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佛堂,林菀儿换下身上的衣物与鞋子,在廊下跪坐了下来,清风徐徐,而她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在翡翠眼中,林菀儿此举的确是多此一举多管闲事了,可是在她内心深刻的恐惧中,她真的不想再踏入那个牢笼半步,婚姻是人生的坟墓,虽说例外的极多,但她却已然是绝望。
再者,她又不像木泠那般身怀绝技,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深闺女子,再有所作为最终亦是要嫁作他人妇,她绝对不想这样。路,她要自己走!
想到此处,她命紫薇将墨研好,她拾起笔,蘸了墨,抬手便在几上画了一个轮廓。
这个轮廓精致却不失狂放,狂放中却有一丝不羁。只是,良久,她竟不知如何下笔。
“娘子,您画的是什么呢?”紫薇边研磨,边探着头好奇得问着,“像是一个小和尚。”
林菀儿浅笑,“是啊,此人就是个和尚,但却又是极不普通的和尚。”
紫薇掩嘴一笑,“娘子画个和尚作甚?”
林菀儿搁下笔,对啊,画个和尚作甚?眼下住在积福寺的,除了和尚之外,还有平西王爷一行人,平西王爷的手下可是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就连龙武可都是打不过的,再者他们手中还有一种威力极强的弩箭,平西王爷又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另外在禅院还有一个一团迷雾的谢霖,处处皆是疑点,她却是为何下意识得画了一个和尚出来,难不成,真凶真的是一个和尚不成。
林菀儿讪笑一声,破案靠第六感,也就只有她了吧。
随即,她又抽出两张纸,一张纸上画了平西王爷之相,还有一张画了谢霖。
紫薇指着其中一张纸道,“娘子,此人长得怎么如此阴郁呢。”
阴郁?若是真的有什么词来形容平西王爷,林菀儿想着,应该是阴鸷才是,她莞尔一笑,“平西王爷上战场杀敌,手下可握着无数人的冤魂,不阴鸷才怪。”
紫薇一听双肩一抖,她这才知晓林菀儿画的是赫赫有名的现世阎王,她抖着吓白的双唇,颤颤巍巍道,“娘子,婢子方才胡说的呢。”
林菀儿瞥了她一眼,道,“出息。”
随即她将这三张画平铺与几上,一张是毫无五官的和尚画像,一张是平西王爷赫连骜的画像,还有一张则是谢霖的画像。
看了一会,她又另起新纸,画起了云嗔和尚的方丈室以及师太的禅房,忽而她发现两者之间的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都极为整齐,且不说凶手是否是同一人,单看现场就说明其对两处都极为熟悉,且与方丈与师太都相熟,与方丈相熟还好说,可是与师太相熟却是为何?
灵慧师太深居浅出,只是在上山采药之时才会离开佛堂,怎地还会有和尚对灵慧师太的禅房如此熟悉?再者,禅房西窗窗柩之上积灰良多,并无人进出之痕迹,禅房之门又是反锁,难不成师太真的是自杀?
毫无否认,师太确实是有自杀的意向,但是木泠的尸检确实确定了师太乃是他杀。这一切看似矛盾却又处处合理,她竟真的无法推敲了。
思索了片刻,她便轻轻落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他杀”,“反锁”,“西窗”,“幽径”、“子时”。目前,这些是她掌握的所有线索了。而这么多线索她也只能推敲出一个大概的轮廓,那便是,凶手与师太相识,且经常来往。
看师太的体型,与翡翠相差无几,一般的小姑娘应该也不能轻易地不借助外力将其吊起来,故而能将师太从背后杀害且吊到房梁上的,应该是个男人或是会武的女人。而会武的女人山上可没有,故而,应该是个男人,倘若他真的从西窗逃走,那么他的武功确实不低了。
她将所有她知晓的疑点一一写在了纸上,接着,便对着这些字发呆。这是她的极限了,倘若再想,却也没有了。她轻叹一声,难道就这样止步不前了吗?
“恩,分析的极为有理。”不知何时她的头顶传来了一阵沙哑之音,使得她惊跳一声。
她愤懑地抬头一望,却对上了木泠那双幽深的双眼以及嘴角的那一抹魅惑,她浅浅低头,几缕银发飘在她鼻尖,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木泠指着那张纸上的字道,“恩,字写得不错,有大家风范。”她抬头往黄瑜看去,“阿耶,看来小妹可没在佛堂白待呢。”
黄瑜此时却是将将坐下,点头同意道,“的确,这字堪比大家了。”
林菀儿脸色一红,低眉道,“父亲过奖了。”
木泠含笑在其旁边坐下,拿起那张纸细细看来,“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样的分析是极为正确的,只是,”木泠将纸递给了黄瑜,“灵慧师太死之前可是已经开始绝食了,这是为何?”
她又拿起桌上的几张画像赞不绝口道,“恩,这画影图形的功夫可比大理寺的好太多了,那些所谓的丹青高手,也只是得其魂而无其形,小妹这画技简直是出神入化,既有神又有形,真真是让愚兄甚是佩服啊。”
林菀儿苦笑一声,普天之下身为女子自称愚兄的怕是只有木泠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了,她看了黄瑜的表情,怕是早已习以为常了,对于这个义女,他怕是真的将他当做男儿来教养了。
“阿玲是在笑话我吗?”林菀儿道。
木泠却道,“愚兄怎敢笑话黄家大娘子?只是,小妹是在怀疑这三人吗?”
林菀儿点头,然后缓缓伸手,指着平西王的画像道,“若是要分轻重缓急,那么他是我第一怀疑者,第二个怀疑者则是积福寺的和尚,第三,是他。”
“你们见过了?”黄瑜道。
林菀儿也不藏私,将今日发现小路之事以及与谢霖相互探讨之事如实相告。
木泠这才笑了一声,“我说这小子怎地消息如此灵通呢,原来是你啊。方才我与阿耶也经过那禅院,顺便进去与他要了杯茶水喝。”
黄瑜颔首,“不愧是谢家子孙。”他放下手中的画像,“才不过几句,他便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什么?”
“动机。”黄瑜道,“凶手为何要杀害师太,又为何要杀害云嗔和尚。”
“父亲云嗔师父与灵慧师太系同一人所杀吗?”林菀儿不解,虽说现场有些相似,但是杀人手法是天壤之别,在后世时,她在陈静的某些案件中看过相关连环杀人案的一些案例,所谓连环杀人,杀人方式相似甚至相同,就连杀害的对象亦是相似,而云嗔师父与灵慧师太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黄瑜颔首,“是,又不是。”
“父亲此话何意?”
黄瑜抚了抚长久未刮的胡子,道,“倘若是授意杀人,那么杀人的手段便有千千万,故而动机才是他们的唯一共同之处。”
“那动机究竟为何?”林菀儿道。
木泠嘲笑一声,“若是马上知晓了动机,那案子岂非就破了?小妹,再多想想。”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林菀儿鼓着腮帮泄气了,她实在未曾深想,能分析出如此这般的线索已然花费了她大半的精力了,再想亦是想不出什么了。
黄瑜看着林菀儿的神情,宽慰道,“琀儿已然进步许多,你这做姊姊的当初可没这么聪明。”
木泠笑道,“那是自然,莫不是父亲的教导,孩儿也只知验尸呢。”
黄瑜亦是不理会木泠的嬉皮笑脸,却道,“琀儿,你与灵慧师太比邻而居,是否注意过师太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林菀儿道,“师太每日寅时末起,将佛堂上下打扫一遍之后便会上香,至午时用过午膳后便会做些杂事,或洒扫或晒药或洗衣或研读医书或将儿叫去说说禅,至申时用过晚膳后便会在禅房打坐参悟,至戌时末便睡。除却采药日以及每月初一十五上香日,其余便是日日如此。”
“可有什么极为奇怪的行为?”黄瑜接着问。
林菀儿摇头,“应该不曾吧。”她转而问向坐在一旁侍候的紫薇,“紫薇,你说呢?”
紫薇接口道,“娘子说的没错,却漏说了一件。”她顿了顿,“娘子可曾记得,师太每逢初一十五除了佛堂上香之外,还会在禅房上香?”
林菀儿立刻恍然,“儿想到了,师太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禅房香案上插一炷香。只是香案上并无供奉。”
木泠蹙眉道,“的确,香案上除了一串佛珠与一个香炉之外,并无任何物件了。”
黄瑜顺而起身,“咱们去瞧瞧吧。”
千牛卫们一直守在前院厅堂以及师太禅房门口,似是寸步未离,直至黄瑜前去时,他们只是行了个礼,也未曾说话。黄瑜向他们点头示意之后,便拉开禅房之门,信步走了进去。
由于西窗未曾关实,以至于禅门一开,他们迎面便是一阵泛着竹香的风,三人行至香案前,却见一个香炉置于香案正中,香炉周围一圈细细的香灰,香灰中躺着一串佛珠,拇指般大小,统共十八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