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半晌,林菀儿低声喃喃道。
一旁的翡翠没听清,躬身问道,“娘子,您说什么?”
林菀儿稍稍平复这现下的情绪,扭头对上翡翠疑问的眼眸,“翠妈妈,我知道杀死方丈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是谁?”翡翠明显发现林菀儿此刻的眸子中跳动着某些东西,她也不由得被这种东西吸引住了。
林菀儿道,“杀害他的凶手,是他自己。”
“娘子是说,方丈是自己冻死自己的?”翡翠不解。
林菀儿放下笔,轻声解释道,“我一直不解,为何方丈死时脸上会带着笑容,某一时刻我似是认为是迷药的作用,可是后来我才知晓,那迷药只是最普通的那种,那么一个武艺高强之人,会轻易被最普通的迷药迷至被活活冻死吗?冰窖中虽说空气稀薄,但只要开了门,里面便会有空气滞留,理应也能撑到一个被迷晕的会武之人醒来才对。故而,方丈那时早就醒了,冰窖中有凿冰锤,倘若他想利用它,必能逃生,可他没用。为何?”
“方丈不想逃生?”翡翠迅速总结了她的话。
林菀儿点头,“是,他是自杀的。”可,无论是自杀或者他杀,都必定会有一个理由。他自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她重新拾起笔,脑中想着元戒的模样,另起了一张纸,开始在上面作画。
柳眉弯弯下一对如夕阳般的眸子,中庭有些长,嘴唇有些薄,但脖子却很长,纤纤玉骨,细滑而又修长,一头青丝随意的在头上挽了一个妇人髻,几缕头发散落下来,随风飘着,她的笔下,俨然是一个女子,但却并不出众,细看还有些元戒的影子,
“哟,好一个清秀的夫人。”翡翠看着这幅画连连赞赏了起来,“娘子别的不曾长进,偏着画技有所痴长,好事啊,女儿家还是要有一技所长较好。”
林菀儿搁下笔,脑中的思绪万千回转,最终,她道,“翠妈妈,麻烦你派人将这幅画交到惠良师父手中,就说黄家娘子想请他来黄家佛堂研读《药师经》,请他务必前来。”
翡翠接过画,随即便去前院寻了正在打扫的小六,将画与话传了下去。
待翡翠回来,却见林菀儿手中正捧着那碗她从厨间端来的汤,她看着翡翠笑了笑,“这汤真好喝。”
翡翠笑着道,“娘子若喜欢,明日奴婢再换个花样。”
“为何要换个花样?”林菀儿不解。
翡翠道,“就好比这碗汤,娘子喜欢,倘若日日喝同样的,总有一日娘子会厌恶到再也不想见到它,但如果变着花样来,娘子还会时不时惦记,那它呀就永远不会被丢弃了。”
“原来,这吃也有如此多的讲究呢。”林菀儿手捧着汤碗笑着回她。
“娘子恢复得极快,老夫甚是欣慰啊。”十步之外,一身狼狈的张御医正向她拱着手,他的身上竟是一大片污渍。
林菀儿示意他上前来,他不自在的抚了抚他那花白的胡子,甚是小心得踱步至她的面前,“黄娘子可否让老朽把脉复诊?”
林菀儿也甚是听话,随即将右手伸了出去。
张御医颤颤巍巍得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帕,轻轻得将其放在林菀儿的手腕上,微风飘过,竟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林菀儿莞尔,这位张御医是出了名的嗜酒如命,怕是方才在厨间忍不住又偷喝了几口。
他一手把脉,一手摸着花白的胡子,沾沾自喜犹有余味,“娘子的精神力是大好了,老朽再开些内腑调养的药,不出半月便能调理康复了。”
他继续道,“娘子这病属于从外而内之伤痛,调理起来会更加容易些。”他收回林菀儿腕间的丝帕,打算告辞,却被林菀儿叫住。
“请问张御医,不知郡主的病有无大碍否?”
张御医施礼,道,“郡主与娘子的病大抵不同,她是由内而外之伤,怕是要好好调理才行了。”
“多谢御医赐教,也不知我那婢子如何了。”林菀儿毕恭毕敬问道。
张御医倒是不曾有有色视角,在他眼里,除了酒,那便是病人了,其他他一概不管,就算是当今圣人,在他眼里亦只是个生了病的郎君。他捋了捋胡子,“娘子那婢子似是比娘子伤得略微重些,不过她身体底子较好,多休息几日也是无恙的,到时老朽再给她开个药方调养便是了。”
“如此,多谢御医了。”林菀儿致谢道。
张御医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道,“娘子不必多礼,救死扶伤乃是作为老朽作为医者的本分,娘子若是无事,老朽便下去开药方了。”他起身,准备告退。
林菀儿也未曾阻拦,只是看着眼前的那一沓纸若有所思,这纸是沈彧所制,能制竹者,心自然是静的,梅、兰、竹、菊,竹乃谦谦君子,与世无争,那么木泠为何要让她少与沈彧来往呢?她竟有些想不明白。
正思及此,翡翠派遣去积福寺送画的小六满身是汗地回来了,一瞧便是一路小跑而去的,待到他将气喘匀乎了才道,“回禀娘子,惠良师父说,明日定来给娘子细细解惑。”
林菀儿收回深思,道,“知道了。”
她的本意是想让小六退下,可小六却不曾离去,却道,“娘子,小的方才在路上遇见了沈郎君。”
“沈郎君?”林菀儿方才欲拿笔的手顿于半空,“他往哪儿去?”
“沈郎君正往咱们这儿来呢。”小六擦了擦额间细汗,“约莫着快到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若是沈郎君来了,让他进来便是了。”林菀儿捏起笔,蘸了蘸还未干透的墨,想要在纸上画些什么。
果不其然,几息之间,沈彧便出现在了院子中。
因是黄梓珊还未及笄,再者这里是京郊,男女之间礼貌性的会面还是可以容许的,故而翡翠也未曾阻拦。
沈彧在院中站定,笑了一声,“黄娘子这儿果然比在下那儿清静些。”
沈彧极为悦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林菀儿搁下笔,起身向他行礼,“原是沈郎君来了。”她往沈彧身后探了探,“怎地竟未曾见到董郎君?”
沈彧浅笑一声,“那小子见了王爷侍卫的阵仗,旧愿复燃,如今怕是已然在去东海的路上了。”
“董郎君不是说开春去的吗?”林菀儿起身,示意他入座。
沈彧也相当不客气的上前在离林菀儿三尺远的地方找了一个蒲团跽坐上去,翡翠随即沏好了茶,向他递了过去。
他接过茶,道,“许是他家中已经开始向他施压了。”
林菀儿浅笑一声,“董郎君真真是洒脱至极呢,但愿他能心想事成,再觅得一个好娘子才是。”说着,她时不时地看往后山的方向。
“是啊。”沈彧薄唇轻抿茶水,满眼皆是赞赏,“还是娘子这里的茶水沁心入口,看来那日还是在下献丑了。”
“哪里哪里,儿这里的茶水都是翠妈妈一手烹制,儿也只是喝着解渴,品不了什么茶水的。”林菀儿据实道,她可不想再打肿脸充胖子了。
“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一阵极为爽朗舒心的笑声,沈彧放下茶杯,连连笑道,“黄娘子果真是极为有趣。”
他顿了顿,“娘子来此处之前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那子果真是有眼无珠啊。”
林菀儿亦是笑道,“过去之事便是过眼云烟,儿已然不在意了。”但倘若再让她遇上那个人,她定要让那人吃些苦头的,不为别的,只为心里舒坦。
沈彧复展笑颜,道,“既然娘子已然迈过那个坎,那心中之位可曾腾出?”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沈彧这是在表白。林菀儿心中一顿,没有喜悦,而是恐惧,因为,类似的话,她的前夫也说过。
“沈郎君,我族中已为我家娘子选好了亲事。”翡翠道。
方才的笑颜已不再,沈彧似是有些失落,“不知那人是谁?”
“谢家二房嫡子,谢三郎。”翡翠道。
林菀儿低着头,若是真要让她选择两者之一,她是绝对不会选择任何一人的,她十分清楚她如今心中所想,这状态翡翠也是看的十分清楚,但在沈彧看来,林菀儿的低头苦思,应是对这婚事不满意,顺而,他又展开笑颜。
他起身,对她拱手作揖,“娘子莫伤神,在下今日便要下山回族,届时会参与明年的科考,倘若运气尚佳一举中的,还恳求娘子心中为在下留一席之地。”还未等她回应,沈彧便立刻转身,只独留了一双涨红了的耳朵和一个修长的背影,一路健走,离开了院子。
林菀儿方才忙于思考,并未来得及听清沈彧所讲,看他疾步离去的背影感到十分莫名,她扭头问翡翠,“沈郎君方才在说什么?”
翡翠道,“沈郎君说,今日他便下山回族,明年他会参与科考,若是一举中的,便向娘子求亲。”
果然,竟与林菀儿想的一般无二。
“翠妈妈以为如何?”林菀儿问道。
翡翠颔首,“沈家虽说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当今沈惠妃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她的位分可仅次于当今的武贵妃,圣人念及与先皇后旧情,再加上当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便未立皇后,但武贵妃深得圣人宠爱,协助圣人处理政务亦是井井有条,故而有所懈怠的后宫便由沈惠妃打理。”
她继续道,“朝中许多肱骨大臣亦是出自沈惠妃的母族,而这沈惠妃便是沈郎君的亲姑母。沈郎君从小无父,便由亲姑母抚养照料,直至沈惠妃手握协理六宫之权之后,便着其在积福寺向云空师父学禅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