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生如棋,一招走险,步步谨慎;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灿烂绚丽,一辈子的辉煌就看各人把握。
反之,人生又岂非如剑?有剑的奔放,有剑的胆气,有剑的智计和巧劲,有剑的潇洒和快意。
纵横江湖,笑傲尘间,世人所握的不正是那把双刃剑吗?演绎这场戏的是每个人的心中剑,怎么挥荡,就看摆什么姿势。
故事缤纷多彩,掌握故事的是人!
人在江湖,剑又岂非如人生?剑的多姿多彩,练的不单是眼力,还有步法,有眼力有步法,还要有胆色和劲力。
剑道不讲究蛮力,取得是巧,用的是智。
柳枫取的不单是巧,剑上还有震人心扉的情。
情,这是触动心弦之物!
不管是无情剑,还是无情刀,表面风光无限,又有谁能看见无情之下的沧桑面孔和碎了的心?
可有了情的剑,也要睿智和沉着。
刘浩瀚的刀,闻之丧胆,见之破魂,可他的刀见了柳枫的剑,却只刚硬了三十回合,单手握刀,力战三十回合,无一丝破绽。
刀劲刚硬,无坚不摧,如他的人一样。
看看他那张刚硬的脸,突起的面骨,看看那两道剑削的浓眉,虎目一样的双眼,已然为这夜下骤增了几分严肃和冷峻。
一刀在手,刘浩瀚一只手灵活自如,刀刀致命。
柳枫的剑如飞虹,剑剑封刀。
舞刀易狂,舞剑易形,君子执剑对刀客,使的是长剑,行的是剑客之道!
剑客之道,不在其表,不在其式,而在人心。
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乃万物之灵,剑乃百兵之君。
人心执剑是否坦荡?是否豪放?是否沉着冷静?又是否聪慧机敏?
这不是软剑,可它却如软剑一般轻灵活跃,一寡击众,无畏无惧,刘浩瀚已然败下阵来。
剑不是匕首,剑一出手,最忌讳的是尴尬惊慌。
剑道更忌讳懦弱,忌讳野蛮暴力。
刘浩瀚没有剑,却握着一把刀,刀一出鞘,又狂又躁,显然他是受了前面五人输阵的影响,所以他的刀充满狂躁,满心的浮躁之气,已令他失却了取胜的最佳契机。
什么样的人握什么样的剑,刘浩瀚输了,因为柳枫的剑没有踪迹可寻,招式瞬息万变,难以捉摸。
刘浩瀚无法不败,可败的那一瞬间,他非常不可思议,甚至于极不服气,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相信自己输在了一个二十五岁的书生手里。
这对刘浩瀚来说,打击不亚于昔日败给堂哥哥刘岩那一剑,可今日不同,今日败了之后,刘浩瀚冷静的接受了现实。
他毕竟曾经是个极有修养的剑客,而非狂野刀客,毕竟他是衡山六刀中最受人尊敬的老大哥。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刘浩瀚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他自认没有君子的开朗心胸,也没有君子的坦率洁净思想,更没有君子那舒畅安定的外貌和雅致的动作。
他更有着小人的欲念,心思常为物役,经常患得患失,前尘往事在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换而言之,十八年,他都没有忘记曾经受过的伤害,他忘不了断臂之仇,忘不了亡命天涯的日子。
刘浩瀚有情,他还有个失散的女儿,经常想起自己那不知流落何处的女儿,常常怨天尤人。
他有太多牵绊,他的刀也做不到浩瀚大海般的恢弘。
柳枫的剑也有情,这情里有体恤,有劝慰,亦有信念,只有他明白这情的来源。方才院角匆匆离去一道娇小身影,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想至此,柳枫笑了。
刘浩瀚仰天一叹,果断的扔掉手中刀,喟然道:“断刃不断心,我这帮兄弟既已输了,就任你处置!”
柳枫转身将剑递给呼延刚烈,说道:“你大哥已经认输,如今这把剑是该归你了。”
呼延刚烈没有说话,接过了剑。
刘浩瀚跟着道:“我的手不方便,恐怕练剑要些时日,这半年来,跟着马光赞颠沛流离,有些累了,我想带兄弟们好好休息几天。”
柳枫点头同意,从厅里挑了把泛蓝的四尺二寸长剑,递给刘浩瀚道:“李枫相信昔日的刘将军定会再展雄风,我保证将军在这里,会过的很愉快。”
柳枫缓了缓心神,走到旁侧,贴着刘浩瀚的耳边,悄声道:“刘将军左手使剑出类拔萃,方才给了李枫一个情面,并未出尽全力,是有心归降,李枫又岂会不知?刘将军手下留情,李枫在此谢过刘将军。”
刘浩瀚乍一听此话,愣了瞬间,抬眼一看,柳枫已走出丈余,开始吩咐下人给他们六人安排住处。
刘浩瀚等人也没多话,依命跟从。
待到人都散去,柳枫再也支持不住,走了个踉跄,身子闪了一下,抬袖揩拭嘴角,擦出几滩血,舒望正要问话,柳枫却径直走了。
今夜的光芒不是太亮,有些墙角及屋檐还落有雨水,柳枫望了望,享受似的进入东厢房。
进去后,天绍青正在铜镜前梳头发,面前一架屏风,隔出她朦胧的身影,飘飘渺渺,如在梦幻中。
听到脚步声,她没回首,静静地背视柳枫,自顾梳理头发。
柳枫走过去,坐在旁边,不经意环视四周,问道:“你刚刚回来的?”
天绍青垂首,好半响没言语,梳子渐渐慢下来,出声道:“你都看见我了,还问!”
柳枫心里愉悦已极,笑道:“那你是承认刚才躲在暗处偷看了?我让你早早回来休息,你没听我的话!”虽是怪责,可语气之中,却有几分揶揄的味道。
天绍青不由抬起头道:“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那么大的事,你没告诉我!”
柳枫怔怔地将她凝视,见天绍青满头青丝如瀑倾下,显然是先前洗过后来不及打理,看了会儿,有些失神道:“我没告诉你,你不是一样自己跑去了吗?你什么都看见了,他们六个人全都和我预想的一样,是胸怀坦荡之人,现在也没事了!”
天绍青皱了皱眉,把梳子放在铜镜旁,转头迎视柳枫道:“你怎么知道他们那么多事?”
柳枫目光落在梳子上,神思游弋,淡淡道:“我见过他们。”
天绍青惊讶道:“你以前见过他们?”
柳枫站起身,负手说道:“一年前在衡山,马希萼还在落难,我曾见过他们,不过仅此一面,当时他们不认识我,后来过了几个月,马希萼被俘,他们六个人也就到处躲藏。”
柳枫说罢回身,瞧见天绍青低头沉思,渐渐背过他,自语道:“我想我应该对你有信心,不能够在出现大事的时候,乱了方寸,老让你担心……”
正说着,柳枫已来到跟前,手握起那把梳子,给她梳起了头发。
天绍青感到头上轻轻柔柔的,一阵讶异,柳枫一只手将她按在椅上,不让她动,望着镜子,神态专注至极。
天绍青也看着镜子,从中还可以看到柳枫,那头发足足被梳了大半时辰,天绍青百无聊赖,瞥见旁边的眉墨,想要伸手拿来,却被柳枫抢在手里,对她柔声道:“我来!”
天绍青垂下头,偷偷瞄着铜镜里的柳枫道:“这有失你往日的作风,若是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一语未毕,伸手去夺柳枫手中的眉墨,道:“还是我来吧,总是女儿家的事,不好意思让你弄!”
柳枫却一味沉浸在画眉的气氛里,天绍青只好将手抽回。
过了会儿,柳枫忽然道:“明日我进宫见皇上,禀告这两个月外出之事,你有事就找望儿,切忌不可乱走。”
柳枫扳过天绍青,望了两眼,打个哈欠道:“我有些累了……”
天绍青见他脸色不佳,忙拖他步向床头,促语道:“柳大哥,那要好好休息,回来这么久,可一直都在忙呢。”
柳枫径行到床边,歪头就已经躺下,天绍青刚给他盖上被子,他便闭眼熟睡,也许真的太累,是该停下来。
可能他觉得这个房间温暖,也可能觉得安全,不用辛劳,不用顾虑,所以这一觉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