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大师盘腿坐在榻上,伸手摘下颈上的一串拇指大的念珠,两手用力一扯,那穿着佛珠的金线应手而断,那些佛珠似落雨般洒向地面,只剩下两枚青色晶莹的佛珠留在了掌心里。
迦南大师从掌心里捡起那两枚佛珠,分放在左右掌心里,而后看向杨亿和魏二苟道:“你们过来,老衲有话同你们说。”
杨亿和魏二苟走了过去,迦南大师微微一笑道:“二位小师傅各将左掌放在老衲的掌心里,可好?”
杨亿和魏二苟看了一眼黎叔儿,见黎叔儿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们并微一点头,便将自己的左掌放在了迦南大师的掌心里。就见迦南大师手掌一翻,有力地握住了他们俩的手掌,力道之大,令杨亿和魏二苟完全不敢相信那是从一个枯槁的老人的手掌中发出的。
迦南大师目光灼灼地看向有些诧异的杨亿和魏二苟,低声念道:“人身难得,如优昙花。得人身者,如爪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今日老衲将这水月寺供奉了千年的佛舍利赠与二位小师傅,愿你们得了舍利的神通之后,不要忘了黎道兄对你们的教诲,替世间除恶扬善,激浊扬清,切记,切记!”
迦南大师言罢,杨亿和魏二苟就感觉掌心一阵灼烫,然后一股热流沿着经络和骨骼传导到四肢百骸,周身骨骼也“咔咔”作响,就好似在快速生长一般,那种好像被五马分尸般的痛苦,让杨亿和魏二苟是瞬间就汗湿衣襟,痛不欲生。
魏二苟是个火爆性子,被那迦南大师这般消遣,岂能逆来顺受,正要发作,就见黎叔儿神色威严地瞪着自己,这才不敢造次,而黎叔儿在用眼神制止了魏二苟的进一步举动后,竟然弯腰向迦南大师深深拜了下去,似对迦南大师的举止既感激,又心有不忍似的。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已经被那活似拆骨的酷刑折磨得有些意识丧失的杨亿和魏二苟就感觉身子一凉,一种身体轻盈而坚韧的感觉霎时充满了全身,令他们俩的精神为之一振,睁开眼睛,就见那迦南大师双手落在两膝的位置,头部下垂,好似疲惫以及的样子。
杨亿和魏二苟见迦南大师如此,正自纳闷,就见黎叔儿走了过来,伸脚在他们俩的屁股上一人踢了一脚,神情悲伤地说道:“迦南大师在圆寂前,将佛祖舍利植入了你们的身体里,等于是为你们增长了百十载的法力修为,你们还不跪下谢过大师的厚赠!”
“啥玩意,迦南大师死了!!”黎叔儿此言一出,杨亿和魏二苟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神态安详、好似酣睡的迦南大师,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一个大和尚,这眨眼间的功夫就登了西天极乐世界了。
“哎,迦南大师急巴巴地派那知客僧去下山寻我,想必此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见到了为师,大师做完了他该做的,自然可放心地西去了,剩下的事儿,就要看咱们爷们的了……”黎叔儿伤感地看向那迦南大师的肉身,声音悲凉地叹道:“你个奸猾老和尚,你倒是会躲清静,自己利利索索地去那西天见你们的佛祖去了,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却将我留在这俗世里摸爬滚打,只是老友纷纷离世去,再有疑难可问谁,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发泄完心里的悲苦与伤怀,黎叔儿朝迦南大师的肉身最后看了一眼,打开禅房的扉门,就见那水月寺阖寺的僧众均已盛装站在了外面,面上均是布满戚容,便知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迦南大师今日圆寂的信息,遂也不再啰唣,只是让开扉门,让那一干僧众进去处理迦南大师的肉身。
见黎叔儿神情落寞地向后殿走去,杨亿和魏二苟压低声音,对着黎叔儿耳语道:“叔儿,人家家里遇上白事,咱们就这么走了好吗,咋也得帮着忙活忙活吧,啊?”
“不必了,迦南大师是得道高僧,一缕神魂早已去往西天极乐世界,留下的只是一具空皮囊,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走吧……”黎叔儿回望了一眼迦南大师的禅房,亦知自己此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水月寺了,心中自不免又是一阵神伤,但一想到那副妙仁法师留下的画像及谶语,黎叔儿刹那间便打迭起精神,拽开大步,向大雄宝殿走去。
出了大雄宝殿,黎叔儿他们就见早已有比丘僧在寺门前套好了青牛木车,柳若雪和钟离伊伊正站在车前等他们,见黎叔儿、杨亿和魏二苟都是一副愀然不乐的样子,柳若雪靠近魏二苟问道:“我和伊伊妹子上柱香的工夫,发生了什么事儿啊,这寺院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魏二苟被柳若雪掐得直咧嘴,不敢不作答:“哎呦,你轻点,迦南大师圆寂了,寺里面都忙活大师的后事呢。”
“啊……”柳若雪和钟离伊伊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
“佛家对生死的理解,远非俗世生死所能比拟的,你们就不要替古人担忧了,下山吧,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黎叔儿的心绪不佳,也没有多解释,第一个钻进了那牛车的车棚里,杨亿、魏二苟不敢再啰嗦,朝柳若雪和钟离伊伊使了个眼色,推着她们俩,四个人先回钻进牛车,向那山下走去。
一路无话,到了沧州城的街心处,黎叔儿下了车,谢过那比丘僧,一行五人迎着开始零星飘落的小雪,向那州府衙门走去。
回到府衙,黎叔儿独自回到房间内,告诉杨亿和魏二苟不要去打扰他,一个人将房门紧闭,独自枯坐着看那副迦南大师临摹的画像,以及那六句谶语,不知不觉,已是午后时分。
杨亿和魏二苟知道黎叔儿一定是在琢磨什么重大事项,也不让那送饭的差役去叨扰黎叔儿,四个人在杨亿和魏二苟的房间胡乱用过饭,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柳若雪和钟离伊伊自回她们的绣房去小憩,杨亿和魏二苟则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逗咳嗽,正自闷得发慌,就听见黎叔儿在门外低声唤他们过去,俩人扑棱一下下了地,三步并作两步地倒了黎叔儿的屋里。
一进门,黎叔儿看了杨亿一眼,又看了门一眼,杨亿会意,到门前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人后,才关上房门,然后同魏二苟走到黎叔儿坐着的桌子前,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画像和谶语,不知黎叔儿又有了什么主意。
黎叔儿也不多话,将杨亿、魏二苟他们去吃斋饭时,自己与那迦南大师去了千手千眼佛佛像下面的地下溶洞的一番经历讲了一遍,听了黎叔儿的讲述,杨亿和魏二苟再次看向那副画,心中登时多了几分恐惧。
“叔儿,您的意思是,这幅画是妙仁大师在暗示沧州城内将出现类似魔鬼波旬那样的邪祟,对吗?”杨亿看了看那幅画,又抬眼看向黎叔儿,有些吃不准地问道。
“难道这就是您老一直嘚啵的那个啥第三股势力?”魏二苟反应亦很快,联想到前几天黎叔儿那个将沧州城的局势比作一副生死棋局的隐喻,突然失声问道。
看着两个思维迅捷、心思缜密的徒弟,黎叔儿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为他们五弊三缺的命运担忧,片刻,才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得对,叔儿现在怀疑这画中的魔鬼,应该就是藏在那口古井里,且被狂骨保护着的邪祟,如若咱们能找到那眼离奇失踪的古井,那许多谜团将迎刃而解!”
“上次咱们是在那四合院的密室里见到那口古井的,要是按您的猜测,那两眼古井其实就是一眼,只是被人用奇门遁甲中的龙遁之法强行改变了地理位置,那咱们又该咋去寻找呢,难不成用gps定位系统?”魏二苟眨眨眼睛,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地下
也不知黎叔儿能不能听懂那魏二苟嘴里的gps定位系统是什么劳什子,但此时的黎叔儿全然没了心情去归拢魏二苟,故而只是看了魏二苟一眼,慢条斯理地讲道:“叔儿仔细寻思了一上午,那些人不管是左道旁门也好邪教术士也罢,他们如此大费周折地将那占据了七陔位的地下暗河,也就是“聚阴池”改道,还将那眼古井给强行移入另一个空间,他们的目的一定是想获得一种可以冲破那封印古井的禁咒的能量或方法,而从他们煞费苦心地将那眼古井至于虚幻空间的举动来判断,他们目前还未获得那种可以冲破禁咒的力量,所以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古井藏在最隐蔽、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上一次,咱们爷们同那古井失之交臂,你们还打伤了他们蓄养的厉鬼,他们一定会视咱们为眼中钉,但却没有包报复咱们,这其中,一定在预谋着什么毒计,咱们不能傻乎乎地等着抻脖挨刀,咱们要尽快查出这眼古井到底会牵扯倒啥人,然后再制定下一步的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