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莫要自责,郡主有御医照料呢,无妨的。”翡翠将她手中的布接了回来,又放进盆中洗了拧。
“紫薇怎么样了?”林菀儿问道。
翡翠从屏风处拿了一件外套下来给她披上,“娘子不必忧心,紫薇她正在屋里睡着呢。张御医妙手回春,她定能无恙。”
林菀儿放心的点了点头,她想要起身,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翠妈妈,扶我去瞧瞧她。”
翡翠亦不劝阻,只是默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林菀儿明显感到她手中的力量,温润而有力,“那日是谁救了我们?”
翡翠道,“是龙武。”
“他?”龙武不是受了刑被拖走了么?难道已经被放出来了?
“是的,听说他原是被关了起来,还受了刑,后来是王爷慧眼,做主将他放了。”二人边说着边往紫薇的住处缓步走去,只是她们刚走出门,却见到龙武直挺挺地站在了院中。高大的声影在日头下映出了一个大大的影子,额间的汗水快滴到了眼里,他竟也一眨也不眨。
翡翠向他喊道,“如今娘子已无大碍,你且下去休息吧。”
龙武眼睛一亮,似是这才寻得了魂,转而往翡翠这边看来,直到看到被翡翠扶着的林菀儿他才放下心来,半晌,未说一句话,他便足尖点地,瞬间消失在了院中。
林菀儿顿觉有些莫名,问道,“他怎么了?”
翡翠道,“自那日将娘子救回,他便已在院中站了七日了。也不知是怎么了,半句话也未曾讲,偶尔喝口水,吃点干粮后继续站着。”
林菀儿轻叹一声,“由着他吧,此事,他受委屈了。”
“是。”翡翠躬身道。
才几步路,二人便走到了紫薇的房内,榻上,紫薇正脑后枕着一个枕头,怀中紧紧抓着一个枕头,这模样,不知道的认为她不识大体,而知晓真相的林菀儿瞬间眼睛一热,这姿势正是那日她二人被困冰窖时她做着的。
林菀儿吸了吸鼻子,道,“她一直这样睡着?”
翡翠看着紫薇,心中也是一软,“是啊,回来时便是如此,怎么拽怎么扯都如此,”
“她受苦了。”林菀儿走到榻边,坐了下来,紫薇那圆圆的、平日里笑起来露两个梨涡的脸蛋如今看着十分苍白,就连嘴唇也变得冰冷苍白,她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般微动,当林菀儿以为她要醒来时,她却还是一动不动。
“张御医说,这丫头在这几日也该醒了,寒气入体,怕是要好好调理了。”翡翠道,“奴婢吩咐了让小五小六去山下农庄买了些肉骨头,正炖在锅里,娘子现在想喝吗?”
林菀儿浅笑一声,“帮我留一碗便好,其余的,让她喝吧。”随即她低下头,浅声道,“丫头,若是你今日醒来,我便让小五小六去农庄买些鱼来炖给你吃。”
或许是紫薇听到了林菀儿的话,睫毛又微微动了动,但似乎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在一旁的翡翠掩嘴一笑,“要是紫薇知道娘子如此疼她,她指不定立刻就活蹦乱跳下地了呢。”
林菀儿直起身,半开玩笑道,“要是她现下立刻活蹦乱跳了,可不要吓死个人了?”
“可不是么!”翡翠附和着。
林菀儿看了此时的天色,道,“扶我去瞧瞧郡主吧,我倒是想看看她把咱们的后山弄成了什么样。”
“娘子,您累了,要不先回房歇一歇,喝些汤水暖暖身?”翡翠前来扶起林菀儿,轻声劝道。
林菀儿看着这直直照射进廊下的日头,苦笑一声,“这连秋都未入,我竟要暖暖身了。”
“御医说了,待娘子醒了,要好好调养,若是不小心寒气侵体,坏了身子,怕是以后连子嗣都很难怀上了。”翡翠认真地与她解释道。
“罢了罢了,那我便在这廊下坐坐,晒晒太阳,驱一驱这体内的寒气。”林菀儿俏皮地笑着。
这笑使得翡翠愣了愣,她可从未见过自家娘子展过如此笑颜,一时竟有些热泪盈眶,只连连道,“那奴婢一会去厨间去给您端碗热汤。”
林菀儿现下已缓步走向廊下,那个她经常跪坐的地方,如今竟多了一个靠几,她随即盘坐了下来,轻轻靠在靠几上,跽坐得累了,偶尔盘坐亦是极舒服的,她轻闭双眼忽而觉得,这样的天气极好。
如此美好的天气,她回想起了她初初醒来之时的场景,那时,紫薇还稍显懵懂,听不懂她的话中有话,想了个纸鸢的法子,打算逗她开心,后来她真做了一只纸鸢,但放出去之后却不小心断了线,翡翠去寻,却意外拾到了一位娘子的求救纸鸢,可那娘子她始终不曾见着。
她那父亲看出她对探案的天赋,便着人给她搬来了一箱子的案集,案集上虽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密件,却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办案子的经验,她也从中学到了许多东西。此刻她望着苍穹,若是往日,她都是一手拿着案集,一手喝着茶,不知不觉一日便过了的,而如今却毫无世事得看着天空等着翡翠给她端汤喝。
她微睁双眸,随即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太蠢,被人利用了去,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人阴鸷的眼神,只是,凶手真的是元戒吗?
但凡杀人,总该有动机才是,那么杀死方丈的理由是什么?
此时,翡翠端着汤从厨间中出来,待到她将汤放置于几上时,林菀儿将她叫住,“翠妈妈,你说,杀死方丈真正的凶手,真的是元戒吗?”
翡翠手中动作一顿,她没想到自家娘子新病方起便想着案子,与三郎是一模一样,她轻叹一声,微微颔首,“毕少卿是这么说的。娘子被困冰窖,是谢郎君先察觉的,他立刻将此事告知刚被放出来的龙武,龙武这才将娘子救出来,而在谢郎君,毕少卿与龙武前去救娘子时,王爷手下的几个护卫刚好将那小师父抓个正着,那小师父也供认不讳,也将杀方丈的事情一并给供了出来,自此,此案才了解。”
翡翠边说着,边将手中的汤放嘴边吹了吹给四肢仍旧无力的林菀儿送过去。
林菀儿虽有些不习惯,但自己实在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汤,继续道,“那小和尚有招认自己为何要杀方丈吗?”
“说是方丈亲手杀了他的母亲。”翡翠道,“当时奴婢不在现场,想着娘子醒来定是要听个结果的,便派了小六前去打听打听,这才听说,那元戒原是龙武的儿子。”
“是吗?”林菀儿不信,这一切来得太过于巧合了,巧合到竟每一步都能算好一般。她十分清楚这孩子的来历,但方丈又为何要杀了他的娘亲呢?她顿了顿,问道,“又是谁告知他方丈杀了他的娘亲的呢?”
翡翠蹙眉,“这,奴婢倒是未曾主意打听。”
林菀儿暗自吃了一惊,倘若如此,那么幕后必定还有一个。紧接着,耳边又传来翡翠的声音,“说来也怪,抓住元戒的第二日,惠良便前去请罪,还跪在广场中央整整晒了三日,只为替元戒小师父求情,可是殊不知,那小师父在第二日已经自尽了。”
“自尽?”太巧了。林菀儿继续,“既然已经认罪,加上惠良师父的求情,他定能免去些多余的痛苦,为何要想着去自尽?除非有一个他非得要自尽的理由。”可是,这理由到底是什么呢?林菀儿尽开始埋头苦思,连翡翠递给她的汤也顾不得吃,翡翠道是她不想吃了,也只好作罢,只将碗用盖子盖好放回几子上,随即站在她身后等候她吩咐。
“紫薇,去将我的笔墨纸砚拿来。”林菀儿将伸手在眉心捏了捏,她想试着将她能想到的都画出来,只是她去却听到身后响起翡翠的声音,“娘子,紫薇还在榻上呢,奴婢去吧。”
林菀儿这才恍然大悟,扭头想表示歉意,却见翡翠早已进屋将笔墨纸砚端了出来。
翡翠虽说不曾有紫薇那般的熟练,但凡事都做的极为老成,半晌,几子上便铺好了笔,磨好了墨。
林菀儿捏起笔,竟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倘若元戒背后真的有人,那么此人定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且定是在寺中能够说得上话之人,再者,惠良师父替元戒求情时,元戒竟自尽了,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惠良?再者,惠良为何会在广场上一跪不起呢?
在林菀儿的眼中惠良是个得到高僧,且一直在文景阁抄写经书,回想起文景阁的书架,同样的经书都是一摞一摞摆在那处的,就是说每本经书已然有许多的抄本,根本没必要抄写,可惠良却还是一直在抄,为何?
直觉告诉她,这个惠良背后定有一个秘密。
且先不管惠良,她将手中的笔放入砚中蘸满了墨,下笔开始画了两个案发现场的图样,一个是方丈室,一个是冰窖,在冰窖中,虽说各个角落都能看到,但那毕竟只是烛火,看到的也是大致的轮廓,其实也并非能看清什么,箱子大小也都差不多,也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林菀儿忽而眼前一亮,冰窖中,除了箱子,还有一样东西,凿冰锤。
方丈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凶手就那么笃定方丈吸入迷烟一时半刻就醒不了?倘若是她的话,为确保万无一失,定会使用凿冰锤将其锤晕,或者直接锤死,而不是等他慢慢的醒来然后一动不动的等着被冻死。
笔尖离纸,一把凿冰锤出现在了纸上,只是林菀儿却顿住了,笔尖那被蘸满的墨一不小心滴到了纸上,化成了一朵黑色的花。
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