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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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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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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发生了三件事,第一,教室黑板上的倒记时由于没人管,好多天没更新。今天上政治课时看见那倒记时数字猛的一下子减少了7天,心情就灰灰的。上课上到中途,就逃掉了。大学的课,一半是用来逃的。一半是用来睡觉的。如果说以前逃课是一种享受,那么我在大四中,我逃课,就是一种对于我快要逝去的学生时期的缅怀。

    逃回寝室就发生了第二件事:我收到一封信。

    在这个科技数码急速狂奔的年代,还有人用笔代写,确实是一种用实际行动拥护中国造纸业发展的行为。大学四年间从来没收到过信,以前为了好玩给胡柯的情书也是用电子邮件发的。所以当隔壁寝室的朋友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递给我一封信时,我就在第一时间忙着去看了那署名——我就好奇是哪位爱国人士。

    拆开信封就迫不及待的往最后一页瞅,看见那名字后我就差点晕了过去:妹,玫玫至上。

    我拿着玫玫的信,有点不知所措,信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篇。我看信之前不忘轰走正伸长脖子偷瞟的送信的哥们,然后关上了门。

    现在世界只有我一人。

    信中道……

    亲爱的哥哥:

    展信快乐。

    这是我长到20岁以来,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是第一次那么仔细的告诉你,我的内心——它在痛苦,快乐,诚心,付出,忏悔,与歉疚。

    哥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亲口叫你一声“哥哥”。

    小时候,除了你和妹妹,没人跟我玩。因为我是哑巴,邻居小孩都嘲笑我,躲避我。我不知道我除了不能说话,我还能伤害到他们什么。可是,每当我一出门,背后总有那么一个声音,或大或小,或尖或细,“哑巴哑巴……小哑巴……”他们那样叫我。我一转身,他们又一轰而散。以至于我每次出门,都条件反射的感觉到,背后有人说长道短,指指点点。我就怕了,我怕了除了家人以外的所有人。

    好在,家人们对我是好的,父亲对我很好,母亲特别宠幸我,这些亲情才换来我内心的一点点平衡。谁都知道我们家有对双胞胎,姐姐安静深沉,妹妹活泼聪明。

    我发誓我最开始只是很羡慕妹妹,我盯着在客人周围嬉笑言开,能歌擅舞的妹妹,我常常就想,为什么我和妹妹的出生只相差12分钟,可是妹妹讨喜可爱,我却是个哑巴?那时我是很羡慕妹妹的,因为只要有妹妹在,就有很多欢笑。而我的存在,可有可无,除了母亲的怀抱,没人关注到我。于是我是很胆小的,我只有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才觉得安全。

    那时真的想,就那么懦弱的赖在妈妈身边,一辈子,那样就好。简单到幸福。

    哥哥,我不知道童年时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妹妹。但是我只看见,你见到我时没什么反应,一见到妹妹就喜欢逗弄她。对于我先天的缺陷,和命运的不公,我在幼年时期,也根本没什么想法,我认为,我安安静静的,能得到母亲的宠爱,就好了。我那时很容易满足。

    直到后来的那一天,你为了保护我不受小朋友欺负,勇敢的和邻居小孩在地上扭打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只喜欢安安不喜欢我的,所以当我看到你为了我拼命时,我的心就感动不止。我当时看见你流血了,流了好多血,一定很痛,但是你却还那么固执的教训那些骂我的小孩。我真的是害怕了焦急了,却从心底升起一股我说不上为什么的甜!

    哥哥,你那天在医院骂过我。我记得这是你第一次骂我。你说我是毒蝎心肠。那么你一定觉得我很坏了。如果我真的坏,我就是从你帮我打架那天开始的。

    是的,哥哥,我开始变坏了,从我爱上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变坏了。

    哥哥,我是一个坏孩子了。我从以前对妹妹的羡慕,到后来对她的嫉妒。我看着你那么宠爱妹妹,那么喜欢和她玩,那么开心的骗得妹妹叫你一声“哥哥”,那么享受的听那句脆生生的称呼,快乐得摇头晃脑。

    “哥哥!”妹妹会天真无知的叫。

    我就真的嫉妒了,我想凭什么妹妹能说话,我就不能?而能说话,能叫你哥哥,你就会很开心,我拼命的讨好你,却敌不过妹妹的一声“哥哥”。

    哥哥,你可知道,我常常偷偷的看着你,然后在心底叫了无数声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如果你爱听妹妹们叫你哥哥,那么我默默的呼唤声,绝对不比安安少。

    后来你上了小学,有一天回家,你对全家人说,你长大了想娶安安,因为我是哑巴。哥哥,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有多难过。你那时年幼,你也体会不到一个哑巴的心。被任何人叫做哑巴,我只可能会伤感,而被自己最心爱的哥哥叫做哑巴,那就是心碎。

    我被最爱的哥哥叫作哑巴了,我没有把过多的责备加在你身上,因为你是我心爱的哥哥,你做什么事我都能包容。于是我把全部的气愤都强扣在妹妹安安身上,因为她能得到你的青睐。我当时是嫉妒到发狂了。

    我虽然很嫉妒安安,却也没表现出来。依然的和往常一样,不笑不闹,安静做人。在我安静的外表下,沉浮着我深厚的心计。

    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我埋藏在心底十五年的事。这件事说出来,就代表我的罪行被揭露。而且说出来,你就会更恨我一分。但是如果不说,我就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一辈子之久。

    我原本是打算永远封闭这件事的,因为我实在很惭愧,也害怕得到你的不齿与轻视。

    哥哥,我现在要大声的说出来,如果你能感应到我的内心,你一定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叫,代表赎罪——安安额上的伤,是我造成的,而且是故意的!

    我的妹妹,本来天真活泼,人见人爱。我们是双胞胎,我们拥有相同的身段和容貌,我们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原本在我的心里,我也十分的喜欢妹妹。那时还小,我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我只感到,每当你亲近妹妹时,我就发疯般的难受。但是偏偏你那么的喜欢妹妹。于是我恨妹妹,她用她的声音,“骗”走了我的哥哥!是的!我的哥哥,我想要独自占有你,这个念头你一定觉得很可怕,但是我一想到,就混身舒爽,塌实安稳。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坏了。而且,坏得一发不可收拾。

    五岁那年,我想全家都一定很难忘。安安的受伤,破相,都使原本快乐的小家沉闷了一段时日。我承认,安安之所以会受伤,是我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安安就向前一扑,摔在地上。我本该害怕的,我本要伤心难受和愧疚的,可是我竟然在看见她流血的那一刹那,笑出来!我还笑得出来!就足以证明,我的心有多坏,我的恨意有多深。

    后来母亲的加倍宠爱,使我的坏变本加厉。我就像一个幼小的巫婆一样,时刻设计着,防备着。长大一点后,看见妹妹额前上那块再也不能复原的伤,是一种平衡内心的视觉——安安,你终于不再那么完美了,你终于有缺陷了。

    但有时是会很难过的。我最不能忍受,妹妹明明就被她姐姐伤害了,还那么天真的喜欢我,靠近我。她的善良使我的邪恶通通从体内逼出,那时我们在一个班里,她是惹人喜爱的公主,而我的沉默幽怨的巫婆。

    我从来都不敢说,我不喜欢妹妹。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是喜欢她的。但是我又在表面上显得很憎恨她,我克制不了自己了,我想我唯一恨她的理由,就是你喜欢她。只要是谁接近你,我就会去恨谁。于是我辍学了,我想要尽可能的多陪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把你抢走。

    就好象中了罂粟的毒,越深越不能自拔。偶尔平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处境,怨恨自己,却也无奈。知道那是毒,也是戒不了。原来,我已爱你,那么的深刻了,哥哥。

    我猜想母亲是有一点明白的,她可能浅意识的克制自己不去那么想她的女儿。而母亲觉得我很可怜,加倍的保护我,娇惯我,使我在看见安安受委屈时既内疚,又痛快。我想妹妹也是有点明白的,而她的善良使她不敢揭发我,但是她又害怕我,所以她乖乖的退让,疏远你。

    那种感觉是说不清楚的,是亲情与爱情相碰撞,是灵魂与欲望相交锋——亲情让我去疼惜我的妹妹,爱的欲望又迫使我必须用手保护自己的爱情。因为我是哑巴,我极度的自卑。我除了破坏你和安安的感情之外,我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分离你们,从而拉近我们。

    你上大学,离开了家。我那时是很着急的。我找到妹妹,我唆使她,恳求她,考到重庆去。因为我不想离开你。我一想到你有可能在花花大学里,在一所我看不见的城市,自由的和别的女孩爱恋,我就心乱如麻。

    我最感谢安安的一件事,就是她终于考上了四川外语学院。考到了和你一个城市的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比任何人都兴奋。

    因为,哥哥,我不能离开你。而此刻,我将又回到你身边。

    来到重庆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的生命里,我不可能只对安安做出些伤害,我还会伤害更多人,女人,靠近你的女人。

    听说你有喜欢的女孩了,我焦急,却也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去阻止你。我只能对你好,对你好到面面具到,贴心照顾,细心调养,你们上学去时,我就一人在家研究做菜煲汤。我妄想你对我的菜赞不绝口时,我奢望你对我的感情喜爱加深时,就是对我努力的回报——我爱的哥哥,在终究有一天,会爱上我。

    直到我亲眼看见她,胡柯。我才知道,梦想,果真只是梦,仅仅只能想。

    看见你女朋友胡柯的第一眼,我内心掩埋了那么多年的狠毒就又窜了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我每天都在设计要怎样去破坏你们,我把对安安的防备全部转移到了新的目标上,直至那天,我用一句话,终于赶走了胡柯。而且还是借你的手。

    对不起哥哥,我让你蒙冤了,对不起哥哥,我让你错怪胡柯了。

    但是你和胡柯刚分开时我是很高兴的,我想你终于又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以为只要我拼命的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你就会忘了胡柯,爱上我的。

    但是我好象做错了,虽然你没告诉过我,但是我从你的眼神看得出,你……你很爱胡柯的。你很舍不得她。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无论我做得多好,兄妹,仅仅是兄妹。你一直把我当妹妹,那么妹妹对哥哥好,理应如此。接受亲情的关爱是不需要什么付出的理由的。

    但是哥哥呀,我明知道你不可能爱我,我明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在安静时可以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拥有和同龄人一样善良的心。可是事实证明,一接触到你,我就不可制止的发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罪恶在心里滋长。

    我亲眼看见你为失去胡柯而伤心,我才发现,原来我除了给你洗衣服做饭之外,我竟难以唤起你的一声发自内心的笑。那种发现,是很揪心的。

    我开始审视,我是不是要放弃了,原来,你不开心。哥哥,我不要你不开心。我宁愿你好好的,快乐的玩笑,像小时候一样的简单幸福。

    我常常一个人发呆,我在想,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你是否会爱上我。但也只的想想而已。

    我本来打算,永远不告诉你这些的,那天在医院,我亲眼看见你对我发怒,我亲耳听见你骂我毒蝎心肠,我才知道,不论我做得多么周到,无论我对你的爱多么深厚,当你一旦知道真相时,你是会勃然大怒的,你就会恨我的。哥哥,如果我那么虔诚的祈祷上苍,能让我的哥哥爱上我,却换来你一腔怨恨的话,那么我活着,还为了什么?

    当我看见你对我咆哮,当我看见妹妹终于坐在一边无助委屈的哭泣,我才知道,我前20年犯下的罪,一辈子都不能磨灭。

    这几个月来,你和安安都逃避我,我似乎又从了孩提时代,那个倍受嘲弄的哑巴,但是我不怨你,这些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的狠毒,是我的邪恶,让我注定一辈子,活在那个满是青苔的隐暗潮湿的内心里,不可自拔。

    哥哥,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有着前所未有的冷淡,你甚至不愿意看见我,你住校了。你让我满敷灰尘的心得到了很长时间的沉思——到底,我爱上你,是你的幸,还是你的灾。

    如果我的爱,是你逃避不迟的祸,让你深深的惊恐和怨恨,那么哥哥,你回家吧,我走。

    如果我的爱,是用无数女孩的伤,才让你注视到我一人的美好,那么哥哥,我宁愿放弃。

    如果我的爱,用自卑做手段,用可怜做武器,才能打败所有情敌,才能换来你已伤痕累累的心,那么哥哥,你别原谅我吧,我用以后的生命,独自忏悔。

    哥哥,我这辈子得到上天最大的恩惠,就是做了你的妹妹;而上天给我的最大的遗憾,就是让我们成为兄妹。

    我不奢望你和安安的原谅,我注定是个罪人。

    哥哥,不管我有多坏,无论我有过了多少罪过,我的善良,却永远被你战俘,为你一人绽放。

    为你祈祷:平安一生。

    妹,玫玫至上

    2003年4月2日

    这就是我的妹妹给我的信。信纸上水痕斑斑。

    如果说我看了信,要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我当然的震撼,那就是当中午已经吃饭回来的何贼他们进寝室喧闹了半天,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

    刚看完信还没来得及分析内心的澎湃,就发生了今天的第三件事——

    手机响了,我悄悄抹掉眼角的润湿,接:

    “哥!你在哪里?”是小妹妹安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啊!学校啊。什么事?”

    “你快来!姐姐……姐姐她受伤了!”

    我一听,血一下子全涌上脑门,我忽的一下冲出寝室,边跑边问清楚情况:“别急,你们在哪里?玫玫受的什么伤?伤到哪儿?”

    然后我就得到个结果:刀伤,从背部刺过,临近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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