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了,我得赶快去医院。要不玫玫又该害怕了。”母亲快速擦干了眼泪,急急的就要出门。
“妈!”我叫祝糊。
“啥事呐?”母亲一边穿鞋一边头也不回的问。
我看着这个刚才还为自己的儿女痛苦不止的母亲,此刻就又表现出50多岁妇人的罗嗦叨念。我想要证明母亲不仅仅是那种吃饱饭就没事干东家长西家短的乱拉家常的市井小民,我用母亲对儿女的一声轻骂去为她平反——母亲是伟大的,责骂中透着浓厚的母爱。
“你快说呀!哎!这孩子,急死个人!玫玫一定等急了。”
玫玫?我接触在母亲与妹妹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母亲说全交给她,我不知道是母亲把事件想简单了还是我把事件复杂化了。反正我觉得,这事,麻烦。所以我一心想逃避:“妈,我想住校。”
“啊?”母亲一听,第一时间转过身,“住校?”她望着我。
“妈妈,我也想住校。”小妹妹安安也站出来说。
“住校?你们都要住校啊?”母亲想了想,本欲反驳,看看我们兄妹的坚决,无奈,“那好吧。唉!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个麻烦……”母亲说着,出门的步子在寒风一拂间显得颤颤委委。
母亲走了,我和小妹妹勉强相视一笑,我不知道妹妹的表情代表什么,只是我们都透露着无可奈何。安安的手下意识的就放在她额前,我想象不出那里的沉重被她那颗幼小的心埋伏了多少年。
“安安,你恨玫玫吗?”我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安安不答,叹气时显得那么老气横秋。抱着猫儿进了她的房间,收拾东西,准备住校。
住校其实很简单。
学校以严格纪律为由,要求每位学生必须住校。家住附近的或者是想要出去自己租房子的同学提出不住学校的寝室,在大一时就糟到严厉的否决。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寝室的一张床。缴了祝恨费后,学校是不管你有没在校外住的。可能每人都缴了祝恨费后学校的纪律就得到保障了。缴了祝恨费后我们人人都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所以我现在只要把生活用具收拾好,搬到寝室就行了。
住校的理由更为简单。当我把阿树何贼叫来帮我搬东西时,面前他们提出的为什么住校的疑问,我给他们的理由是:清闲。
是的,住校就清闲了。住校的感觉就是睡到没有感觉。我们的生活都很有规律,我们证明生活很有规律的方法就是:晚上通宵打牌,白昼睡觉通天。
我是和何贼住一间寝室。我去的第一天晚上,810寝室为了欢庆我为到来用我的生活费为我开了一个迎新会。让我很感动。
住校确实清闲了许多,大四的课少了,相对就清闲。我每天趴在寝室窗口凝视校园的学弟学妹们的匆忙,觉得是幸灾乐祸的快乐。快乐过后就是赶不走的惆怅:论文没写好,工作没落实,明天没希望,父母又担忧。
住校才体会到的清闲是美妙的。大四还能清闲的人分三种,一是找不到工作索性考研的人;二是有个当官有权有势的家世的人;三是完全已经放弃明天的人。真正勤奋刻苦奋发向上的大四同学是不会清闲的,他们在一家单位和一家单位中周旋,他们鸡蛋挑骨头一样的挑剔各个公司的毛病,选择最优秀的就业单位,他们专心把论文修改到最精辟,他们的毕业鉴定里全是“拥党爱国,成绩优秀……”
我什么也不是,却是在一团混杂的思绪中强逼自己清闲。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眼睛还没睁开,趁下床小便时用大脚指头打开电脑显示屏。(何贼说我吊在铁床上用脚开电脑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谁都学不来的)然后小便了不用洗手就直接拿起寝室一哥们的女朋友送来的面包啃,边啃边上网和美女嬉戏。晚上打牌吃泡面吹牛谈女孩,听一哥们说梦话……等等清闲又忙碌着。
寝室一哥们说梦话是出了名的,你跟他聊天他还能在梦里跟你对话,实在是不敢恭维的强。比如说那段玩传奇最疯狂的时期,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兄弟们都在走廊的昏暗的灯光下“斗地主”,越战越勇,斗到高潮期间就听见唯一在寝室里睡觉的仁兄突然高喊:“不好不好!快救我!”
众人大惊,以为他遇到了危险,全体跑进寝室一看,那家伙闭着眼睛满头是汗的躺在床上,手脚挥舞的喊救命。
我纳闷我说:“你怎么了?”
“哎呀,我掉进土匪窝里去了!”他闭着眼睛答。众兄弟皆倒。第二天问他昨天是不是做梦了,他惊讶的说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昨天在梦里杀传奇呢!”
大四的住校生活是很清闲的。清闲到极点的我就每天趴在窗户上,看天看校园。何贼有段时间喜欢跟我一起趴在窗户上。不过他是看美女。何贼喜欢用纸折一只飞机,写上几句自以为文采飞扬的情诗,看见一个身型养眼点的mm就大喊:“美女——”然后把飞机抛出去。通常是没人理会他的。但是何贼在有一次被寝室管理员以乱仍垃圾为名罚了他20元钱后,不再跟我一起趴在窗户上。
何贼说我是一只慵懒的兽,慵懒代表着堕落。何贼不懂得用清闲一词,何贼说我在堕落。每当有人找我,何贼就会头也不抬的指指窗口:“那小子在阳台上堕落着。”或者是答一句:“他啊?不知道哪儿堕落去了。”
我在住校的清闲中,我就尽力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个亲人,复杂的亲情,和令我惆怅的情事。
很少看见胡柯了,偶尔遇见,匆匆而过,倒是阿树,依然在兄弟一起吃饭后的偶遇上要和胡柯打声招呼,嫂子长嫂子短的叫得大家都尴尬。
何贼责备阿树别乱喊了,阿树还一脸认真的说以前不也是叫的嫂子吗。我告诉阿树我说胡柯已经有她自己的生活了。
“你嫂子已经有她自己的生活了。”我说。说这句话时,胡柯的背影就正埋没在重庆冬天的大雾弥漫里,渐渐我就找不到她。
重庆“雾都”的称号不是乱来的,重庆的冬天确实有很厉害的雾,我在大雾烟然中,朦胧了我的大学生活,也迷茫了自己。
母亲坚持每天一个电话,电话里说着些可提可不提的琐事,如玫玫出院了啊,玫玫被史比抓了一下啊,玫玫又画了一幅重庆雾里的太阳啦……之类,说得不亦乐乎。当母亲玫玫前玫玫后的谈论玫玫时,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她女儿玫玫曾经做出的“伤天害理”的事。玫玫是母亲的女儿,母亲爱了她二十年,不管她做了什么母亲都会依然爱着她。玫玫是我的妹妹,妹妹照顾依赖了我二十年,我就不清楚我有没那个胸襟,去原谅她的罪行。
阿树说我对玫玫太残忍了,他说你好歹也去看看她,“你妹妹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你这个哥哥。”阿树说,他的提点让我清醒,清醒之后我又很心疼。因为我爱我的妹妹,我又不能接受我的妹妹不把我当哥哥的爱我……反正很麻烦。我讨厌麻烦喜欢清闲。
安安也经常打电话来,安安在电话里发誓要好好学习,但第二天就会放弃;安安又说她男朋友开始学习速记云云,绝口不提她姐姐。我想,在真相大白之后,安安对玫玫的不满似乎毫无理由再掩埋,于是全部爆发。
日子就这样有一天无一天的过,不知不觉的何贼就告诉我快放寒假了。寒假过后就是春天,春天来得很没新意,它悄悄的在人们毫无感觉的时候到来,如果不是史比的发情,我可能就那么让重庆的宝贵而短暂的春天这么过滤了。我在春天里,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夏天。是的,回想那些个日子,就是那么荒废的。我那时管这种荒废叫做清闲。
放假在家的日子似乎是很平静,永远低沉的兄妹三人加上嘴上功夫永远不退休的母亲,气氛看似一触即发,万幸的是安全度过。安安最聪明,那丫头根本不常回家。上次母亲让她把她老公牵回家看看,吃了顿饭后没多加阻拦。没阻拦就是同意。那么得到圣旨批准后的安安就明目张胆的赖在她男朋友家里,回娘家的次数少得可怜。不过也没人敢追究,谁叫她在家里得不到温暖?谁让她有个永远好不了的伤。
玫玫其实没变化什么,很少笑了,比画手语时依旧优雅,早上剥好的鸡蛋仍然晶莹。只是我明显对玫玫的逃避,让玫玫在看我时满的委屈,让母亲心疼又无奈,欲说无言。
开学了,我接受了我的大学最后一学期。我开始试图去寻找工作,尝试各种大学生应届毕业招聘会。何贼看着我忙得昏头转向,又说我是睡醒觅食的兽。
教室黑板上不知哪个班的班干部没事做,用粉笔写了一个大大的“毕业倒记时表”,末了还用彩色粉笔勾画着“离考试还有**天”,后来不知是谁去改成了“离毕业还有**天”,再后来又有一位好心人,自作聪明的去改了个“离放假还有**天”。
记得高三时,高考的压力过大,把倒记时里的“离高考还有**天”改成“离放假还有**天”,效果确实不错,看了也让人轻松,觉得以后会很美好。
但是现在,这句离放假还有多少天的话,写在我们大四毕业班里,画蛇添足的罪过加在他身上都还嫌小——放假就意味着,自力更生,单身独闯;放假就意味着,必须独立面对变化莫测的大千世界;放假就意味着包袱和抱负一个人顶……放假就意味着,全家的重担已经转移到你身上;放假就意味着,你已经长大成人。
想想,是相当凄凉不堪的,那是对于少年无忧时期的眷念与不舍。
每次走出校门都不敢向里张望,我害怕倒记时的钟声,我害怕听到那声音:“你在大四里回首校园,你还能在清闲中回首多少次?”
特别害怕。我想说的是,我害怕那些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