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收工回家,见了洪岩少不了又是一番打趣。五舅露出一口大板牙,猥琐地问:“满脸桃花开?是不是脸上开满了桃花?岂不是要交桃花运?”说着摸着刚长绒绒毛的下巴,嘿嘿一笑。
你才是满脸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洪岩看着即将成年的五舅,心中暗道!
四舅则说:“小子胆子不小,敢跟老流氓抢东西,你也不想想你娘老汉!”教训,绝对的教训!三舅一副不解的神色:“什么时候会操扁褂了?”午饭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过去了。
撂下饭碗,洪岩就上大舅和二舅家转一转,来了哪怕是空手也得去看一下。象他这种小孩子,上外婆家自然不用买礼物。前天,洪建国给外婆家专程送了些中秋食物和瓜果。其实,现时代节礼什么的,只是一些小范围才有。
见是洪岩到来,两个舅舅、舅妈很热情地招呼,并没有因为他小孩子而打折扣。大舅妈询问洪岩啷个把蜂子喂好了的。她饮用过妹夫送来的蜂蜜,比她家以前摇出来的口感要好。大舅则关心地问,还要不要蜂箱,再给打几个。蜂箱当然得要啊,分箱势在必行的。
前世,洪岩家庭比较贫困,一直到他考上大学之后才改变。上学是一个原因,但三个男孩子修房造屋也是一个原因。不过,舅舅舅妈们并没有嫌弃,借钱借物是常事。插秧收稻、打家具他们全是帮忙,从不收钱。对于洪岩读高中,舅妈们颇有微词,但洪岩并不记恨她们,反而一直心存感激。前世却无法很好报答,但愿今世能有所表示吧!
他给外婆打过招呼,外出一趟,遗憾地发现前世一起上过一年半学的小伙伴们都去学校了
转回来爬上南屋的楼上,注意到西墙的小柜子,洪岩知道里面都是书,是外公留下来的,是他的遗产。前世,他并不知道这些书的价值,后来全部让外公妹夫蚂蚁搬家似的带走了。外公是一个民国时期读过书,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的小“秀才”,前年过世。
洪岩打开没有上锁的小柜子,果然满满的书,比记忆中的多了很多!看起来还没有被搬走!
上层是红宝书,《毛选》1~4卷。没有传说中的第五卷。当然没有第五卷。这第五卷呢,还有一段佳话。说高层准备今年出版的,但是,恢复高考的决定后,却发现试卷用纸缺乏,太宗下令暂时挪用了第五卷的印刷纸。
红宝书有32开本、64开本的,有选集、单行本和语录本。外公这是在收藏吗?后世“文g”纪念品是一种独特的收藏品。对了,忘了应该收集一些物品权当纪念,哪怕不是为了赚钱。
取出一本本g命指南、领袖著作,下面是一些语文、数学等教学用书,以语文为主,不过看出版年代都是五十六十年代的。洪岩翻读了一本,还是蛮有趣的。五十年代早期课本繁体字,竖排版。这当然难不倒洪岩,慢点读,前后也能顺下来。
四书五经类这些线装书还保存着,纸张发黄发脆发霉,或被虫蛀,还好是在楼上没有受到地气的影响。《康熙字典》,洪岩心中一跳,不会是康熙朝出版的吧?没有奇迹。民国十五年,上海鸿章书局石印6册。即使不懂收藏,洪岩也知道这种版本不可能有太高价值。这本《道德经》不错,前世也曾经读过,不求甚解。这世再研究一下!
外公还收藏藏宝图?洪岩翻着康熙字典,竟然从里面掉出一张简易手绘地图,颇象后世游戏中出现的藏宝地图。线条勾勒,连绵的河流、起伏的山岭,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真的是藏宝图?可图中没有地名啊!会不会外公的游戏之作?比如他曾看过还珠楼主的小说,也会信手画一幅出来?明显不是普通纸张,手感柔和,表面发黄,似乎真是羊皮纸类型。
顺手放进仙园中,以后再研究。一摞书信,洪岩一封封看着邮戳,大都模糊不清。信件往来所贴邮票,应该不会有什么太高收藏价值。洪岩也不在意。
柜子底部还有一个油纸包裹,提起来沉甸甸的,解开一层层的油纸,竟然是一个石砚。洪岩又抓瞎了。外公珍重地收藏起来,即使价值不高,也可能具有纪念意义的。取出来给外婆说一下,拿回家练练毛笔字,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前世上师范大学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后来工作紧张反而丢下了。不上学,有空时间还是练练吧!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透过东面小窗户,远处山峦如电影中的蒙了一层轻纱,昏黄。洪岩把东西书籍收拾妥当,下楼。
洪岩拿着砚台,问过外婆。外婆很高兴,说:“外公的文房四宝,喜欢就拿去吧。你几个舅舅都没有心思上学,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搁柜子里也是闲着,你拿着,外公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取得好成绩,考个状元回来!哈哈!记得要给外婆买好吃的哈!”
外婆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前院有人在问:“大妈,啥子高兴事,笑得好响,我们都听到了!”
“大侄儿媳妇,我在和我外孙说话呢!”外婆应道。
“是芸姐姐家的那个洪岩吗?”
两人隔着一堵后墙说了几句。外婆说到外孙的聪明又哈哈笑了。洪岩少不得在外婆的提点下喊了舅妈。不过,外婆确有先见之明,几年后,外孙真考了个状元回来。
小舅回家的时候,天黑尽了。三个舅舅已经收工,小姨准备做晚饭。洪岩奇怪小舅上学怎么天天回家,难道龙溪中学不能住校吗?一问之下,这时代乡村初级中学确实不能住校。83年的时候二表姐上的小溪初级中学,冬天或者下雨就住在洪岩家的。
小舅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疲惫的很。从学校回家要走将近二十里路,早晨去,晚上回来,一来一回一天走四十来里山路。下雨天,就更难走了。其实,小舅似乎要秉承外公的遗志,在求学之路上有所作为。但是,种种条件限制最终未能如愿。
小舅见到洪岩也有点小高兴,但他处在青春期,觉得自己长大了跟一个小屁孩子点点头已经是开了天恩。洪岩倒没有见外,知道小舅心思不以为意,主动给他问好。
五舅却对洪岩的传说很是好奇,一个劲地追问那天发生的事情。洪岩只是简略地说说,适可而止。这当然不能满足一个即将成年的大男孩的好奇之心,他提出要试试外甥的斤两,掰手腕。洪岩当即无语。五舅胳膊长了好多,与个小孩子掰手腕,亏他提得出来。
“小舅,你过来评评,五舅这个提议合适不合适?”洪岩对洗了一把脸的小舅喊道。
小舅鄙夷地瞧了一眼五哥,那意思胜之不武。五舅在家里的“小秀才”跟前很尴尬。洪岩还是决定满足五舅的愿望,说道:“五舅,来试试,输了可不能哭哈!”
“哈哈,这话应该是我说吧!”五舅可不在乎,输给外甥想都不用想。
三舅和四舅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要在堂屋八仙桌上摆战场。洪岩矮小,坐对面够不着,两人相邻而坐,在一个桌角上摆开架势。小舅充当裁判,双手按在两人的手上:“不要动,摆好了。我喊一二三,你们才能开始。”
小舅提起双手,发令:“一、二、三,开始!”五舅微一发力,要放倒外甥。他还是知道分寸,没敢发猛力。掰手腕能断胳膊的。可是,洪岩胳膊动都没动。五舅继续发力,洪岩胳膊还是一动不动。五舅脸红,额头见汗,青筋鼓胀,气粗如牛,见外甥一点脸色都没变,只好作罢,停下来呼呼喘气。
“五舅,还得练啊!童子功好练!”洪岩笑道。五舅手指点着外甥,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五哥,你搞啥子?很好耍么?”小舅还以为五舅开玩笑呢。
三舅和四舅很不服气,也要来试试,结果依然如故。两人讪讪地坐一边去了。小舅这才觉得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同样要试试。他刚坐上还没伸手呢,小姨手中拿一把筷子搁桌上:“小哥,你做啥子,你也好意思跟外甥掰手腕。回来不写作业,读什么书?”
哪里知道小舅竟然一声不吭站起来摆筷子了。小姨的话杀伤力很强啊!
吃罢晚饭,外婆坐在上首不走了。小姨利索地收拾碗筷涮锅洗碗。小舅抹过桌子,摆好课本,要写作业了。三个舅舅早不见踪影。煤油灯,只能照亮周围三尺远,必须搁在课本前才能看见上面的字。前世很多次,为了看清楚站起来,结果被油灯燎掉眉毛或头发。不过,也奇怪,他一直到高中毕业的时候眼睛才有点近视。后来有了电灯,小孩子中近视比例却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