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牛天苟一直睡到上午8点半才醒来。
等黄春莺起来后,牛天苟与她一起退了房,出了旅社,然后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就直奔江城长途汽车站了。
坐了大约2个多小时的汽车,两人终于在云阳县的新星镇路边站下了车。
牛天苟顾不得去看望操正东——那货要是看到他半年时间竟带回来一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还不得羡慕死!还哪有心思跟他聊学校里的事?于是直接在路边招了一辆三轮麻木,便直奔牛岗村了。
看着路边熟悉的景物,牛天苟终于又嗅到了家乡的味道,浑身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温暖。
听见门口的麻木声和喇叭声,二弟从砖瓦屋里出来了,看见大哥与一个女人下了车,愣了一下,忙迎了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哥,你回来了?”
接过牛天苟手中的提包和提袋时,二弟发现他竟然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有些吃惊,又看了看他旁边的黄春莺,然后一脸疑惑地低声问道:“嫂子呢?”
“回屋谈吧。”牛天苟心里沉了一下,迅速转过话题介绍道:“哦,这是我的朋友,黄春莺。”又对黄春莺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弟。”
黄春莺微微一笑,二弟也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这时,三弟也出来了,见到牛天苟也吃了一惊:半年不见,大哥怎么比自己还高了?又望了望黄春莺,也愣了一下,然后忙回头喊道:“爸,大哥回来了!”
听见喊声,两位老人从旁边的老土屋出来了,妈妈苍老瘦弱多了,颤微微的,是被爸爸搀扶着走出来的。
侄女侄儿们也从老土屋里钻出,飞也似的跑了过来,望了一圈,没有见到每年都要回来的玩伴,有些失望,然后都转脸怔怔地望着身穿红大衣的黄春莺,一脸的疑惑。
牛天苟微笑着摸了摸两个侄儿的脑袋,看着搀扶着的爸妈,不禁想起了《木兰诗》里“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的句子来,只不过他是儿不是女罢了。
爸妈望着牛天苟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都愣了愣眼神,表情略微一僵,似乎闪过一丝疑惑和惊异,不过爸爸很快地就招呼道:“快进屋吧,都站在外面干什么?”
牛天苟赶忙上前扶住妈,问:“妈,您病好了些吗?”
妈妈感到牛天苟似乎长高了一截,跟他爸爸一样高了,怪怪地看了牛天苟一眼,没有吱声。
进了屋,大家刚坐下来,两个弟媳也进来了。牛天苟一一为黄春莺作了介绍。黄春莺连忙站起身来,从提袋里拿出书包来,给侄女侄儿们一人一个。
大侄女怯生生地看了黄春莺一眼,见大伯牛天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才接了过来,两个侄儿倒是不客气,接过书包翻看了几下,拿出里面的文具盒,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二弟媳忙给大家倒茶,三弟媳也从里屋端出了一大盘瓜子和花生。
妈妈怔怔地看了看黄春莺,站起来朝牛天苟示意了一下,在爸爸的搀扶下走进了房间,牛天苟也随着跟了进去。
“你这是怎么回事?丽君和我那孙女蓉蓉怎么没有回来?”等牛天苟进了房,妈妈轻轻关上房门,这才一脸惊疑地问。
“妈,您先坐下,听我慢慢跟您说。”牛天苟连忙把妈妈扶到床边坐了下来,他知道妈妈见到黄春莺后一定会刨根问底,早就想着怎样向她解释了。
牛天苟随手拿过一张凳子,在爸妈的面前坐下,掏出烟来,递给老爸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然后边抽烟边把自己与邓丽君离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后,妈妈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半晌没有吱声。
爸爸也一脸惊异,虽然现在年轻人因为在外打工而离婚的事不少,但他没想到这事竟然也会落到自己儿子的身上,而且儿子跟儿媳离婚都一年了,家里竟然被蒙在鼓里!
现在的年轻人办事,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老人一声?”妈妈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责怪道,“要不是过年回来,你还准备瞒我们多久?”
爸爸本来很生气,见老伴已经在责怪儿子了,也就没有吱声,以免再火上浇油,把老伴气出个好歹来,沉默了一会后,抬起头来反而劝慰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像泼到地上的油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说了也没用。”
见老伴的神色稍微平静了一点,爸爸这才接着道:“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天苟。现在的年轻人哪,在外面被花花世界迷昏了头,心也野了,什么想法都有。”
他已经从刚才牛天苟的话中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虽然他认为儿子这事办得有些离谱,但这事也不全是儿子的错,儿媳邓丽君也有大部分的责任。
“这么说来,是丽君她嫌弃你了?”听了爸爸的话,妈妈脸色灰暗了下来,半晌,望着儿子叹了口气,呐呐地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哪,离婚就像过家家,完全不顾孩子,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真是作孽啊……苦了我那可怜的孙女……”
这时,房外传来了二弟的说笑声,爸爸回过神来,问:“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牛天苟赶忙道,“她是我在……仙海的一个朋友。”
“是你又谈的媳妇吗?”听到这话,妈妈忙盯着他问道。
看着妈妈担忧的神色,牛天苟犹豫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妈妈看了牛天苟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这样离了又结,折腾来折腾去的,像闹着玩儿似的,好说也不好听啊。”妈妈毕竟是老辈人的思想,有些传统,看不惯年轻人胡乱折腾。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爸爸沉了一下,继续劝慰道,“孩子们的事情你管得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随他们去吧。”
妈妈瞪了爸爸一眼:你倒是想得开!
见老伴没有再说什么,爸爸看了牛天苟一眼,朝门外努努嘴道:“你出去陪人家姑娘多说说话吧,不要怠慢了人家。”爸爸虽然思想也陈旧,但脑筋倒是比妈妈转得快,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就珍惜现在的吧。
牛天苟出来后,爸爸妈妈也跟着出来了。
黄春莺不愧为是当领班的,善于与人打交道,沟通能力特强,什么人都聊得来,这会儿正一边喝着茶嗑着瓜子,一边跟两个弟媳和弟弟们聊她在火车站被偷包的事哩。
两个弟媳见她是大哥的朋友,长得桃花粉面,标致无比,娇媚无比,一副城里人打扮,人也随和,倒是喜欢,只是不知道大嫂和侄女为什么没有回来,她和大哥究竟是什么关系,憋在心里又不好问。
见牛天苟的爸爸妈妈出来了,黄春莺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从包里拿出一件毛衣来。
“妈,这是我给您买的毛衣,不知合不合您的身。”黄春莺脸色微红,边说边把毛衣递到了牛天苟妈妈的面前。
这一声“妈”声音不大,但甜脆脆的,叫得愣是亲热!
把两个弟弟和弟媳们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刚才还只是猜测,这时才确定:大哥真的“换”嫂子了!难怪大嫂没回来。
这黄春莺还真会作戏,也会媚人,听得她这么一叫,妈妈忧郁的脸色稍稍缓解,望了牛天苟一眼,默默地接过了毛衣。
接着,黄春莺又给牛天苟的爸爸送了一条裤子,牛天苟的爸爸倒是乐呵呵地接受了:“这孩子,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
晚上,妈妈自然是安排牛天苟与黄春莺在他原来的房间歇息。
这间房是他与妻子邓丽君一起生活过2年的地方。
结婚时的几件用具还静静地摆在房内。一张老式的木床,一套组合柜,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和四只小方凳,一台“沪海”牌黑白电视,两床被子还是邓丽君从家里带来的。还有,挂在墙上的小摇篮是女儿出世后邓丽君的妈妈买来的。
时过境迁,现在已物是人非。
睹物思人,牛天苟不禁感到眼中一阵酸涩。
他想起了与邓丽君挑着两床被子来与他结婚的情景;想起了他们两人“结婚旅游”一起去江城某连队养猪函授班的事情,他就是在那里认识吴三桂的;想起了两人一起喂养的那头浑身泛红、油光水滑、贪吃贪睡的小猪,以及她精心喂养的那两只活泼可爱到处欢跑的黄色小鹅和像一群绒毛小球在地面上欢快地滚动的20只毛茸茸的小鸡;想起了与她在一起种田时那些风里雨里、泥里水里的辛苦而甜蜜的岁月;想起了他们乖巧的女儿躺在摇篮里露出甜甜笑容的情景……
“在想什么呢?”见牛天苟坐在床边发呆,黄春莺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轻声问。
“在这间房里,我曾经与前妻一起生活了2年。”牛天苟转过头来,缓缓道,“你……不介意吧?”
黄春莺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想它干什么?”
“真委屈你了,住在这样的简陋的矮土屋里,你一定很不习惯吧?”他环顾了一下糊在房间土壁上那些发黄的报纸,歉疚地看着她道。
“你说什么呢。”黄春莺轻柔的声音缓缓吐出,温柔似水,宛如天籁,“只要与你在一起,住在哪儿都一样。”说着,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腰,如同猫儿一般地把头轻轻“拱”到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