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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旧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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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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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噩耗,可以忽然眼前一黑,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放下阿黄,一抹眼泪,什么都不管了,拔腿就往家里跑。一路上他都神情恍惚,看不清周围的东西,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他将看到什么样的场景,眼泪又止不住掉下里,心里越发慌张。一天中怎么忽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可以边跑边抹着眼泪。

    原本想把自己得了第一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没想到在村口看到了倒在路边的阿黄,奶奶又出事了。可以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了方向,跑回家的时候也好几次差点跌倒,多亏了跟在后面的行乐扶着。

    奶奶躺在床上,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可以家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他喊了一声奶奶就挤到人群中,一直挤,挤到了戚奶奶身旁。

    奶奶看着可以来了,艰难地伸出手,可以一下子握住奶奶的说,奶奶,奶奶地叫,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奶奶两瓣嘴皮子动了起来,说话声音很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的:“可以啊,奶奶是不行了,你也长大了,要知道照顾好自己……”

    “不要啊,奶奶你不要丢下可以!”可以哭得已经分不清脸上的眼泪鼻涕了。

    “我的乖孙子,你爷爷给我的任务,我也算完成了,你能长这么大,这么懂事……”戚奶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可惜的是,你爷爷还没有回来……”奶奶的眼泪突然哗地流了出来,“我等了十二年了,我没有时间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奶奶……”可以叫着奶奶,戚奶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这次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吐了出来。周围的人看了,有的低着头,一脸忧伤,有的捂着嘴也跟着哭泣。

    “可以,奶奶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念书,将来当官,当大官。你要记住,咱家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卖,宅子,地,田,都不能卖,那是你爷爷苦苦打拼来的。”

    “不卖,不卖!奶奶你别死啊!”可以哇哇的哭了起来,感觉奶奶真的要离开自己了。

    “不要哭,不要哭……”戚奶奶一边帮可以擦眼泪一边说,“奶奶从来没有怪过你爷爷,从一开始他救了一无所有的我之后,他答应我的什么都做到了。有了这个家,很温暖。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他说好的,从来不会骗我。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等他了……”

    “你也别怪他,别怪自己的父母抛下自己,他们跟我一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奶奶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可以只能尽全力克服自己的抽噎声才能听清。

    “奶奶不是没钱,”说着戚奶奶伸手从床底掏出一个布囊,鼓鼓的,周围的人马上把头探了过来。“也不是小气,只是奶奶一直存着,真的当奶奶离开的那天你能用这些钱照顾自己……”可以接过沉甸甸的布囊,心里很是后悔当初说的那些话。

    “还有你爷爷给我的聘礼,那颗……”奶奶伸手往可以脖子上摸,却没有摸到那颗玻璃球,着急得想要起身,拽着可以的手一个劲地问:“你从小戴的那颗珠子呢,珠子呢?”

    可以抽泣着,要解释道:“阿黄吃了,它……”

    奶奶握着可以的手慢慢脱落,掉在了床上,吃力地看着可以说:“狗吃了没用……”就闭上眼睛,断气了。

    可以摇着她的身体,奶奶,奶奶地叫,哪怕奶奶能再多跟自己说一句话,却再也没能够叫醒奶奶。

    奶奶出葬那天,除了腰鼓队的老太太,行乐和他奶奶,村长带了几个人来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可以爷爷来这里的时候是新居户,家里没有祖坟,于是戚奶奶被葬到了自家的一块地里,孤零零一个坟。上面写着“先妣魏氏玲儿墓”右边几个小字“嫡孙戚氏可以立”。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可能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人是哭不出来,苦也是说不出来的吧。

    一开始每次从学堂回来,可以还是会大声叫几声奶奶,发现没人回应,才一个人静静进屋。整个宅子只有可以一个人,似乎更大了,从大门到后院的路变得好远,本来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变得不再触手可及。床也没有以前舒适了,被子也变得不暖和,躺在上面,可以常常做噩梦,半夜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周围黑乎乎一片。就算有月光从窗口,门缝洒进来,也是那样冰冷,沉静。

    行乐的奶奶叫行乐跟可以说让可以跟他们去一起住,可以拒绝了,说还有很多田地,这么大的宅子和奶奶的坟要守着。也有很多人跟可以说要买家里的田地,可以统统拒绝了。随着时间推移,可以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堂叔经常会过看可以,他说:“你奶奶出葬的那天我也来了,只是站得很远,你奶奶不喜欢我。”

    他很照顾可以,经常带一些吃的,用的来看可以。可以婉言拒绝了很多次,但是堂叔依旧坚持来。堂叔无妻无子,大概是把可以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了。村里的人看在眼里,都说堂叔是在打可以家田地的注意。可以心里清楚,堂叔不是这样的人,奶奶也并不是讨厌堂叔,只是心里有了爷爷之后,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一年后,堂叔死了,村里给他立了坟,在很远的一个山头。

    奇迹的是,阿黄并没有死,奶奶走的当天晚上阿黄就跑回家里了,后面跟着枣糕。他摇着尾巴到处找可以,看到可以这个样子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可以抱着他一言不发,眼泪止不住地流。枣糕横趴在门口,看着外面,一直守到可以出来。

    后来到村口,可以才看到阿黄在路边拉了很大一堆屎,里面有很多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才知道它上次那个样子估计是消化不良造成的便秘导致的。不知怎么的那颗玻璃球疏通了他的肠道,把留在肚子里的东西都拉了出来,就好了。

    可以捡起还在屎堆里的珠子,舒了一口气,心情却异常沉重。

    奶奶出葬那天,可以戴上了那颗爷爷给她,她一直都很宝贝的聘礼,想告诉她,聘礼没丢,一直在。

    之后的日子,每天都感觉很长,但却又过得很快。马上到了每年一次的科举考试,这次可以参加不了,因为东西还没有学全,还没有十年寒窗很难考上的。第二年的科举才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学而优则仕,这是千年不变的准则。

    能当上官又是奶奶一直的愿望,即使在临终前还念叨着,所以学堂里念书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好,通宵达旦,效仿古人悬梁刺股的人比比皆是。

    与此同时学生的学习压力变得更大了,因为上一次科举考试的时候,很多考生因为“文字狱”惨遭毒手,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股“文字狱”的邪风是前年突然猛地刮起的,之前虽然一直有,但只是微风,没有来得那么强烈。听说那一年皇上龙颜大怒,为了“申我国法,正尔罡风”,把广西巡抚以“大逆罪”,斩绝了。还有很多官员,学士,因为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自己被杀了不说,还株连九族,连死掉的祖宗的坟还要刨开,把尸体挖出来再杀一遍。这股邪风的余威即使过了一年了依旧很凛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可以:“行乐,你想当官吗?”

    行乐:“想啊,当官多好啊!难道你不想吗?”

    可以:“我也不知道,但是当官当得好好的龙颜突然大怒就要死掉了。”

    行乐:“死掉的都是佞官,不然皇上也不会大怒的。”

    可以:“那考试的人还不是官就已经死掉了,我不想就这样死掉。”

    行乐:“不会的,他们肯定是写了不好的东西,皇上才会龙颜大怒的。”

    可以:“那到底什么是该写的,什么是不该写的?”

    行乐:“写皇上喜欢的。”

    可以:“可我不知道我写的皇上喜不喜欢……要是他不喜欢,我就要死了……”

    行乐:“你比我聪明,你写的皇上肯定喜欢,你肯定能上榜的!”

    可以:“我们都考上了,一起当官,当好官。”

    行乐:“恩,当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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