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东昏仍心有余悸,看了狐狸老半天道:“故事里没说狐狸精还喜欢吓人啊。”
狐狸蹲坐在石桌上,碧绿色的眼睛望着他:“第一,我不是故事里的狐狸精,第二,你无缘无故的闯到我的地方来,还十分不自觉的冲到我家来,我不开心,吓吓你不行吗?”
说到这里莫东昏就很委屈了:“我就想找条大路,谁知道是你家啊……”
狐狸探出毛茸茸的爪子挠挠头:“就算你误闯进来的,那现在可以走了吧?”
“你说回来给我变美女的,做人要讲信用。”莫东昏十分想不通,为什么他遇见的第一个妖怪就跟李静流说的不一样啊?
狐狸不说话,笑眯眯的盯着莫东昏看。
莫东昏只得略觉尴尬的自我补充:“做妖怪也要讲信用啊……”
“行啦,我就不乐意变给你看,赶紧走吧。外面天黑了,林子里还有个头发乱糟糟的小道士在找人呢,应该就是你吧?”
莫东昏就算早上对李静流有多少不满意,经历过一天的惊吓后,都平复下来了。此时突闻李静流在找自己,不由的心生暖意,虽然那废物师兄干什么都不行,不过果然是个好人吧!既然这只狐狸精怎么都不愿意变,自己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干脆道:“这位……狐狸精,可否与我指条回去的路?”
狐狸有模有样:“这位……人类,本狐狸精只知道狐狸的路。”
好吧……于是莫东昏便挣扎在钟乳石的缝隙之间,十分艰难的一寸寸向前蠕动,此时的他无比痛恨爹娘给他生了个大高个子,好几处缝隙过于狭窄,险些卡住。也幸得钟乳石还带有些许荧光,才保全了莫东昏一张脸,没有破相。
话分两头说,这边厢莫东昏心惊肉跳着,那边李静流急迫焦躁着。李静流看着莫东昏冲出去,心中颇为不满,竟然给师兄摆脸子,有没有做人家师弟的自觉啊。可到了傍晚,莫东昏还是没有回来,加之村里到处流传的狐狸精,李静流也有些担心了,莫不是这脸盲患者真的给狐狸精抓去了吧?
旁边的小兽颇为居心不良的火上浇油:“啊啊,少年郎,你第一个师弟要被妖怪抓走啦~加点油放点盐就可以吃掉啦~”
虽说李静流每天都捡些温良的妖怪故事说给莫东昏听,可他自己是知道妖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异常凶残呐……又想想莫东昏被狐狸精们先奸后杀的场景……啊……坐不住了,抓起小兽便往外跑。
他记得莫东昏早上是朝一片林子走的,一片不大的林子,可李静流找了遍了每棵树都没发现莫东昏的痕迹,夜色将至,林子里又要起雾了。
再回到莫东昏这边,这个倒霉孩子再爬出来的同时,还替洞里的狐狸精清扫了门路,看看他的衣裳,青苔点缀在衣襟上,袖口上,水迹则不规则的布满整件衣服,偶尔有些蜘蛛,蜱虫之类的在他衣袖间,头发间若隐若现,泥巴就不说了,原本天青色的衣服,现在能看出点青色就不错了。
于是,在李静流于林间哀悼被狐狸精们先奸后杀的师弟时,莫东昏就着这个扮相出现了。接着他站在李静流身后,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李静流面前正摆着三小垛枯叶,每垛上还飘着点青烟,而李静流本人正拿着小兽的尾巴擦擦眼泪,而小兽带着颇为嫌弃的表情像青烟间加树叶,同时声气不善的安慰道:“师弟没了吧,活该吧,你嘴贱吧?”
莫东昏之前心头涌起的那点感动瞬间不知道飞哪国去了,心头无名火起,忍了忍,没有一把捏死李静流。想了想自己一天受到的惊吓,他便站在李静流身后,幽幽道:“师兄~~我死的好惨呐~,好多狐狸精都在吃我啊~你下来陪我吧~”这鬼气森森的调子,加上!将晚的暗色,林间不时蒸腾的雾气,吓人效果是一等一的。
李静流浑身一颤,小兽直接炸了毛,这一人一兽都是缩头乌龟型的,都不敢转过身来。李静流颤抖道:“师弟~师兄这就给你做法事,再给你烧几十万两银子,你就好好投胎去吧……”
“师兄~~我好疼啊~~狐狸精们都在吃我~~他们现在还在吃我~~好疼啊~~”
李静流实在有些愧疚,又觉得就算莫东昏死了,应该也不会害自己的,便小心翼翼的转过半个头去……
接着一巴掌拍在莫东昏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刚入门几天,竟敢吓唬师兄,还给师兄摆脸子看?还能不能好好修行了?”小兽闻言,转过头来,见着莫东昏浑身土色,形容凄惨,还被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李静流教训,不由抱着肚子滚在地上“叽叽叽”笑个不停。
好吧,虽说莫东昏看起来却确实凄惨,天色昏暗也的确不一定能看清楚,可李静流有双看见本源的眼睛,别的不说,分出人鬼还就是一眼的事。
莫东昏灰头土脸,分外不爽得听着李静流教育,却没有再次出言抵抗,这么多天来,莫东昏已经摸清了和李静流的相处方式。李静流这人思维不大正常,情绪好的时候嘴贱,情绪不好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蔫坏。生着张有些阴柔的脸,半夜的时候皮肤白的跟鬼一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道士的本事,也说不好是本来高强还是半吊子。于是读过圣贤书的莫东昏得出了个结论,这是标准的小人啊!
本着人不与狗计较,莫东昏不与李静流计较的原则,莫少爷便一句反抗都没有的跟着李静流便一路回到杨家村。一路上,莫东昏便将狐狸精的事说与李静流,同时感动的说出自己终于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最后总结是:“师兄啊,其实你也没见过多少妖怪吧?”
李静流鄙夷道:“蠢材,师兄我的真本事会告诉你?今天要换了我,就是十个美女,那狐狸精也能变出来。”
“师兄,你说话这么不负责任真的好吗?”
两人嘀嘀咕咕的,不多时,便回到了杨家村。
夜色已经深了,黄金大饼一般的月亮挂在天上,星星就如同芝麻一般点缀在旁边。是的,饿的人眼里什么都像吃的。莫东昏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此时的村子里除了那个溜寡妇门的泼皮杨三狗还东家西家晃荡,也就是李静流这两个了,刚进村,杨三狗便堵上来。
“两位这么晚了,打哪回来啊?”
李静流二人都不屑于理他,小兽从李静流肩上抬起头来,神情凶恶的朝杨三狗一龇牙。小兽虽说体型较小,可到底也是只异兽,那气场不是一般野狗能比的,再加上天色昏暗,杨三狗还真被吓着了。
李静流二人转身便走,却听得杨三狗在背后嘀嘀咕咕:“些外地人,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跟爷摆谱,哼,天上掉的馅饼都不捡,两个蠢货!”
李静流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什么两个蠢货,就一个好么,旁边的莫东昏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这二人便回去,一前一后的围着杨二狗问话。
杨三狗毕竟只是个村里的泼皮,平常欺负欺负寡妇还成,看着莫东昏长得膀大腰圆的,李静流虽说偏瘦,但筋肉分明,看起啦也不像好欺负的。
还未等这二人开口,杨三狗便一个嘴巴抽自己脸上,道:“唉,小的才是蠢货,二位别当真。”
莫东昏见此,便打算离开了,可李静流明显多一个心眼,他问道:“哎~杨哥,我们又没别的意思,你这是干什么?不瞒杨哥说,我兄弟二人确实囊中羞涩,先前杨哥说的馅饼?可是发财的买卖?”
杨三狗一听,有戏,便立即抖起来了。他正色道:“天大的财富啊,就看你们有没有胆子去拿了。”
莫不是盗墓的买卖吧?李静流想着:“还请杨哥细说。”
杨三狗道:“你们也听说了吧?我们这村里啊,闹狐仙呢,昨天一晚上,弄瘫了三五个精壮汉子呢。”
李静流一回想,难道还真是狐狸精啊?原本以为只是有人通奸罢了。
“真的啊?后来呢?”
杨三狗少有人这般捧场,当即详详细细的讲起来:“死是没死,不过以后啊,可就不一定能站起来了。要说我们村以前供着个狐仙庙,也不知道是哪位祖宗请的,自我出生就在那了。别说,灵验还真挺灵验的,可就有一点,那狐仙像看着可邪气呢,那些贡品也奇怪,她不要鸡鸭什么的,专要小孩的胞衣。”
“这么邪气?那你们还敢供着她?”
“谁说不是呢?可每当准备拆了狐仙庙的时候,总是会下雨,那雨大的,根本出不了门,再有那惊雷闪电的,小娃娃吓醒了得哭一晚上。我们也就不敢拆了,再后来啊,村里有些男人莫名其妙的就瘫在床上了,问啊问啊的才说,说是大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有个看不清脸的女人爬上炕来,孤男寡女,.的,不就发生了嘛。然后人就不行了。村里老人看这样可不行啊,便选灶王上天那个日子,带着村里八字旺的小伙子们,去把那狐仙庙给拆咯,这一拆啊,可就看见了个不得了的东西。”杨三狗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李静流正听到兴头呢,连忙追问:“看见了个什么?”
杨三狗不说了,他望了望天,道:“外地小哥,你看这大晚上,我给你说的口干舌燥的,是不是去吃点宵夜啊?”
莫东昏对这些痞子手段太熟悉了,什么财富不财富的,无非就是这些二流子想骗顿饭吃。不过,看他编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比师兄说的好多了,赏他顿饭,也没什么的。李静流固然也知道这般手段,但考虑到自己怀里的银子都是莫东昏上供的,他也不在乎。
于是李静流道:“这大晚上的,哪来什么酒家还开张哦?”
杨三狗道:“你们外地人,看着我们村子睡得早就以为都关门啦?跟着哥哥走吧~我们小村子里的麦酒,味儿可正了!”
李静流看看莫东昏满身灰土,形容惨淡,斜着眼睛道:“师弟~你这一天,累了吧?回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早早休息吧。”莫东昏觉着也是,看看杨三狗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反倒李静流偶尔还有些那个趋势,点点头,便走了。
李静流转头向杨三狗客气道:“杨哥,请。”
杨三狗也不推辞,嘻嘻哈哈的应了,便在前面带路。谁知越走越不对,杨三狗并未朝着村里的方向前进,而是向着村外那片黑漆漆的林子走过去。李静流倒也不怕,这杨三狗虽说的确阳气萎靡了些,但绝对是活生生的人类。既然是人类,李静流就不怕,他还带着狗呢。
幸亏小兽是不知道李静流想法的。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李静流二人已然进入林子,周围黑漆漆的,雾气缭绕,越发显出非人之境的模样。
李静流皮笑道:“杨哥,我们这是去哪啊?”
杨三狗道:“哎,贤弟不急,这可是哥哥我寻摸了好久的神仙去处,就是有些远。”
又渐渐向林子深处行进,忽见前路渐渐明亮,似有灯光,再往前走,便见一灯火通明之地,那是一二层高的小楼,高高的飞檐吊起,面目威武的檐兽蹲在琉璃瓦前。朱漆的大门,雄健的廊柱,门口守着两只奇兽,却有些像……狐狸?奇兽旁边站着一清秀侍童,他手提灯笼,橘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杨三狗精神振奋,面色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他激动道:“贤弟,就是此处了。”
“这里是,酒家?”在李静流眼中,可没什么飞檐奇兽,而是一青砖石瓦的大坟,幽幽的鬼火在那侍童指尖来回逡巡,而那侍童,与其说是人,更近似于狐狸,尖长的嘴,还未藏好的尾巴,身上则裹着一层墨色的纸衣。好吧,又是狐狸们装神弄鬼的作为,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们想要人类的什么。
“贤弟有所不知啊,这可是一处.去处,里面美女如云啊,美食难数,高床软枕,柔软入绵呐,而且还不要钱。”
李静流奇道:“果真如此?”不要钱你把我忽悠到这作甚?好心分享吗?
杨三狗露出些羞涩神情,道:“就是进门前需要拼上全副身家赌上一赌,愚兄无能啊,前次便输光了,可请贤弟资助些银两?”还怕李静流不放心似得加上一句:“愚兄别的不行,赌术还是能看一看的。”
李静流看着这人,心下微微一叹,这入了狐狸的迷,怕是不那么容易出来了。若他不能自救,何种手段都是枉然。罢了,再看一看吧。
“小弟这里就十两银子,杨哥看?”
杨三狗喜道:“够了,够了。”一把抢过李静流的银子,生怕李静流反悔似得,便冲着侍童冲过去。
那侍童眉清目秀,纵使是个男儿身,看起来也十分诱人。
“这位爷,规矩知道吧?”
杨三狗将银子递与他,粗声道:“熟客,速速开盘。”
那侍童又看了李静流一眼,道:“后面那位爷是一起的吗?他的银子,小的还未曾看见呢。”
说着,李静流上前,掏出了怀里的银子,又自发间拔下一枚银钗,那侍童总算满意了,接过李静流的东西,便放两人进门。
小兽自然是看破了这群狐狸的,可既然李静流都没说什么,他也乐得轻松,安安静静扒拉在李静流肩头当围脖,只是不时好奇的四处看看,要知道,这可是小兽第一次进狐狸窝。
那庭院中颇为宽阔,大块的汉白玉做了地砖,芝兰玉桂横列其中,香风穿堂,令人忘忧。不时有美人自庭院中横穿而过,她们身姿曼妙,气息怡人。当然,此种美景在李静流眼里又呈现什么状态,这里就不加描述了。
一进门,便有小厮引着李静流二人穿堂而过,来到一规整房间,屋内摆着张长桌,桌上是些赌局。长桌尽头站着一美貌女子,女子衣着暴露,只着抹胸,一件轻薄襦裙。那女子见有人来,喜笑迎客道:“两位爷,今天我们玩骰子,三局两胜制,赢了嘛~”她斜飞了个媚眼,眼波流转之间,把杨三狗看的骨头都酥了。“输了嘛~还请大爷下次光临。”
杨三狗已迫不急待,道:“我押大的!”
美貌女子却并不动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冲着李静流瞟过来,李静流会意,道:“我也押大吧。”
“得了~”
三局,大大小,李静流与杨三狗各赢了两盘,自然是有资格在这楼里过夜的。李静流实在是想不通,这窝狐狸怎么会放了杨三狗这个到嘴的食物,看他阳气又不是很弱,难道这群狐狸还挑食?只吃文人雅士?
照李静流看来,这里分明就是个狐狸窝。这群畜生,就指着吸精气呢,送上门的食物,哪里会再次放跑了。即使这样,李静流也并不敢妄动,要知道这些狐妖已然能够幻化人形,自然不是好相与的,真撕破了脸来,他们一拥而上,自己再加上小兽,还真讨不了好去。
正待借机推脱,便听得小楼外传来一声大喝:“妖精们!快放我师兄出来!”那声音,正是莫东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