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将李静流的身体拖到隐蔽处,只觉得李静流身体软绵绵的,像一个空荡荡的破口袋,残存的生命力竭尽全力维持着他的呼吸,淡淡的气流就只能从他肺里一点点溜出来,只有微弱的心跳却异常的稳定的搏动着。
尸体从纳虚戒中摸出来一点类似橘子经脉的白色经络状物,又掏出个透明的玉瓶,满满的绿色液体透过那层薄薄的剔透玉璧带出晃晃悠悠的波光。他手中冒出些柔和的光线,将二者合为一物。将那透着绿色的白色药丸喂到李静流嘴里,便钻过身去研究那铺了一地的巨大金钱了,它中间那个方方正正的钱眼无底洞一般朝着天空,阴暗而幽深。
金钱自古以来便是各类各种交易的必须品,是以,这金钱的力量作为攻击手段,无疑也是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之一。便如同人参精这个耗费大量银钱画成的金铭玉石符一般,大量的金力作为媒介,能吸引几乎天下所有生物,先前一阵金雨师铺垫,随后可根据施术者的意志做相应的转变。面前这个金钱就是尸体对这符咒的运用了,要说,他刚好以前学过这招,对敌效果极好,百分之百无法逃脱。
而这金铭玉石符也有极大的缺陷,首先,就是这张符咒本身就异常耗费财力,而且它还是一次性的,只要用过一场战斗,纯粹的金钱之力染上贪婪后便无法继续使用了。而后,就是这符咒根本没有战斗辨识力,换言之,敌方在场上可以用,我方也可以用,最后这符咒还指不定对谁造成伤害更大呢。
这次只是李静流幸运罢了,他并不知道金铭玉石符的正确用法,而恰好蝴蝶夫人也不知道。现在尸体看着那个空洞洞的钱眼,心中生出无限恐惧又无限渴望,似乎那里面藏着一只怪兽,他既能给你一切,又想吞掉你的一切。
终于,尸体不敢再看,想来他知道蝴蝶夫人去哪了,那个充满了贪婪与.的地狱,无数苍白干枯带着无限渴望的手抓住了她,应该永远回不来了吧?想着,他低低头,似乎有些惋惜,又有些后怕。要说蝴蝶夫人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吧?自己打不过她,李静流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有这个阵……
这会,李静流倒是幽幽转醒,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身体中空虚的感觉渐渐泛上来,焦渴,饥饿感都凑在这会向他的身体发起攻击了,他忙拿出一拳头大的石头,将其中幽蓝色的异魔血一饮而空。瞬间,那些焦渴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原本从皮肤里泛起的那些五彩之色似乎鳞片剥落一般,从他身上掉了下去。
尸体一扭头,刚好看见李静流脱皮一般的场景,不由得大为吃惊,这是几个意思?脱层皮还能治好伤?随后他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江湖上是有一门叫做化龙的功法,修行者每到一个阶段便要脱层皮,直到脱下来那层皮带着小角为止。也许,这货就是练得这门功法吧。
李静流看见尸体生龙活虎的一样吃惊不减,哦!刚刚这货明明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蜷成虾子模样,这会又哪来的精神鼓着眼睛看自己?而那只杀人的大蝴蝶呢?
“你……是怎么好了的?”一般来说修士都是不会问道友类似问题的,似有窥探人家功法的嫌疑。可李静流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
“龟息复生功,利用暂时的死亡换取喘息的机会,暂时死亡的同时身体会以惊人的速度自我回复,再说刚刚我就是看着惨了一点,其实就是些皮肉伤。”尸体是不会说刚刚那些尖锐的鳞粉割开了自己的肺部,血沫已经溢到胸腔之中了。这话说出去影响形象。再说他告诉李静流的原因和交换的情况差不多,我告诉你了,你不告诉也不好意思不是?而且我们还刚刚有过换命的交情。
李静流从来就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大刺刺的掏出块石头,向着尸体递过去,道:“就是这个了,送你一个吧。这里面有种叫定魂汤的玩意,好像在喝下去的瞬间伤口便痊愈了一样,我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说着,他又特意看了看自己刚刚被蝴蝶夫人贯穿的伤口,先前狰狞的撕裂伤痕此时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尸体见他如此爽快,也爽快的接过这石头,这种近乎起死回生的东西一般修士都是压在箱子底下准备最危急的时候救命的,可李静流就这样给了自己,尸体心中终于对他高看起一眼了,于是,他难得主动问道:“敢问兄台大名?师从何处?仙乡何处?”
“好说,好说,李静流,紫云山紫云门下,故乡么,就一个小镇子没什么好说的,还未曾请教兄台贵姓?”
“我姓宁,名戾剑。”说着,宁戾剑捏着石头在手中把玩着,只觉得石头中似乎有沉闷的叮咚声,便像是液体想撞的模样。
李静流刚想问这个略显戾气名字的由来,宁戾剑便将话头接过去了:“这名字也不是我取的,小时候在街边上混,一套圈测字老头让老天爷决定的。我想既然是老天决定的,凶猛一些便凶猛一些吧。”
要说宁戾剑自小便是一个追求自由的人,所以,似乎在他三岁的时候从高官的父母府上跑到闹市桥洞的叫花子聚居地时,便再也没有回去过,最开始被些老资格的叫花子抢馒头时,他是哭哭啼啼想过要回去来着,可无奈不记得路了,可后来稍稍长大一些,冒出些记忆时,他又不想回去了,因为这会儿他已经是桥洞底下叫花子的头头了。
能自自由由做个叫花子头头多好啊,当时那个没名没姓的小叫花子是这么想的,既不用忍受亲娘丧去的痛苦,亲爹冷漠的白眼,又可以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再踱啦着筋筋吊吊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破麻鞋,腆着污脏油腻的圆肚子,躺到桥头晒太阳,不时从耳边的头发中摸出来一只虱子,咬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到饭店了就随便找个摊子往门口一横,不给吃的不走。只要是怕晦气的,又哪能不给呢,所以小叫花子的头头总是吃的嘴角油光光的。
可惜啊,世事总是不那么随人愿的,比如小叫花子头头的亲爹,原本那么多儿女,在他死前却不知为何没留下来一个,这么大的家业就废掉了吗?亲爹拼死拼活一辈子的东西难道都便宜了那些姨太太?不能啊,于是这会儿那亲爹便想起来小叫花子来了,整个府衙满世界的找,终于,在一个散发着腐鱼与臭鞋一起发酵三个月气味的洞穴中,找到了躺在一堆污糟得难以形容物体上怡然自得哼着小调的小叫花子。
先前也说了,小叫花子是个追求自由的人,从三岁就开始追求的自由怎么能是这会你说回去就回去的?不能啊?这般超脱的自由怎么能被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凡夫俗子给打断了?看来,我就只好成仙了。
这么说来,这个理由还真挺无奈的,成仙了就自由了,成仙了你们这群凡夫俗子就再也不能企图打扰我的境界了,是的,就在小叫花子想通的瞬间,他飞升了。一道金光忽然穿破天际,透过重重民居,重重岩洞,直直的照在小叫花子额头上,他便乘着这道金光,向着那个没有凡人能打扰到的境界飞去了。
于是,一个真仙便飞升了。这种一上来就自带着仙位的幸运儿,我们通常把他们叫做散仙。最初的日子,小叫花实在是很享受这种状态的,几乎没有人能影响他的自由,直到他被一样东西绊住了腿,心甘情愿的放弃了风一般的自由。
那东西叫做&爱情,那是一个凡人的小姑娘,贫穷而秀丽,看着她,能想到荷花,那般穷苦之地竟能结出如此洁白素净之物,小叫花子一见到,便被俘获了。可他依旧什么都不说,只是每日躺到她家门口的路边要钱。日复一日,直到那姑娘老了,丑了,死了。
那天有着微微的雨,可仍旧止不住浮尘,那些土盖在她身上,小叫花子躲在人群后面看,那些漆黑的泥土一点一点将她埋起来,他看见那朵荷花枯萎了,腐朽的叶子经不起风吹雨打,又颓然的垂回那层厚重的淤泥之中了。她终生未嫁。
听着棺材盖土的窸窸窣窣声,她似乎真的与这个世界告别了。小叫花子忽然悟了,他并不自由,他还有感情,还有人性,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羁绊,又怎么可能实现真正的自由?于是他放弃了,他走过名山大川,经历种种风物人情,只想一一印在脑子里,到她的坟前讲给她听。
而有时候运气就是不怎么地,这不,刚打听到水神无支祈被发配的消息,赶过来一看,便不知道在无支祈的肚子里睡了多少年月,也不知道她坟上长草了没。也幸亏他是真仙的身体,否则,处于无支祈伤害能力最强的肠道之间,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问题呢。
李静流望了望来时的路,道:“我们出去吧。敢问兄台可知道去紫云门的路?”
“不清楚,不过,介意我和你一起去吗?”宁戾剑对李静流心生好感,虽说大体上是因为他大方。于是便决定与他同行了,紫云山他并没有去过,不过想来既然有个门派,那风光必然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