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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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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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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来电话告诉我玫玫受伤了,我急得什么都顾不上,冲出了学校。在出租车内也不理会司机问我为什么那么急匆匆的样子。

    耳边只回荡着安安的话语:“姐姐要死了……姐姐流了好多血!”和她那荡气回肠的哭叫声。

    我手里还握着玫玫给我的信,我不敢说它算不算一封情书。

    妹妹给我的情书,它让我束手无策,却是让感动与震撼留在心底最深处。

    我以前疼爱的哑巴妹妹,可以安静清新的笑,可以祥和的为我剥鸡蛋壳……她也做错了很多事。她说她爱我。于是我就不敢想象,玫玫写这封信时背负着多大的伤痛,寄出这信时,充足着多大的勇气。信里玫玫承认了自己是个坏女人。而让她变坏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我。如今这个坏到无救的妹妹居然要死了……那个消息牵动着我全身的神经。

    “西南医院!快!”这是我接到消息后,唯一说的一句话。然后我就把自己摔在车内的座位上,我皱着眉头,我看上去在沉思。只是没人想象得到,我沉思的大脑里,竟乱到没一片安宁之地。我猜测安安的话里有几分夸张,我希望玫玫的伤势没那么严重。

    我手中还握着玫玫给的信。玫玫,她一定经过深深的挣扎:发出这封信,就是在承认乱伦,就是在申明,她是个为了不伦之爱而伤害他人的坏女孩。但是我依旧还是收到玫玫的内心了,我不敢妄加评论初看信后有没有深责妹妹,我只是知道,当我听见安安用急切的声音吼着玫玫出事了时,我是心乱如麻的。“如果玫玫有个什么不测……”我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模样,眉头深陷,我不敢想象那些个令人窒息的“如果”。

    可是赶到医院,看见快进手术室的玫玫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的希望快变成奢望了——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多血,和那么苍白的玫玫!

    母亲不在,安安说母亲已经哭晕了过去好几次了,现在硬撑着在办手续。小妹妹安安一见我,就扑上来,红肿着眼眶向我求救:“哥哥!哥哥呀!怎么办呐!你看姐姐……”安安的声音大得惊天动地,但是却没有严肃的白衣天使来管教安安不许在医院大声喧哗。因为医生护士们都在为这个失血严重的女孩做抢救的准备工作。

    “让一让!”护士们推着玫玫,欲进手术室了。

    “姐姐!姐姐!我是安安啊!姐姐你要挺住呀!”安安哭喊着,追着晕迷不醒的玫玫。

    玫玫闭着眼睛,戴着氧气罩。身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被单。惊心触目。

    “玫玫!”我看着玫玫,打着点滴,戴着氧气罩……医生护士们紧张的神情,和四周严峻的气氛,我突然害怕起来,我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会不会是我见玫玫最后一面?

    “玫玫!”我跟上去,大喊。

    奇迹出现了,玫玫睁开了眼睛#糊虚弱的看着我,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玫玫!你要坚强点!玫玫!你一定得好起来!!”我跑过去,握着妹妹的手,给她打气加油。心里却越想来害怕。我不敢想象,失去妹妹的情形。

    “姐姐!姐姐呀姐姐!”安安已经把嗓子都喊哑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怪你了!你为什么要为我挡那把刀啊!姐姐呀我的好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只要你好起来……”

    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玫玫那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氧气罩!我觉得那是电视里的情节!而且电视里的故事,一旦戴上那玩意,就……“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我妹妹!我给您跪下都行,怎么都行!”我突然抓住医生的衣袖,语无伦次的恳求。当一个人束手无测走投无路时,是偏好在最后时刻抓住根救命稻草,寻求心灵安慰的。我那时,真是束手无测了。我就差没给医生跪下。

    医生这种情形想必是见多了,他巧妙的避开我的拉扯,面无表情的继续推着铁架走。

    “是啊!救救我姐姐!医生我也跟你跪下了,姐姐全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医生姐姐流了好多血!你要救她啊!医生!我也跟你跪下,我这就跪!”小妹妹安安比我更加激动的说,并马上就要跪下去,被医生皱着眉头阻止了:

    “哎!本来就乱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瞎绞和什么?救人是我们的本能,还需要你们跪不跪吗?”

    “玫玫!”我又扑向妹妹,“我的妹妹啊,你才那么年轻!你要挺过来啊!”

    玫玫望着我,她吃力的抬起左手,我出自本能的去握祝糊的手,冰冷#涵知她却痛苦的皱着眉头。我以为把她手弄痛了,忙又放开,慌乱无措,我那时能做的,只有拼命喊玫玫。一声接一声,从身体深处喊出,奢望能挽救那个美好的生命。

    当我放开她的手后,她才勉强的把手放在胸前的位置,那样可以更省力。

    “哥哥,姐姐一定有话要说!”安安惊喊。

    我恍然大悟,我说玫玫你要说什么。

    妹妹,先是指指她自己,再一手轻轻抚摩另一手拇指指背,最后指向我!

    然后玫玫虚弱的闭上了眼睛……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而我和安安都被拦在了外边。

    玫玫进去前,用手语说,“我爱你”。

    我呆呆的立在手术室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脑里还回想着玫玫进去前,那定格在某个方向的右手食指,那个方向,有她最心爱的哥哥。

    我爱你。妹妹说的。当我有了点意识后,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安安抓住我的手,说姐姐一定没事的。

    “嗯。”我应,实在没力气去多想什么,脑子乱得像一窝子老鼠在窜动。我看着小妹妹安安那么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实在很担忧:玫玫失血已经严重超标了。而谁心里都知道,她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真的不会死!我有把握!”安安的表情坚定得异样,“刚才姐姐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稍微用力握了我一下。”

    “那代表什么?”

    “代表姐姐暗示我,天使是不会死的!”安安说。

    我突然羡慕她的天真。

    我没说话了,我想如果我一无所有,并为上帝做任何事,就能换回妹妹的生命,我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玫玫的信还依旧安静在我衣兜——那么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甚至包括,接受亲生妹妹的爱。

    如果爱一个人,爱到全身痛楚,那么我就不知道玫玫,每天活在怎样的情伤之中。我想起玫玫画的那些个重庆的太阳。如果捕捉爱情就像捕捉毒阳,那么玫玫已经被阳光刺得累累是伤。

    母亲去办手续去了。

    当我们的最可怜的老母亲赶到手术室前时,第一句就是问,玫玫怎么了。没控制音量的尖锐。

    我和安安都坐在长椅上,沉默着,看了看母亲,低下头继续在内心里拼命祈祷:感谢生命之神,还我妹妹一条崭新的生命!

    我和安安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呆坐着,不言,等候结果。

    我和妹妹,加上母亲,三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似平静,其实大家都知道,暗急在心。最有默契的时候,是每当有人从手术室里出来时,我们三人就会像猛虎下山般的一齐扑上去:“医生!怎么样?”

    出来的人却总是不说话,匆匆而去。他们是不会想到我们的心情有多焦急的。一会儿医生就又急急的进了手术室,推着一辆装着血浆的铁架。

    进去的人,一会又出来。我们不厌其烦的扑上。只会再次失望。出来的人又进去,增加了几袋血浆……我被那红得刺眼的袋装的血浆弄得快要崩溃了,我那个白得透明的妹妹,怎么可能流那么多血?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去年带她去游泳时,她白得明晃晃的脸,和干净的笑。

    我们又坐回到椅子上,安安却没回到座位,她如一头困兽般的来回走动。坐立难安。母亲还在抽搐着抹泪,我哭不出来,我早早的就在心底把泪水流干了。

    母亲突然像个孩子似的趴在我背上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女儿#糊会不会离开我们……”其实谁也不知道答案,谁都在猜测,却是谁也不敢想,想了也不敢说。

    母亲在这时来问我,我知道母亲一定是撑不住了,寻求一个暂时的心灵上的安慰。

    母亲的眼睛已经肿到张不开了,浑浊的眼泪还在不断的往下掉,她目光一片溃散,我不敢想象,如果妹妹有什么不测……最可怜的是养育我们二十多年的老母亲。

    “妈!你乱说什么!姐姐是天使!姐姐的父亲是上帝呢!上帝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那么轻易的就走掉?”安安跑过来,哭着责备并摇晃着本就摇摇欲坠的母亲。

    “可是……上帝会不会嫉妒我们家,要收回玫玫了?”

    “不会不会!上帝再有权力也不能乱来吧!妈你放心吧!”我强笑着安慰母亲,“这是全国顶级的医院,我们的运气非常好,刚巧又遇到顶级的医生为玫玫主刀!不会有事的!”

    母亲这才安静一会。靠在我肩上,大概是太累了,她终于在玫玫进手术室快4个小时后,睡着。眼角的眼泪,却是抹了又涌,永远不尽。

    安安也哭累了,倒在我身边,闭上眼睛。我看着小妹妹安安,我想起不久前她还为争夺亲人的温暖而嫉妒,为玫玫对她的施压的而哭泣。她此刻还挂念着和姐姐的“仇恨”吗?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意义重大了,母亲和妹妹都是女人,女人一遇事一着急就不知所措,女人习惯性的就会依赖男人……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和妹妹,原来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刚才安慰母亲时说的,什么最顶级的医院最顶级的医生,全是为稳定母亲的心。

    谁都知道,越好的医院,死亡率越高,离天堂也就越近。

    我闭上眼睛,我虔诚的祈祷。

    “谁是杨玫的家属?”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母亲和安安一跃而起,“我!”“我是!”两个女人就一起扑向那位穿青色外褂的医生。

    “医生,我是病人的哥哥,请问我妹妹脱离危险了吗?”

    “哦,病人失血太多血型特殊我们医院的血浆不够用,而其他医院的血正在护送途中害怕时间赶不上所以需要亲人输血!”这位说话不带逗号的医生的严肃,让我们大家着实出了把冷汗。

    “我是她妹妹,亲妹妹#韩胞胎妹妹!”安安急得窜出来,大声申明道,“医生,我的血一定符合!抽我的!”

    “可是我们需要大量的血你那么瘦最多抽500c.c.”

    “不行!一定得抽我的,因为,姐姐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医生!我是她亲哥哥!也抽我的。”我总算遇到点空隙能说上一句话了。

    “嗯,那好,你们都跟我进来。”

    各自输了500毫升,我勉强挺住,安安已经有些站不住。

    母亲买了三个盒饭,再给我和安安买了碗猪踢汤。

    回来时听到那个意外的惊喜:“玫玫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和安安不顾身体的虚弱,大呼大叫的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像个疯子。

    感谢神明,让我的妹妹死而后生!

    母亲激动于女儿的平安之后,看了我和安安一眼,满是感激。母亲居然跟我和安安说谢谢。

    安安兴奋的责备母亲:“妈,您是老昏头啦?姐姐有危险,我们出点力是责任,我们是比亲人更亲的兄妹啊!”

    母亲忙点头说是是,擦拭着抹不干的泪。

    第二天玫玫清醒后,安安说的第一句话是:“姐姐,我好想你!”

    玫玫虚弱笑了。她缓慢的伸出手,用一手五指并拢,举于额际,先做“敬礼”手势,然后下放改伸小指,在胸部点几下,代表“对不起”之意。

    玫玫对着小妹妹安安道歉,安安就又哭了。安安哭着说我们是两姐妹啊。我们流着相同的血液啊!

    后来两个妹妹抱在一起大哭。似乎谁也不记得以前的过失。冰释前贤是最完美的结束,也是崭新的开始。

    安安总是责备玫玫不该去挡那把刀,玫玫也永远只是牵着妹妹,温柔的笑。你看着病房里那相同的五官融合着不一样的表情,是会莫名感动的。那天我的眼眶一直热忽忽的。当亲情已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冒出时,那气势是锐不可挡的。

    我流着泪说我爱你们后,安安那不知死活的丫头又开始说着破坏气氛的话:“切#涵要你的爱啊!肉麻!”然后我就去打她,安安就跑开。母亲惊呼小心别摔了,玫玫坐在床上安静的笑,病房里充满安安的笑,和尖叫……其乐融融,不能言喻。

    身体里流动着我和安安的血液的玫玫,在母亲和安安精细的照料下,脸开始红润,又可以笑得那般干净清新。母亲细心的照料玫玫时,安安不再躲避也不再吃醋,跟着母亲一起,把姐姐的身体一点一点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

    安安说,亲情,是剪不断的最牢固的相连。

    亲情?我想起在我衣兜里的那张信纸,可能也没人在想起。那曾是在亲情的掩护下,潜埋了十几年的畸形的爱。

    现在母亲和安安在欢天喜地的照顾着玫玫,玫玫似乎对安安已经大彻大悟,而安安更是在经过一番生死相隔之后对姐姐不记前嫌。母亲乐呵呵的对失而复得的女儿问这问那,唠叨不休。

    不知什么时候,玫玫已经不再把目光投向我。我走出医院,风迎面扑来,清爽而回味着不知名的香。

    我至今都不敢确认妹妹对我说的爱,是怎样。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我却每天都在面对;就好像我从来不清楚太阳到底从哪里升起,却每天都在欣赏。

    “玫玫,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妹妹!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所以……我也爱你。”走出医院前我说。说完后安安又骂我肉麻,我笑笑不语,那实在是我心底,憋了一辈子的话。那也是我一生,唯一对妹妹说过的爱。我不知道能不能缝补她对我十多年来的情伤。

    其实,当亲情融生为爱意,也可以是依旧纯洁,伟大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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