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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骚暗贱(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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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你赦免

    【时光,请不要对我太苛刻,我还是个孩子。

    如果我不会爱,请教会我爱;如果我太任性,请包容我;如果我总是左顾右盼,请指引我方向并爱护我。

    时间长河里,我遗失的已经太多。】

    2013.08.25 yīn雨连绵——

    翌日,碧空如洗,白云万里。

    “夭夭,快下来,别磨蹭了,我快来不及了。”

    “来不及?那你先走吧,我自己过去!”

    陈舫玉无奈的看着自楼梯上缓慢下移的某人,“夭夭,妈妈也想陪你一起去,可是这次出差实在是紧急状况,那边的工程预算出了点问题,我不得不……。”

    “好了好了,别再解释了。”从楼梯踏上地板的严其灼不耐烦的挥挥手,“不管你有什么事,都请你先去办,我真的不需要你送我!”

    “夭夭……”陈舫玉口中未涩,正要往下说,却被外面走进来的人打断。

    “嫂子,警卫班的人打来电话说门口有您约的人。”警卫班的李战士站在门口,声音洪亮的说道。

    约的人?陈舫玉乍一听犹如丈二的和尚,可继而再一想,心中明了。

    “恩,你让警卫放行吧,照规矩登记一下。”

    “好的。”李战士做了个标准的向后转后,小跑着出了院子。

    “走吧,没多少时间了,陌青还在南站等我。”陈舫玉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手牵着严其灼朝门口走去。

    女孩看着那只拉她的手,嘴角一撇,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雕花门前的台阶上,一辆云母绿的越野车开了进来,听到声响,严其灼抬头望去,眼角闪过烦躁,她狠狠甩开陈舫玉拉着她的手,站在台阶上便不肯再往前半步。

    车子熄火,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穿着珍珠浅灰衬衫的男人朝他们走来,笑如暖玉。

    他到底是有多会装呢?人前人后相差如此之大,是不是她必须得动用小型摄像机记录下他挖苦嗤笑她的一面,别人才会相信他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是,面前的那张面孔,都是发自肺腑的笑容,看不出半点敷衍与做作。

    突然想要看清面前人的,严其灼迎着他走来的身影,一步一步踏下台阶,清晨的风吹乱了她及肩的短发,微微眯着的清水妖眼里都是迷茫。

    看不清,总是看不清,温柔的、戏谑的、冷漠的、鄙夷的……到底哪一张脸才是真正的宋青城呢?

    还是说,这些,都是他?

    “青城,你怎么过来了?我还说送她到你那边呢?”陈舫玉迎上去,笑道,随即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却发现她正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眼里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夭夭!”陈舫玉轻咳一声,喊道。

    很明显,严其灼置若罔闻。

    宋青城瞥了她一眼,转身看着陈舫玉。“您说今天急着走,我也没什么事,所以就过来了。”

    “呵呵,真是麻烦你了,本想等我回来再带她去,可是她姑父说不能延迟,所以……”

    “不碍事的,阿姨,举手之劳!”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隐隐已看出客套之意,陈舫玉及时刹住车,拉过神游的女儿。

    “那夭夭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宋青城看着那道纠结的长眉,随意的笑着。“走吧,夭夭。”

    他说走吧,夭夭时,严其灼才猛地回过神,全然不知在她神游的这短短几分钟内,她老娘就完成了历史性的交接任务,虽然只有几日,但是,也是值得纪念的,于她而言,也于他而言。

    陈舫玉看着两人一左一右上了那辆兰德酷路泽,又目送车子驶离大院后转身取出手机拨了过去。

    爸爸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她这个执行任务的人总得和指挥官报告一下才算功德圆满——

    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可是工作日的石城,岂是你想快就能很快的?那还要红绿灯和警察叔叔干嘛?

    严其灼百无聊赖的看着车窗外的行人,这个点,都是一些上班族和老人家。上班族为了生计奔波,而那些老人家,是晨练,颐养天年。人就是这样,在年少时和一堆人削尖了脑袋挤在象牙塔里苦读,在青年时又为了生活如狗一般拼了命的奔波,也不过是为了在年老时能有一处安身之地以便于安享晚年罢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目标,就像万米长跑的人紧盯着的那道终点线标,有了目标在漫漫人生路上才会又前进的动力,那她呢?

    她也有,曾经也有,后来被人给碾碎了,她闹过,唯一的结果是被藏到了千里之外无人问津。再到今日,为了一个男人,他们都不要她了,将她推给一个陌生人,在她如此需要他们的时候。

    她怕疼,怕极了,对疼痛的敏感度都来自于第一次的活检,那种从骨髓里疼到皮肤外的感觉一直铭记在心里,不曾消失过半分。

    想来,在严家,她本就不该有半丝对温情的渴望和期盼,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严其灼!”

    车里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转头看向开车的人。

    “我等等还有事,送你到军总后,会有人在那等你。到时候做完手术,他会带你去我的临湖别墅休息。”宋青城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划过心脏,严其灼一时承受不住,头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了一下。

    很久前看过一个广告,有个贴着‘问题’二字的足球出现在画面里,停在了一双皮鞋面前,穿皮鞋的脚一扬,将球踢出去,说了句‘这问题找小李!’,叫小李的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尖尖的鞋尖抵住球,又是一扬脚说‘这问题明明是归王部长的啊’,王部长笑,再次扬脚……

    他们有没有问过那颗球,那颗被他们踢过来绕过去的球,有没有问过它疼不疼?

    “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买个早饭,做完检查要吃的。”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兀突的开口,扬手指了指十字路口对面那家包子铺。

    宋青城专注的开着车,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然后在十字路口减速,靠边停了下来。

    “你快点,不要耽误时间!”男人在她推门下车的时候低声说道。

    女孩顿了一下,随即跳下车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此时正是人行绿灯,严其灼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对面,上了马路边的台阶上站定。

    宋青城看了半天,才发现不对劲。女孩一直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没有去包子铺也没有回来。就那么站着,半天。

    凤眸一暗,他急忙掏出手机翻出电话薄拨了过去,电话里那个女孩空灵的声音一遍遍的唱着‘哒唥哒唥哒唥哒唥哒唥哒唥哒……’,电话没有人接,马路对面的人也没有动。宋青城火大的拍向方向盘,继续拨打。

    马路对面台阶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右手,然后抬了起来。

    “宋青城,你走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不等宋青城开口,电话那端传来女孩有些沙哑的嗓音。

    宋青城心中一钝,想也没想的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严其灼,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他看着她的背影,对着电话怒吼。

    马路上车来车往太嘈杂,电话里隐隐传来的她的嗤笑声。“宋青城,我再给你解决麻烦,你都不谢谢我么?”

    “妈的,你要是再敢动一步,你信不信我报警让全石城的110来抓你?”对面的身影始终没有回头,她只是慢慢朝她的正前方走去。却在听到这一句后,回首看向对面马路边焦急的宋青城和他身侧醒目的红灯。

    “宋少,我赦免你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伴随着沙哑的声音,是她咯咯的笑声。

    她想,于他而言,和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呆上几天,这样的任务也堪称受罪,那她就将他赦免吧,利人也利己。

    宋青城看到她放下右手,挂了电话,又看她伸手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捋顺,然后,转身,快速的朝旁边的小路走去。

    “妈的!”宋青城低骂一句,瞄了一眼还有四十多秒的红灯,一咬牙朝马路对面冲了去。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急刹车声和叫骂声四起,可他顾不了了,他必须抓到她。她就那样消失在眼前,她沙哑的嗓音还回荡在耳边,他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你给我站住!”

    低沉的喊声带着勃发的怒气在严其灼身后响起,她顿了顿脚,随即不作任何回应的继续向前。路上人这么多,谁规定她一定要回头?谁规定一声你给我站住就是对她严其灼说的?笑话!

    行人有些好奇的觑着高大的男子,不明所以,直到他咬牙切齿的几大步上前拉住快速行走的某女子。

    “我让你给我站住!”他气急败坏的喊道,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镇定。

    严其灼转身面对他,微微歪着脑袋。“我不是已经赦免你了么?而且,你也有事!”

    “跟我回去!”

    “我不要!”坚决的三个字从严其灼口中跳出来,拉她的男人回头看她,眼里都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我说了,跟我回去!”

    “我也说了,不要!”

    我很怕心疼

    【时光,请你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再多记住一些美好。】——

    “跟我回去!”

    “我不要!”坚决的三个字从严其灼口中跳出来,拉她的男人回头看她,眼里都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我说了,跟我回去!”

    “我也说了,不要!”

    “不要?”宋青城看着面前的人,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暗暗运力,满意的看到疼痛自女孩眼里浮现出来。“不要让我对你动粗。”

    几不可见的恐惧浮上心头,严其灼稳住因为那双眼里横生的怒意而惊恐万分的心。

    “我可以自己去,真的不用你送我到门口,你看,我招招手,就有的士,再或者,我可以打回去让警卫班的人送我,或者富阳山的警卫处,你看,真的不用麻烦你浪费……嘶——疼,好疼!”

    她痛呼一声,一张脸因为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揪成了包子。她本想好好地和他说,给他一个正大光明丢下她的台阶,可他不领情,反而将她一把拖到了他面前。

    “宋青城你干嘛?是你自己有事,不是我。我现在给你行方便,你还要怎么样?”忍住就要喊出口的委屈,严其灼佯装无谓。

    凤眸紧紧的凝视着那双清水妖眼,半晌,冷冷的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

    “不必你给我行方便,将你送到军总门口与你我都方便!”

    他的话不难理解,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但是即便是个形式,那也得做完整才行。严其灼再也忍不住了,一直翻涌在心口的痛意肆虐起来,让她不受控制的朝他怒吼。

    “你为什么要这么一板一眼,你不想送我去不想答应爷爷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宋青城一直演戏你不累么?你不累我累了,我不是什么跳梁小丑,在人前和你和和睦睦在人后被你厌恶讨厌,你厌恶讨厌我,我离开,这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虐,你自虐你也别虐我啊,我犯的着这么贱,整天面对一张满是鄙夷的脸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人后看我的眼神,和讨厌严若寰一样多!”她说到这里,已经语带愤恨了。

    “我被家人推给你,你再推给别人,是不是还有很多小方小赵小李等在那踢我呢?你真的好厉害,我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你就这样让我活在自惭形秽里。”带着些声讨之意的嗓音染上暗哑。

    她的话一下子砸进了他心里,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平复了心中的钝痛,垂眸看着那张脸,手上的力道悉数收了回去,只是虚握着。

    “我会陪你去手术的!”

    他像是负气般的话传进她耳里,严其灼只觉得好笑。他以为她说了那么多,是想博取他的同情陪她手术?

    可笑!真是可笑!

    宋青城看到女孩仰起脸,唇角弯弯似在笑,可那一双眼却是冷漠到了极点。

    “不、需、要、了!”

    一字一顿,下巴高昂,神态倨傲,字字清晰。

    她不需要他的可怜,不仅仅是他的,任何人的可怜严其灼都不需要。她早已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长出了坚硬的外壳,可以好好保护自己了。

    她突来的冷漠和疏离宋青城感受到了,以前,她对他虽不友好,但也不是完全如陌生人般疏离,可现如今,却已是疏离到淡漠。

    他大抵是伤害到了她,却不是以男女情感的方式。

    而男女情感……他在心中嗤笑自己,宋青城你有那个资格么?

    有么?他扪心自问,凤眸凝视着那张迎视着他的脸,嘴角一弯,笑了出来。

    “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将她又拉向自己几分,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却猛地反拉住他。

    “放开我!”她低喝。

    “跟我走!”他也压低了声音,巷子里的人时不时的侧目让他收敛了不少。

    这样的情景仿佛回到了那个被搅黄的相亲宴上,严其灼心中一点点被恐惧占领。这个人,一定会顾及颜面,一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怎么样的。

    可是她忘了,面前的这个人,在自己家人面前都将她扛走过,又何况是一干不认识的人面前。

    “我不介意用扛得!”他冷冷的声音里都是威胁,漆黑眼里是再真不过的势在必行。

    两人抵达军总的时候,严其灼还处于紧抿着小嘴一脸憋屈样。宋青城将车停好,看了一眼闹别扭的人,自顾自的推门下车后又转身绕到左侧。

    “下来吧,到了!”他拉开车门,算是和颜悦色的说道。

    严其灼脸色一变,扭头就吼。“我真他妈不需要你同情!”

    “你最好给我下来,别给脸不要脸!”

    面对那张蓦地冷下来的脸,严其灼气的火冒三丈,可现在的形势是极严峻的敌强我弱,她只能等待时机反攻了!

    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后,你都一把年纪了我还风华正茂,看我不作死你!

    严其灼气呼呼的跟在宋青城身后绕过喷泉朝大门走去,远远地,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甩甩头,她眯起眼睛再次确认,随着脚步的移动,随着两方越来越缩减的距离,严其灼终于确认了!

    “程总?”她不确定的看了一眼四周,又看看面前站着的男人。

    “来了?怎么这么晚,我等……”

    “这么巧,程少也在?”有人出声打断程阳的话,程阳错愕的看着说话的人。

    “什么巧不巧……”

    “程少检查身体么?怎么样,你那不好色就会死的缺德体质近来还好吧?”

    程阳望着面前一脸客套笑容说着场面话的宋青城,差点跳脚起来破口大骂,可是两人二十多年的感情和默契不是摆那展览的,这厢虽然想骂娘,但那厢立马收到了兄弟传来的信息。他嘿嘿一声笑,看了一眼严其灼。

    “托宋总的福,身体好到不行,尤其是肾!”宋青城,我叫你巧遇,那我让你巧到吐血!

    严其灼惊愕的瞪大眼望向面前的人,话说,她听到了什么?程总的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啊!

    “小严,怎么傻了?”程阳抬手在各种脑补粉红场面的严其灼面前挥了挥,见她没什么反应,打了个响指才将她的魂召回来。

    “呵呵,呵呵,原来程总是来、检查身体的!”

    脑部的内容太粉红,严其灼回神再看到面前的两只本尊,心中一抖,结结巴巴的干笑道。

    宋青城瞥了一眼她,一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程阳,慢条斯理的开口。

    “夭夭,你弄错了,你们程总可不是来检查身体的。”

    “嗯?”严其灼不明所以,扭头看着身侧的男人,傻傻的跳进他挖好的坑里,“那是来干嘛的?”

    真乖!宋青城在心中赞扬了一下自己的小姑娘,细长的眼角微眯,回看她。

    “他是来结扎的!”! ! !

    此时,什么震惊、震撼、惊吓都不足以形容严其灼那颗被雷劈的外焦里嫩的心了。她大张着嘴,用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眼神瞅着自己的老板,看着他离自己越离越远。

    程阳恨不得用眼神将宋青城留给他的后背烧两个洞出来,可是人来人往的军总一楼大厅内,他再怎么纨绔也拉不下面子大吼。只能暗暗低咒着,在心底将宋青城全身上下问候了个底朝天。

    “你大爷的宋青城,老子这次要是放过你就不姓程。”

    严其灼其实还处在刚刚的震惊里出不来,脑子完全被结扎两个字给霸占住了,再加上之前程阳的那句‘尤其是肾’四字与结扎二字相联系后,所有的粉红瞬间升级为血红。她一颗腐女的心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你们谁是攻啊?”她兴奋的冲着前面的男人问道,连两人相牵着手都没有察觉。

    刚踏出电梯拉她走到六楼的宋青城瞬间黑脸,他扭头冷冷的看着严其灼,却被她脸上的兴奋蛊惑到,一张脸慢慢被戏谑覆盖。唇角一弯,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被他骗了!”

    “呃?”被骗?哪一方面?

    “你们程总其实是来结扎的。”

    结扎不是为了更好地和你在一起么?严其灼在心中暗道。

    凤眸瞄了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语,他低笑了一声。“是为了更好地在一起,但和我没关系,你不知道吧,你们程总可是后宫佳丽三千!”

    某人再次惊愕住,抬眼看他。

    “你不信?哪天让他带你去他在银城的别墅,三千佳丽就住在里面,环肥燕瘦数之不尽!”

    “他,还真敢……”严其灼磕磕巴巴的说道。

    宋青城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地轻语,“没办法啊,谁叫他有着一副不好色就会死的缺德体质呢!”

    “噗哈哈!”严其灼一下子笑开来,对他形容程阳的这句经典话语。

    宋青城看了一眼她的笑脸,清清淡淡的转身,朝着一边的洗手间走去,洗手间另一侧,是安全出口。

    “我去下洗手间,你在等候区等我一下!”他远远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洗手间。

    严其灼点点头,擦觉后又觉得自己好傻,尴尬的搔搔头发朝着等候区走去。先前进洗手间的男人又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孩,转身走进了安全出口。

    她都笑出声了,应该是消除一些紧张了吧。刚刚,他牵着她坐电梯时,她手心都发凉。

    心,如所料的疼,下楼梯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下了楼梯拐弯进了一楼大厅,宋青城如期看到了门边站着的程阳,一手插进裤袋,一手捏了捏酸胀的鼻梁。

    “哎哟,我说宋大少爷,小的我可是鞍前马后的伺候您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您今天大庭广众下就为了你的小美人抛弃我,你把我这个旧人放哪啊!”

    程阳斜靠在墙壁上,哀怨的看着缓步走来的人。

    宋青城看着玻璃外的灿阳,修长的指点在玻璃上,看似浓烈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手上,灼热不再,只余室内控制过的温度,凉爽,平静无波。

    “程阳,”他看着指尖肆意流泻的阳光,像是怕吓跑手中的阳光般轻声细语着:

    “我怕心疼!”

    最温暖距离——

    我怕心疼!

    这样四个字,从宋青城口中说出,若不是此时周身萦绕的凝重,程阳怕是会笑到前俯后仰。

    可是他笑不出来,身侧男人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细长的凤眸,一时间看不清任何表情。可是,他就是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和胆怯。那种突来的无边胆怯仿佛席卷了他所有的骄傲,让他不受控制的将自己孱弱的一面显现出来。

    “算了,兄弟一场你回去吧,我上去陪她!”程阳有些不忍。

    “不必了!”

    宋青城摇头拒绝,“我自己陪她,无所谓的,你走吧。”

    “怎么会无所谓,你明明……”

    程阳气急败坏的看着已经转身朝安全入口走去的男人,低咒一声。“你自己找虐,谁也救不了你!”——

    宋青城爬上六楼时,刚好看到白大褂医生站在等候区的严其灼身边说着什么。女孩微微垂着脑袋,时不时的点头,搁在膝上的双掌握紧又展开,反反复复。

    “轮到你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清冷,严其灼抬眼看他,清水妖眼里一闪而过什么,快如闪电。

    “手术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带她进去换衣服就好了。”白大褂回身看向宋青城说道。

    宋青城视线扫过他的xiōng牌,看到血液科主任字样,随即笑着伸手。

    “你好,麻烦你们了。”

    “客气!”李山和握了一下他的手,转身朝手术室走去。

    严其灼的视线一直胶在李主任身上,一路目送他进了手术室,却怎么也移不开脚步。

    “走了。”宋青城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见她并没有迈脚的意思,索性拖着她往一边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直到里手术门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时,严其灼才惊觉。她猛的顿住步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慢、慢点!”

    拉她的人回头看她,眼里都是不解。

    “我,我想上个洗手间!”

    “出来再上,很快的,半个小时!”那人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强硬的开口。

    “不行,做完手术短时间内不能站立!”

    宋青城沉默,然后深深的看向她,看着她据理力争的摸样,看着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恐惧。就如刚刚一般的,深切的恐惧。

    轻轻一声叹息,宋青城放开她,“快去快回!”

    “好!”如临大赦般,她一溜烟的奔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某人还未出来,宋青城开始后悔自己的心软。他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在考虑要不要叫小护士将她请出来。

    “严其灼手术服准备下,李主任已经在手术室了!”有护士抱着文件夹出来,边说便朝背对她的男人走去。

    宋青城转身,“护士小姐,麻烦……”

    “来了来了!”

    严其灼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宋青城要出口的请求,他飞快的回身看她,某人正匀速朝两人走来,却在看到小护士的表情后扑哧笑出声来。

    宋青城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触及小护士呆怔的目光后轻咳一声。

    “哦、”小护士被他的清咳声拉回了魂,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文件夹递到严其灼面前。

    “这是手术同意书,麻烦你签字!”

    “ok!”严其灼接过她的签字笔,正要在右下方签上自己的大名时,转念一想,将手中的笔递给了宋青城。

    “不如这次,就麻烦宋少给我签字吧!”

    没等宋青城回答,小护士急道,“手术同意书必须是直系家属才能签字。”

    “干爹算吧?”严其灼很认真的看着小护士,护士语塞,为难的看着她又看看已经黑面的宋青城。严其灼看她为难的表情,哈哈一声笑。

    “宋青城,你先签字,我去换衣服了!”

    至于最终他有没有说服小护士签字,以及以何种方式说服的,严其灼并不关心。她坐在病床的边缘踢着脚,嘴里轻轻的哼着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李主任和两个护士准备手术用具。

    其实骨髓活检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手术,最多也就三十分钟的时间,由医生用活检穿刺针,在髂后上棘处以一定的方向旋转入骨皮质,活检针固定后,拔出连手柄针芯,套入长或短接柱,将针芯插入针座和针套管内,再以一定的方向旋转推进一定深度,以一定方向转动几周,再以一定方向旋转退针。然后将针管内的骨髓组织块推出,就算完成了。

    在她第二十一次踢起脚尖时,珍珠灰衬衫外穿着防菌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手术盘中的手术用具,在看到活检针粗壮的针头时,顿了一下脚步,随即转而走到她面前。

    严其灼坐在床沿,笑嘻嘻的仰头看他。

    “你签字了?”她仍旧踢着脚,只是因为他的靠近而小了幅度。

    宋青城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喂,你干嘛不说话,你不说话我会紧张的,你怎么签字的?是不是用美人计?不对,是美男……”

    “别怕。”

    男人身形一晃,站在了她右侧,刚刚好挡住了医生和护士的视线,他弯腰握住她的右手,重重的捏了一下,轻声说道。

    “好了,躺上来吧!”李主任已经准备完毕了,对着床边的男人说道,“你先出去!”他指了指宋青城。

    严其灼身子轻微的抖了一下,被宋青城握住的手反抓住他,一时掩不住的慌乱尽显。

    “先生,麻烦你先出去!”护士见两人没有动静,出声提醒。

    宋青城微微动了动手,严其灼便倏地抬头望他,清水妖眼里都是肆溢的恐惧与无助。但很快的,那些无助又被认命替代。她慢慢放开他的手指,跳下床。

    “我能留下来么?”

    医生错愕的看着面向自己的男人,问话的男人眼里都是笃定。

    “不要,你在外面等我!”严其灼不等医生开口,立马拒绝。

    他已经见过太多她不堪的一面,她不想让那些自惭形秽因为今天更胜一筹。她怕疼,怕极了。对别人来说,打过麻药的骨髓活检手术所带来的疼痛是在容忍范围内的,可是她不行,每一次手术,她都……

    “你出去,快出去吧!”她急急的说道,甚至伸出双手推他。

    男人钳住她的双手,凤眸凝视着医生,将严其灼的反对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可以留下来么?”

    “宋青城,我说了,让你出去!”

    “可以!”

    伴随着医生的可以二字,宋青城很配合的将女孩钳住双手拉到床边。

    “躺上去,快点!”

    “你出去!”

    “乖,别闹别扭,快躺上去,做完了我们早点回家!”突来的温柔一下子撞进了严其灼的心里,她沉默的低着头,望着那双钳住手腕的修长手掌,半晌,抬头。

    “你确定?”

    “我肯定!”

    男人弯腰看她,连在场的外人也不顾及,冲她露齿一笑。细长的凤眸因这一笑,突然从冷漠变得温柔多情起来,像是四月和煦的春风拂过,轻轻地,暖暖的照在她身上。

    “躺上去吧!”李主任看不下去了,不悦的提醒珍珠灰衬衫男人注意场合。

    严其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带着赴死般的心情转身俯卧上病床,一双手臂枕在脑袋下,将脸侧向了左侧,而宋青城,就站在她的右侧。

    原谅她吧,她害怕极了一个人面对,即便是会被看到最丑陋的一面,她也认命了。留下来,她想让他留下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上衣被护士一双温柔的手撩至胛骨处,病号服裤子也被微微向下拉了些许。

    早已熟悉这医院极平常的半裸,可严其灼还是免不了的脸色微红,这里不仅仅是医生和护士,这里,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洞布!”李主任沉稳的声音传来,严其灼感受到了裸露在外的背部和髂后上、下棘处被柔软的手术洞布盖上,那种羞赧心平静了些许。

    宋青城从未参与过这样的手术,他双手垂在身侧,黑眸紧紧的盯着李主任的一举一动,仿佛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过于压迫力的视线让李主任错愕,他有一瞬间疑惑自己是在做手术还是在……从事什么非法的活动。年轻人冷凝的视线跟着他戴手套的手不停的移动着,如影随形。李主任被他紧张的眼神逗得有些好笑,顺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消毒棉签将露在洞布外的皮肤进行消毒。消完毒,又接过麻醉注射器,慢慢朝着女孩的髂上皮肤刺去。

    针尖刚刚进入皮肤,女孩就受不住的轻叫一声,但也只是一声,便再没有了。位于左侧的李主任看着那死死咬住下唇,脸色发白,因为疼痛而微微抖动着的身子,心下有几分心疼。

    这孩子的疼痛神经极其敏感,以前骨髓活检都是由院长亲自做的,可每次手术都疼的撕心裂肺,更何况今天临时换人,手术双方的不熟悉更可能导致她神经性疼痛,看来这次手术还不一定会有他想象的顺利。

    宋青城的手一直紧贴在身体的两侧,动也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

    这时,麻醉已完,马上就要正式进行手术了。他看着白大褂医生取出那只泛着银光的钢针(其实是活检针,宋少不识货!)贴近严其灼,大抵是为了方便cāo作,他微微弯着腰,靠近严其灼腰上的洞布,观察了片刻。

    就那短短不到十秒的片刻,他的针尖甚至还停留在皮肤上一毫米处,病床上的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别怕,还没开始,别怕!”医生伸手按住严其灼的背,温声安慰道。

    轻轻摇摇头,严其灼不敢开口,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抗拒。

    李主任朝身后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便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严其灼腿边,他继而看向床头站着的高大男人,却突然发现后者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朝男人挥挥手,暗暗指了指严其灼的后背,示意他在她挣扎的时候按住。

    “别怕,孩子,我们还没有开始!”他开口的瞬间,针尖已经快如闪电的般的刺进了严其灼的皮肤里。

    一声闷叫,严其灼枕在脑袋下的一双手揪住了床单。

    “我们打了麻药,不会疼的,不要想!”医生一边安慰,一边毫不迟疑的往下刺,直到感受到突来的阻力,这才吊起了一颗心。

    最艰难的不是前面,而是现在。

    接下来要穿透的不是皮肤,还是骨骼,必须旋转入骨皮质,才能取到骨髓。而麻药,根本深入不到骨皮质。

    “啊——!”随着他手中的活检针轻轻的一下顺时针旋转,浑身颤抖的女孩终于压抑不住的尖叫出声。随着尖叫,就是她抬起双臂想要撑起身子的动作。

    “压住她!”

    李主任一声断喝,护士飞快的出手,毫不迟疑。可那个站在床头的男人却猛地后退一步,黑眸紧闭不愿睁开。

    “压住她,她一动就前功尽弃了!”李主任冷静的喊着,他一双手都固定在活检针上不能动,此时若是严其灼挪动半分,那后果不堪设想。

    宋青城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时,耳边传来医生冷静的喊声,他集中所有的毅力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向病床上的人。那个女孩,凄厉的惨叫着,想要忍住逃开的欲望却又似乎压制不住。

    他大喘了一口气,急急上前伸手压在严其灼的后背上,女孩原本微抬的上身倏地被压回至病床上。

    李主任见她动弹不得,飞快的转动着手中的活检针,艰难的朝下探去。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骨髓,才能结束她的痛苦。可是,随着他每一毫的推进,她凄厉的惨叫便会更甚一分。

    “啊——!”

    “夭夭乖,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男人凑在她脑后温声哄道,嗓音里都是颤抖。

    “啊——疼,好疼,妈妈!”尖锐的疼痛冲破了喉咙终于转化成支离破碎的话语,床上一直背对着他的脸转了过来,汗水湿透了额前的发,她一脸泪水的朝他哭喊着疼痛。

    更快的,宋青城的左掌盖在了那双泪眼上,将她所有的泪水都遮掩起来。

    掌心,是她肆虐的眼泪,滚烫异常。

    耳畔,是她凄厉的哭喊,撕心裂肺。

    宋青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口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站着的力气,仿佛有人硬生生的将他的心脏拧了下来,血淋淋的心脏搁在创口处微微的跳动着。他没有第三只手,不能去抚慰自己剧痛的心口,只能任它和病床上的她一起,被疼痛肆虐侵占着。

    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你身边,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这世间最温暖的距离,是你撕心裂肺的疼痛时,我甚你万分的疼着而你却看不到。

    那天,严其灼的活检手术,只用了二十三分钟。而他抱着她出军总大门回到车里,仿若已过千年。

    一吻卿卿心——

    严其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长时间的睡眠使得她乍醒时睁不开眼,昏黄的壁灯萦绕在眼前,只觉得一片模糊。

    “醒了?”

    低沉的声音自右侧响起,严其灼一愣。一直手掌贴在了额上,半晌,撤去。

    “还是有点低烧,有没有哪里难受?”

    “那什么……”

    严其灼看不清他,只能跟着声音判断他的方位。

    “怎么了?”宋青城好笑的看着那双细眯着、努力想要看清景物的眼。“你睡了太久,先闭上眼睛,等一会儿再睁开。”

    近十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长,他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看到后来几乎要冲出去给医院打电话时,她终于醒来。食指轻微的动了一下,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

    严其灼阖着眼,透过半掩的睫毛偷看床边的人。卡其色的长裤在眼前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上面的布纹都能看清时,她抬头。

    男人俯视着她,好看的眉舒展着,带着一些漠然,短发精神抖擞,发色如墨。同样墨色如玉的眼珠,微微转动,似是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神。

    “你怎么不送我回家?”她有些明知故问。

    床垫一陷,男人坐了下来,将她后背上的毯子拉了拉,小心的避开了她的伤口。

    得不到回答的人似乎有些不甘心,扭头望他。“宋青城!”

    “我是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说你蠢?”总是持虎须而不自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严其灼被骂的一愣,正要跳起来,却不想背上早定上了一只手掌,将她压制的死死地。

    “你不毒舌会死啊!”她怒。

    “不会。”

    “那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

    “不能。”

    “靠,为什么?”

    “都是你自找的,我却之不恭。”

    “恭你大爷,宋青城你就是一只超进化的变脸小怪兽!”严其灼大吼,问候了宋青城的大爷。

    宋青城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显得晶莹的眸子,扬唇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都问候他大爷了,他还笑?怒极而喜?

    “你不愧是程阳的员工,跟他一样蠢!”男人空着的手扯了扯领带,“都说了几百遍了,我没有大爷!”

    严其灼听完定定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顿时气绝。

    宋青城是这个年代的奇葩,她总算是确定以及肯定了!这样的冷笑话,这样的所谓的诙谐亦或者是灰色幽默,尼玛,真是被他说得听的人都要哭了。秀才遇到兵什么感觉她算是管中窥豹了,而她和宋青城,就是**同鸭讲!

    不过,**同鸭讲……额,那谁是**谁是鸭?

    就在她纠结她与宋青城谁是**谁是鸭时,男人站起身离开了房间。片刻后端着托盘踢门进来,顿时房内香气四溢。

    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倾身取过一旁淡蓝色枕头,又伸出另一只手环过俯卧在大床上的某人孱弱的肩。

    “动一下。”他轻语,由于倾身环她的缘故,两人贴的极近,近到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耳垂上,引得她蓦然老脸一红忘记动作。

    “夭夭,动一下。”男人又是一句轻喊,严其灼猛地回神暗恼,微微抬起上身,让他将枕头塞进她的xiōng前趴伏好。

    你大爷的宋青城,你能不能不要贴这么近啊,你贴这么近老娘都忍不住脸红了,老娘万一把持不住把你扑到了,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

    宋青城轻扫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伸手将托盘里的小碗端了过来。原本长身玉立的人倏地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一腿弯曲,一腿伸在地上。可即便是坐在了地上,他宋青城也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俯趴在床上的她。

    “张嘴!”他舀了一勺汤在唇边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女孩乖乖的张嘴,将唇边的汤吸进口里。

    “我最讨厌喝**汤。”她咽下嘴里的汤,有些嫌弃的看着碗里的汤说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勺又一勺的将汤喂进她的嘴里,直到最后一口喝完女孩砸吧嘴唇时,他才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这是骨头汤!”

    口气里都是对床上人浓烈的鄙视,严其灼那最后一口汤差点和着血喷出来。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左手手肘搁在床沿边掌心朝内撑着下巴,右手搭在膝上捏着那只被严其灼喝光的空汤碗。

    被那双戏谑的眼看得浑身不自在的严其灼视线乱转,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时,想也没想的伸手去端了过来,仰起脖子就是一大口。

    “别喝!”

    一声疾呼传来,严其灼喝水的动作已经来不及刹住脚,舌尖上传来的骤烫混着她涌出的眼泪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

    她一把将手中的水杯放回桌面,可嘴里滚烫的开水却找不到释放的方式,她被烫的几乎要哭出来时,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贴近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放大无数倍的脸贴近她,感受到了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吐出来。”男人虚贴在她唇上说道。

    透明的液体顺着她被惊吓到早已微微轻启的唇角流出,男人一一将它们允吸进嘴里,不大不小的一口水悉数进了他的喉咙,然后咽下。混合着骨头汤的淡香味,在两人唇边萦绕不去。他没有放开她,而是微微垂着眼帘轻轻的吻着那两片被烫红了的唇,继而,带着深切爱恋和怜惜的长舌探进那张小嘴里,轻柔蜜怜的扫拂着她被烫伤的口腔,一点点,一寸寸的爱抚过她呆滞的小舌头,想方设法的勾引它一起共舞。

    床上俯卧的人早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不是沉溺在他的温柔怜爱里,而是被吓傻了。

    宋青城喝了她嘴里的水!

    宋青城吻了她!

    宋青城!

    “唔——”

    随着一声痛呼,吻得浑然忘我的宋青城被床上的女孩一把推开。

    “你干嘛?”清水妖眼看着他,都是不敢置信。

    男人因为亲吻而变得水亮的细长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昏黄灯光的折射下,眼里顷刻间流转的碎银如妖精用妖力织成的网般网住了严其灼的眼,也网住了她的心神。

    他伸手再次捏住她的下巴,不顾她挣扎的靠近,近到两人呼吸相抵。他扬起大拇指飞快的刷过她不知是被吻得还是烫的有些红肿的唇,嗓音低迷。

    “严其灼,你都是自找的。”

    他本来已经离她很远了,远的他以为自己将所有的事情的忘记了,可是如今,她一次又一次不听命运安排的闯进他的世界,搅得他一团乱。搅乱一池春水还能袖手旁观么?当然不能。所以,如果他做了些什么,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是么?

    严其灼本来因为那一吻恼怒的心又因为他后来的话不自觉的抖了下肩膀,她总是猜不对他话里的意思,猜不对也猜不到。然后就会莫名的害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水妖眼里闪过恐惧,那些恐惧如异常暴风骤雨般一下子将他心底伸出的萌芽拦腰击断。

    当然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原谅你,这次。”

    他兀突的说道,放开她的下巴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原谅她引得他把持不住,也原谅自己的失控。

    什么意思?

    严其灼看着他优雅的端着托盘离开房间,对他前前后后的话一头雾水。被占便宜的难道不是她么?为什么反而是他说原谅她?

    他们俩,真的已经是上升到种族不同而导致无法沟通了么?

    她伏在淡蓝色的枕头上,皱眉苦思。腰上隐隐的痛意随着她的苏醒而延伸到四肢百骸里,她努力地想着宋青城吻她的原因,她想,她使劲想,这样,就不会再去关注那些……疼痛了。

    门外,男人将手中的托盘扔到桌子上,转身进了主卧。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那个白大褂说:她醒了后,疼痛神经也会因为麻药的过效而敏感起来,之前因为骨髓的抽出而导致的酸痛感会无限放大,由于记忆性疼痛,那种隐蔽在骨头内的酸胀感会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游到她的四肢百骸。那些酸胀疼痛她感受的到却得不到实质性的纾解,于她而言,犹如吸毒的人毒瘾发作般,会很难挨。

    会很难捱,有多难捱呢?比他看着她手术还要难捱么?

    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比看着严其灼撕心裂肺更让他痛不欲生的事了。

    惯性的伸指抚上锁骨下的吊坠,他靠在门板上,微微仰着头,视线流转间只觉得月华倾泻了一地。

    她那么疼,他隔着一道走廊和两扇门都能感受到。

    “在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有一群草泥马,它们活泼又聪明,它们,”欢快的嗓音断了一下,继而又响起来。“它们可爱又健康,它们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草泥马戈壁……靠,好疼!”

    低低的咒了一句,严其灼张口咬住压在xiōng前的柔软枕头,双手捂住耳朵。

    “不疼不疼,我不疼,我也不难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里……”

    她将头埋在枕头上,含糊不清的唱着,断断续续,声音渐哑。

    “啊啊啊啊啊——”她再也唱不出来歌来,只好将所有的歌词都换成了单音节啊,将压抑不住的疼痛换成啊字唱出来,即便是被人听到,那也只是她在唱歌罢了。压抑,但至少不明显。

    就在她被从心底攀升出的酸胀感疼到神经错乱时,她微弱的神经感受到了身侧的床垫下沉。

    清水妖眼看向身侧,男人去而复返的身影近在咫尺。

    “夭夭,要不要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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