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子载着莫愁望空而去,他第一次飞行,一时间不敢睁眼,只听罡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更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若是不慎跌落下去,岂不是万事休矣?
元真子在莫愁身后说道:“把眼睁开,有为师在此,无需害怕。”
莫愁这才大着胆子把眼睁开,他环顾左右,但见白云穿行脚下;低头再看,身下千山万水一晃即过;再往身后瞧去,偌大襄阳只剩一点黄光,想来那是城中的万家灯火。黄光渐淡,转眼再也不见。
他心想这眨眼功夫,元真子带他御剑破空,居然已飞出了二三百里,顿觉咋舌不已,暗道:“我若有这般的本事,还怕找不到父母双亲?”如此一想,便忘了害怕,满心都在谋划未来种种。
师徒二人飞了一夜,这时莫愁已经习惯御剑,所以不像开始那般激动。无聊之下,忽的想起师傅此去襄阳城,八成是为吴天德之事,虽不知是何事,但吴天德曾求过元真子他女儿为徒,可元真子似乎并不想答应,便朝他元真子求情道:“师傅,徒弟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您为何也收了吴姐姐做徒弟呢?”
元真子看他一眼,半晌才道:“为师说过,她的仙缘不在我这儿,并非空穴来风。再过些年,等到机缘来了,自有人引她入道。你也别多管闲事,只需管好自己就好。切记修仙路上最怕三心两意,你若一心向道,就该把心思全都放在功课上,其他的不需理会。”
莫愁应了一声,之后再未多言。
大约晌午,一轮皓日当空,莫愁见面前一座巍峨的高山就在眼前。这时元真子忽的变换法诀,掐指结印,然后一指那山,念了一声:“开!”
不等莫愁明白元真子做了什么,只觉虚空中忽生一道涟漪,二人御着飞剑径直穿过,莫愁眼睛一花,身前的景致又变。再看那山时,才发现山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处道观。师徒跳下飞剑,又瞧门口伏着一头巨龟,那龟背上驮着一口大石牌,上面三个大字,笔走龙蛇的写道:‘灵鳖观’
此山存于太行山之南,名为通天峡,横跨山西、河南两省,山中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当时正值深秋,莫愁站回头眺望全山,只见满山遍野都是五色斑斓,明艳夺目,看久了,容易使人陶醉其中,当真是个难得的洞天福地。
元真子带他来到道观门前,这时把门的玄龟把头抬起,只睁开一条眼缝瞧了一眼,便又合上。
莫愁从没见过如此之大的乌龟,所以就多看了几眼,巨龟只是伏在原地,龟背离地就有一丈还高,头顶两个断角,切口平滑似境,也不被何人削了去。
他想起母亲常说,各门各派洞府前面,常常会有灵兽镇守,为得是门派镇压气运。这些灵兽前身,大多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异类,后来被大能之士降服,才甘愿帮人看家护院。
莫愁瞧巨龟可怜,不禁朝元真子恳求道:“师傅,这头大龟也太可怜了,咱们赏它口水喝吧。”
“哈哈哈!”
只听身后一阵狂笑,回身望去,正瞧见那只巨龟探出头,仰天大笑。他见那巨龟笑声竟与人无异,吓得倒退三步,忙不迭的躲到元真子身后。
“元真子,你这是从哪拐来的娃娃,当真有趣!竟然妄称赏老夫一口水喝?哈哈哈!老夫若要喝水,何须求人!?”
还未等莫愁理清思路,巨龟竟然口吐人言。它把话说完,大嘴一张,口中上下各有三排利齿,日光底下,闪着烁烁寒光。但听鼻息之声大作,轰隆隆巨响,宛如撼天雷动。不多时,三座山头各自飞来一条洪荒水龙,顷刻间便被巨龟吞入腹中。
巨龟喝完水,又冲莫愁道:“你若有能耐,就让牛鼻子将镇石拿走,等老夫把这劳什子的灵鳖观杀个片甲不留,还能承你个人情,留个全尸给你,可好?”
莫愁听它话中杀机毕露,心想:“这巨龟字里行间如此凶残弑杀,以前说不定凶成什么样子。师傅把它镇压在门前把风,已算是宅心仁厚了。”
元真子并未理会玄龟,只是朝莫愁叮嘱道:“莫愁,这头玄龟活了八千年,功参造化,为师也是劳烦几位朋友相助,这才将它镇压于此。日后它若还蛊惑你帮它脱困,你便说给我听,为师自有法子收拾它。”
莫愁应了一声,这时道观大门被人推开,一对男女走到观外。那女孩七八岁模样,男的年纪还要大些,眉宇间与李毅倒有几分相似。他们见到元真子归来,便上前一齐躬身行礼道:“徒儿恭迎师父回山!”
元真子点了点头,然后朝他二人问道:“为师不在观里的这段日子,你俩没有耽误了功课吧?”
男的说道:“谨遵师父教诲,我与师妹练功一刻未停,不曾耽误过。”
“那便好。”元真子说罢,又指着身后的莫愁说道:“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名叫莫愁,日后就是你们四师弟,与咱们一同在‘灵鳖观’修行,互相照顾着些。莫愁,与我去三清殿叙话……你俩也跟着一道来吧。”说完,便朝观内径直走去。
他跟着元真子去了道观里面,刚刚走进里面,才知灵鳖观另有洞天,但见亭台楼阁,环廊水榭,到处矗立,点缀着中间一座气势万千的大殿玉楼,祥光彩霞一样不缺,彰显仙家手段。门梁顶上四个大字,写道:天地三清
元真子走在前面,领着自己三个徒弟,跨入三清殿。
莫愁最后一个进去,他站在门口朝厅里一望,三清殿表里不一,殿内陈设十分简单,四根朱漆大柱撑着房梁,十来把太师椅摆成两列,东墙跟底下正中是张供桌,桌上香炉还在冒着青烟。墙上挂着三清祖师的画像,画像似是虽已勾勒几笔,却也形神具备,恰到好处,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师大家之手。
元真子这时走到供桌跟前上了柱香,随口念了几句《洞玄经》里的文章,然后转身朝莫愁说道:“莫愁,我已将收你为徒之事上告祖师,先前那块‘麒麟令’,就算你给为师的拜师礼,再敬过拜师茶,你就算是贫道的入门弟子了。纳兰,去给你师弟将茶端来。”
女徒弟纳兰淑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她腿脚也快,不多会儿,便端着一杯热茶回到殿内。笑盈盈的将其递给莫愁后,便就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莫愁谢过纳兰,随即毕恭毕敬的把清茶递给元真子,跪地朝前三拜。
拜后,元真子接过茶,只是品了一口,就把茶放在一边,点头道:“很好,现如今,你已算是为师的正是弟子。既然拜了师傅,就要知道为师的跟脚,昊儿,你把为师来历说与你师弟听之,若是错了一字,就罚你将《洞玄经》抄写三千遍。”
二徒弟李昊闻言,立即说道:“谨遵师傅法旨……四师弟你且挺好了,师傅道号元真子,师承逍遥派灵鹫宫朴雅真人,师祖座下排行第三。逍遥派乃九州十大道门魁首之一,灵鳖观与灵鹫宫同气连枝,往日里互通有无,所以咱们也算是逍遥派之人。师弟日后在外行走,可别报错了名头,惹人笑话。”
元真子听罢,见李毅说得并无纰漏,又对莫愁说道:“入了仙门,规矩不能不守,本派自称‘逍遥’,门规自然要比别家少许多,但若不小心犯了门规,条条都是死罪!纳兰,门规之事,就由你来说给他听吧。如若错了,惩罚与你二师兄一样。”
纳兰应了一声,迎面朝莫愁吐了吐舌头,这才小声说道:“小师弟你且听好了,我可只说一遍哦。门规有三:一为尊师;二为重道;三为不可结交妖邪。你可记住了?”
莫愁点头说道:“谢谢师姐,师弟谨记在心。”
元真子抚须朗声说:“你日后随师修道,一些常识还是要知道的。先说修真四境,其中第一境称为‘筑基’,最简单不过,只需与凡间武者一般,引气入体,打通任、督二脉,便是入门。然后再去练其余六脉,以及十二正经,熬练精气神三宝,使之化作道家真炁,存于丹田紫府之中。等到紫府真炁充盈,真元圆润如珠,再也不畏寒暑,不知饥渴,达到了辟谷免俗,此境方为大成。
“第二境乃是‘金丹’,为师便是此境修士。筑基以后,辅以三昧真火,将紫府真炁凝练成金丹,且金丹兀自转动于紫府之内,此境初成。其中结丹之法不尽相同,逍遥派走的是‘剑丹’路子,最是难练,威力也是最大的。金丹初成时,能在一息的时间自转一周。往后一日不怠的凝练金丹,等到金丹能够一息九转,便是此境大成。之后还有两境,一谓‘元婴’,一称‘造化’。免得你好高骛远,今日记个名字就好,不必领会。你可记下来了,复述一遍与为师听听。”
元真子说得这些,其实莫愁早在母亲口中得知,当即就在元真子面前一字不差的复述下来。
元真子听后,满意道:“记性不错。眼前这两人一个是你二师兄李昊,一个是你三师姐纳兰淑芳。你还有个大师兄,名叫方万城,他学艺得早,跟为师的时间最久,如今学艺有成,正在外面历练,多少闯出了些名头。为师教徒弟向来因材施教,你两个师兄都是灵根属火,学了本门的《火德真经》相得益彰,你师姐灵根属水,为师便传了她《弱水金章》。而你的灵根却是金属,为师有本《嫁衣神功》正合你修炼。你可识字?”
“回禀师傅,徒儿识得。”
“那便好,这本秘籍你拿去好好默记,若有不懂,便问你师兄师姐,再不行,就来询问为师,不可钻牛角尖,闭门造车,否则当心走火入魔!”
元真子说罢,从袖子拿出一本紫页封皮的秘籍交予莫愁。莫愁默不作声的接过记录如何修炼《嫁衣神功》的秘籍,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他想:“师傅怎么说我是灵根属金?母亲明明告诉过我,我的五行是土。难道是师傅看错了不成?我要如何与他说呢,若是将此事挑明,那师傅不就知道我的身世一直是骗他的么?到时师傅一怒之下把我逐出师门,那可如何是好啊?”
正当莫愁犹豫之际,元真子又冲着纳兰淑芳与李昊说道:“你们师弟刚入道门,免不了心浮气躁,想要学习法术。‘道’尚且不牢,若是过分意淫于‘术’,便是舍本逐末。所以无论他如何苦求,你俩都不能传他任何魔法、剑术,若是被为师发现你们私传于他,便去白帘洞面壁去吧。时日不早,纳兰带你师弟去选个厢房休息,落山之后还有晚课,不能迟到。李昊你留下来,为师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纳兰淑芳闻言,与莫愁一同向元真子行礼道别,然后离开了三清殿,领着师弟就往东面的厢房走去。路上她见莫愁生得可爱俊俏,如今师傅不在身边没人管她,便露出了本来面目,只见她两手齐用,在莫愁的脸上左掐一下,右捏一处,把他当做了布娃娃一般玩弄。
莫愁敬她是自己师姐,起初还不抵抗,到了后来,发现纳兰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当即就有些发火了,使劲的往她身上推了过去。
可这一推之下,不单没把纳兰推开,反倒自己被罡风震开,险些摔倒。纳兰见状,忙去把他扶起,满面歉意道:“师弟消消气,师姐刚刚筑基不久,罡气不能自主。你若不让我捏,我不捏了就是,可别把这事儿告诉师傅,不然他又要罚我抄书了。”
莫愁见纳兰不是有心让他出丑,于是也没深究,只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师姐答应日后不再掐我、捏我,我就不把此事告知师傅。”
纳兰轻笑道:“你这小东西也忒会讨价还价了。师姐应你就是,真是个人小鬼大的东西。”说罢,葱指指着一处厢房:“喏,瞧见了没有,那几间厢房就是咱们的住处,左数第三间是我的,咱们按入门先后来排,你住我旁边那件如何?大师兄不常回来,你没来前,一直是我在打扫,以后这活咱俩一起干。”
莫愁心想:“明明是你的活,偏偏要分给我一半,真是狡猾。”苦于嘴上不能道破,只得推脱说:“这日常的清扫,师傅怕是还另有安排。我初来乍到,日后师傅有了安排,师弟分身乏术,也忙不过来啊。”
纳兰淑芳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只是帮我打打下手就好,一点也不累。就这么说定了,师弟你真好!”她说完,也不管莫愁是否答应,三两步回到了房中不再出来。
莫愁叹了口气,去往自己厢房,他一进门,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处屋子想来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住过人了。灵鳖观内还有禁制,所以陈设并未遭虫蛀。跨入房门,触目可及的是石桌、木椅、白玉床,这便是厢房里的所有家具了,虽是简单,但也考究,颇有出世之人应有的洒脱。
莫愁走到床前,把袍子里的东西抖落出来,物件收拾妥当后,便躺在石床上小歇,他这几月来头一次如此放松,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从梦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