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全家出动把宋主任一家送上公路后,洪岩还是对宋国强抱怨了一句:“这鬼天气只怕要旱到夏天了。”宋国强心领神会,知道这次旱灾持续时间比预料的要长。于是他的两条眉毛更近了。
公路上,得到消息的公社书记伍明、社长王启富早已恭候多时。自然,宋国强要听他们的简要工作报告,并把洪建国介绍给他们认识。以前嘛,洪建国认识公社书记和社长,但书记和社长却不认识他的。现在经县长一介绍,记住了,他们心里还打着小算盘,县长大人的亲戚,有必要示好了。
县里小车来接宋主任,洪岩又见到那个李师傅,上去打过招呼送了两包烟,说道:“李师傅,下次来了,不妨一起上家里坐坐!”
李师傅对洪岩的好感度猛涨,心道难怪县长一家和徐主任都来拜年。
伍明、王启富不仅认得宋主任,也识得徐主任。这一简要汇报,差不多就是半个小时。好在立春后的午后阳光有点温暖,他们没觉得寒风。拜年走亲戚的社员,看到路旁这一风景,以为就是亲戚碰面拉家常了,也就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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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湘西那个平房晒坝里,那个朴素而明艳的少女正从父亲手里接过两封挂号信。一封单薄而轻盈,一封厚实而沉重。父亲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眼含笑意,比半个月前年轻得多。
“啊爹,您笑什么?”少女穿着节日盛装。复杂的手工,鲜艳的丝线,衬托得少女更加漂亮美丽。因为天气晴好,脚上也穿上了漂亮的绣花布鞋。
原来是朱家父女。
“我家瑛子越来越漂亮啦!”朱瑞阳由衷赞道。自从病好后,女儿的笑脸多起来,少了许多家务事农活的负担,以及春节生活的改善,小脸也红润得多了。
“啊爹~~”朱瑛一嗔,声音抑扬顿挫,悦耳动听。
“好吧!你看看谁写来的?我进家了!”朱瑞阳笑道。他当然识字的。只是写给女儿的信,他懂得不能私自拆开的。
瑛妹子掖好走了十几天表面已经带污的挂号信,想象着那个小神仙会写些什么。啊爹的病好后,她和闺蜜的话题多次围绕小神仙展开。在闺蜜眼中,小神仙虽然本事大,穿得象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是太小了啊!他还什么也不懂的。不过,闺蜜仍然很羡慕瑛妹子身上的羊毛衫,好看贴身暖和,更羡慕瑛妹子手上的镯子比他们的银手镯更亮更白还更沉。她们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不代表她们不能理解镯子的好坏。
“小神仙,春节过得好吗?想不想神仙姐姐?”瑛妹子低语,说道“神仙姐姐”四字,少女露出了羞涩的浅笑。
先小心打开厚重的信封,是预料中的照片。照片上色彩鲜艳,姑娘们花枝招展,腮红都清晰无比。“好漂亮!”瑛妹子由衷叹道。不是以往黑白的,而是从来没见过的彩色照片。远处小姐妹们得到消息,呼喊着正快步跑来。那封信留着慢慢看,她赶紧进屋,把信藏起来。
几天后,她写了一封回信,却失望极了。小神仙没有寄信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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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建军被洪学财驱赶上了尖山。他发现挖好的坑已经栽上红桔或脐橙,长势比原来的还要好。尽管不理解,也没有说什么。洪茂明、李长顺和李长贵初七上班后,发现这一情况,洪建军的解释是找人栽的。他们心有疑惑,但老板不说,也就没有再多嘴。
燃放鞭炮后,木匠与石匠分别在家里和尖山开始新年后的第一次上工。没完工的家具,窗户、檐口等细微部分需要雕花等等。石匠自然继续开凿水池,保守估计还要20个以上工时。同一天,大队小学后的山坡平整工作开始。
小芳老师再一次上门亲自邀请洪岩和洪建国去参加酬谢宴。洪建国走不了,洪岩一定要去的。自然要代表父亲送上一份贺礼。洪岩到了后受到不少关注。宋幽兰径直跑来和她说话,后来又被安排在一桌,而且与宋幽兰母亲等人一桌。洪岩受到过分关照,还被问了很多不想回答的问题。小芳老师最后看出洪岩的郁闷,递了很多眼色,情况才好转。相女婿好象早了点吧?洪岩愤愤地想。
洪学勤代表大队班子亲自宣布任命洪建国为大队文书,成了大队班子一员!事后,洪书记透露大队班子早有这个意思,但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公社伍书记再三强调一定要把年轻有为工作能力强、脑瓜灵活的社员纳入到组织中来培养,为党培养大量后备干部。洪书记暗示,将尽快培养洪建国入党,他退下来后,李大队长肯定要接任书记。大队长一职就由洪建国接任了。
洪岩一听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宋主任前脚走,这个任命就来了。大队长一职,洪岩看来在这个年代相当鸡肋的,以后能不能得到还两说。不过,看着父亲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小官帽砸得晕乎乎的样子,他也就没有泼冷水。
既然父母接受了文书这一角,那么在大队班子就要有存在感,提出建设性意见,总结成功经验,提炼科学观点等势在必行。以老爸初中毕业的水平,这难度恐怕还有点高。
干一段时间有了想法再法吧!
五个舅舅在堂屋打小件家具和雕花。洪岩搭不上手,偶尔会在旁边看他们做。他曾经拿起大舅的工具刀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一只小胖猪,被嵘嵘抢到手后放在她的专用箱子里。大舅李永传赞叹不已。不过,在小峰和小峥的央求下,洪岩给他们雕刻了一个卡通生肖老鼠和老虎,也很可爱。
没事的时候洪岩取出二胡练习指法和技法。听到嵘嵘唱歌,他就叫过来,教他把握节奏,并用二胡伴奏《小兔子乖乖》、《丢手绢》、《子》等经典儿歌。嵘嵘的乐感很强,经历过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很快就能跟上。小孩子们都围着他们,很羡慕。嵘嵘很喜欢这种感觉。
木工活结束时,新学期开学了。小舅住进洪岩家里,上学的路程近了一大半,依然早出晚归。
小芳老师走了,洪茂坤来了。他是一位代课老师,来自紧邻古井大队尖山背面的双峰大队,三十来岁,已有十年的执教经历。洪岩看过后,对这个老师还是比较满意。虽然他不会去上课,但是这是徐佩秋找来的,将是二十多个同龄人的启蒙老师。启蒙老师对孩子们的成长具有相当大的影响。
“洪岩,同学们都说你不来上课,能不能给老师说说为什么?”见过面之后,洪茂坤把洪岩叫到一旁问道。口齿很清楚,态度很和霭。
论起辈分,洪茂坤是洪岩的叔叔。作为老师,他当然有责任了解每一位学生的具体情况,并采取他认为适当的教育措施。
“老师,我要在家照顾弟弟妹妹。我还会同上学期一样,期中期末来校参加考试的。”洪岩简要说了理由与自己的想法。
“可你好象上学期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啊!”洪茂明比较负责,连这个都了解到了。
“老师,那是意外,主要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脱不开身。”洪岩笑眯眯道,并没有缺考者的觉悟。
“哦,那好吧!老师相信你的。这个学期不能出意外了,好不好?”洪茂坤道。洪岩显然不能把他看作半路出家的民办教师。
“我尽量!”洪岩道。
洪茂坤听了洪岩的话很无语。这一番简单对话并不如表面上的师生关系。洪岩没有缺考者的觉悟,似乎也没有学生怕老师的表现。他口中的有点事情啊、尽量什么的推脱意味很明显,但是第一次师生见面不能太过了。
接下来,洪茂坤老师本着负责的态度找了几个学生谈话又请教了校长兰云辉之后,他就不再深入追究这个洪岩上不上课的问题了。带着狼狗打上门去为小叔讨公道,正在动工要重修的小学和新建的幼儿园都与他有关的,哪里还能去管呢?小小年纪敢做而对自己也很客气,没有必要自讨没趣。
开学第二天就是元宵节,学校放假一天。过了元宵节,年就过完了。元宵节自然要吃元宵。但是年尾了,说实在的各家都并不太过重视。不过,洪岩还是把外婆和小姨请下来,并休息一晚。小姨在家洗衣做饭很难离开家的。当然没结婚的四个舅舅也都请来,吃过晚饭就回去了!
午饭后,洪岩给小姨、大姑、小姑等人伴奏。小姨的歌声清脆悦耳,声线极好。欢乐的歌声,热闹的场面很快聚了一地坝的大姑娘小媳妇,开起了歌会。她们以前哪享受过这种待遇?无意中大家过了一个另类元宵节。
“洪岩啊,你二胡拉得好!教教我妹妹好不好?”李用琼征求洪岩的意见。她是大姑的朋友,李大队长的长女。她妹妹叫李用兰,六七岁的样子,正依偎在她身上,
“我也是刚学的。还教不了,要不跟兰校长说说。他比较擅长这个!”洪岩不是推脱。他确实教不了。
“那我回去问问他!”
有人想学二胡?兰校长擅长二胡,那能不能在小学搞一个音乐兴趣小组呢?
晚饭后,洪岩在晒坝里摆放了几捆烟花。这是在旧金山唐人街买的。乡村放过鞭炮,没放过烟花。烟花在空中的“呯呯”爆炸声响彻夜空,照亮了小溪河两岸,整个大队都惊动了,争相观看这一美景。三小站得远远的,每一颗烟花冲上天空,都会引起他们的欢叫。
第二天早上醒来,洪岩家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不见了。元宵夜里,地里的青菜可以任意偷,意为偷青。偷檐灯也是可以的。檐灯离地面不高,站在长条凳上就能够着。如果哪家多年不生育,可能夫妻双方去偷檐灯,也有亲朋好友偷来相送。送灯或偷灯以祝愿生子的习俗很早就有。《岁时广记》引《本草》称,宋时人认为正月十五日的灯盏可以使人生子,若夫妇共同去别人家偷来,放置床下,当月可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