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鹰王可以成为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绝对不是白给的,武功之高,天下一流,内力也深,等闲之人难敌。
武当七侠的功夫虽高,可以和白眉鹰王殷天正一较高下的,怕只有宋远桥一人,其他几人,都难说稳赢。
莫声谷作为武当七侠的老七,功夫还是逊色于白眉鹰王殷天正一筹的,二人之斗,结果已经注定了。
莫声谷先行发招,长剑一起,使一招“百鸟朝凰”,但见剑尖乱颤,霎时间便如化为数十个剑尖,罩住敌人中盘,却不前刺。
这一招虽然厉害,仍为彬彬有礼的剑法。
殷天正左手断棍一封,说道:“莫七侠不必客气。”右手断棍便斜砸过去。
但见莫声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的是名家风范。
殷天正的两根断铁棍本已笨重,招数更加呆滞,东打一棍,西砸一棍,似乎不成章法,但有识之士见了,却知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实已臻武学中的极高境界。他脚步移动也极缓慢,莫声谷却纵高伏低、东奔西闪,只在一盏茶时分,已接连攻出六十余招凌厉无伦的杀手。
再斗数十合后,莫声谷的剑招愈来愈快,可是不论他如何腾挪劈刺,总攻不进殷天正两根铁棍所严守的门户之内。
猛地里一声清啸,莫声谷的剑法忽变,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正是武当派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
这时殷天正已不能守拙驭巧,身形游走,也展开轻功,跟他以快打快。
突然间莫声谷长剑破空,疾刺殷天正胸膛,剑到中途,剑尖微颤,竟然弯了过去,斜刺他右肩。这路“绕指柔剑”全仗以浑厚内力逼弯剑刃,使剑招闪烁无常,敌人难以挡架。
殷天正从未见过这等剑法,忙沉肩相避,不料铮的一声轻响,那剑反弹过来,刺入了他左手上臂。
殷天正右臂一伸,不知如何,竟尔陡然间长了半尺,在莫声谷手腕上一拂,挟手将他长剑夺过,左手已按住他肩贞穴。
白眉鹰王的鹰爪擒拿手乃武林一绝,当世无双。
莫声谷肩头落入他掌心,他五指只须运劲捏下,莫声谷的肩头非碎成片片、终身残废不可。
武当诸侠尽皆大惊,各人待要抢出相助,其势却已不及。
殷天正叹了口气,说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放开了手,右手回缩,拔出长剑,左臂上伤口登时血如泉涌。
他向长剑凝视半晌,说道:“老夫纵横半生,从未在招数上输过一招半式。好张三丰,好张真人!”
莫声谷呆在当地,怔了片刻,抱拳说道:“多蒙前辈手下留情!”
殷天正微笑点头,将长剑交还给他。莫声谷精研剑法,但到头来手中兵刃竟给对方夺去,羞愧难当,也不接剑,躬身退下。
倚天之中,六大派虽自称名门正派,所行之事,却多有十恶不赦,除了武当之外,余者空有正派之名。
少林且不说他,太过霸道,又有成昆化名而成的圆真,其他僧众,亦是多有杀性,妄称高僧之名。
峨眉派有一个灭绝师太,心狠手辣,自家弟子又逼又杀,且心狠手辣,也不是个东西。
至于昆仑、华山和崆峒三派,更不必说,龌蹉之事一堆,尤其昆仑掌门何太冲和华山掌门鲜于通,都不是好玩意。
说来说去,这时候的武当,才真正可以称之为名门正派,武当七侠行事,不违侠义之道,莫声谷作为武当七侠,也继承了这一点。
在白眉鹰王殷天正和莫声谷激斗之时,李无情一直在关注张无忌的表情,见其紧盯着场中的战斗,神色紧张,其中心意,李无情一清二楚。
光明顶之战,张无忌迟早是要插手的,一方是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一方是武当,张无忌可定不会让他们打下去。
既然如此,李无情也没必要那么早出头,先看看戏,插手或者不插手,尚在一念之间。
当白眉鹰王殷天正和莫声谷罢战,殷天正拔下长剑之时,李无情发现,张无忌轻轻撕下衣襟,想来是想上前给白眉鹰王裹伤。
但,这时,武当派中又步出一人,黑须垂胸,却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说道:“我为老前辈裹一裹伤。”
从怀中取出金创药,给殷天正敷上伤口,随即用帕子扎住。
殷天正说了声:“多谢!”
宋远桥裹好伤后,退开两步,长袖一摆,说道:“宋某领教老前辈的高招!”
这一着大出张无忌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宋远桥给白眉鹰王殷天正裹伤之后,两家该就此和好了,不想,仍有一场大战。
这却是张无忌幼稚了,江湖争斗,大义是大义,佩服是佩服,宋远桥虽有些佩服白眉鹰王殷天正的气度,围攻光明顶的主旨不变。
这时,张无忌再也淡定不了了,忍不住叫道:“宋大……宋大侠,用车轮战打他老人家,这不公平!”
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射向张无忌。
宋远桥道:“这位小朋友的话不错。武当派和天鹰教之间的私怨,今日暂且搁下不提。现下是六大派和明教一决生死存亡的关头,武当派谨向明教讨战。”
殷天正眼光缓缓移动,看到杨逍、韦一笑、彭和尚等人全身瘫痪,天鹰教和五行旗下的高手个个非死即伤,自己儿子殷野王伏地昏迷,生死未卜,明教和天鹰教之中,除自己之外,再没一个能抵挡得住宋远桥的拳招剑法,可是自己连战五个高手之余,已然真气不纯,何况左臂上这一剑受伤委实不轻。
殷天正微微一顿之间,崆峒派中一个矮小的老人大声说道:“魔教已一败涂地,再不投降,还待怎的?空智大师,咱们这便去毁了魔教三十三代教主的牌位吧!”
空智尚未答言,只听华山派中一人叫道:“什么投降不投降?魔教之众,今日不能留下一个活口。除恶务尽,否则他日死灰复燃,又必为害江湖。魔崽子们!见机的快快自刎,免得大爷们动手。”
崆峒派和华山派的这两番说辞,已经显出了两派的无耻,堂堂正派,竟会有这等想法,分明是乘人之危,比之小丑都有不如。
这时,宋远桥道:“殷老前辈,武当派和天鹰教仇深似海,可是我们却不愿乘人之危,这场过节,尽可日后再算。我们六大派这一次乃冲着明教而来。天鹰教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江湖上人人皆知。殷老前辈何必趟这场浑水?还请率领贵教人众,下山去吧!”
武当派为了俞仿岩之事,和天鹰教结下极深的梁子,此事各派尽皆知闻,这时听宋远桥竟为天鹰教开脱,各人尽皆惊讶,但随即明白宋远桥光明磊落,不肯捡这现成便宜。
武当派和天鹰教的梁子,全部起源于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女儿殷素素,也就是张无忌的老妈,此女行事,倒与赵敏有的一比,都属于魔女属性的。
殷天正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虽已自树门户,但明教有难,岂能背弃昔曰情义,置身事外?今日有死而已,宋大侠请进招吧!”说着踏上一步,双掌虚拟胸前,两条白眉微微颤动,凛然生威。
宋远桥道:“既然如此,得罪了!”说罢左手扬起,右掌抵在掌心,一招“请手式”挥击出去,乃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
殷天正见他弯腰弓背,微有下拜之态,便道:“不必客气。”双手圈转,封在心口。
依照拳理,宋远桥必当抢步上前,伸臂出击,哪知他伸臂出击是一点不错,却没抢步上前,这拳打出,竟和殷天正的身子相距一丈有余。
殷天正一惊:“难道他武当拳术如此厉害,竟已练成了隔山打牛神功?”不敢怠慢,运起内劲,右掌挥出,抵挡他拳力。不料这一掌挥出,前面空空荡荡,并未接到什么劲力,不由得大奇。
只听宋远桥道:“久仰老前辈武学深湛,家师也常称道。但此刻前辈已力战数人,晚辈却是生力,过招之际太不公平。咱们只较量招数,不比膂力。”一面说,一面踢出一腿。
不愧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君子之风俨然,一生之中,守信义、尊师道、讲仁义,实乃正道之典范,绝非岳不群那样的伪君子可以比拟的。
即使面对昔日仇敌,见白眉鹰王内力耗尽,宋远桥也不愿乘人之危,这才是真正的侠义之士,远非华山派和崆峒派那些垃圾可以比拟的。
这一腿又是虚踢,离对方身子仍有丈许之地,但脚法精妙,方位奇特,当真匪夷所思,倘是近身攻击,可就十分难防。
殷天正赞道:“好脚法!”以攻为守,挥拳抢攻。宋远桥侧身闪避,还以一掌。
霎时之间,但见两人拳来脚往,斗得极是紧凑,可是始终相隔丈许之地。虽然招不着身,一切全是虚打,但他二人何等身份,哪一招失利、哪一招占先,各自心知。两人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怠忽,便和贴身肉搏无异。
李无情可以看得出来,宋远桥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拳脚却是极快,这正是武当拳法的要旨。
而殷天正大开大阖,招数以刚为主,也丝毫没慢了。
两人见招拆招,忽守忽攻,似乎赦别练拳,各打各的,其实斗得激烈无比。
忽见宋远桥招数一变,双掌飞舞,有若絮飘雪扬,软绵绵不着力气,正是武当派的“绵掌”。
殷天正呼喝一声,打出一拳。两人一以至柔,一以至刚,各逞绝技。
斗到分际,宋远桥左掌拍出,右掌陡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左掌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
殷天正见自己上三路全为他掌势罩住,大吼一声,双拳“丁甲开山”,挥击出去。
两人双掌双拳,便此胶在空中,呆呆不动。
拆到这一招时,除了比拼内力,已无他途可循。两人相隔一丈以外,四条手臂虚拟斗力之状,此时看来似乎古怪,但若近身真斗,却已面临最为凶险的关头。
宋远桥微微一笑,收掌后跃,说道:“老前辈拳法精妙,佩服,佩服!”
殷天正也即收拳,说道:“武当拳法,果然冠绝古今。”两人说过不比内力,斗到此处,已没法再比下去,便以和局收场。
武当派中尚有俞莲舟和殷梨亭两大高手未曾出场,只见殷天正脸颊涨红,头顶热气袅袅上升,适才这场比试虽不大耗内力,但对手实在太强,却已竭尽心智,眼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俞殷二侠任何一人下场,立时便可将他打倒,稳享“打败白眉鹰王”的美誉。俞莲舟和殷梨亭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均想:“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武当不欲乘人之危,旁人却未必都有君子之风,甚至,有些宵小之人,更愿意捡这个便宜。
只见崆峒派中一个矮小老者纵身而出,正是适才高叫焚烧明教历代教主牌位之人,却是崆峒五老中的唐文亮,他轻飘飘地落在殷天正面前,说道:“我姓唐的跟你殷老儿玩玩!”语气甚为轻薄。
崆峒派之中,以崆峒五老的功夫最高,实力最强,虽在倚天之中,也只能算是二流,却也不弱了。
只是,这五人空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却没有一点武德,身为正派之人,却没有一点正派的作为。
倒不是李无情执着于什么正派、邪派,而是看不惯这种伪君子,挂着正派的名头,行卑鄙无耻之事。
如果是一个小人,干脆堂堂正正做一个小人好了,像笑傲中的田伯光,虽然是一个淫贼,但人家以淫贼的身份为傲,倒使得李无情有了一分看重。
殷天正向他横了一眼,鼻中一哼,喝道:“进招吧!”
唐文亮瞧出白眉鹰王殷天正内力已耗了十之**,只须跟他斗得片刻,不用动手,他自己就会跌倒,双掌一错,抢到殷天正身后,发拳往他后心击去。
殷天正斜身反勾,唐文亮已然跃开,他脚下灵活之极,犹如一只猿猴,不断前后左右地跳跃。斗了数合,殷天正眼前忽黑,喉头微甜,大口鲜血喷出,再也站立不定,一跤坐倒。
唐文亮大喜,喝道:“殷天正,今日叫你死在我唐文亮拳下!”
唐文亮纵起身子,凌空下击,而殷天正右手斜翻,姿势妙到巅毫,正是对付敌人从上空迸攻的一招杀手,眼看两人处此方位,唐文亮已没法自救。
果然听得喀喀两响,唐文亮双臂已为殷天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腿骨也折断了,砰的一响,摔在数尺之外。
他四肢骨断,再也动弹不得。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这等神威,无不骇然。
崆峒五老中的第三老唐文亮如此惨败,崆峒派人人脸上无光,眼见唐文亮躺在地下,只因和殷天正相距过近,竟没人敢上前扶他回来,可见崆峒派之人,真心性凉薄到了极点。
过了半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旧账。”
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旧账”,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
这倒罢了,最重要的是,宗维侠瞧到了便宜,想到这时出手,或可将白眉鹰王击杀当场,以扬威名。
这块石头飞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额角,立时鲜血长流。
在石头飞出之时,李无情知道殷天正要吃亏,心中一动,准备出手,想了想,又做罢了。
殷天正已半昏半醒,避让不开,当此情势,宗维侠上前只须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
当宗维侠提起右臂,踏步上前之时,武当派中走出一人,身穿土布长衫,神情质朴,却是二侠俞莲舟,身形微晃,拦在宗维侠身前,说道:“宗兄,殷教主已身受重伤,胜之不武,不劳宗兄动手。殷教主跟敝派颇有过节,这人交给小弟吧。”
宗维侠道:“什么身受重伤?这人最会装死,适才若不是他故弄玄虚,唐三弟哪会上他这恶当?俞二侠,贵派和他有梁子,兄弟跟这老儿也有过节,让我先打他三拳出气!”
俞莲舟不愿殷天正一世英雄,如此丧命,又想到了张翠山与殷素素,说道:“宗兄的七伤拳天下闻名,殷教主眼下这般模样,怎还禁得起宗兄三拳?”
宗维侠道:“好!他折断我唐三弟四肢,我也打断他四肢便了。这叫做眼前报,还得快!”
他见俞莲舟兀自犹豫,大声说道:“俞二侠,咱们六大派来西域之前立过盟誓。今日你反来回护魔教头子么?”
俞莲舟叹了口气,说道:“此刻任凭于你。回归中原以后,我再领教宗二先生的七伤拳神功。”
宗维侠心下一凛,他对武当派确实颇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终不能示弱,冷笑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当派再强,也不能恃势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