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成帝当下不顾我反对,硬要与我对坐而语。他一句话就把我吓到了,因为他居然迷信起来,认为我是他的天命福将。因此我无言以对,也不敢反驳于他。成帝张开扇子道: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叫天成吗?我摇摇头,心说就算知道,哪个敢说呢?
他笑道:因为母亲生我时梦到了许多鸿雁,相士认为我的命乃是天定,自有那些鸿雁相助我成大事,果不其然,如今看来,今次叛军与我对决大败,已经向世人展示了我的天命,今后这天下一定就会越来越太平了!当然我知道,你的功劳最大。你救了朕,朕一定会给与你一个适当的封赏,但如今,私下里做为兄弟,或是朋友,今日的救命之恩,我李天成毕生不会忘记,请受在下一拜!说着就撩起袍子当真拜了三拜。我早就吓傻了,也不知道起身,结果他拜后就站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这件事你知我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你大可不用太在意了!说着就让内侍送我回去休息了。
梁劲这时候去南城看视了一下,结果吃惊不小,原来这里也是一番地狱的景象,韩百文虽然没有在第一线,却吓得够呛,王富则身披八处刀伤。他们遭到了不下两万人的攻击,因此损失也很大,郑天白那里也是一般。结果统计后让他怀疑起来,四门之中,除了北门,其他三门的叛军都不下两万,北门的叛军光尸体就留下了不下一万具,打城没有五万也差不了多少,何况那黑旗军战斗力如此顽强,消灭了不下一万人,加上幽州人马的战绩,如此一算,叛军至少在十二万以上。可是当初明明只有七万多人,多出来的五万人是哪里来的?他这么怀疑着,就去禀告成帝了。最后统计过,整个沧州保卫战,二万余守军,只剩了不到五千人马,而杀死的叛军则不下四万余人,杀伤的不计其数。成帝看了结果叹息不已,于是广派人手在周边州府调集药材和人马以及物资,让沧州军民好好休养。这时远近的州府陆续有官兵前来汇合并主动担任巡逻和警戒任务,梁劲觉得好笑,心说,当初围城的时候为何不来?
经过这一阵,韩百文在城南指挥弓手和民兵得当,王富极为赞许。不过他还是负伤了,被叛军登城的武将用弓箭伤了手臂,虽然他一直忍着,但如今既然已经解围,自己就被衙役们送到了医馆。我正好也赶到那里探望那名女将,因此撞见了他。他看到我也来到医馆,就惊慌的问道:兄弟你受伤了?我摇摇头道:你这是怎么了?他咧着嘴笑道:不碍事,手臂中了一箭,流了点血,不是很严重!不过听说郑大人只伤了筋骨,一会儿我还要去探望他呢,兄弟不如同去?我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这时候老大夫忙的满头是汗,他这里收容了不下几百伤员,街上还陆续有人被带来。他略看我一眼道:那个女孩子在药房后面,伤得不是很重,就是流血太多,需要调养,你自己过去看吧!我点了点头。韩百文不是很明白,但是那个老大夫过去一抓他手道:你倒是挺严重的,要是以后还想拿笔,就马上坐下来用手捏着这条脉,老夫马上给你施针!说着就去拿针匣了。我看了韩百文一眼,就转身去寻那女孩子了。
果然,在药房后面,我当初休息的那间草厅里,她就躺在那里。我走过去一看,她脸色发白,流汗不止,脸部不时的抽搐。我用手一试,她的脸有些烫。这时候一个女仆过来道:请放心,这位小姑娘只是血虚,又感风寒,吃了药几日之后就没事了!我点点头。于是坐在一旁,仔细端详她的脸,发现她眉宇间透出一股秀气,身上也微微的有些幽香,我心里面觉得,一定是一位很可爱的女孩子,可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戴上牛角兽面盔,加入叛军,还如此卖力的登城作战,一定是与成帝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吧!我摇摇头叹气。这时她指尖动了动,我低头一看,于是抓了过来,她便平稳了些。于是我把随身携带的那方手帕取出,为她拭去了脸庞的汗水。
这时候韩百文吊着手臂进来了,一看便笑道:哦!兄弟好雅兴!我回头道:你怎么这幅模样?他皱眉道:老大夫说,要是我不这么做的话,二个月后会残废!所以只好如此了。对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是谁呀?我一愣道:呃……是我在城里不小心遇到的,她到处乱跑,结果被叛军的箭射倒,我就带她来医治了……韩百文仔细看了看道:嗯,倒确是可爱的很,比我未婚的妻子还要强一些呢!我斜着眼睛道:你可别打歪主意!韩百文摇头道:怎么会?兄弟怎么会夺你所爱呢?我一愣道:少胡说八道了!他于是也坐到了一旁。
这时候一个都尉走了进来,对着韩百文和我拱手道:两位大人,梁都督有要事来请二位过去一谈!我们哦了一声,于是韩百文起身道:那就快走吧!我摇手道:你们先去,我随后便来!于是他们先出去了。我就把那手帕一分为二,将那女孩儿的一只手轻轻系在床上,心说,希望她醒来后可以明白,不要挣扎逃走。于是我就起身去了梁劲的府上。
这时郑大人却也在那里,在韩百文上手处,他肩膀上也吊着白布,看样子是伤了肩膀。梁劲倒没有受伤,坐在中间。见我进来,于是他一抬手,让我在左手边坐下。于是他道:今次圣上要我清点和整理这一仗的相关情况,如今也都清查过了,其他的情况之后会向圣上禀告,但是如今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这个情况,虽然我已然告知了圣上,但他不以为然,因此想跟几位兄弟研究一下……郑大人道:其实我也发现了。今次叛军的攻势与前些天都不同,尽管明知他们是倾力一击,然而交手后却发现,每一处城门几乎都承受了之前几倍的攻势,不然我们何以损失如此巨大呢?梁劲道:敌人在一夜之间,就集结了超过之前近乎一倍的兵力,这不能不叫人起疑。此外,敌人动作如此迅速,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圣上的行动,又如何在兄弟你求援出走之后便火急的攻了过来,要知道圣上对外一直是宣称钦差的身份,叛军如何知道是成帝在此,因而提前纠结大军,并与肖亮合谋呢?更何况,大都督虽然早有不臣之心,但此次听从了我的建议,出兵讨伐叛军以求将功折罪,那肖亮是何时与那黑风山勾结的呢?令人费解……
我点点头道:除非圣上身边有人通敌,否则难以解释。郑大人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也只能小心为上,聂兄弟分析的有道理,因此咱们几个还是多多留意,希望圣上在沧州不要再出意外才好!梁劲道:这件事你我兄弟都按在心头,权且静心查看,一旦那通敌之人露出马脚,届时便合力将其铲除,以安天下!我们都点头称是。于是梁劲起身道:圣上后天辰时在沧州知府衙内检视众将官,这段时间便好好休息一下,后天好一同见驾!于是我们就纷纷回去了。我放心不下那女孩儿,于是当晚便在草厅里照顾她,她却一直昏睡不醒,我只好一直留在那里看视她。
两天之后,在知府衙内,成帝早高坐堂上,两边将校坐满,就差我们几个。当下御林军来报,梁都督等见驾,于是成帝一挥手,内侍道:传!于是我们几个就走了进来,却吓一跳,原来附近州府的一些要员也在里面,不少官阶不足的将官就站立两旁。于是礼毕,内侍请梁劲坐到成帝右手处,左手便是马宏远。他此刻伤尤未好,捂着胸口不时咳一声。下手处是高奇,再下面依次是七八个州府的四品以上-将官,门口不远才是五品的位置,郑大人便坐到了那边,我和韩百文只好站到他身后。
于是成帝略一点头道:今次沧州一役,众将官护驾有功,朕自当会赏罚分明。如今先让众将官见一人,说完他回头一看,那内侍大声道:宣黑旗军窦婴父子觐见!众将官无不吃惊。少倾,那窦婴便与窦云鹏一身戎装入内,三呼万岁后,成帝道:你等平身!于是他们起身站立一旁。成帝道:黑旗军乃是前朝精锐,如今既然弃暗投明,朕以将其纳入禁卫之列,今日特意与众将官一见!众将官都拱手示好,窦云鹏却不以为然。于是成帝道:前日黑旗军以一军之力,力拒叛军数万人,杀伤其过半,功劳甚大,然朕念其部属皆年纪已高,特旨免去他们的兵役,每人资助银钱一百两,做为返乡之用,阵亡将士一律厚葬抚恤其亲人!窦婴父子拜道:多谢圣上隆恩!成帝道:老将军忠君之心令朕感怀,进你为护国将军,享二品俸禄,子收入锦衣卫,就做个三品的副指挥使,好好替朕效命!窦婴父子便再拜,于是成帝让他们坐在身后,以示荣宠。当下马宏远便露不悦之色。
于是内侍宣旨,重赏了诸将。高奇首功,加了二品的俸禄,盐城的副将则升到三品做了沧州的大都督,其余将校俱个封赏,御林军大部分将校都增加了一品的俸禄,马宏远也得到了五百户封邑。不过也将一些徘徊不前,没有及时进兵的将官降了级,但好在没有杀人。于是内侍宣旨已毕,站到一旁。这时候众将都看着梁劲,心想,这位守城大都督恐怕是要一晋千里了。
成帝起身,来到梁劲面前,略一行礼道:朕的命是你等死命保守城池换回来的,因此你当代替沧州兵将,受朕一拜!说着便跪了下去。梁劲哪里敢受,马上起身也跪倒道:末将岂敢!满屋的将官只好跟着下拜。成帝拜后起身道:就以梁劲为朕的虎威大将军,总领禁卫,随朕返京!梁劲马上下拜受了。马宏远一旁想到,总领禁卫,岂不是二品的大将军,要持白玉兵符了?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那梁劲确是功劳太大,每每化解险情,因此御林军上下都满心欢喜。于是成帝当众将玉狮兵符交与了梁劲道:朕之护卫,便都交与你了!梁劲感激不已,浑身流汗。
于是成帝叫郑大人近前回话。成帝道:这沧州百姓自然不愿意放你走,因此朕留你在沧州,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郑大人道不敢。于是内侍宣旨,封郑天白做了河北宣抚使,知沧州,掌河北五州刑狱,是一个三品的执事,也负责安抚教谕百姓。因此郑天白受了旨,内侍取出椅子要他坐到梁劲下手处。于是成帝又叫韩百文,韩百文大步上前,众将官一看,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都不免吃惊。成帝道:韩兄弟小小年纪,却识得大体,又爱护百姓,嫉恶如仇,如今又立了大功,不知道想讨些什么样的封赏?
韩百文白了他一眼道:谁是你兄弟?不是为了天下着想,我岂会出手帮你?成帝笑道:你说的倒是实情。那朕封赏于你,岂不是冒犯兄弟了?韩百文道:没错!我才不稀罕呢!除非……除非你可以还我爹一个公道,为我爹报仇雪恨!众将官无不吃惊。成帝正色道:这件事朕无法做主。你想报仇的话,需要你自己去做,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韩百文道:什么机会?成帝道:朕如今放你到苏州做通判,两年之内你若做的好,朕就让你有机会进入御史台,如何?韩百文一听道:这是何意?成帝道:你若进入御史台,便有权力干预天下吏治,届时你想报仇,只需查出证据,朕自会替你做主,如何?韩百文道:你可要说话算话!成帝道:朕可以与你击掌,座下这许多将官都可作证!于是二人击掌约定,韩百文便受了那五品下的苏州通判一职。
我此刻满心欢喜,心想,这回四年的流刑肯定是可以免了,明天就可以收拾了回家了!结果成帝道:今晚朕将在明月楼摆宴庆功,请诸位将官务必赏脸一聚!众将官都拱手称是。于是又说了很多客套,其他将官们也互相借机会引荐结识,我便自己赌气在角落,心想这个成帝太阴险了,收买了这么多人心,却连我区区四年的流刑都不给免过,白跑了许多腿!于是众人离去,我自己便垂头丧气的去草厅看那小女孩了。
结果我一进去,那小女孩正捧着碗喝粥呢,似乎问题不大了。她一看我进来,就放下碗,用手捂住胸口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一听你们?回头一看,确是窦云鹏在身后,一个兵提着那牛角兽盔和一副铠甲在一旁。我吃惊道:窦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窦云鹏道:原来这个叛将在此,要你跑,这回跑不掉了吧!说着就大步上前伸手来抓,那个小女孩就往床上躲,捂住胸口拼命的叫救命。窦云鹏一愣道:怎么你……我拉着他道:你傻呀!明明就是一个小女孩,你这么大声,都把她吓到了!
这……窦云鹏回头看了看那盔甲的血迹道:确是这般伤不会错的呀!大夫也说,就只有这个人受过此伤了……我道:她只是碰巧被箭射中一般无二的位置了,你想想,那个与你交过手的武将,是这个样子的吗?窦云鹏仔细看了看,那个脸蛋略红的小女孩,用一双大眼睛狐疑的看着自己,同时不时用手捂住胸口,一副小女生的样子。于是窦云鹏红了脸道:对不起……大概认错了……对不起!于是摸着脑袋就跟那兵出去了。于是那个小女孩长吐口气,爬过去又端起了碗喝了起来。
我看她手腕上还系着我的半条手帕,于是等她放下了碗就一指道:那个,还我吧!结果她大眼睛一翻道:不行!送给人家的怎么可以随便要回去!说着就把手背到了后面。于是我斜着眼睛道:少装了,你这个小叛将,不是我救你,你早死了,如何还贪我东西?她眼睛看天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将?有证据吗?我摇头道:无所谓,反正你来历不明,只要送交官府,早晚就会查清!
你敢!说着她从铺子下面拿出匕首来,我一惊,忙低头一摸,却发现匕首不见了!于是我抱着胳膊道:你什么时候做的?她努嘴道:谁知道你这个坏小子安的什么心?看人家漂亮就故意救我,以为人家会中你的圈套吗?我一听站起来道:喂喂,我救了你,又没向你要求什么,干嘛无端的把人想成坏人呢?结果她一本正经道:要是我是个男孩儿,你还会救?我一愣道:当然了!你年纪这么小,行差踏错也不能怪你,只要弃恶从善,还是会有机会的嘛!她生气道:我为父报仇,哪里为恶了?我一听道:得!你爹又是死在李天成手里了?她一点头嗯了一声。于是我道:你查清楚是奸臣做的,还是成帝本意了吗?她一愣道:圣旨还不是他下的?我过去一把夺过匕首插回靴子道:你自己还没查清楚,就胡乱相信别人。假如对方要是答应帮你报仇,暗地把你卖了,恐怕你都不知道呢!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道:你说的好像有理……我马上就无奈的摇摇头道:我看你先养好身体吧!其他事以后再说,如今义军彻底败北,你还是先留在我这里吧,当然,还是看你意思。不过这手帕不是我的,你得还给我!说着我就过去抓起她的小手。
她一抽手道:流氓!占人便宜!我一听红起了脸道:那你还不把手帕给我!她仰着脸道:等人家伤好了再给你,免得你把我卖了!我道:那说定了,不许赖皮的!那小女孩一伸手道:骗你小狗!拉勾!于是我跟她拉了拉手指,接着她小手一伸道:我肚子饿,我要吃肉!我一听道:你是女孩子,无端吃的什么肉呢?她白我一眼道:人家可是堂堂大将,不吃肉哪里来的体力,让伤口愈合呢?我无奈道:我一穷二白的,哪里给你买肉?心说,长孙飞莺偷了我包裹,我如今哪里来的半个铜板?结果她生气的发脾气道:我不管!你打伤我的,要你赔!你买不起就去偷,去抢,自己去想办法!
我一听差点气死,心说,你是叛将,我是官兵,打伤你也是天经地义,怎么她自己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子来呢?我刚要理论,她用小手一下按住了我的嘴道:你到底去不去?说着大眼睛眨了眨,我于是略一点头,心想,看在你这双小手的份上,就从了你这回吧!于是我只好拍着脑袋出去了。于是她开心的往床上一倒,便呼呼大睡了。
出来后一看天色,心想晚上摆宴,不如就拿些回来,就当养只猫了!于是背着手走了出来。那老大夫一把揪住我道:聂兄弟,我哦了一声。他小声道:那个丫头的伤是不打紧,不过么,郑大人吩咐了,凡是来医馆看伤的,都要记录在案,好由官府统一补贴银钱,刚刚下人们也问过了,她只说是你的姐姐,因此我这……我一听心想,她居然还占我便宜?于是我胡乱道:哦,她是我一个远方表亲,不算姐姐,反正么……你就写她叫聂飞雪吧!于是老大夫便点头进去了。
我摇摇头心想,大概上辈子欠她的。这时候一个人走到我面前道:你还有一个表姐?那真是稀奇,不妨要朕去看看如何?我一抬头,发现那人正是成帝!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