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五彩蜥蜴瞬间便消失了,李静流心里那感受就不用提了,一时之间,他看什么都觉得像那蜥蜴的影子,只得紧紧的裹了裹那羽衣,退到一个角落里,仔细的盯着任何一个蜥蜴可能出现的地方。
不料,那蜥蜴此时却又没有动静了,李静流细细的看了半天,原本警惕的精神此时不得不松懈了些,便在此时,一注流水忽然出现在他上方,可看似清澈的水流溅到岩壁上便带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坑来。李静流连忙闪避,随后便是万道细密的风刃朝着那水流源头射过去。
那里却并没有蜥蜴的影子,李静流想了想,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尽快离开呢……他抖了抖翅膀,便乘着气流迅速朝着前方飘去,事实上,他的想法完全没有问题,以那蜥蜴的速度,却是追不上那羽衣的。乘风而去片刻之后,前面便出现一坟坑,为什么这么说呢,那坑里满满是人的尸骨,甚至说不上名字的动物的尸骨,周围却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一众尸首便只是像垃圾一般抛在这里。
还未完全腐朽的众多的尸骨聚集在一起,发出刺鼻的恶臭气味,甚至在那坟坑之上还笼罩起一层薄薄的瘴气。然而,在那众多的尸骨之间,却明显的夹杂着些宝器,似乎是有人将这些生物斩杀后将它们直接扔在这坑里,连那些尸首身上的众多法宝也不屑于带走。
李静流看见,那些法宝上有的甚至还结出一层薄薄的宝光,那光的亮度甚至透出那层瘴气显露在外面。某些尸首中还插着些灵气盎然的飞剑,那飞剑却似乎是刚刚才穿刺到那尸骨上的一般,还带着森严锐气。
这种情况于李静流看来就相当于大白天的见到地上平白躺了块狗头金,那贵金属黯淡的光芒直冲人眼,只是,旁边却趴着条口角流涎的牛犊大小的凶犬,凶犬微闭着眼,外面并看不出它是醒着还是睡着。
这金子是捡还是不捡?这是个问题。李静流捂着鼻子盯着那藏宝坟坑想了片刻,捡!便是这么粗看一眼,那坑里随便一件东西都够自己吃一辈子的,稍微顺上几件,也没什么的。
至于瘴气,瘴气再怎么说也算气流的一种,而自己这件羽衣可是气流主宰的羽毛啊,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想着,他便着羽衣探下那坑去了,果然,那般浓重的瘴气在接触到羽衣的瞬间,便自动分开了,那些宝器便在他眼前露出了真面目。
飞剑斜插在尸体上,清透的丹药紧捏尸体手指间,怪异的花篮撇开周围的臭气,散出点点幽香,裹着衣服的兽尸双眼通亮宛如骊珠,甚至有的半腐朽头骨处开出粉紫色的小花,李静流定睛一看,却是奇花异草录上记载过的灵犀香。
灵犀香,无根无叶,专门生长于死者头骨之上的异花,其颜色决定于死者生前的精神状态。越是粉嫩,其痛苦便越重,将其花磨粉用于生者鼻尖,可使其直接感受到死者生前种种景象,实乃刑讯逼供,折磨酷刑必备之选。
不得不说,这满是死者的朽地也是一聚宝所在。
李静流试图操控微风驱散自己鼻端的朽臭之气,无奈,那臭气却似乎颇为顽固,实实的赖在李静流鼻尖,不断的侵扰他的呼吸。
于是,他上升,狠狠的憋了一口气,又在手上套了一层先前准备好的隔毒布,便在那坟坑中摸索起来。他并不挑拣,看见什么便往纳虚戒中塞什么,其余种种不说,便是纳虚戒,他便捡了三五个之多,李静流只觉捡东西的时候颇为顺畅,他甚至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竟有如此好运了,一切正常,只是宝器锋锐,微微有些硌手罢了。
便是李静流兴奋的时候,石壁间不起眼的岩缝处也有一双兴奋的眼睛,这么多肉啊,这么丰沛的灵气啊,够我那十八房姨太太吃多久了?
终于,肺里那一口气似乎用尽了,李静流忙鼓翼升空,在瞬间,便冲出了那死地。待到离那死地漂浮的瘴气约有十丈远时,他才敢停下来。他取出那纳虚戒,套着隔毒布将那些宝器一一取出来,本来捡宝的满心欢喜,在瞬间便被击碎了。
宝器是宝器,灵力也并非作伪。只是,一切都经不起时光的磨洗,现在看来,那些宝器并不像之前那样光润透亮,甚至发出宝光,而是残旧而腐朽。飞剑的刀刃是卷曲的,灵丹是污迹斑斑的,花篮散布着些尸臭,唯有那朵灵犀香,生动如前。
事实上,便在李静流看见那些宝器的第一时间,便已然中了幻术。只是那幻术被瘴气掩盖的很好,那些宝光仅仅只是瘴气的衍生部分。
李静流心知中招,连忙服下早已备好的解毒丹,便连那装丹药的青玉小瓶,也已然染上了那五彩腐光。通透的丹药从那要瓶中滚落出来,那些五彩腐气便瞬间爬上了那些丹药,一瞬间,那些丹药呈五彩油腻之色,甜腻的腥味从那丹药上爬过来。
李静流忽觉有些眩晕,腿上有些麻,手掌上也不自觉的传来些麻痒的感觉,他忙抬手看去,自己掌心已然呈现五彩,随着抬手之间,一些细小的碎肉便从掌上掉落下去。幸运的是,他并不感觉到疼,只是微微的麻痒,从手心凉到心间。
盛开的灵犀香微微笑了,头颅般的花苞打开了天灵盖,一些粉紫的粉末似乎长了脚一般瞬间便朝着李静流的方向扑了过去,直直朝着李静流的鼻端冲了进去。
李静流躲避不开,他甚至压根就看不清那些细小的粉末,只是晕乎乎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那些粉末钻进自己的鼻孔,再冲进大脑。
世界上最惨的事情之一,便是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朽却无能为力,而更惨的事情却是,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对自己所处的困境无能为力。李静流此时的想法便是,那人参精记忆还真不错,这洞里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说起来或许有些不真实,但李静流此时的确思维清晰,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的腐烂,那微微麻痒的感觉已经从手掌上散布到整条手臂。脑海中浮现的他人记忆的痛苦一丝一缕的呈现。
当时,有很多修士,修为最高的甚至还有两个真仙。自进洞以来,一切都顺顺当当,斩杀了两个小怪,收获了些灵草,本以为,这一次的探洞,会和以往很多次的一样,有惊无险的度过,可一切便终结在这里了。
平滑的土坑,巨大的蜥蜴,他尖锐的围翎如刀锋般散布死意,口中吞吐的层层毒雾五彩纷呈,巨型利刃的爪牙在瞬间便将两个真仙打落在地,随即,便是一阵凶残的蹂躏,蜥蜴爪自上空打下来,圆柱般的舌头尖尖的,异常轻松的捅穿了两个真仙的头颅,随即,那些粉紫的小花便开出来。
其余人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逃窜。他们甚至在看见那毒雾的一瞬间,便已经中毒了。毒气顺着他们的眼睛钻进去,他们倒地,蜥蜴巨大的身子便压上来,又蹦又跳,尘土飞扬。原本浅浅一层的平滑土坑生生被蜥蜴的蹦跳压塌下去三层。
痛啊,很痛啊,从眼睛开始的灼烧之苦瞬间便烧到了全身,与之相比的重物的坠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李静流十分清醒的用脑子感受这深重的痛苦,他很惊异自己为何还没有晕过去。身体已经失去感觉了,眼睛中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便是开天奇兽的羽毛,也抵御不了死亡的号召。
“你想活下去嘛?”金掌柜那古怪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耳侧。“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可保不住你那老父亲不被迁怒呢,还有那莫少侠,小狐狸,甚至那半死的鬼母,他们都要去陪你哦,你确定你真的要死在这里嘛?”
不!李静流精神微微振了振,他脖子上一直挂着一小瓶血液,生死人肉白骨拔万毒的血液。只要三个动作,便可以了……不!不能死……不能死……
对,你不能死,身体中似乎有个暴怒的声音在叫嚣,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全身都给我动起来!
于是,皮肉尽落的手凭借残存的破损的经络,微微动了动,随即,那仅存白骨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朝着脖颈摸过去,那里有个小瓶子。
李静流已经丧失所有的感觉了,他皮骨尽碎,甚至大脑也将要被侵蚀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移动,更不用说那个瓶子了。可身体里那个暴怒的声音开始了嘶吼,暴躁的威压带着无法拒绝的意志给身体下令。
动起来!找到那个瓶子,打开它!
于是,瓶子打开了,清绿碧透的液体缓缓流出来。瞬间,白骨回复生机,生命欢腾的活力重新进入血脉。皮骨,经络开始重新长出来,李静流残损的死躯便在蜥蜴呆愣的目光中迅速的回转过来。
蜥蜴不敢动,他害怕了。不仅仅是震慑于面前尸骨中疯狂溢出的残暴威压,记忆中那个不死的男子似乎重新回到了这里,他笑眯眯的看着巨大的自己,甚至无谓的承受自己一次次凶狠的扑击,毒雾的侵蚀,可他就是不死,就是不死,便是身体被融化为只有枯骨,那旺盛的生机依旧让蜥蜴感到惊诧。终于,蜥蜴害怕了,第一次,不死的人,第一次看见。
他怕了,便要离开了,可那微笑的男子站起来,仅仅一击便打掉了自己万年的修为。随即又生硬的抠出自己的毒囊作为他流血的补偿。
于是镇守吞天地穴万年之久的五彩万毒蜥从那天起,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蜥蜴,连羽化期的修士都打不过,日日还得承受那十八房姨太太的挖苦讽刺,不得已,他才只得修行些幻术,而先前那个尸坑,却是修为还在时布下的,要说他现在的修为,是万万不可能再生出这般凶地的。此时五彩蜥蜴又突然见到这白骨复生的技能,他心头连抖了三抖,便是忽然冒出那点点凶心统统被先前痛苦的回忆打碎了。
五彩蜥蜴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不敢退也不敢动手,生怕自己再遭到先前那般惨烈的对待,一时犹疑不定,畏首畏尾,只得蹲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正迅速复生的李静流。
约莫半柱香过去,原先只剩下白骨的李静流忽然张开了双眼,腐朽的身体重新又覆盖上筋肉,皮肤点点的盖上去。
“那个……这位少侠……先前小的没认出来,我们其实是一家人呐!若是小的之前又什么得罪的,还请万万不要见怪。”看着李静流苏醒,五彩蜥蜴进退两难,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要不,主动和好?
李静流坐起来,见着面前是那五彩蜥蜴,心头顿时戒备,挣扎着新生出来的肢体,迅速鼓翼斜冲出去约有五丈远,才敢远远的盯着那蜥蜴道:“你是何人?与我有故!?”
五彩蜥蜴愣了愣,难道这小子不是先前那般不死之人?他心头转了一圈,试探道:“少侠,敢问你与那枯骨复生之人可有关系?”
啊~原来是人参精的故人,李静流心头一松,答道:“那是我师父!”他低头的同时又看见了脖子间挂着那小瓶子,原本满满一瓶液体此时只剩了小半,约莫还有三滴的样子,看起来,之前是洒了不少。李静流忙微微侧身,动作隐蔽的将那瓶子盖好。
可这点小动作是决然逃不过这活了万年的眼睛的,五彩蜥蜴心头大概已然了然,继续试探道:“那少侠可曾学到你师父一二真传?”既然是师父啊~看来这血统便不能继承了啊~
“小子愚钝,只学得师父十之六七的功力。”李静流虽说涉世经验的确缺乏得紧,可这所谓故人眼里的凶光实在也没藏好。于是他悄悄捏了玲珑骨在手,只等那蜥蜴攻上来。
“是嘛……?”蜥蜴说着便又消失了身影。
哼,这小子一定是拿了那不死之人什么宝物,那不死之能想必也有限的很,可怜自己刚才居然被吓着了,这倒霉小子,一定不能留!
李静流经历上一次濒死经验,对这蜥蜴的能力多少也有了个估计。这货能吞吐毒气,这毒气似乎能通过视觉传播,一旦沾染便直接夺取人的五感。而这藏匿的技能应该便是将自己与周围环境同化为一体,也无怪乎自己找不到他了。
怎么办?李静流一时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方法了,只得浮在半空中,将自己整个裹在那羽衣之间,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聚灵于双眼之间,能探查本源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整个所见之处。果然,这次是有一点收获的,偶尔,他的眼睛能注意到周围环境中显得突兀的部分,比如说,山间某块岩壁突然凸出来,而之前却是不在的。
根据这规律,李静流目光便随着那异常之处转动,不多时,他便找到了一个下手的机会。身前的岩壁上突然多出来了一块,他瞅准时机,便将玲珑骨甩了出去,锋锐的骨刺再瞬间便将蜥蜴那坚韧的外皮卡在了一处。
那块土黄的山岩,被悬在半空中,渐渐便显现出了那五彩蜥蜴的身形。李静流连忙手上用力,试图将那蜥蜴勒死在玲珑骨之间。
可惜,玲珑骨的骨刺并不能穿透那蜥蜴的外皮,只是勉强将那蜥蜴勒起来吊在空中。
“哎,少侠~放了我吧,你的修为是杀不掉我的~而你又把我看破了,我自然也杀不了你。现在放了我,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吧,省的你转来转去走冤枉路~我俩双赢,多好啊~”蜥蜴被吊在半空中,半点痛苦的神色都不没有,反而优哉游哉的与李静流讲条件。
李静流并不接茬,而是掏出先前人参精给的一叠符箓,之前蜥蜴的五彩毒气进入纳虚戒中,一应物品大多受到了沾染,而那叠符箓却毫无影响,那些龙飞凤舞的乱笔依旧遍布于上,种种奇异的颜色鲜活如生。
他微微冷笑,随即便在蜥蜴的惊疑的目光之中,抽出一叠符箓,想着蜥蜴砸过去。瞬间,几乎是恐怖的灵气便充斥在空气之中,甚至隐约带起空气的碰撞之声。蜥蜴不及反应,只得看着那符箓劈头盖脸的朝着自己砸过来。
‘轰’一声巨响,那蜥蜴原本悠游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焦黑的面孔,原本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围翎此时已经被打了看不出原样了,一丝墨绿色的血顺着他被打破的脸流下来,看起来颇为凄惨。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吧,就保持这个状态好好给我带路,等到了洞穴最深处便放了你。或者你可以再试试抗下我这些符箓,你猜你能抗下几张呢?”
五彩蜥蜴恨恨道:“给你带路!要不是你师父把我打成这样,你这般小辈又怎能作弄到我头上来!?”
“好汉不提当年啊,有空跟这归罪我师父,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呢!”李静流这是第一次以人参精为荣,啊,有个师父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