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无力地叫着。繁密的树荫下,一个瘦弱的小孩正在歇凉,一顶大大的草帽盖在脸上,旁边有一个小竹篓,里面稀稀落落几根绿色植物。身上穿的是很简单的短袖粗布衣,赤着脚,但是却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短发,皮肤白皙,乍一看好像一个女孩子。
灼灼的阳光似乎到哪里也躲不过去,一阵热风吹了过来,树梢被吹得微微散开,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到孩他的身上。良久,小孩才有了反应,有气无力地掀起脸上的草帽,高高的鼻梁,一双眼睛眯眯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本一对修长的剑眉却拧在了一起,左手遮住了照射到脸上阳光,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色的手镯。
红扑扑的脸蛋,一张嘴似张似闭,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呜…”
一双眼睛因为强烈的阳光勉强睁开了一点,但是从缝隙中看到了他的瞳孔。
两只眼瞳均呈灰白色,与眼白混在一起很不好辨认。
随意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艳阳的照射下,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反射镜,十分耀眼。时间不早了呢。小孩心里想到。戴上草帽,背起竹篓走出了树荫,阳光似乎要烧尽天底下的一切,刚刚走出树荫就好像走进了一个大火炉。
这是在一座半山腰上,遁着山路往下走,山体又制造出一片阴影,这里的风是凉的,吹在身上怪舒服的。山脚下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清一色的浅灰色小石子,错落在河边,赤着脚淌了过去,溪水轻轻拂过脚踝,过了对岸,又走了两三分钟,又走进了那个火焰般的世界,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被蒸熟了,远远地才出现一个小村落,几根篱笆勉强圈出了村子的“外墙”,村口有一棵巨树,听村里人第一次说这颗树已经活了八百多年了。应该已经成精了吧。自己在心里默默补道。
小孩蹑手蹑脚地溜进村里,绕过所有可能有人的地方,路过了好几个农家小院,最后,在一座破庙门口停了下来,顿了一顿,走了进去。庙虽然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了,但是庙内却收拾得很干净,而且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进鼻中。
整个庙的面积还不小,前前后后共有一间正堂,两间偏堂和三间小屋。听村里人说其实原来这座庙里是供奉着什么的,后来村庄遭到匪帮的洗劫,就什么都没了。穿过正堂,香味愈来愈浓,左中右三间小屋,因为天气热,所以都开着门。小孩悄悄走进了左边的小屋,屋内鼾声如雷,虽然香味很浓也盖不住一股酸汗味儿。一个胖子斜躺在床上,口水染湿了一大片床单,睡姿十分不雅。小孩满脸漠然,看了他一眼,蹑手蹑脚又到了中间的屋子。
刚刚走进,香味更弄浓了。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一把太帅椅,几个小凳,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香炉。西北角上摆着一张床,一个花白长胡子的老头躺在太帅椅上面睡着。小孩努努嘴,又悄悄走了出去。
第三间就是自己的房间了,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柜子和好几盆不同的花,红色的、淡白色的……轻轻关上门,将背上的竹篓放在床边。
从竹篓的最底层翻出一根细长的草药,碧绿碧绿的,边缘有如锯齿一般,小孩从小柜子里翻出一本书,熟练地翻到了其中一页,对照着草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竹篓里,背起竹篓,走到房间一脚,摸了摸墙上的砖,一块一块抽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可以钻过去的小洞。
“咯吱”门被人推开了,第二间屋子的老头进来了,看见屋子里没人,又出去了。
下午。浓浓的草药味蹿进鼻腔,偏堂内老药师专心致志地盯着炉火上蹲着的药炉,不知道放了一些什么东西,黑紫色的药水在炉子里翻滚着,老药师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一把蒲葵扇扇着炉火。
门口冒出了一个银白脑袋,狐疑地朝屋子里探望了一下,看到老药师还在熬药,悄悄溜了进来,慢慢走到老药师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
“已未,想玩就出去玩吧。”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可以确定老药师是在和小孩说话,不过…已未?好奇怪的名字。
已未得到了应允,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咚咚咚”仿佛闷雷一般,大地也在不停地颤动着,一座肉山一晃一晃得小跑过来,“桦邺大人,又在熬药啊!”来者嗓门可是不小,如同一声炸雷老药师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明显被吓到了。
正是睡在第一间屋子里的胖子,满脸横肉堆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每一次落脚,就好像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一样。老药师慢慢回过身来,左手扶着腰,右手捋着他的花白胡子,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是啊,乘着还能动就多干点嘛。”
不是很远的距离,胖子跑了两分钟才到,还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好像对老药师说又好像对自己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呢?大人都已经等不及了。”
所谓下一个阶段,即外疗。人人皆知老药师治病有两个阶段,内疗和外疗,内疗就是每天喝一些难以下咽的药汤来稳固病因,外疗则是通过外部调养来完成治疗。
连续喝了几天的药汤,味觉好像都已经丧失,只剩下那无尽的苦涩。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想提早进入下一疗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老药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那么就从明天开始第二疗程吧,不过今天还是要苦了大人了。”
所谓大人,是革命军一位高层,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而在这个村子里休养,胖子被派来监视老药师。
自从革命军控制了这个村庄后,这里就成了革命军高官们的医院,每天都能看到士兵来来往往巡逻。
村口的巨树下,一群小男孩正在玩打仗游戏,你追我我追你,毫无忌惮地挥洒着汗水,在夕阳余晖中嬉戏着。
两个士兵依着一道栅栏在那里闲聊,天空渐渐阴暗下来,家家都升起了一道道炊烟,说不出的安静祥和。已未捧着一本书,坐在树最高的枝丫上读着书,离地面大概有五六米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吱吱”两只麻雀落到了已未的书上,已未伸出手,两只小鸟跳到了他的手指上,“嗖”一声,一块石子飞了过去,把两只小鸟惊飞了。
是下面的那群孩子,已未皱了皱眉头,下面的一大群孩子大笑着,接着又去玩耍了。
夜深了,一声闷雷,天空下起了雷阵雨,一群人正在悄悄接近村庄,一个个岗哨被杀死,不久,他们已经到了村子的外围,几个人分开行动,接着……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将所有睡梦中的人都震醒,但是丝毫来不及反应,又有爆炸在每个人的身边开始。
哭喊声、尖叫声、愤怒的咒骂……各种声音不断交汇着,谱写着地狱的乐章。
“已未,快醒醒……”一个焦急的声音,好像是在叫自己呢……
“已未,听好了。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去南方的革命军那里,一定要用我教给你的医术,帮助革命军摧毁这个腐朽的帝国……”
好熟悉的声音,是师傅吗?
“快、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去引开他们,你一定要跑出去啊。”
老药师紧紧按着小孩的肩膀,胡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塞到了已未手中,“这本书,你一定要贴身带着,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哪怕是最信任的人,明白了吗?”
已未还是有点迷糊得揉着眼睛。
“记住,千万别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来!”
老药师匆匆忙忙往外面跑了出去。看着渐行渐远的老师,伸出手在空中舞了几下,嘴里发出“咦咦呀呀”的声音,由于身体太往前倾,所以一个咕噜从床上摔了下来,又几个踉跄爬起来追着老药师往外走。
刚刚走出门,就被几个大人架了起来,为首的是那个胖子,手里横着一把大刀,老药师和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已未,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往外走去。胖子大手一挥,其他人拉着已未就走。虽然下着小雨,但是还是浇不灭凶猛的火势,再加上时断时续的爆炸,老药师,这是在用生命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呜、唔……”已未还在大叫着,挣扎着,但是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笑和无力。
正当他们准备撤离时,意外发生了。
从他们的背后杀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白色面罩,手拿喷火器、.上身的人,其余人均蒙着面,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一个照面,一大团烈火喷涌而出,胖子这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烧成了火人,其余人一拥而上,很快,就只剩下胖子、小孩和一个架着他的人,已未明显感觉到抓着他的手在颤抖着。
突然,胖子暴起,抽出一把长柄大刀,瞬间击杀对面三人,面罩男勉强挡了一下,又是一道火焰喷射而出,胖子很轻易闪了过去,“荡”一声,胖子又追砍了一刀,面罩男被逼得节节败退
“啊!”一声凄厉的喊声,已未跑了出去,一直架着他的那个人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得捂着眼睛,胖子分神了,他想要去把已未追回来,但是面罩男却丝毫不肯放他走,两个人的战斗还在继续。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已未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小瓶装在玻璃里的黑色药剂,趁着那个人没注意,猛地撒到了他的脸上。
已未在村庄的废墟里穿梭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要这么做的,感觉怪怪的。听到前面那个地方好像有什么声音,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倚着墙,悄悄探了一个脑袋出去。
老药师正面对着已未,和另外两个背对已未的人对峙着,右手里握着一根长针,已未害怕被发现也没有离太近,只看见老药师捂着右手,血液止不住得往外渗,已未想从背后偷袭这个人,但是心里害怕极了,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头痛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个没站稳,踩到了脚下的瓦砾,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都发现了已未。
“什么人?出来。”其中一人转了过来,另外一人还警惕着老药师,过来的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锋锐的短刀,一步一步向已未这边靠了过来,已未还是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捂着头,丝毫没有感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看到是一个小孩,拿着短刀的人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手了解他时,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一股冰凉的、略带一些香气的液体被泼到了脸上,灼热的刺痛感从眼睛处袭来,“啊!!!”双手死死捂住眼睛,愤怒之中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听到同伴的喊叫声,另一个人怔了一下,下一秒,长针入颅,老药师一颤一颤跑了过来,去察看另一个人。
那边只剩下一个人,双手捂着眼睛,喉咙处一道切切的割痕,已经失去了生机,老药师轻轻拨开他的双手,却发现此人面色狰狞,有明显被腐蚀的痕迹,血肉模糊,眼眶空荡荡,还有一些残余黑色的液体。
“这是……”老药师轻轻用针蘸取了一点残余液体,闻了一闻,脸色骤变,匆匆离开了这里。
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都说不出来,唯有无尽的痛苦由自己承受。
火,好像烧过来了呢?好像…不能呼吸了、有什么东西倒下来了呢……
脑中好像记起一些什么,同样是一场灾难,有人拉着自己跑……
倒塌的房梁压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