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到过寿且城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它很繁华,但再繁华的地方,也会有乞丐。
就像再明媚的天气里,也总是会有阴影。
常有德果然已经习惯大富大贵的生活,他虽然没有钱,但只要他说句话,就能从任何地方取到钱。
现在,他的话,就是钱!
他是个孤儿,自然有过穷困潦倒的经历,所以他更能体会路边乞丐乞讨的艰辛。
所以他路过时经常会给钱。
当他刚从富贵缎庄订了一身上好的衣服走出店门的时候,门口的乞丐伏在了他面前。
他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且他又是个很阔气的人,所以他很自然地掏了腰包。
那乞丐一直低着头,似不敢看他。让他感到很奇怪的是,那乞丐接过钱后并没有走,反而将钱装起来,又伸出一双乌黑的双手,可怜地道:“大爷,再给点吧!”
然后他就看见了乞丐的脸。
若是平时,他定还会多多少少给一点,可这次他插入腰包的手却并未抽出来,只淡淡地道:“今天大爷心情不好,下次再给。”
那乞丐的头又低下去,双手却还是高捧着,不断地磕着头,口中不停地道:“大爷行行好吧,就这一次了,下次再也不向您要了。”
常有德忽然笑了,这种话他以前也说过不知多少遍,现在却忽然变成别人对他说了,这种有趣的身份转变,让他不禁笑了出来。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手终于从腰包里抽了出来,道:“喏,若还有下次,我一定不会给你了。”
乞丐得了双份的钱,欢天喜地飞也似地走了。
常有德看着乞丐远去的背影,忽然又长叹了一口气。
缎庄的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后,缓缓道:“若天下之人都像你这般好说话,恐怕那些乞丐早就发了财了。”
常有德并未回头,笑道:“兄台见笑了,在下以前是个很小气的人,只是现在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自然就好说话了。”
缎庄老板似乎笑了笑,道:“没有一个人的钱生来就是自己的,不是吗?”
常有德忽然大步而去,哈哈大笑道:“兄台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常有德已经走了很远,但缎庄老板却还在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闪动,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方脸中年人进了缎庄。
他也像缎庄的老板盯着常有德远去的背影,皱着眉道:“怎么,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缎庄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方脸中年人,道:“难道少主看不出端倪?”
方脸中年人道:“哦?”
缎庄老板道:“你几时见过才吃了一口猎物就拔腿就跑的老虎?”
方脸中年人默然,沉吟着道:“你是说那乞丐有问题?”
缎庄老板点点头,道:“不错,那人虽是乞丐扮相,但一双手却很细嫩......少主你还是太年轻了些,看不透细微之处在所难免,但属下却希望你能赶快成长起来......”
离开富贵缎庄后,那名得了双份钱的乞丐竟直奔城外,好像他今天所要到的钱足以维持他今后的生活了。
乞丐出了城,便拐入一条羊肠小径,进了一片林子。
林外一个黑影隐在密叶中,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蹲在一棵大树后的乞丐。
齐开原本计划在前面一片树林中换掉乞丐服,但自从出了城后,一路上他始终感觉到身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所以他拐到了这里。
那乞丐已经蹲了很长时间,隐在密叶中的黑影也一动不动地盯了很长时间。
他忽然听到一道破空之声,长年来的艰苦训练使他的感观分外敏锐,所以这道破空之声刚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翻身下树。
只听大树发出‘夺’地一声,接着便传来一个人的笑声:“阁下好敏捷的身手,幸会幸会。”
齐开微笑地瞧着眼前一身黑衣的人,道:“若阁下看中在下身上的钱,说一声便是,何需在此苦候多时?”
那黑衣人并未说话,突然双臂一振,身形倏地拔起。
谁知他刚刚飞起,却又缓缓落在原地。
原来,他刚飞起,一道迅疾的风刃就阻住了他的去路,而他处在半空中,身体无借力之处,想躲也躲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好沉身落下,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着齐开。
齐开依旧微笑地看着他,道:“阁下若不嫌弃,何不交个朋友,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那人却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种人还配有朋友?”
齐开似未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道:“人活在世,若没有一个朋友,岂不孤单寂寞的很?”
那人好像很着急,齐开的话才刚说完,他的双脚就忽然一顿,似要再次飞起。
谁知他的身体并未飞起,只升到不过一人的高度便突然落了下来,手中却有一物被抛上天。
天空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声,像是突然受了惊的鸟儿发出的声音。
齐开缓缓垂下了手,看着黑衣人,脸色终于变了变,却还保持着微笑,道:“莫非阁下是想为在下引荐几位好友?如此说来,在下真是非常感激阁下了。”
那人的脸蒙在黑布下,使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似乎也笑了笑,道:“我这些朋友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全是要你命的朋友!”
武极殿,正中小院。
和方脸中年人上次来时一样,老人依旧在侍弄着他的花花草草,仿佛这些花花草草若一刻不修剪,便会立刻枯萎一样。
方脸中年人仍然和上次一样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说一句话。
老人松了最后一盆花土,才直起身,用衣袖揩去头上的汗珠。
他的话还是那两个没有丝毫感情的字:“来了。”
方脸中年人一躬身,道:“见过主公。”
老人道:“有何进展。”
方脸中年人道:“齐开已现身。”
老人放下手中的铁铲,笑道:“很好,想必你已经安排好了。”
方脸中年人道:“属下已派出五名黑影轮流跟踪。”
老人皱了皱眉,却未说话,似在静静思考。
才了很久,他才道:“黑影卫队的反侦察能力不弱,但实力却不强,你为何不多安排几名暗影?”
方脸中年人身体一僵,却道:“虽然齐开实力不弱,但他毕竟已受了很重的伤,属下认为跟踪的人数太多,反而更容易暴露。”
老人果然点点头,神色稍缓,道:“不错,但你是否考虑到齐开的伤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重,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受伤?”
方脸中年人额上突然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能如此考虑,说明你已有了大局观,但细微之处,却还需多多磨炼。”
方脸中年人道:“是,”他接着又道:“主公您的意思是,再多派五名暗影?”
老人摇摇头,道:“齐开一开始就能想到作戏给我们看,就说明他的思想远不是外界传闻的那么简单幼稚,所以你以后为人处事时万不可再被流言所惑。”
方脸中年人垂着头,不敢接话。
老人顿了顿,又道:“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但骨子里却极有主意,若他能为我们所用,便是一大助力,倘若不能,还真可惜了这么一个大好青年。”
方脸中年人默默地听着老人话,却浑然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老人看着面前的方脸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又远眺天际,喃喃着道:“怕是黑影卫队从今天起又少了五人。”
方脸中年人吃了一惊,抬起头道:“黑影虽然实力稍弱,但五人同时出手,却也不容小觑,主公为何如此肯定?”
老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想必当时暗影袭击七圣徒时的细节你还不清楚吧。”
方脸中年人甫一接触老人凌厉的目光,便立刻又低下了头,道:“属下只知那日影二八那一剑本来就要得手,却被伯逊用性命挡下了。”
老人道:“不错,但你可曾想到,一个重伤之人怎么可能逃得过暗影的追杀?”
方脸中年人额上豆大的汗珠纷纷落下,冷汗竟也打湿后背。
原本他以为,齐开能躲过一劫,完全是因为伯逊以命相救,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伯逊死后,原本杀他的暗影和杀齐开的暗影,两方人加起来,也是股非常恐怖的力量!
但齐开却逃脱了!
他的头几乎已埋进胸膛,厉声道:“属下知错,请主公责罚!”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道:“你能知错就好。”
方脸中年人道:“多谢主公宽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