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是村里人互相拜年的一天,按习惯应该早早起床。
可牛天苟昨天晚上与黄春莺“黏”着“腻”着折腾了半宿,还慵懒地躺在床上。
黄春莺倒是精神,早早地就起来了。爸妈起床后也没有催牛天苟。
妈妈看黄春莺也起这么早,笑着问:“你们那儿正月初一有些什么讲究?”
黄春莺想了想,道:“嗯……我们家初一早晨开门,要放三声开门爆竹……早餐吃糕丝、圆子、长寿面,取高升、团圆、长寿的意思,嗯……还有,不能向邻居借火或其他东西,也不能把东西借给别人,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扫地也不许从家里往外扫,怕把‘财气’扫出去了,只能从外往里扫……”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这些都是旧规矩,现在可能已经不兴了。”
“呵呵。妈妈听着也笑了,“各地的风俗都差不多。”然后吩咐爸爸在门外放了一挂鞭。
鞭炮声一落,二弟三弟就带着侄女侄儿们早早地来拜年了。
随着侄女侄儿们“恭喜爹爹婆婆,恭喜伯父伯母”的声音,妈妈乐滋滋地掏出“压岁钱”来,给了孙女孙儿们每人一张10元的钞piao,黄春莺也笑了笑,连忙给了侄女侄儿们每人一张50元的钞piao,还往他们的小口袋里各塞了把糖果,乐得他们跑出门来欢欣雀跃的。
二弟与三弟笑了笑,道了声“恭喜大嫂”,问候了爸妈两句,然后问了句“大哥还没起床”就出来了。因为他们知道大哥从小就不习惯在村里一家一家地拜年,给本族长辈和村里老人们拜年的事全由他们代劳了。
一会儿,本族的兄弟侄子和村里的年轻人也一拨一拨地来登门拜年了。爸爸乐呵呵地应酬着给大人们发烟,黄春莺也在一旁陪着妈妈给孩子们发糖果、瓜子。
本族的兄弟们看到黄春莺后都一惊,出来时一边抽着烟还一边议论着:
“呃,怎么没有看到丽君大嫂?”
“是呀,往年都是丽君大嫂给小孩们发糖的,莫非是……”
“该不是天苟哥与丽君大嫂离婚了吧?”
“莫瞎说,天苟哥老实巴交的,会干出这事?”
“是呀,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现在外面这样的事多了,丽君嫂子长年在外面,保不准这事还是真的。”
“还别说,那个女的长得还真亮眼,盘靓条顺的,一看就是个美人,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在村里算是盖了。嘿嘿,天苟哥就是再老实,怕也难保他不花心啰。”
“别瞎猜了,过两人天问问伯父伯母们不就知道了。”
“……”
……
牛天苟起床后,黄春莺帮忙妈妈已经下好了面条。
吃完早餐后,妈妈问道:“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怎么不在家多住几天?”
“嗯。”牛天苟知道这事肯定是黄春莺告诉妈的,他原想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再说的,以免妈妈唠唠叨叨的,“那边……学校里也忙,我要去换别人值班哩。”
“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好拦你。”妈妈知道拦也拦不住,顿了一下,只得吩咐道,“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今天就去给舅舅、舅妈们拜个年吧,姑妈姨妈那里也只好算了,让你二弟三弟去就行了。”
“行。”
“你们两人一起去?”妈妈显然是想牛天苟带黄春莺去见见舅舅和舅妈们。
牛天苟想了想,道:“我去就行了,让春莺在家陪陪您吧,免得去了她们又问这问那的。”他想,一来舅妈们见了黄春莺,肯定要问起邓丽君的事来,他还得解释半天,况且,黄春莺在旁边听着也尴尬;二来黄春莺去了,舅妈们还得准备红包,再说,二舅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三舅四舅家境也不富裕,他不想让舅妈们破费。
“那也行。”妈妈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点头道,“等结婚时再让她们知道也不迟。”
……
早先牛天苟和二弟三弟来给舅舅们拜年时,总是先到四舅家里去,因为姥姥与四舅生活在一起,后来姥姥去世了,他们就先到二舅家里(大舅远在山阳县,他们一般不去),然后再到三舅、四舅家去。
来到二舅家门口,牛天苟道了一声:“舅舅、舅妈,给您们拜年来了!”然后进来,在桌上放下酒和点心。
二舅妈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连忙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地招呼着牛天苟,说舅舅们一大早就到一个老亲戚家里“信香”去了。“信香”是这里农村的老风俗,如果一家年前死了人,这家的亲戚和亲朋好友们都要在新年的正月初一带着鞭炮去烧纸祭拜,谓之“信香”。
二舅妈说完,又招呼道:“你先坐,我去炒几个菜,然后喝点酒。”牛天苟刚要阻止,二舅妈已经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一会儿,厨房里“哧哧”的炒菜声响起,牛天苟便又提着剩余的酒和点心分别到三舅四舅家去了。
到四舅家里刚坐下,二舅妈就来喊喝酒了,牛天苟只得站起了身,跟四舅妈打了个招呼。
牛天苟在二舅家里刚喝完酒,二舅他们就回来了。
陪着二舅聊了一会,看到他的精神还好,又问了问他的身体情况,然后准备告辞时,三舅又派儿子来喊牛天苟吃饭。
牛天苟实在吃不下饭,无奈,只得坐在桌边陪三舅聊了一会儿,就来到四舅家告辞,四舅妈却不让走,说一年只来一回,非要留着吃了晚饭再走,不然她就生气了。
现在吃晚饭还早了点,牛天苟只得坐下来,陪着四舅和四舅妈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舅。四舅说:“你大舅今年就要从山阳县搬回来了。”
“怎么了?他在那儿不是过得挺好的吗?”牛天苟回想起大舅在山阳县把表妹水仙说给了一个税务局长的儿子,攀上了一门“官亲戚”,沾了一些光,得了一些好处的事情来。
“咳……”四舅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好个鬼!”
快嘴的四舅妈撇了撇嘴,道:“原来你大舅把水仙说给那个税务局长的儿子,是想让水仙变成城里人,然后让那个局长帮水仙的弟弟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可是后来水仙嫁过去后,那个税务局长马上就与儿子分了家,根本就不过问水仙弟弟的事。
“不久,那个税务局长又因为贪污、玩xiao姐被人告发,不但被撤职罚款,还蹲了两年监狱。这下可好了,不但没有给水仙的弟弟找份工作,就是水仙被安排的工作也被清退下来了,只能在街边租了个摊位,勉强维持生活。”
说到这里,四舅妈鄙夷地道:“现在那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咳,你少说两句不行么?”四舅连忙制止道,“快炒菜做饭去。”
等四舅妈进了厨房后,四舅道:“你大舅原来的想法是好的,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他要回来也好。一个‘外乡人’,在那里举目无亲,生活也孤独,再说,回来后,他们父子两人随便在我们这周围工厂里找点临时工做做,也比窝在山阳县的那个鬼山坳里强……”
唉,大舅这回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牛天苟暗暗叹了口气。
这狗日的税务局长!牛天苟心里不由暗中恨恨地骂了一句。
看来,表妹水仙这朵鲜花算是彻底插到狗屎堆上去了!
……
牛天苟酒足饭饱地从四舅家里回来,天色已晚,黄春莺正在陪妈妈聊天,大概是听妈妈聊他当年儿时的那些糗事,听得她偷偷直笑。
妈妈的脸色很好,看样子两人聊得很开心。
“好了,你们去洗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见牛天苟满面红光地回来了,妈妈看了黄春莺一眼,起身催促道。
黄春莺连忙到厨房打来热水,端到房间,让牛天苟洗脚。
来到房间,看到黄春莺早已帮他收拾好了行李物品。
“哎,你包里带着一件薄雨衣干什么?”黄春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雨衣?牛天苟一愣。
啊,牛皮天衣!一定是她收拾时看到牛皮天衣了!
“噢……碰上下雨天,偶尔穿穿,带在身边习惯了。”牛天苟吃了一惊,慌忙掩饰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梭芯指甲壳的事,当然更不想让别人知道牛皮天衣的事。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秘密,甚至连妈妈也没有告诉,不然,人们还不把他当成怪物和异类?他还怎么去体验人间的真实生活?
说完,牛天苟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问道:“这么快就收拾好了行旅,怎么,归心似箭了?”
“谁归心似箭了?我才不愿意走哩。”好在黄春莺没有在“雨衣”的事上纠缠,把行旅包提到一边,看着牛天苟的脸,眼睛一眨不眨,“要不,我们明天不走了?”
“为什么?”牛天苟坐在床边,脱掉鞋袜,把脚放到水盆里。
“因为……”黄春莺想着,像是一种别前的惆怅忽然涌上了心头,但她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而是默默地偷偷地瞄了他一眼,道,“因为明天走后,我们就再也不能像这样无拘无束地在一起了。”
忽听黄春莺这么地说着,牛天苟的心里“咯咚”了一下,心里也有些惆怅和失落。
唉,这几天黄春莺确实表现得无可挑剔,把自己真正当成了他的媳妇,不仅与家人相处融洽,还把妈妈哄得那么开心,眼见得妈妈的精神头越来越好,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她的确给自己“长脸”了,就是邓丽君回来,也未必能做得到像她这么好。
也真难为她了。
再想想,自己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只要一个电话打给薛云飞说明一下,他就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可以给姑妈姨妈和其他亲戚拜拜年,也可以多陪陪她。
可是,自己去皇家大酒店半年了,除去在医院里躺着的5个月,真正在酒店值班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一个月,并没有为酒店做过些什么,酒店的一些事务一直都是薛云飞他们在忙乎,现在他们还在酒店值班,连年也没有回去过,要是不回去换换他们,他感到心中有愧。
见牛天苟半天没有吱声,黄春莺像是在自我安慰又是像在劝慰他,故作轻松一笑,道:“好啦,刚才跟你说着玩儿的,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的。快把脚擦干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