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集市就设在新建的商业街上,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路两旁有一些商铺,卖建材、农具的比较多,与县城那种专卖品牌的商业街完全没法比。
农历尾数二、五、七、零才是五龙镇集市的正日子,今天是农历初六,不是正日子大集,所以集上人不多,只有一份卖猪肉的和零零散散的几份卖蔬菜的。
卖猪肉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汉子,一看就知道平时猪下水吃多了,袒露的大肚囊子连肚脐眼都淹没了,赵云飞见卖猪肉的旁边有一块空地,就将三轮车往那儿一停,先把小吉从三轮车上抱下来,然后又把那两盆鸡蛋搬下来并排摆放在路边。
“最近天热,鸡蛋的行情不高,后面杂货店里才卖三块钱一斤。”黑胖子正闲的蛋疼,看见赵云飞从旁边摆摊,马上搭话。
“我这也卖三块吧,全是柴鸡蛋。”赵云飞说道。
“是柴鸡蛋?三块钱一斤还真不贵,”黑胖子走到鸡蛋盆前,费力的蹲下身子,伸出胖乎乎的大手拿起一个鸡蛋,颠了颠,说:“兄弟,咱哥俩商量商量,我这猪肉现在卖七块钱一斤,我拿一斤猪肉换你二斤鸡蛋成不?”
赵云飞想都没想就答应道:“成啊,就是你吃亏了。”
黑胖子咧嘴笑着,“家里东西,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说着拿刀捡瘦的地方割了一条肉扔到电子秤上,一斤差点,又割了一小块纯瘦肉补上,一斤高高的,抖开塑料袋把猪肉装上,递给赵云飞。
赵云飞接了猪肉,转身放进三轮车的车斗,然后说道:“我没带塑料袋,大哥把你的塑料袋拿一个用。”
黑胖子扯了个袋子递给赵云飞。
赵云飞装了二十几个鸡蛋,放在黑胖子的电子秤上一称,二斤一两多,又拿了两个鸡蛋塞入袋子,说道:“大哥,我一会儿卖鸡蛋得用一下您的秤和袋子。”
柴鸡蛋在镇上能卖到四元钱一斤,赵云飞换给黑胖子的鸡蛋足有二斤一两,然后又白给他添了两个,黑胖子都看在眼里,明显是自己占了便宜,咧着大嘴憨厚地笑着满口答应:“没事,秤随便用,袋子在这挂着,自己拿。”
赵云飞的买卖很快就开了张,后边商铺的人听见说柴鸡蛋三块钱一斤,纷纷拿钱过来买,两盆鸡蛋一下子就卖掉了一盆。
忙着称鸡蛋、收钱,赵云飞完全没有注意到村支书王胆操骑着摩托车驶过去。
王胆操加了一把油门,转弯驶进一条胡同,在拐角处停下,探头瞧了瞧赵云飞,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阴险的笑了笑,把那个号码摁了出去。
盆子里还剩下大概有二十多个鸡蛋,赵云飞估摸着兜里卖的钱能有五十块,他没有急于清点兜里的钱,财不外露这一古老经验在任何年代都适用,而且,骨子里他也不愿意像其他小贩那样没事就数钱玩儿,何况那点钱也不值得数。
五十块钱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大数目,可对于赵云飞兄妹来说,这些钱却能顶上大用,虽然王胆操答应给那笔救灾款,但鬼才知道哪天能拿到手,家里有这点卖鸡蛋的钱,心里就很踏实,万一有个意外花销,至少能暂时对付一下——穷人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法。
心里盘算着那六百元救灾款,尽管钱还没有拿到手,但只是想一想,心情都会变得轻松,有了这笔钱,一年的生活费绰绰有余,也就是说,这笔钱能够买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自己当然不会闲着,种庄稼,当小工,再养一头小猪,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这六百块钱也许能翻一倍,变成一千二,要是再辛苦一些,变成两千也说不定,当然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生活往往会出人意料……
“你这鸡蛋怎么卖?”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娘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赵云飞的摊位前问道。
“三块钱一斤。”赵云飞答道。
“三块钱?贵了,两块五吧。”大娘连车都没有下就直接往下砍价。
“我这是柴鸡蛋,三块钱不贵。”赵云飞解释。
“柴鸡蛋?我看看。”说着大娘下了车,蹲在鸡蛋盆前,拿起一个鸡蛋对着阳光看了看。
“就这些鸡蛋了?两块八,我包圆了。”大妈摆出一副很爽快的样子。
“三块钱一斤,不讲价。”赵云飞懒得跟她废话。
大妈还要说什么,忽然走过来一个男人,开口说道:“这鸡蛋一会儿再卖,你先把管理费交了。”
赵云飞抬头一看,认的这个人,是镇上管理市场的一个头头,以前赶集的时候他也收过管理费,四十多岁年纪,长着一个大酒糟鼻子,穿着个带肩章的短袖制服,敞着扣子,人长得五大三粗,那肚子比旁边卖猪肉的那哥们肚子还要大,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泡在酒桌上,吃喝惯了的。
“汪主任,一早出来转转?”卖猪肉的哥们一脸讨好的表情,掏出烟来敬上。
汪主任接过烟来看了一眼商标,知道是十块钱一盒的烟,还算过得去,叼在嘴上。
猪肉哥打着打火机,凑上来给汪主任点燃了香烟,他平时出摊卖猪肉都是带着两盒烟,一盒廉价烟,主要是自己抽,另一盒是贵一些的烟,用来打发收费的这些人。
汪主任夹着烟的手指指着赵云飞的鸡蛋对赵云飞说道:“交十块钱管理费。”
“今天不是大集,怎么还收管理费?”赵云飞疑惑道。
管理费一般都是大集的日子才收,其它日子摆摊一般不收管理费,赶集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一点。
“你在这儿摆摊就得交管理费,跟大集小集没关系,知道不?”汪主任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以前小集我也摆过摊,为什么没收过管理费?”赵云飞面不改色,据理力争。
猪肉哥见这边争论起来,咧着嘴尴尬地干笑着,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回到自己的肉摊子后面,皱眉缩脖,假装没听见这边说什么。
“以前?以前那是没瞧见你,别废话赶紧交钱。”汪主任拉高了嗓门,语气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要是缺乏社会经验的人,在这样的威逼之下很可能就会口不择言,胡攀乱扯“为什么不收别人的管理费?单收我的?”等等类似言语,这一方面,汪主任是老油条了,只要对方说出这样的话,他就有本事叫来十几号摆摊的小贩,当场问他们交没交管理费,这种情况下谁敢说没交啊,不但会异口同声的说交了,还会给汪主任帮腔,让对方骑虎难下,不交都不成了。
赵云飞一是看出了汪主任的意图,再有,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说出攀扯别人的话。
汪主任的语气激怒了赵云飞,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口袋,说话竟然充满挑衅的味道:“钱,我有,不过今天这管理费我不交。”
“你不交管理费?让我们这些人喝西北风去?”汪主任瞪着眼睛说。
“你喝什么风跟我没关系。”赵云飞神色漠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