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福贵家里,娘坐在炕沿上抹眼。福贵坐在椅子上抽着烟。
看娘明显的老了,头发都斑白了,满脸的沧桑,皱纹过多的聚在了脸上,更显得人苍老。
娘走了这些年,一天福也没享过,跟了个男人过日子,因嫌娘没生育,喝醉了酒就打她,她嫁的这个男人又好吃懒做,嗜酒如命,早晨在被窝里就得喝上两茶碗,喝不上两茶碗酒不起来,有时候就能醉在被窝里。每顿饭必须有酒,不吃饭行,不喝酒不行,喝醉了,一不顺心就使用家庭暴力,娘可遭了罪。
公公也是这种货,爷俩可对撇子了,一年的收入还不够爷俩喝酒的。
最近,比较近的一家子有娶亲的,男人帮忙,晚上喝酒,也不只喝了多少,醉的死了一般,一口一口的吐血,赶紧送到医院,说是胃穿孔,没有救过来,死在了手术台上。
男人死了,这个家怎过呀,总不能和将近七十的公公一块过,她的公公虽是酒鬼,却很开明,对她说你可以再找找一个人家,也可以回去,你自己拿主意,反正这个家你是不能住了,这个家亏待了你,不能再连累你,愿意拿啥就拿啥……
还能到哪里去呢,娘思前想后就回来了。她先回了娘家,看望年迈的父母,父母劝她回家看看,也许福贵能收留你,这些年福贵病好了,还收养了个女儿……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娘就回来了,没想到正好碰上养女结婚,阿妹走了还没有一个小时,她就进了门。帮忙的都走了,一块去了王森家。福贵正在收拾这院子,娘进来,他竟一时没有认出来,还问她找谁。再一看是老婆,他怔住了,看着满是憔悴的老婆,他心里咯噔一下,娘看着他却哭了,流了满脸的泪。
“回、回来了,女儿今天结、结婚,看、看那个巧劲,”福贵结结巴巴的说,说着也是一脸的泪,让老婆进了屋,又忙着给老婆温饭。
娘哭的更厉害了,她抓住丈夫的手泪眼婆娑的说:“当年你犯了病,俺不该领着孩子走了,不管你了,这些年俺遭了罪,也让你遭了罪,这次俺回来不走了,你不撵俺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是你的家,俺想着你也该回来了,都是俺不好,让你遭了这些年的罪,”说着,夫妻是抱头痛哭。
跑进了屋,“娘!”“燕儿,”扑在娘的怀里又是一阵哭。
春梅来了,娘忙向前拉了她的手,是泪水不断。“这就好了,家里团圆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春梅劝着。
是啊,家遭到了不幸,团圆了,为此等待了多少年啊,应该高兴啊。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了,都来慰问。
娘不哭了,脸上露出了笑。
“正好,今天都过去,好好热闹热闹,”春梅高兴的说。
娘应着,很是高兴。
福贵从箱里翻出很多新衣服,对娘说:“每到年上,我都给你买身新衣服,你看看有合适的不?”
娘手捧着新衣服,激动地又流了一脸的泪。
也哭了,说:“要是姐姐地下有灵,也一定很高兴的。”
女儿的一句话惹得福贵一阵大哭,娘俩劝都劝不住,“都是我害了你姐姐呀,都是我害的呀……”
娘俩好不容易劝住了他,一家人决定先去闺女的坟上看看。王洁的坟上,两口子伤心地哭着,多好的孩子呀,多懂事呀,六岁开始就看着妹妹,帮大人做饭,给猪割草、挖菜、拾柴伙,一天福也没享着就去了。福贵跪在女儿的坟上又是一阵大哭。
这时,一个圆盘型的飞行物迅速的飞来,悬停在他们的上空。白光里,王洁微笑着向爹娘走来,看她肌肤雪白,又罩一袭白色长裙,亭亭玉立,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饱含深情,红嘟嘟的微翘的嘴唇轻张着,露出明月般的皓齿。她长高了,不再是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她更加美丽了,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手捧着鲜花,微笑着走向养她爱她的父母,走向她疼爱的妹妹……
看着走来的女儿,福贵不敢相信,可眼前明明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儿啊。
“小洁,小洁,”娘伸出双手呼唤着女儿。
“姐姐、姐姐,”哭着扑向姐姐。
但是,看似离她们很近,却是离她们很远,如一缕青烟,刚才还在地上走,现在却飘在半空中了。
忽的,鹏祥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两人拥抱着,又向他们招手,鲜花从空中飘落,祥云伴着他们飞翔。
美丽的天使,匆匆来,又匆匆走了,泪水化作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
是啊,老天爷被他们感动了,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确是漫天飞雪。
“洁儿没有死,她和鹏祥在一起,她和鹏祥在一起,”福贵嘟囔着。
王洁娘还以为丈夫又犯病了,是抱着丈夫大哭,怅然的看着天空,哪里还有姐姐的影子,飘落的雪花渐渐的少了,一缕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折射出美丽的光环,又很快的聚成了一道彩虹,这道虹从天边伸到天上,像是登天的桥,桥上分明是王洁和鹏祥,手牵着手在漫步,在欢笑……
等他们回过神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冷风吹着,使人顿觉阵阵寒冷,阳光照在雪地上,返出耀眼的光。
王洁孤零零的坟覆盖着洁白的雪。
扶起爹娘,望着姐姐的坟轻轻的说:“姐姐,你地下有知的话,就让爹娘安安稳稳的度过后半辈子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爹娘的。”
福贵也很快恢复了理智,他劝着哭泣的老婆说:“不要悲伤了,洁儿真的没死,她刚才来看我们了,她不是和鹏祥在一起吗。来世他们一定能在一起。”
他的话说得王洁娘又是一通哭,“苦命的孩子,你显灵来告诉娘,娘知道你的心事了,等下辈子你还是娘的孩子,娘一定满足你的心愿,让你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再也不拦当你……”
不说福贵一家如何的悲伤,再说周妮,接连的刺激,内心的嫉妒使她再也受不住了,浑身哆嗦,口吐白沫,咬紧牙关,不省人事。
王舒赶紧掐她的人中,又口对口的给她往嘴里吹气,做人工呼吸,看她还是直挺挺的不喘气,肚子憋得跟小山一样蹦蹦的硬,摁都摁不动,金花他们吓得直哭。
“赶紧去叫你婶子,”王舒骂着孩子们,金明忙跑了出去。
志浩妈匆匆赶来,王舒还给她做着人工呼吸,着急的是一脸的泪。
志浩妈忙上炕来,她让王舒闪开,用足劲左右开弓给她两个大嘴巴子,还真把她打醒了,只听她长出了一口气,哎哟了一声缓过气来,志浩妈又使劲的摁了摁她的肚子,周妮就像泄了气得皮球,蔫了,又‘嗷’的一嗓子大哭起来,吓得志浩妈浑身一哆嗦。
看老婆缓过气来,王舒松了口气,他点上了颗烟抽着。孩子们也都不哭了,金花爬上炕,拉了被子给娘盖着,周妮是一把鼻子一把泪,拉着志浩妈不撒手,向她哭诉着,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金成和阿妹的事。
志浩妈就劝着,“嫂子,你也别难受了,你那么愿意,孩子也愿意,当初你为啥提着提着不给孩子提了,我来和你说了几遍,怨谁呀,谁也不怨,怨你自己,还哭啥,难受啥,难道离了阿妹咱金成就不说媳妇了,好闺女有的是,不是随咱挑吗,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钻了牛角尖了,不是我说你,还闹啥呀,都这样了,让人家笑话,不但笑话你,还笑话咱孩子,你呀你,脑子就转不过弯来。”
志浩妈好一阵说,周妮停止了哭,擦着眼说:“我还真就是想不开,阿妹要是跟了别人家我还没这么难受,偏偏跟了鹏程,鹏程是啥呀,二婚,有病,怎能跟咱金成比。你说说这不气人吗,俺的家庭还孬的他叔的家庭吗,怎也比他家好,他叔还刚从监牢里放出来,阿妹是图他家啥,图孩子好呀还是图家庭好?我就是想不通。”
“嫂子,你不是想不通,你是嫉妒,看不得春梅比你好,我说的是不是?鹏程是谁呀,他是你亲侄子,和咱自己的孩子有啥两样,不都是一根枝上的吗,难道你看到他家衰落,孩子打光棍你才高兴啊。不是我说你,看看你做了些啥,刚才那些话是人说的话吗,还二婚、有病、坐牢,就是乡亲们也没这么说的,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呢,怎恶毒你怎说。嫂子,啥也别说了,你心里不平衡,看不得人家比你好,真光是为了阿妹吗,不是我钻到你心里看,”志浩妈直截了当的说,不给她留一点面子。
她明白,心病还得心药治,不把事情说透了,解开她的心结,她永远也转不过这个弯来。
周妮被志浩妈揭了短,满面通红,哑口无言,还能说啥呢,志浩妈的话直戳她的痛处。心事被戳穿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必要找些理由来遮盖了。是的,她就是看不得别人比她好,凭啥呀,啥好事都是他婶子的,孩子们都工作了,还都说上了满意的媳妇,从地狱一步到天堂,她接受不了,宁愿看他们在地狱,也不愿他们在天堂,这就是她的心结。心结解开了,她也没了脾气,自始至终就是这个心魔在作怪。
看她不做声了,志浩妈换了口气说:“嫂子,咱不能光想着比别人强,比别人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和人家比什么,一个门口一个天,就是王家桥村比咱强的很多,人家孩子比咱家孩子能的也很多,咱能比吗,那不是自寻烦恼吗?像志浩,弄得这一摊子,这些年了,俺好过一天来吗,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现在俺上人家门。十块钱都借不出来,俺不苦恼吗,说起来给孩子丢人,多少年了,俺和他爹就没填一件新衣服,看着外面这件衣服很光滑,出进就这一身皮。”
说着,志浩妈撩起褂子让她看里面穿的袄,是补丁贴补丁。“你说说人家高洋,过得怎样?王家桥村谁比得上,人家不是说吗,王家桥村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不及人家高洋的十分之一。就让你说,咱孩子哪里比不上他高洋,是论长相还是论聪明,咱孩子个顶个的比他好,好的还不是一点半点。可是,人家就是会做买卖,做啥啥挣钱,,咱孩子呢,是干啥啥赔钱。咱能和人家比吗,真和人家比,想死都不知道往哪里藏。就今年吧,一年的收入都换了帐。粮食卖得也就是很紧巴的凑合到麦,还是没还上清帐,不怕你笑话,平常买盐的钱都没有,”志浩妈说着在抹眼,又道:“这离年还有一个月呢,要账的已经陪上门,要不是鹏祥回来借了五千块给俺,恐怕今年就很难过去。”说着志浩妈已经是泪流满面。
周妮反过来安慰她,“我知道家里困难,没想到这么困难,那你怎不来这里拿呢,我想着有一年你哥哥还问他叔来,”周妮拿块毛巾递给她说。
“嫂子,和你说句实话,我和他叔是往着借账怵头了,凑合着能混过去就混过去,借了还要还,这旧账还没还完呢,新帐拿啥还呀。”志浩妈说着,都哽咽了。
周妮长出了一口气,“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好歹俺还能混过去,就是这些孩子不争气,寒了俺的心呢。”
“知足吧,嫂子,王家桥村比上咱的也没几家。我是想开了,咱孩子就这点本事,他已经用心了,逼他有啥用。人总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我就不信光在糟糟运里……”
她的一番话把周妮心里说亮堂了,也想开了。是呀,这村里比上俺的还真没几家,该知足了,跟俺一般的谁比得上俺享福多。唉,就是让孩子的媳妇闹的,想起来就后悔,就不甘,这么好的媳妇怎就让鹏程给夺走了,人家还很愿意,真是想不明白。说到家,就像志浩妈说的,阿妹和金成的事谁也不愿,从开始提到给鹏程说,她就没真正同意过,别人要是给阿妹提,她心里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给鹏程提她就受不了,也许自己真是嫉妒过头了。
他婶子和他叔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啊。看他婶子,白头发比自己都多,看上去比自己都显老,再看他叔也是,脸上皱纹一抓一大把,背也有点驼了,头脑反应有点慢了,也没了脾气,走路步伐都有点蹒跚,想着,她又同情起王森和春梅来,都不容易啊,坐牢能好受了吗,不知受了多少罪,想到王安回来时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叔能少受罪?
想着,她也没火气了,看王舒和孩子们还都坐在那儿,就说:“你婶子家正忙着,都坐在这儿干啥?还不去忙活忙活。”
听娘这么说,金光知道娘想过来了,忙叫上了媳妇和金明、金成匆匆出来了。
她又对王舒说:“你也赶快换件衣服过去,说不定客都来了,等等,我梳洗梳洗和他婶子一块过去。”
王舒听着忙应着,自己匆忙换上了衣服,又给老婆拿出了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