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村里批了房基。
村里盖房的很多,有三十多户。
俗话说‘亲帮亲’。兄弟们多的好说,难的是兄弟少的,连个帮忙的也很难找。
王森就是这样,一共就亲兄弟俩,还恼的不上门,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人,这可把他忙坏了,找车找人,拉土购料,忙得不可开交。
当时,石头基础土坯墙就算是好房了。王森原想是盖土坯房的,可是,天公不作美,秋雨连绵不断,一下就是半个多月,打完土坯的看着好好的土坯都成了一堆堆烂泥,真是欲哭无泪啊。
眼看着一天天的冷了,王森还想打土坯呢,因为土都拉好了。
春梅就劝他,“天这么冷,又光连阴天,打坯能行吗?你看田梁打的坯都淋坏了,一家人看着哭呢。就算行,盖屋的这么多,你找谁帮忙?光你和他俩舅啥时候打完,还是盖砖的吧,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吗,咱借,以后慢慢还。”
王森拿不定注意了,盖砖屋,以前想都没想过,这可不是小事啊,真打坯他也怵头,这人还真不好找。
他估算了下,真要盖砖屋还得一千多元钱。钱好借,借公家的就行。可是,啥时还完呢,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光指望三十几块钱的工资三年也还不完。这么沉重的包袱,他还真怕背不起。
因此,他一时拿不定注意。
天总是阴着,不时落一阵子雨,风冷飕飕的,吹的人心都凉透了。
这可恶的老天是怎么啦,都深秋了怎还象六月的天,就是不睁眼了,往年可不这样,这不是专门和人们作对吗。盖屋的人都恨死了老天,恨不得拿根长竹竿给天捅个窟窿。
二仙姑传出话来,说村里把东湾填了,那可是龙的宫口,犯了天条,得罪上苍了,玉皇大帝就派龙王和风婆婆来惩罚人们,让人们永远生活在阴雨里盖不成房子。
想在东湾里盖房的人都怕了,纷纷到村委退房基,要求到别的地方盖。
王舒和王银树就做说服工作,不要相信谣言,什么龙的洞风的眼,全是胡说八道。二仙姑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从良的妓女吗,整天装鬼弄神混吃混喝的,不要相信她的鬼话,王银树愤愤道。
好不容易把人们劝走,两人就去找二仙姑,她要是再胡说八道,村里非让她搅乱了不可。
此时的二仙姑正领了村里的许多老太太妇女们在东湾冒雨磕头烧香呢。
看人们虔诚的跪在泥水里,在人们的前面,黑色的方桌正中放了用粉纱做的莲花宝座,二仙姑盘腿坐在上面,双眼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她双目圆睁,先抬头乞求,后叱喝人们磕头不虔诚时,王银树过去象抓小鸡似的把她从桌上提了下来,她手一松,二仙姑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人们一愣,马上回过神来,看二仙姑的狼狈样,都忍不住捂了嘴偷笑。
王舒训着她“你要再散布谣言,搞封建迷信,我把你送公社去关起你来,你吃的喝的可全是乡亲们凑的,不感恩图报,还愚弄乡亲们,快回家去,让我再发现一次就把你轰出村去。”
二仙姑唯唯诺诺的,低着头灰溜溜的走了。
晚上,又是一场大雨,还刮起了大风,水桶粗的杨树刮倒了几棵,小树拦腰折断。整个村子房子漏雨的不少,王银树家的破门楼倒了,奶奶住的是平屋,屋顶上没按瓦,屋檐掉下来了,屋角都见了天。更奇怪的是东湾打好的房基陷了下去,陷了很深的一个洞,往外直泛清水,就象泉眼一样。
村里人吓坏了,二仙姑乘机散布流言,说这是报应,触怒老天了,要不是她在家做法,向老天求情,恐怕整个村子都陷到地下去了,东湾的深洞直通龙宫呢。
她的话,村里信的不少,向二仙姑家里烧香拜神的络绎不绝。都说,“这真是报应,要不为啥偏偏王银树家的门楼倒了,奶奶住的房掉了屋檐,站在两人一边的发酒家的房基出现了水洞?”
于是,怨气都撒在三人的身上,要不是他们搅了局,本来这个灾是能避免的。
这是二仙姑的原话。
王舒和王银树再说话,明显的底气不足,事实就摆在这儿,只好保持沉默,对二仙姑求神拜佛也睁只眼闭只眼。
发酒说啥也不要泛水的房基了。
其实,他的位置最好了,在十字街口。王森早相中了,不知和王银树说了多少遍,王银树答应了,可他说了不算,最后定夺的是王舒,他就是不去求哥哥,所以没分着好地方,因此,他对哥哥成见更大。
现在正是好时机,他去找发酒说和他换房基,发酒很痛快的答应了。
这正解决了王舒的难题,他正为此犯愁呢,发酒光找他,有心给他换怕引起连锁反映,要是都要求换,事情就没法办了。既然两人同意,村委也不反对。
给奶奶修房子,王森和王舒面对着面谁也不理谁。不过,从王舒的表情上看,他对弟弟没以前那么恨了,让娘住这儿,他也觉得心愧,幸亏娘没出啥事,真要出点事,他都不敢往下想。
弟弟不用说了,对他恨之入骨。娘对他的冷淡使他受不了,话也不和他说,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姐姐和两个妹妹也是,看他的目光怪怪的,他还能说啥,本来就理亏吗。
房子修好了,他想走,奶奶没让说:“今天你们都凑齐了,很难得,谁也不许走,让咱一家再吃顿团圆饭,我没记错的话,自打你爹死后,十一年了,还没凑在一起过,你爹十年祭日,你兄弟俩谁也没赶上,你哥在县里开会,你在外地。”
看兄弟俩都难过的低下了头,奶奶忙说:“没事,你爹不怪你们,我都和他说了,他高兴的不得了,你爹一辈子没撑起门面来,你兄弟俩给你爹长脸了,你爹那个高兴啊,昨天晚上还托梦给我,说他真想回来看看,看看他的孙子们,看看他的有出息的俩儿子,我就和他说啊,老头子啊,你就别来了,路又不好走,过阵子呀,我去看你,和你好好说说,让你好好高兴高兴。”
奶奶说到这儿,兄妹几个都落泪了。
王舒普通一声跪在了奶奶的脚下哭着说:“娘,是我不好,我不孝,今天就是和那病秧子离了,我也把你老接家住。”
奶奶一把拉起了他,“傻孩子,娘知道你这份孝心,都孩子一大帮了,金光都说上媳妇了还说这傻话。娘知道自己的脾气孬,也惹的你们两口子吵嘴,娘就这脾气,一辈子了,改不了了,回去和你媳妇说说,娘有口无心,叫她别放在心上。你们呢,都好好的过日子,和和睦睦的娘就知足了。”
屋里的哭声大了,王森扶着娘哭说着,“娘,你等着,咱们马上就盖房子,盖村里最好的房子,石头基础,砖瓦到顶,盖好了你住。”
奶奶搂了小儿子的头老泪纵横的说:“娘知足了,娘一定看着你把新房盖起来。但是,娘哪儿也不去,娘就住这儿,娘在这儿住的挺好。”
她又和大儿子说:“小森盖房,你不帮他谁帮他,再打也是亲兄弟啊。”
说着,她把俩儿子的手都抓在手里。“娘,娘”兄弟俩搂了娘哭了,姐妹三个就劝着,好一会儿,屋里的人才破涕而笑,看着五个孩子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奶奶笑了,满面慈祥,病也似乎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