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以玄天令将安思谦从梦中扰醒,昨日朝堂,有人提及此事,请奏严加督办不速之客。
安思谦于圣帝面前声称,乃是虚惊一场,竟不要旁人插手?并说是百年前的玄天门重出江湖,错将自己认成门下后人,来人杀了几名仆俾,后来自己出马已将来人拿下,就不必大家操心了。
皇帝孟昶当然高兴,并当面称赞安思谦武艺如何超群,是安邦定国的一名良将,安思谦立马谢赞,喜不自禁。
毋昭裔觉得安思谦心中有鬼,斜瞪了一眼,怎知今日朝堂过后,安思谦却摆了他一道。
毋昭裔知道,孟昶对于美丽的女子向来喜爱,受不了朝臣几句言语便有意征召,只是实在没想到会是如今场景。
孟昶旨意下来,竟是大肆搜罗蜀国各地美女进宫献艺,出众者永留宫中。
毋昭裔惊骇未定,出离大殿,安思谦便随后追出,一揖到底,说是恭喜了,毋昭裔方才晓得原来自己女儿也在名列之内,更是孟昶指名必要到场之人!
这件事气坏了毋昭裔,乐坏了安思谦。
待毋昭裔的背影消失在皇宫长廊尽头时,安思谦笑的合不拢嘴。
不错,正是他进的言,出的主意,他还答应皇帝不出半个月必将办成此事,他就是要毋昭裔失去女儿,指不定倒时毋昭裔违抗圣旨,那罪可就大了,说白了,这件事就是针对毋昭裔,要怪就怪毋昭裔多管闲事。
约莫在天绍青踏入相府的前几天,也即是天绍青在客栈养伤的期间,安思谦府上来了位青衫如玉的年轻公子,其在一天夜里手持玄天令扰了他的清梦。
令安思谦惊诧的是,百余年前隐匿江湖的玄天门竟然重现江湖,来人还得知自己祖上秘密,那便是他安思谦乃玄天门后人,玄天门乃邪教,他纵然再有胆量,也不敢得罪,更不敢让人知晓自己的底细。
那天白日,恰逢郭威送来的七宝塔经由他手抵达皇宫,不料半道被人截下,安思谦正愁无法交差,不料深更半夜时分,这位自称玄天赵家后人的青衫公子,会来要挟。
安思谦问他要什么,他却其他一概不要,只要边疆呈给孟昶的密函。
安思谦别无他法,只好想方设法帮他去偷,第二日,便托人打探,幸好孟昶荒于国政,下面呈上的紧急书函,还未拆阅。
于是就在这日晌午,皇宫出现边疆密函离奇失踪,查无结果。
安思谦以为此事本来就此作罢了,没想到毋昭裔会怀疑自己,之所以针对毋昭裔,就是先下手为强,俗话说谁不想在朝堂站稳脚跟?
何况安思谦不服毋昭裔,更觉得毋昭裔次次妨碍自己仕途,总要借机在皇帝面前参奏自己,要不是自己见机行事,兴许早就一命呜呼。
安思谦等着除去毋昭裔,不知道等了多久,亦有些焦急不耐。
是以见孟昶近来食欲不振,对妃嫔们心生厌倦,他便揣测君王心思,进言以歌舞为名——选妃。
毋昭裔的女儿立刻成了安思谦的当头之物,命人作了画像,呈给孟昶。
毋昭裔其他的东西,他看不上眼,可惟独那女儿还真是天姿国色。
安思谦知道皇上必定喜欢,果不其然,孟昶一看,当即拍案:“好!就照你说的办!”
毋昭裔犹豫着要否把事情告诉女儿,手揣圣旨,他的心里也揣揣不安,于庭院小坐,也是叹声连连。
不远处,远见高台荫幕,庭院深深,松木绕径穿石,细细的风浪激起无边的涛声,打起松叶上停留的几只雀鸟咻咻展翼。
陡然一柄长剑刺过来,凌厉穿风,引得一旁正在纳凉的毋燕连番拍手,不住地称赞:“绍青,好剑法!”
天绍青长剑一挥,转过身,忽见花坛旁坐着毋昭裔愁眉不展,觉得奇怪,指给毋燕看。
毋燕也一愣,只觉毋昭裔今日特别不寻常,遂走了过去,问道:“爹!你怎么了?”
毋昭裔静坐着,一手摘下花坛中的花枝,沉闷不乐着将其扔远,看了看她,又长叹一口气,几次都欲言又止,如此显见是有心事索绕。
天绍青自然看得分明,遂知趣地抱剑退开。
一时四周再无他人,毋昭裔瞅视女儿良久,幽幽地叹道:“刚刚接到圣旨,皇上预备宴请群臣,朝中大臣凡是子女超过十六岁以上者,均要入宫尽展才艺,出众者加封位号,入宫侍寝。唉!皇上听闻毋燕你才艺双绝,特地指明你要到场。”
毋燕一怔,似是完全未料到这茬,她如做梦似的呆了半响后,喉头哽咽,想说安慰的话,又不知以什么安慰父亲,安慰自己。
父亲养大自己多年,从小令她不愁吃穿,即使发生了以前那样不开心的事,她也从来不曾恨过自己的父亲。
心叹一声,刘晨,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还苦苦挣扎什么呢?爹老了,教我心思乏术,我再也不能顾及到你了,原谅我。想罢,她忽地抬头正视毋昭裔,决绝道:“爹是朝中宰相!素来得到皇上器重,女儿自小以爹为榜样,如若女儿命该如此,又怎能与命运抗争?断不可因女儿一人之过连累爹的。”
这毋燕竟一转初时的震惊,出奇平静,还朝其父欠身道:“爹不要过分忧虑,小心身体,女儿从命便是!”
毋昭裔没想到女儿会应允,虽将愁云解开,可他哪里舍得女儿就这样走开?他妻子早亡,后半生的生活都以女儿为支柱,想着在外面辛苦辛劳,能教女儿吃好穿好,那他付出多大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这个信念支撑他活到现在,也让他觉得生活中即使有了残缺,但为了一个信念活下去,也照样充满了意义。
可是他现下却不知道对女儿说什么好,就望着女儿久久没有说话,毋燕倒在父亲怀中,就如小时候那般享受着父亲的慈爱,只因这样的慈爱,再不会很多了!后来埋头睡去,直到翌日。
天绍青一大早便来找毋燕,她自问虽然不够绝顶聪明,但也不差,可以感觉到宰相府的阴云密布,那父女二人必有无法开怀的要事。
她装作若无其事般照常耍剑,毋燕却满面愁容,心不在焉,原本是她心中不甚痛快,如今换了过来。
两人相处也有数日,甚是熟稔,毋燕犹豫良久后,才道出实情。
从此,两人不再练剑,而是天绍青陪着她不断练习歌舞。
天绍青懂得琴棋音律,并以琴声为伴,以期那毋燕能够忘掉烦闷。毋燕也心知肚明,总是朝她挤出微笑,但天绍青却觉得她笑的很勉强。以后便是极难见到她的笑容,也看不到她的抱怨和不满,只见她平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如斯勇气,实令天绍青钦佩,本欲离开相府,念及相府千金礼遇之情,相处时日虽无多,然感情剧增,便打算等其出府再走。
天绍青琴好,亦通音律,与那学学渊博的毋燕也算得上是知己,便常以琴曲伴她。
所谓霓为衣裳,舞为荣,昔日杨贵妃的霓裳舞艺名绝天下,自古流传,醉倒了唐明皇,时至今日,更醉倒了抚琴的天绍青。
不知是否懂音喜舞的缘故,反正那毋燕的霓裳舞法竟自动刻在了她的脑里,久而久之,毋燕也赞,要她闯荡江湖实在可惜,以她之能,若精研舞技,必有一番作为。
不过诚如世人所说,天赋如此,学什么都较常人快些,正因天绍青会武,因而在那相府千金几番教导之下,霓裳舞姿竟也学的似模似样。
每当此时,两人皆相视而笑,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开怀。
最后一次练完,是在距离进宫的前天晚上,吃过饭后,那毋燕忽在不期然中倒在了地上,经大夫诊断,原是心扉疲劳,气血不足,更兼忧疾缠身,而致全身酸麻,其后果便是,十天半月内无法下床,更何谈走动?
想及第二天的选舞大限,毋昭裔怎能不惊,膛目道:“什么?如此严重?”
一旁伺候的丫环也焦急不已,跺足道:“不行啊!小姐明天要进宫,如若不去,皇上怪罪可如何是好?”
毋昭裔心内惶惶,但到底镇定些,还将希望寄托于大夫身上,盯住他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小女尽快康复?”
大夫叹了一声道:“大人,小姐此病非同一般,极有可能是终日忧虑成疾,心里积压,加上自小恶疾缠身,这些日子,又过分劳累,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痊愈。”
毋昭裔闻言一惊,连在心里叹道,燕儿还想着他,我这样做对么?忍不住想起一年前的一件事来:
当时女儿外出,机缘下爱慕一名秀才刘晨,不久后,那刘晨便上门求亲。他没有答应,虽说刘晨为人口碑极佳,长相不俗,可实在穷酸,他如何也不忍心女儿嫁到那么个穷乡僻壤。
记得一日,那刘晨来到府里,对他信誓旦旦道:“毋大人,我对毋燕真心实意,一辈子都不辜负于她,你相信我,我刘晨不会一辈子没有出息,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我会让毋燕幸福,她跟着我绝不受穷挨饿……”
虽寥寥数语,毋昭裔还是被他的真诚和勇气所感动,他举动言行洒脱自然,不卑不亢,是以在女儿央求下,毋昭裔应允了此事,刘晨便回乡喜告父母。
哪知时过不久,下人突然来报:“老爷,不好了,刘晨回乡之时,碰上吴村瘟疫,结果身染恶疾,他死了……”
自那件不幸的事发生后,他女儿终日不言不语,在家里憋了一年多,旬月之前,她忽然对自己说要出外走走,也是因此遇到了天绍青。
女儿对这位侠肝义胆的女子很是喜爱,苦口婆心不让人走,那眼里的喜悦,他一早便看了出来,只要她开心,他也乐于奔忙,于是极尽游说,挽留那位姑娘。
虽然他晓得那姑娘不愿长留,可毕竟在他婉言之下成功了。
从天绍青走进相府那时起,毋昭裔便知道了她的弱点,那就是心善、慈爱,若是动之以情,她绝对无法推辞,那姑娘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为人太知礼了,心事总藏在心里,她会对人默默相伴,却不会伤人,更不会以自身苦恼烦扰他人。
太过循规蹈矩的人反而不忍拒绝别人好意,总怕别人生气误会。所以天绍青的执意要走注定了失败,毋昭裔附和女儿,借着她的侠肝义胆硬要她帮助女儿,这样不断的强留,天绍青即使多么想走,也不会说出口,久了,感情深厚,自和毋燕成了好友。
因而毋昭裔烦恼的事情,天绍青帮了他。
宫宴的前一日,皇宫送来一批上等衣物金饰,眼瞅着丫鬟抱物进来,对物心生艳羡,毋相之女苦于疾病缠身,不能试衣。
最后她暗自忧愁着,仍是勉力起身,天绍青见她那般艰辛,一把按住她的肩头,道:“何须如此心烦?都病成这样,如何试得衣裳?这样吧,我和你身形差不多,如不介意,我帮你,你不就知道合不合身了?”
毋燕也无拒绝,只当天绍青喜闹,可当宫廷衣饰附在天绍青的身上,自她从屏风后缓缓步出的那一刻,毋燕及婢女目瞪口呆,连将天绍青不住地端详,那惊异的目光将她上下扫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