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薛医生就去帮忙弟媳们忙活午饭去了。
新房重新开工后,已经盖上了第一层楼板。二弟由于昨天挨打,肋骨有点疼痛,虽然经过牛天苟的按摩缓解了许多,但还是不能挥刀筑墙做“大工”,只能干点轻微的杂活。
牛天苟站在旁边看着在上面忙活的民工,掏出一支烟来,正要点燃,手机响了。
牛天苟看了看,按下了接听键:“喂,操老师吗?”
“嗯,是我。”操正东老师在电话里回道,“那个……万所长在我这里,他想跟你说几句话。”
接着,电话里就传来了万所长的声音:“牛老师啊,你好你好……是这样的,我们所里的吴键一早就回来上班了,他答应全额赔偿你ma的医疗费用,想当面向你道个歉……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来一下,我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好好聊一聊……地点就在前天我们吃饭的那个餐馆,我请客。”
这么快就来说情了?牛天苟愣了愣,然后才回道:“谢谢你了,万所长。不过,吃饭就免了吧,我现在很忙,有时间再去找你。”
他娘的,新房的墙被推倒,老妈被砸断腿,二弟被打伤,他牛天苟还能与吴键那狗日的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这……那好吧。”万所长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迟疑地道,“嗯……我想问你个事,吴键家……他家里昨夜好像发生了点事,有几件东西被人……嗯……被人拿走了,听说你昨天到他家去过一次,不知你……你当时发现了点线索没有?”
“你是说,是我偷走了他家的东西?”牛天苟不客气地反问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万所长急忙否认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当时在附近发现了什么人没有,看看能不能提供点线索?”
“是吴键托你问的吧?你告诉他,我什么也没有看见!”说完牛天苟又补了一句,“你还告诉他,我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说!”
然后,牛天苟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就把电话摁断了。
奶奶的,有这么问话的吗?他吴局长在你的眼里是个人物,在我牛天苟的眼里就是个渣!
再说了,他吴局长家里就该被偷,就该被盗,就该偷得个底朝天,盗得连根毛都不剩!他们家里的那些赃物和chao票,哪一件哪一张不是用权力的黑手“偷”来“盗”来的!
……
傍晚5点的时候,建房的民工都收工回家了。
牛天苟一家正在吃晚饭,一辆出租车进了村,停到了新房前面。
老爸和弟弟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住了筷子,怔怔地看着。
车门开了,首先下来的是建管所的万所长和另外一个人,接着就是操正东老师,跟在后面的就是吴键那货。
老爸和弟弟们不认识别人,却认得吴键那货,以为又是建管所来要费推墙的,都紧张了起来。
牛天苟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迎上前去与万所长和操正东老师他们打着招呼发烟,至于吴键那货,他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无视掉。
牛天苟的老爸和弟弟们一脸的不可思议,虽然他们不知道吴键的名字,但知道这家伙嚣张得很,没想到牛天苟竟然故意让他吃瘪,弟媳们看着也怔怔的,只有薛莲医生一脸的平静。
万所长指着身边的那个人朝牛天苟介绍道:“这是镇土管所(国土资源所)的王所长。”
王所长与牛天苟客气地握了握手。
接着,牛天苟又拿过凳子来,招呼万所长和王所长他们坐。操正东老师为缓和尴尬气氛,也拖过一条长凳来,拉着吴键那货坐下。
万所长没有坐,朝新房望了一眼,似乎很关心地说了一句:“房子建得还蛮快嘛。”
牛天苟当然听得出这是场面上的话,他知道万所长他们来肯定不是为了看他家的房子,直接道:“万所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万所长笑了笑,朝牛天苟招了手,牛天苟便随万所长和王所长来到院前的一棵树下。
在树下站定,万所长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口小声道:“吴局长跟我和王所长已经通过话了,他说你们家建房的费用全免,他会与镇里以及其他收费单位打招呼的,如果有避免不了的费用,由他出。”
看了看牛天苟的脸色,万所长接着道:“另外,你妈腿伤后的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交通费、住宿费、住院伙食补助费、必要的营养费以及精神损失费,他会全额赔偿。嗯……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他会尽量满足的。”
牛天苟听完,愣了一会,半天才缓过神来,抬头看看天空,疑惑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吴局长的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再也不说“莫说是砸断了腿,就是砸死了人也与我们无关”的话了?再也不骂他“流氓无赖”了?
见牛天苟半天没有吱声,土管所王所长趁机道:“只是……他希望你……把那几本存折和房产证还给他,其他的东西,他都不要了。”
原来是这样!
奶奶的,吴局长这老儿玩的是丢“卒”保“车”,为了保住存折、房产以及官位,竟然连那40余万现金以及那些黄金首饰和其余物品都不要了!还真舍得“出血”。
可是……吴局长这老儿怎么就这么肯定他的那些赃物就在他牛天苟的手里呢?难道是……那个瘦高个的检察长?
想到这里,牛天苟勉强笑了笑:“吴局长可真够大方的,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
“这么说,东西确实是你……拿了?”王所长小心翼翼地问,他用了“拿”字,而没有用“偷”或“盗”字。
“是的。”牛天苟也不想隐瞒,然后装作皱眉地想了想,为难地道:“可是……这些东西我都交到县检察院去了。”
“这不要紧。”王所长似乎已经知道似的,主意道,“你明天去把东西拿回来就是了。”
“这……恐怕不可能吧?”牛天苟怔怔地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不再告了,吴局长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他有的是办法。”王所长见牛天苟似乎有松口的迹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给他吃定心丸你懂的,“你放心,吴局长答应你的条件一定不会食言的。”
万所长凑近牛天苟的耳边嘀咕道:“吴局长与县检察院的检察长是老同学,关系很铁。”
听到万所长的话,牛天苟顿时心里一紧,眼中一凛。
奶奶个熊的,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还真被薛莲医生猜中了,官场上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关键时候官官相护,难怪吴局长那老货敢于口出狂言,叫嚣“在云阳县里,能告倒老子的人还没有生出来”了。
幸亏薛莲医生帮他留了一手,不然,要是检察长与吴局长真的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事情还真难办好。
奶奶的,送到检察院里的东西,他吴局长都有办法收回来,可见他在云阳县城里有多牛逼!
这还他妈的有王法吗?简直无法无天!
不过,牛天苟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担心吴局长这老货一旦把赃物拿走,到时候来个死不认账,那就麻烦了。
当然,他牛天苟可以“二进宫”,再次到他家里去把东西“顺”出来,但是,受惊后的吴局长要把这些赃物转移了怎么办?这老货可不是傻子。
“你们让我想想。”牛天苟装出一脸的无奈,勉为其难地道,“明天我到检察院去找检察长说说,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就对了。解铃还得系铃人,能由你去把事情解决了当然最好。”王所长点了点头,“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好了,那就这样吧。”见时间已经不早了,王所长与牛天苟握了握手,“事情能解决就好,化干戈为玉帛,和气生财,互利双赢。”
奶奶的,这也叫“互利双赢”?亏他娘的说得出口!
万所长也与牛天苟握过手之后,朝操正东老师招了招手。
操正东老师过来与牛天苟打着招呼,吴键这货尴尬地走了过来,见牛天苟没有招呼的意思,心里尽管恨得要命,也只能暂时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随着大家上了车。
出租车走后,牛天苟回到了桌边,掏出烟来给老爸和弟弟们分别递上一支,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低头闷闷地吸了一口,“呼”地吐出一口烟雾。
“收费的事谈得怎样了?”老爸点燃烟一脸担忧地问道。他担心新房又被推倒或停建。
弟弟、弟媳们以及老妈也静静地望着牛天苟,他们也担心这事。
“您放心,这事正在商量解决。”牛天苟不想让老爸和大家知道他刚才与两个所长谈话的内容,以免他们担惊受怕。
“能解决就好。”老爸终于松了口气,“至于你妈医疗费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是啊,算了,能忍就忍一忍吧,免得又生出事端来。”老妈叹了口气,也劝道,“你一个人是斗不过政府的。”
听到老爸老妈的话,牛天苟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悲怜。在他们眼里,这些为非作歹的地方官员就是“政府”,与他们斗就是与政府斗。
唉,这世上最老实最善良最能忍辱负重而又最没有维权意识的,就是这些吃苦耐劳在泥里水里挣扎着养活我们的可怜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