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凯文终于等到了他要见的人。这也是他必须说服的人。
杜毅是凌云公司地位最超然的人。也是被每个人尊重的人。他是唯一一个被聘请的职业经理人，他不在宁飞扬的管理体系之内，不受宁飞扬的制约。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宁飞扬身边的人没有人懂大型医疗设备。要想投资，他只有寻找知名的经理人。
杜毅在医疗设备投资方面有着骄人的历史，国内的第一台伽马刀落户s市就是他促成的。和原来的老板分道扬镳也是因为他超强的业务能力。
陆凯文不得不首先说服杜毅，整个医疗投资团队都隶属于杜毅个人而不是属于宁飞扬，更不属于凌云公司。
陆凯文认真地观察着杜毅，后者也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自己。
两人都不先开口，只有苏晴拿进来的煮茶器发出呲呲的烧水声。
杜毅看着这个比小了将近20岁的上司，他内心产生了很多感慨。自己年轻时也曾经叱咤风云。只是由于没有资金，自己终究只能是一个高级打工仔。现在自己渐渐老去，时代已经属于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可是对方太年轻了，自己一时后悔自己来到这间办公室的举动。
“杜总。是不是现在有点后悔来见我这个年轻的副总经理？”陆凯文打破了沉默，他利用给对方倒水沏茶的时机。
“陆总怎么会这么想？”杜毅被对方突兀的一问拉回到现实中来，他是个学者型的人，总是习惯后发制人。
“几乎每一个第一次见到我的同事都会这样想。没有办法，年龄是资本，呵呵。我不希望杜总也是以年龄判断对手的人。”陆凯文以玩笑的口吻冲淡两人之间的凝重气氛。
“对手？陆总为什么要这样定位我们的关系？”杜毅被对方的用语打动，他提起了兴趣。
“不是吗？所有人都知道整个医疗投资团队都是杜总的人，在凌云公司没有人有资格命令杜总。我也不例外。对您，我们只有尊重。我说得对吗？”陆凯文的语气和眼神都非常专注。
杜毅一时不知怎样回答，这个独立于凌云公司管理系统之外的状态一直让他骄傲，但也让他尴尬。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隶属于凌云公司，我们还是宁总的员工。”杜毅终于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
“杜总，这不是您的过错。医疗投资领域专业性太强，凌云公司的管理人员没办法理解和驾驭。我这些天几乎天天都在研究您的资料，也在研究医疗投资。最后我还是做了一个决定。”陆凯文说着说着顿住了，他要不停地引起杜毅的兴趣。
“陆总，您做了什么决定？”没有办法，杜毅只好配合这个年轻的上司。
“放弃医疗投资，让您和您的团队有着更好的未来。”陆凯文终于转到了今天的正题。
“是吗？更好的未来？陆总这是为我们好？能说说你的理由和依据吗？”杜毅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屑和愤怒。
“杜总对现状满意吗？”陆凯文提问，但不等对方回答，他又接着提问。
“杜总知道公司以后的主要发展方向吗？杜总还能得到充足的资金支持吗？杜总不想投资大型设备吗？杜总的建议还能被凌云公司管理层重视吗？杜总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吗？”陆凯文用一连串的提问开始了自己的说服工作，他的语气里也充满了不屑。
杜毅皱了皱眉眉头，他不喜欢对方此时的盛气凌人，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对方讥讽语气里揭露出的无情事实。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所以你们就想卖掉医疗投资的业务？就想抛弃这些辛辛苦苦打拼的业务和管理人员？”杜毅开口了，语气同样是在宣泄愤怒。
“杜总可以这么说，可是我有一个更好听的说法，帮助医疗投资部找到更好的出路。让你们有更广阔的的用武之地。让你们能心情舒畅地做自己的专业，扩展自己的业务。”陆凯文终于用上了真诚的语气。
“是吗？那不还是卖掉我们吗？我们这些人和商品有什么区别？”杜毅讥讽的语气愈加明显。
“有区别。我们得配合才能把这件事情做好。卖商品可不需要这样。”陆凯文注视对方的眼睛很专注。
“你。。我们都有自尊，有不配合的权利。”杜毅的愤怒已经没有丝毫掩饰。
“是吗？您的意思能否明确说出来？”陆凯文还是眼睛不眨，他好像早有准备。
“这还不清楚吗？我们是人，我们可以自己离开。你们想卖掉我们的计划会落空。”杜毅终于挑明了本不愿说出的内心想法。
“是吗？如果杜总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证明我看错了杜总，看错了你的团队。我本来认为你至少值500万，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配。”陆凯文又变成了嘲讽。
“你。。”杜毅站起来，他想拂袖而去，可是对方重新变回的专注的眼神又让他冷静下来，他重新坐下，刚才的激动很快消逝，他意识到现在两人就是谈判对手，还没有摸到对方的底线不能放弃。
“好吧，你说说看，我怎么不配了？我很感兴趣。”杜毅突然放松下来，他不会在心理较量方面输给比他小这么多的年轻人。
“你在专业领域无可挑剔。你有着辉煌的历史和很好的口碑。你缺少什么？缺少资金，缺少背景，这些你解决不了。所以你只能继续做一个优秀的经理人。那么你将来的老板最看重你什么？我的答案是职业道德和你的责任心。你的名气越大，你走的每一步都影响更大。如果你带着团队私自离开，那么你可能很快找到下家，但是你丢掉的就是你的责任心和职业道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下一个老板不会再信任你，更不会尊重你。因为你的名气太大，又有了这一次带团队抛弃原来老板的经历，那么下一个老板就会利用你的同时提防你，甚至在不久的将来拆散你的团队。最后你的结局就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孤家寡人。你的价值还配得上500万吗？”陆凯文慷慨激昂起来。
杜毅一直在仔细地聆听，他没有插话，更没有回答。只是在半晌之后为陆凯文斟了一杯茶。
陆凯文笑着端起来一饮而尽。这一刻他知道这一段时间对杜毅的研究终于成功了。这个儒雅的经理人被说服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会尽力配合你。陆总”杜毅此刻是真心求教，他是身在局中，他需要真正的帮助。
“让我们做个约定吧。你主导和买家的谈判，给对方增加印象。创造一次完美，收获一份尊敬。”陆凯文的话抑扬顿挫，心情放松的他声音也变得充满了节奏。
杜毅看着这个年轻人，他不再怀疑，只有由衷的羡慕。只有风华正茂的年龄才有这样的雄心。自己只有被感染，只有陪着他赌一次自己的前程。
年轻可以传染，只要心脏还在跳动。
苏晴目送和陆凯文拥抱之后离去的杜毅，她发现离去的背景已经不是两个小时前的身影。杜毅轻快的步伐告诉了苏晴他的决定。
“陆总，杜经理同意你的建议了？”她好奇地询问身边同样注视杜毅背影的陆总。
“你还需要答案吗？每一个人都能在一次买卖中重新定位自己的价值。”陆总的回答尽管让苏晴不屑，但也让她陷入思考。
“不用琢磨了。还没有轮到你重新定位的时候。你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好。”陆总接下来的语气又充满了嘲讽。
“陆总，如果你不满意我尽管提出来，不必这样讽刺。”苏晴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是吗？那我要说句对不起了。我对你很满意，只是你有无法解释的动机，这让我不舒服。”陆凯文盯住了苏晴。
“是吗？那就对不起了。我无法对这样的不舒服说抱歉。”苏晴几乎已经不用思考就能顶撞对方。
“不必。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是会为宁飞扬盯着你。”陆凯文丢下一句冷冷的话，身影也消失在门内。
刚刚涌起的对这位陆总的敬佩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晴不会记住其他的情景，她只会反复咀嚼那越来越明显的对宁飞扬几个字的嘲讽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