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暑假便到了。
二年级四个班毕业走了,四个民师班也放假了,学校也准备着迎接下一届的新生。
牛天苟回到家里后,正是农忙的“双抢”季节。
姥姥家里由于二舅患大肠癌在医院里动手术,二舅妈也在医院里照顾,家里缺乏栽(插)秧的人手,便把牛天苟的妈妈也叫回去帮忙了。
妈妈到了姥姥家里后,竟然见到了大舅妈、表妹水仙。原来,他们也被姥姥从山阳县叫回来“支援”了。
妈妈见水仙侄女出落得鲜嫩水灵,亭亭玉立,足足高出牛天苟大半个头,不但模样绝俊、条子(身材)绝正,而且手脚灵巧,干活麻利,甚是欢喜,便在田间有意挨着侄女干活,打探着侄女的亲事。
水仙侄女见姑妈这般热心,也就没有隐瞒什么,陆续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亲事情况。
原来,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大舅作主与山阳县城里一个什么局长的儿子定了亲。她与那什么局长的儿子一直没有见面,直到去年年底小伙子来拜年时她才见了一面。
小伙子又黑又丑,长着一张瓠子脸,不像一个城里人,倒像一个非洲佬。
与小伙子站在一起,她感到那就是美女与猩猩!
她当即就表示不愿意,但被大舅一顿臭骂,直到现在她还感到一肚子的委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
一直帮姥姥家干了两天,秧栽得差不多了,牛天苟的妈妈便试着同大舅妈商量道:“大嫂子,我看这里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了,我想请水仙侄女明天到我家去帮忙栽一天秧,你看行吗?”
“行!”大舅妈笑着爽快地应道,“只是后天我和水仙必须赶回去,因为家里的农活也在等着我们哩。”
“那行,明天天黑前我一定把水仙侄女送到这里来,好让你们一起回去,不会耽误你们的事的。”
……
第二天一大早,牛天苟的妈妈就领着水仙侄女上路了。
在路上,牛天苟的妈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水仙,去年我们家天苟到你家去过吗?”
“嗯……去过一次。”水仙想了一下,回道,“我和表哥见过一面。当时我爸要我去榨油场买油,后来我回来时表哥就走了。”
“哦……你觉得你天苟哥人怎样?”牛天苟的妈妈试探着问道。
“嗯……挺好的呀。”水仙一笑。
牛天苟的妈妈又打量了侄女一眼,想了想,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道:“那……我要是想把你介绍……介绍给我家天苟,你愿意吗?”
水仙的脸一下子红了,没吭声。她这才明白,姑妈为什么老是打听她的亲事。
“咳,你这孩子,当着姑妈的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牛天苟的妈妈一脸的慈爱,笑着问,“是不是嫌我家天苟个子太矮了?”
“不……不是。”水仙涨红了脸,“只要……只要表哥不嫌我个子太高了就行了。”
“嗬嗬嗬嗬,傻孩子,哪有嫌个子高了的?”牛天苟的妈妈呵呵地乐了,心里似喝了蜜似的。
“就是……就是怕我爸他……”一想到脾气暴躁的老爸,水仙心里就有点害怕。
“不怕,只要你愿意,你爸那里,我去跟他说。”牛天苟的妈妈似乎对她那个哥哥满有信心。
……
牛天苟没有想到,妈妈到姥姥家帮忙栽了两天秧,竟然一早带着表妹水仙回来了,心里又惊又喜。
牛天苟和老爸这时正担着秧架(挑秧苗的工具)出门,前面的牛天苟一眼看到了水仙表妹,赶忙招呼道:“表妹来了?”
“嗯。”水仙应了一声,脸色绯红,急忙转头朝牛天苟的爸爸招呼道:“姑父忙。”
“哎呀,孩子,你怎么来了?”牛天苟的爸爸一见是大舅的女儿水仙,忙埋怨道,“你姑妈也真是的,怎么还把你拉到这里来受累。”
“不累的,这些事在家里早做惯了。”水仙说完,朝后面来的牛天苟的妹妹和两个弟弟笑了笑,又转头对牛天苟的妈妈道:“姑妈,那我就跟姑父他们到田里栽秧去了。”
“好,好,悠着点,孩子,别累着了哈。”牛天苟的妈妈笑眯眯地回道,“我马上去做饭,一会儿就来喊你们吃饭。”
……
水仙表妹真是一把栽秧的好手,弓身在水田,手如梭,秧似线,飞梭走线,一会儿功夫,一道绿色秧苗便如绿毯一般在田间“织”展开去,牛天苟的妹妹虽然手快,紧赶慢赶,但仍然差了一截,至于两个弟弟,则被远远地甩在了前面。
牛天苟挑完秧后,也下到田里栽了起来。他自认为自己栽秧的“手艺”还行,但还是远远比不上水仙表妹的速度。看来栽秧这种“细”活,还是心灵手巧的姑娘行啊。
……
这一天,因为水仙表妹的参与,活干得很快,牛天苟一家早早地就收了工。
吃罢晚饭,妈妈赶紧催着牛天苟送水仙表妹回姥姥家,并塞给牛天苟20元钱,嘱咐他交给水仙表妹作明天回家的路费。
……
在送表妹的路上,牛天苟问:“呃,你初中毕业了吗?”
“哪里还指望读初中,我小学都没有读毕业。读到四年级时,我爸就不让我读了。他不知听了谁的话,说,女孩子书读多了,心思就大了,就不听老人的话了。”水仙表妹边走边回道。
“你读完四年级后就在家干农活?难怪你干起农活来那么麻利。”
水仙表妹幽怨地道:“我也想像表哥你一样,多读点书,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可我爸太霸道了,连我妈也怕他。”
“那大舅的封建思想也太严重了。”
“封建思想?”水仙表妹一脸不解。
“封建思想就是……就是……”牛天苟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一时还真难以给她说清楚,“怎么跟你说呢?就是……就是一种落后保守的思想,比如,以男人为中心,搞大男子主义,不尊重妇女的意愿;比如,父母搞包办婚姻,不尊重儿女的意愿,等等。”
“哦。”水仙表妹似乎懂了,“我爸他总是要我和弟弟听他的话,一旦我们不同意他的意见,他就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家里的事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就是……就是我的亲事他也要替我自作主张,容不得我们半点意见。”
“呃,你读了几年书?”水仙表妹说完,忽然转过头问。
“嗯……已经有十年了吧。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现在师范又读了一年。”牛天苟读书的时候,还没有六年级和初三,九年义务教育是随后规范起来的。
“嗬,十年?我真羡慕你。那……在师范还要读几年?”
“还要读一年。估计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毕业了。”
“那明年毕业了你就要分配回来了?”
“嗯,大概是吧。”
“那你怎么总不到我家里去玩?明年毕业后,你回来了,恐怕你再也没时间到我家里去了。”
“那你想我去玩吗?”牛天苟笑着问。
“嗯……当然想,”水仙表妹脸一红,道,“你是我表哥呗。”
“……”
……
他们一路谈着,不知不觉就可以望见姥姥的家了。
“好了,就到这儿吧。”水仙表妹停了下来,“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好。”牛天苟也停住了脚步,掏出钱来,硬塞到她的手中。
“不……不要。”她坚持又把钱推了回来。
“这是我妈给你明天回家的路费,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了哦。”牛天苟故意生气道。
水仙表妹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趁她这一愣,牛天苟迅速把钱塞到她的手中,急忙跑开了。
“你回学校后一定要到我家去玩,啊?”水仙表妹望着跑开的牛天苟大声道。
“好!一定!”牛天苟转身朝她挥了挥手。
……
回到家里,妈妈看到牛天苟一脸的愉悦,忙试探着问道:“天苟,水仙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呀。”牛天苟有点奇怪地看着妈妈,“哦,她说有时间叫我到她家里去玩。”
听着,妈妈笑了,又问:“你认为水仙这孩子怎样?”
“她呀,没得说的,又漂亮又能干,干起活来一个顶俩。”牛天苟如实道。
“是啊,我也觉得水仙这孩子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妈妈笑眯眯地道,“我想把她说给你,怎样?今天早晨在领她来的路上我问过她了,她好像也答应了。”
“啊?”牛天苟一惊,急忙道,“妈!这可不行!我和她是表亲,这属于近亲结婚。”
“近亲结婚有什么不好,这是亲上加亲。”
“妈!近亲结婚肯定不好,将来……将来养的孩子多半会不是傻子就是弱智,甚至会是残疾的。”
“尽瞎说。”妈妈不以为然,“农村像这样的表兄表妹重亲的事多着哩,你见过哪一个生下傻子残疾了?”
“那要是万一被我碰上了呢?”
“别瞎扯了,哪来那么赶巧的事?”妈妈不信,又道,“天苟啊,你别苕(傻)了,像水仙这样的好姑娘,在农村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妈,您还是别说了。我知道表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别说在农村里难找,就是在城市里也难找,但这事肯定不行,一来是近亲结婚,二来大舅也不会同意的。”
“大舅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去跟他说,我跟他毕竟是亲兄妹。”妈妈主意已定,她真的是舍不得这个千里挑一的好侄女。
牛天苟不再吱声,他怕惹妈妈着急上火。他想,还是让妈妈在大舅面前去碰钉子吧。
他从第一次到大舅家里去见到水仙表妹时,他就预感到,大舅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其实,他何曾不想这个惹人爱怜的表妹?他何曾对这个仙女般的表妹不是爱入骨髓?但是,他对近亲结婚实在是望而生畏,如果真的养一个弱智的或者是残疾的或者是畸形的孩子,那他以后大半辈子将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痛苦之中。
他不敢去冒这个险,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忍痛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