就是现实,过风车后最饱满最黄最沉的稻谷作为征购粮,交给国家。
社员们分的就是剩下部分,中间参杂着二秕谷。二秕谷打米,糠多米少。前世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里的二秕谷都是打出来喂猪。二秕谷打出来的米粒小、碎,除了做稀饭快,其它真没有什么优点。
糯稻也有征购任务。分到手的糯稻,平均一人2斤不到。春节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所以,一般人家不会奢侈到打糍粑。乡村间,儿女已经定婚,端午、中秋节里男方必定要去接女友来家一起过节。遗憾的是,洪岩二叔婚姻还没有着落,大姑刚刚十八岁,也没说婆家。这个中秋只好自家过了。
该出工的都出去了。老祖和洪岩着手准备午餐,公鸡经杀、燎、剁、焯、炒等之后上锅。公鸡的几十根红黑尾羽都给了嵘嵘。这些尾羽是冬天做键子的好材料。嵘嵘眯着眼睛,手中尾羽轻轻拂过小脸,嘴角上翘。这模样简直萌死了。
今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打糍粑。
对窝、棒槌早已洗净待用。
“建国来抬甑儿!”洪岩奶奶在厨房喊道。
洪建国、洪建军弟兄俩一人抬一边往对窝处跑去,掀开盖子,一股热气冲上天去。奶奶拿着木勺把蒸熟的糯米往对窝里拨。“快打,快打。”奶奶催促道,一手提着甑子回厨房,还要再蒸一锅。
打糍粑自然要趁热。洪建国弟兄俩一人持一根木棒,相向而立,对窝在中间。开始还都是均匀地一下一下向对窝里使劲冲下,然后提起木棒,也比较轻松。随着糯米饭被冲碎,粘性增强,这木棒就难以提起来了。一方提木棒,就会把粘在一起糯米团和对方的木棒连同提起。考量男人力量与韧劲和打糍粑的技术时候到了。
打糍粑只有两人,但围观的一大圈子,洪岩爷爷都站一边瞎指挥。洪建国与洪建军弟兄俩,嘴里还“嗨哟”地喊着号子。这方提木棒,对方按着不动;待对方使劲冲下按住糯米团,这方再提起,蓄势冲下,一来一往,很有节奏的“呯呯”声。洪春丽端着一碗凉白开,不时沾上水把沾在木棒上的糯米抠下来。洪建元带着小峰、小峥学着两个大人喊号子。
略作休息,弟兄俩又继续上阵。十几分钟后,洪岩奶奶观察所有糯米都成了糯米泥,就喊了“停”。糍粑香气弥漫开来,很夸张地有人“咕咕”地咽着口水。弟兄俩用木棒挑起打好的糍粑,放在堂屋八仙桌的簸箕里。围观的人们都跟着糍粑进了屋。簸箕里早撒好糯米粉,旁边桌上也摆好了十几个小汤碗,中间放着白糖、豌豆粉和黄豆粉。豌豆粉和黄豆粉是炒熟后磨成,也透着香气。
接下来是洪岩奶奶的工作。不过大姑也站在奶奶的身旁。奶奶站在桌前,没有翻动糍粑,先用手掌轻拍几下试试温度,再在凉开水碗里沾一下手。只见奶奶快速地把上面的糍粑一捏一揉再一扭往旁边的小汤碗里一放,鹅蛋大小的糍粑,上部很是光滑,就象是刚出笼的馒头。大姑学着奶奶的样子,也捏起来,呵呵一个大一个小,不象是馒头倒象是小孩子玩泥呢。
奶奶的手拿捏得很到位,没有扭太大的糍粑。这打好的糍粑太实在,不能多吃,特别是要看紧小孩子,否则很容易伤食,甚至重病。
“趁热吃!”奶奶招呼着洪建国。小孩子心急都想端碗了,却被洪学才止住了。“唉,又要上供啊!”洪建元嘀咕道。
刚打出来的糍粑要趁热吃。供完祖先,小孩子一哄而上爬上桌子,一人抢过一碗,眼睛却瞅着大人,不敢下筷。老祖往首位上一坐,其它大人才能坐下来。各自往碗里加自己喜欢的调味料,然后端起碗或站或坐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洪建国给前院的杜老太以及陈家各送一小碗,说“尝尝鲜,糯米不多,不要见外”的话。奶奶还在扭糍粑,其它人已经挥动筷子开工。
“嵘嵘,你慢慢吃莫把牙巴扯脱啰!”大姑笑着对嵘嵘说道。
嵘嵘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没反应过来。吃糍粑还会掉脱牙巴吗?“公和祖祖的牙莫扯脱了,扯下来,就和糍粑一起吞下去咯。”小峰倒是反应过来了,不过他的话却惹得大家笑声一片。
洪岩先是夹了一小块没沾调料的糍粑品尝,手工打出来的糍粑确实绵软柔韧有劲道,糯米香气重,可能与仙园出品有关。前世也吃过年糕,买过所谓的糍粑,但都没有童年时候的滋味了。也许没有那气氛,但是后来的糍粑多是把糯米磨成粉,然后和上水蒸成的,哪有这个打出来的好。前后好些地方搞特色旅游,就有游客亲自赤膊上阵打糍粑的。很是吸引人气。
他再分别沾上白糖、红糖、芝麻盐等一一品尝,还真是美味啊!难怪糍粑经久不衰。
洪岩看着小峥、嵘嵘艰难地吃着糍粑,甚感吃力。放进嘴里的糍粑不容易咽下去,偶尔会沾上腭,不时用小手去抠,真难为他们了。
奶奶扭满了十来个碗后,继续扭下来往簸箕里放,这次明显要大些了。大姑将扭下来的撒上糯米粉,用擀面杖滚压,一个个直径约20公分,厚约一公分的饼状糍粑成形了。严格说来这才叫糍粑。这些当然不是现在趁吃的了,是要吹干后或煎或炸或炒等吃法了。这一木甑去了大家吃的,做成糍粑的并不多。
第二甑打好后,洪岩叫奶奶扯下两大块,各有两斤重,分别放入一个小瓷盆。下午还得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